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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绪-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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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装饰皆为金银,冷硬而单调,只有正中床榻上重重叠叠的猩红纱帐添了一丝突兀的色彩,显得格外妖异。榻上斜倚着的是施南月,他的冠发已经解开,银白的发丝落在红绸上,像落在血泊中的雪。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那人身上,又似乎只是在神游。
那人有着与他气质同样冷冽的轮廓,黑发有些凌乱,但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正是穆千山。他的手脚上是自己戴上去的锁链,腰间常年佩戴的长剑早已扔在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轻柔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空旷而缥缈。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蠢,但,又很佩服你。”
穆千山垂着眸子,不语,他神情被黑发挡住,看得模糊。
虽没有回应,施南月却丝毫不在意,自顾说着:“你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又为什么要来救那两个小鬼?他们就那么重要,你也喜欢他们么?”
“一个人不是只能喜欢一个么……只有为喜欢的人去死才算是值得,不应该么?”
施南月轻轻笑着,显然想不通他的做法,但他却料准了他一定会来。
他为这一天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了,尽管知道经过此次之后,自己也无异于飞蛾扑火,难逃其身,但也是这般做了。
惨烈,向来才有美感,不是么?
他派人去诱那两个涉世不深的小鬼进了死胡同,下了迷药,再请几名轻功高手扛到禁宫。待他们醒来之后去找出口,又“恰巧”地碰见了巡察的自己,顺理成章地坐足了私闯禁宫的罪名。
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这处禁宫以前曾是当今皇帝生母被赐死的地方,在本朝被下了禁令,闯入者无论何人,死。施南月选在此地,是因他在宫中人脉广阔,这禁宫中尽是他亲信左右。如此,便是晋王殿下来了,也保不住这俩小鬼。
他去让人等在天策府门口,给穆千山带话。一炷香时间,如果他愿意自己来换那两个小鬼的话,就放了他们,如果不愿,自己便秉公执法。
一炷香的时间,他想穆千山是赶不及回晋王府报信的。
他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就独独没有考虑最大的漏洞——如果穆千山不来会如何?他只是赌,这所谓师徒的情分,会不会那么大,像他们这样杀惯了人的杀手,还有没有那么重情义。
而,他却来了。
施南月轻笑着,脸上却满是讥诮。
“你知道吗?他说你身上有侠气,所以才教你练剑的。很可笑吧,像我们这些专为了取人性命而造出来的‘兵刃’,竟然还能和侠气沾上边儿,呵……”
他是谁,两人心照夕羽不宣。
穆千山一直不说话,此时却抬起了眸子,漠然道:“把他们放了,我还你这条命。”
“嗳。”轻不可闻的叹息:“你不信我么?我们自小处了那么多年,你该知我性子。千山,既然你来了,他们自是已经回去了。”
“那你还磨蹭什么?”
“你觉得我是要杀你?”施南月问。
穆千山眸中满是霜雪意,声音里寒得也淬了冰:“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可这要看我心情。”他起身,一头的白发如水流一般灵动。“我现在的心情就不好,所以想看看有趣的事儿。”
他拾起那柄长剑,拔出剑身,缓缓道:“你说,你那个做可汗的情人会来救你么?”
瞳孔猛地收缩,身上的骨骼似乎在咯咯作响。
施南月听到了锁链碰撞的声音,他笑道:“如果…是一命换一命的话。”
…………
天地间是一片寒鸦的色彩,伶仃的星子挂在玄布一般的天幕上,没有增添一丝光彩。
彼此扶着的踉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进来,还未进晋王府的大门,便脱了力,倚在门槛旁。
两人的衣衫上都沾了泥土,看着落魄狼狈,却是君殊和穆归舟。
穆归舟看起来,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丝,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君殊的衣裳破得不堪,像是被鞭子抽过,偶尔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渗着血痕。
林管家听了门房慌张的禀告,忙让小厮搀两人进来,又着人去叫赵绪。
还未坐定,林管家已经心疼地皱纹都连成了一线:“我的两位小少爷啊,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林管家让君殊坐着,唤人去拿了伤药,自己则去看他的伤势。
穆归舟眼眶红红的,呢喃道:“君殊哥是给我挡鞭子才弄成这样子的,都是我不好。”
林管家看他自责的样子,不忍,便要安慰他。
君殊却是先开口了:“这事儿跟小舟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挡的。我一个当兵的,也不在乎这些。”
他说着,便自己去撕和血肉连着的布片。外袍破了的地方已经被血黏住,结成了血痂,一碰就要触及伤口。君殊看林管家几次踌躇,下不去手,就自己解决了。
穆归舟看他动作,抿着唇,想说什么却咽下去了。
他也是练武的,只是君殊遇见什么事儿都会挡在他前面。他自幼孤苦无依,只有跟着穆千山的那段时间,才算有了依护。而今,这种久违的,有人遮风挡雨的感觉,让人感动地无所适从。
去拿药的小厮手脚很利落,很快就拿来了伤药,林管家递给穆归舟,自己亲自去吩咐抓药。
穆归舟接过药,抹了冰凉的药膏在指尖,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
君殊看着少年葱白似的指尖,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穆归舟抬眼,落进一双盛着璀璨星河的眼眸,心头一跳,别开视线。
“笑你。”丝毫不觉疼一般,露出一口白牙:“跟大姑娘绣花似的,那么温柔啊。”
君殊调侃似的话,听得少年面上迅速漫起血色,含怒地瞪他一眼,手下动作也不禁重了点。
君殊自己却是搞不懂自己师弟怎么那么容易害羞的,忙求饶,称痛。穆归舟却是被他夸张的样子惊到了,又是一阵愧疚,以为自己真的弄疼他了。
灯下的两个少年,脸上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虽然显着有些狼狈,但却吃惊的,令人感到十分和谐。
赵绪走到门廊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但他此时没心思去感慨他们师兄弟情深,一进门便问他们这次去了哪里。
二人一五一十的将今天的遭遇都说了,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又轻易地出来了。
“你们本来是在西市坊,被人迷晕了,醒来之后就在了禁宫?”
两人点头,都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今日这变故为何,只觉得自己是闯了祸,低着头不说话。
赵绪无从怪他们,让他们各自回房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
他已让十一带人去了禁宫,尽人事,听天命,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第六十九章 自裁吧
虽然是入暑的时令,但禁宫中却常年泛着一阵冷意。从东门,顺着枯草杂行的小道走过去,蜿蜿蜒蜒地,能看到尽头处是一座装饰华美的废殿。
锁链敲击的声音,不时地,从那座废殿中传出来,显得阴森而冷清。
殿内,白发的宦官低头抿了一口冷掉的茶,神色淡淡的,对困住之人的挣扎置若罔闻。
他很有耐心的,在等——等个预料之中的,却不太愿意见到的场面。
施南月觉得阿史那可汗是会来的,隐晦的直觉和之前的调查已经告诉他这个答案。世人都知,年未三十而已合并东西突厥两部的可汗是个天才,同样也是个惹了无数风流债的浪子。而这个浪子,却在几年前忽然转了性,不仅遣散了所有的妃嫔娈童,连花街柳巷都不再去了。施南月这些年隐姓埋名,却是一直在为今日伏笔,他清楚几乎所有关于穆千山的,能查到的情报。
三年前突厥可汗那场轰轰烈烈的悔婚,令诸国震惊,而那个时候,恰恰也是穆千山离开千泉城的第三个月。之后他去了哪里,连自己也不得而知。
似乎那个以风流与才能闻名的可汗也栽在了他的身上?
真的有趣。
施南月不愿意看到的是,这个世上,仍有人愿意为穆千山而死,为这个他最恨的人。
“不必挣扎了,千山。他应当快到了。”瞥了一眼试图挣脱锁链的男人,施南月温声讽道:“看,我多仁慈。你很快就能看见你爱的人了。”
穆千山挣脱的力度更大了,却无济于事,这锁链是他自己套上去的,本就没想着解开。
“他不是!”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哦?那你紧张什么?”施南月笑了。
殿外有细碎的脚步声,施南月往门口看去,那里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轻笑声响起,施南月眼底满是讥诮:“看,他还是来了不是么。”
“你想作甚么?”穆千山甚至无法回头,去看门口那人是谁。他的声音是寒冬山顶的冰,本应是最坚硬冰冷的,却隐约有一丝颤抖。
“你且好生听着。”
施南月摸起地上的长剑,缓缓地,往殿外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了,一阵邪风吹过,豆大的烛火艰难地摇曳了片刻,便熄灭了。
殿内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像失明了一般。仿佛,又回到了稚幼时晦暗压抑的噩梦。
谁的汗顺着额角滑落,冰冷黏腻,如一尾缓缓爬过的蛇。
废殿外的匾额旁,悬着两盏纸糊的灯笼,微弱地,照亮方寸之间的地方。
远远有更夫喊号的声音,已经是四更天了。
昏沉的灯光下,有一人长身而立,眉目冷峭,他额间长辫用金珠束起,虽身着京都锦衣却仍是异族的打扮,施南月一看便知是附离了。
“可汗真是守约,一炷香的时间,不多不少。”
施南月客套地寒暄,虽然彼此都心照不宣,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笑意。、
而附离却不理他,目光凝在他握着长剑的手上,似乎要把他看穿。
“你拿的是千山的剑,他在哪儿?”附离直接道。
“自然是在我这儿。”
“你想作甚么?”
施南月嗤笑一声,不禁道:“你们两个问个话都一模一样,倒是心有灵犀。”
“少说废话。”
附离的样子已经和初来长安时判若两人了,不只是愈发成熟俊朗的相貌,还有周身气质的变化。昔日外露锋芒的利刃已经变得愈发内敛,却是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此时冰冷的问话,更是不自觉透出帝王的威压,让人心惊。
“可汗来之前不就已经知道了么,你们自然是一命换一命。”施南月虽见惯了达官贵人,但他终日在皇帝面前伺候,习惯了对皇位上的人奴颜婢膝,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去看他眼睛:“您自己自裁,我便放了他。”
顿了顿,又道:“可汗您似乎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您,没带兵刃吧……”
这是他之前就交代过传话人的事情,现在仔细看来,附离却是很守约。施南月不禁在心中耻笑自己,一个别的国家的君主,也能让他怕了么,这些年,真的是越发胆小了。
只是,不胆小的话,他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子。
施南月将剑递给他,细细地打量他的神色。他见过许多高位之人在将死之时的表情,无不惊恐慌张,如最低贱的蝼蚁一般。他们挤出笑脸求他,甚至下跪,只为苟且片刻的生命。
而眼前的人,没有一丝慌张的样子,神色淡淡的,冷冷的,就像废殿里被困着的那人。如出一辙地,让人心烦。
附离接过剑,在昏暗灯光下将那剑身上的纹路描摹得清楚,似乎透过剑,看到的是主人的样子。
他笑了,眼底红丝尽现,却是问:“他知道我在这儿吗?”
“知道。”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他?”附离用的是一种柔和地,询问地语气,似乎已褪下了所有身份的光环。
施南月冷笑着,已经维持不住平时温和的笑容,讥道:“请。”
他走在前面,在门口停下。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穆千山的背影。
穆千山仍在试图挣掉锁链,他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却无法回头,只能愤怒地喊道:“阿史那附离,是你吗?”
附离在那里立定,喉头哽塞,挤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深深地凝在男人几乎被黑暗淹没了的身影,没了光线,但能想象到他凌乱的黑发,黑袍,和苍白如玉的皮肤。
“你来作甚么?现在就走!听到没有,走!”
附离从来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这是第一次。
而他却希望,当初穆千山就能这样吼他,这样子,他就会清醒了。
但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当初这样的假设。
“对不起。”
附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穆千山时要说的话,临到现在,却只有这轻不可闻的一句。
他转身决然走出殿外,脑海中只留方才一眼间描摹下的背影。
附离握着剑柄,慢慢闭上眼睛,将剑尖顺着胸膛,滑向心头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虐一下
发新文了《论勾搭毒舌鬼君的正确方法》,孤僻冷淡艳鬼受,傲娇别扭鬼君攻。一个小透明艳鬼半夜找吃的,找到鬼君身上反被胁迫的悲情故事。he,超甜,苏爽文。
希望大家支持!】
第七十章 会好起来吗
剑尖刺破衣帛的一瞬,天地间都已静止。
“慢!”
施南月轻飘飘的声音荡在静谧深夜里,显得极为清晰:“小人忽然……想换一种玩法。”
他早已清楚,今夜之后,自己也难逃追责——突厥的可汗,何等崇高的地位,就算是雍国如今的皇帝,也不过能与他平起平坐。而他却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手里,不知他人知道时会是何表情。
既然是这场用一切换来的复仇,就来得更彻底一点吧。
施南月轻轻拍了一下手,清脆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面前忽然落下一个黑影,面纱蒙面。这是他重金买来的杀手,备着以防万一用的,如今,也要物尽其用。
“附离可汗,把剑给他吧。”蛊惑一般地诱导道。
“你想折磨我?”附离缓缓放下了长剑,冷冷道。
“那也只能委屈您受着了。”施南月道:“我说过的话自然记得,您好好听话,我便放了千山。”
他自然会放了穆千山,他要穆千山也尝一尝自己这些年生不如死的滋味。
死了,不就是解脱了么?他要穆千山看着喜欢的人为自己死去,然后继续在这冰冷的世间,孤独地活着。
月亮不知何时已落下枝桠,天边仍是浓重的鸦色。
施南月淡淡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烦请先生,刺在周身关穴。”
附离慢慢闭上眼睛,灵台却是一片清明。
剑光如飞虹,在话音初落的片刻,便已带着森寒的剑气刺入骨髓。只听得见兵刃破开衣帛和皮肉的声音,却听不到人语。
附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不去看,也知道嶼身上应是千疮百孔。练武之人周身大穴都以被锋利的剑尖刺入,温热的血甫一涌出,似乎就被冰冷的夜风吹凉。
痛彻骨髓,而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附离咬着牙根,不泄出一丝声音。
穆千山在里面。
他怕他听到。
力气渐渐地消失,身上的温度也似乎渐渐流逝。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天际升起了微弱白光,带着极微薄的暖意。
附离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竟没意识到自己嘴角是微微勾起的。
他还有很多值得珍藏的记忆——他们初遇时那句冷冰冰的“放肆”;被冒犯之后拂袖而去的背影;凉州城带着血气的吻;和晦暗不明的大殿里,那人醉醒后瞥自己的那一眼。
此生已无憾,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唯一遗憾的只是,欠下的债太多……永远,永远也还不清了。
……………………………
翌日的第一抹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时,反出斑斓的光彩,虽然微弱,却把人的模样照得仔细。
施南月脸上是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劳烦。”他挤出一丝笑容,面上却苍白的吓人。
黑衣人淡淡应了一声,扔下剑,如燕一般,转瞬便不见踪迹。
施南月面前尽是赤红,青石板上蔓延开来的血迹似乎和地上昏厥过去的人浑然一体。
和面上神色不一样地,施南月的动作冷静而从容。他从怀中拿出个玉瓶,俯下身将药末一层层倒在男人身上。
更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混着殿内响起的锁链撞响的声音,施南月终于起身,缓缓地,走进殿内。
“你可以走了。”施南月把锁给打开了。
锁链蓦然落地,穆千山被束缚了一整晚的身体却没有片刻舒展,如鹰一般,那双脱掉锁链的手立刻攫住了面前人细弱的脖颈。
“你把他怎么样了?”穆千山狠狠盯着他,眼底泛红,却没有在意到,自己的声音竟在颤抖。
“咳…”施南月面上涨上病态的红,却是讥诮地看着他:“你现在可以去看看他有没有死透。”
施南月话音未落,穆千山已经冲出殿外。
天地间充斥着的,只剩血色。
像火一般,烧得人五内俱焚,意识全无。
仍在滴血的剑猝然就指向了一直占据优势的一方,带着主人难以抑制的怒气。
施南月顺着他指向自己脖颈的剑稍,淡然地对上他满是血丝的双眸:“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剑尖在抖,因为持剑的手在抖。
白皙如雪的皮肤上横着血珠,也不知是谁的血。
再刺一分,所有恩怨就已一笔勾销。
但似乎连时间都凝住了。
“穆千山,你毁了。”施南月静候许久,忽然轻声说道,面上是怜悯的假笑。
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累赘的羁绊,却还要妄想反抗。
不自量力。
……
穆千山终还是走了,带着浑身是血的附离。
天光乍破,暗沉的殿内却无法被光线笼罩,只能隐约看见人的轮廓。
施南月倚在榻上,零散的白发如落雪一般,凄冷孤寂。他阖着眸子,似是小憩,卷睫倏忽颤了颤,却已是咬破舌下所藏毒囊,一心赴死。
临死之时,并无半丝恐惧,空余无限怅惘。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穆千山的时候,是在姑苏城里。他那时已跟着沈淮,在民间寻找资质上佳的孩童编入密卫,那时沈淮一眼就看中了缩在墙角里乞讨的穆千山。
沈淮说,这孩子虽面黄肌瘦,目光却清冷坚定,是个心性高的。
他那时已知道沈淮偏爱漂亮少年的喜好,他跟在他身边也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但他那时却是觉得自己才是沈淮身边,那个真正陪着他的人。
那些好看的孩子,来来往往,都走净了,只有他,还一直留着。
现在想,沈淮估计只是喜欢自己温顺体贴的性格吧。
尽管,那都是装的。
有时候情这种东西,无理取闹,他任由这段畸形暧昧的关系发展,终至沉沦。
于施南月心中,是非对错,无关紧要。他知道沈淮冷漠残忍,也知道穆千山完全有理由把这当成屈辱。但是,穆千山杀了沈淮——那个他最仰慕最爱恋的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心系斯人,何顾他人?
施南月生来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有沈淮伴他长大。
他做事不顾对错,只顺心思,在隐秘踪迹的那些年里,他易容变装,潜心研究毒蛊,道术。只因听说,当今圣上最向往仙人之道。
要想爬的高,自然要迎其所好。
……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给沈淮报了仇。
心于怅惘中生出几许安然,榻上的白发宦官呼吸渐渐浅了,终至于虚无。
褪去了假意逢迎的面具,人在死亡时似乎是最温柔的,唇角几不可察的笑意,不知回想起了儿时何样安详的旧梦。
…………………………
突厥可汗在长安城下驾的宅邸素来清净无扰,今日却人声喧嚷,处处急闹,惹得几条街外的犬都朝着那方向吠着。
昔日纯白无暇的毛绒地毯上一路滴上了血迹,却无人有心打扫。顺着痕迹寻去,是雕花的金榻,殷红的鲜血正顺着榻角向下蔓延。
附离在榻上卧着,紧闭双眸,面色如纸。
他身上的伤太多,大夫不来,没人敢妄动。
屋内寂静无声,没看见的话,无人在意到榻前还立着两人。
随着附离一同来长安的那个下属已是连夜赶回突厥,只有侍卫中的领头都蓝仍留着。穆千山在突厥三年,自然也识得他,但两人却没有交谈。
都蓝见他自然没有亲切感,这几年他看在眼里,穆千山不告而别之后,可汗找了他多久。而今终于见了面,却又被弄成这个样子。他们突厥国的君主,尊贵的狼神之子,何曾让人这般轻视过。
都蓝已经委婉的表示过,他已经可以走了,自己会照顾好可汗。他想自己说话时的表情不会太好的,这人应该懂了。而他好像是在和个木头说话,穆千山稍微点了一下头后,又沉默了。他也不好赶人出去。
所幸,大夫很快就到了,打破了这僵持冷硬的气氛。
来的是宫中的御医,约莫十来个,都提着药箱小跑着进来,估计差不多半个太医院都赶来了。
附离这次是以友邦互访的由头,前来长安,虽是拒绝了在宫内暂住,但各项事务都已经由礼部安排好。
此次太医院一听闻突厥的可汗病危,都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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