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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筵冷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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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的是,温玉怀也被擢升姑苏府丞,与苏冷清阔别三年再聚姑苏,这次倒成了上下属的关系。
起初,想起苏冷清那古怪性子,温玉怀是烦得不想赴任,后来等在姑苏府衙见到苏冷清,那感觉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苏冷清依旧一张冷脸,话不多却句句精炼,那双眼尤为森冷,轻轻一扫便让人不寒而栗,有时连温玉怀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以前温玉怀还敢拿话逗弄,现在却是碍于尊卑关系,而苏冷清也无意叙旧,温玉怀便只拿他当成上司,该什么礼数就什么礼数,下衙之后无话可说,情分竟比从前淡薄。
虽然并无私交,但为官之道,却是志同道合。
苏冷清赴任之后,在温玉怀的协助下,对麾下贪官污吏来个总清算,从地方一层层挖掘上去,一直查到江南道几位官员身上。
齐景礼一看事情闹大了,便将苏冷清找来训话,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要注意火候程度,别一把火把自己也烧着,那真真落了旁人笑柄,连带他也面上无光!
苏冷清当时默默挨训,待回到自己的府邸,立马写好弹劾几位江南道官员的奏折,连夜就让驿丞送往京城,气得事后才知情的齐景礼破口大骂。
钱塘决堤已成圣上心头大患,接到苏冷清奏折立马派来钦差,对方那边也得到消息,对苏冷清没少威逼利诱,后来到了派人暗杀的地步。
有一阵子,苏冷清待在府衙大门不出,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捕快,连喝茶都得用银针试毒。
等这一番折腾下来,钦差大人回京复命,接下来这群贪官罢的罢、杀的杀、抄的抄,江南官场真被他苏冷清搅翻了天!
江南道有阵子静出鸟,补缺官员还未到任,衙署里就剩了齐景礼,一人兼了许多职,那俸禄倒还是一份,却忙得是鸡飞狗跳,只恨不得拿苏冷清去充军!
等到苏冷清真来请罪,齐景礼只是摇头叹息,说若非戳到圣上心患,这会子你该死在绝域蛮荒,连我都保不住你的!
苏冷清只是躬身一礼,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死于任上乃是荣耀,气得齐景礼差点脱下靴子砸他!
暴雨过后初见彩虹,江南风气焕然一新,送礼行贿嘎然而止,商贾官吏都分外规矩,一五一十不敢作假,拨款开始有了盈余,江堤修建顺利进行。
齐景礼这会子尝到甜头,又乐滋滋想幸亏用个不怕得罪人的,替自己把障碍扫清了,要是三年不发水患,何愁自己不再上一层楼?!
经此一役,温玉怀对苏冷清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态度心生感佩,但那句死于任上又听得人莫名寒蝉,似他苏冷清早就带着死志当官。
温玉怀带着这种想法再看苏冷清,倒是对他的不近人情理解三分。
苏知府并非高高在上,而是被某种情绪包裹,那眼底波动就似漩涡,越接近越让人绝望胆寒。
温玉怀免不了又想起风筵,以前风筵在的时候,苏冷清也不是这个样子。
当初听闻风筵被害,温玉怀不是没怨过苏冷清,总觉得苏冷清小肚鸡肠,不肯带人随行上任,才导致这桩惨案发生。
后来时日久了,就变成淡淡遗憾,从京城归来后都未及再见一面,当初还约好了要大醉三日!
人浮于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又有何立场责怪苏冷清?!
罢了,罢了,要怪只怪风筵不知回头,没做成白桦林里的沽酒猎户,却做了那渡河丧命的可怜樵夫!
温玉怀想起风筵不免伤感,这日提了坛酒便服出门,来到河畔柳林外的老屋。
苏冷清已将老屋买下,屋后垒起一座孤坟,但不知何故不肯立碑。
温玉怀曾问他何故如此,哪有人立坟不立碑?就算是窃国女皇武媚娘,也给自己立了一块无字碑。
苏冷清只是冷冷扫来一眼,看得那温玉怀心里发毛,心想这话又怎么招惹了他?!
后来,温玉怀心中来气,又理直气壮问了一遍,那意思是你要怕麻烦,不愿意替故人立碑,那我温玉怀倒是愿意代劳。
苏冷清被他逼得烦了,这才回了一句,尸体尚未找到,等尸体找到了,还要送归故里。风筵的故里并非山城,而是指那白桦林子,葬在舅父宁知远的身边。
当初,歹徒指认了沉尸地点,但捞尸人下水只摸着石块,想是麻绳被水泡烂,尸体被河水冲走了。
那温玉怀已经气结,心想你说得什么话?想着来日还要迁走,连墓碑都懒得刻了?!
温玉怀隔日便请人刻好墓碑,又亲自看它搁在墓前,可没过几日再来老屋,那块墓碑不翼而飞了!
能干这事只有苏冷清,这回他倒不嫌麻烦,找来杂役卸掉墓碑,抬到城外敲得粉碎!
温玉怀便从那一刻看出来,苏冷清不愿承认风筵已死,一天天似在等待奇迹,毕竟这几年未都曾找到一具、仅仅缺掉一根尾指的江尸。
这日提酒来到屋后,温玉怀看到一个男人,斧劈刀削的硬朗背影,一手握着乌鞘宝剑,一手拿着包袱斗笠。
男人听到背后的脚步,没有说话微微侧头,似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温玉怀好奇目光,从剑移上他的侧脸,本想说此地葬着我的故人,但观阁下的举止装扮,莫非是他的兄弟阿辰?!
但人总是屈从现实,几年官场摸爬滚打,开口便是威严官腔:“前边站着何人?转过身来答话!”
男人下巴微抬并未转身,飞斜入髻的长眉拧起,似看不惯他的官家做派。
“没听到本官问话?”温玉怀平素不爱惹事,此刻不知什么心思,就是不想放过对方,拔高声音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手持长剑所欲为何?”
温玉怀心里何尝不知,真正鸡鸣狗盗作奸犯科之徒,反倒不敢明目张胆拿着宝剑,只是他气不过男人冷漠态度,才故意这般刁难责问。
谁想他越是这样,男人越是不理他,只给他个后脑勺,对着坟头说道:“他何时结交你这种人?一身官家做派,叫人好不厌恶!”
温玉怀当场气结,待他反应过来,男人带上斗笠,与他擦肩而过。斗笠下的英俊面容,看得温玉怀似曾相识,仿佛听风筵描述时,对方便是这幅尊容。
温玉怀想他不是那种人,还是莫要多做纠缠!
情这一字太伤人,无论是他还是风筵,都是看不透的痴人,当年为周心冥险些丧命,痛过一次就不敢涉足。
在官场混迹几年,倒是看开很多,情深只因不通世故,如今已没那份心力,倒不如就这样得过且过,稀里糊涂也是一辈子!
温玉怀祭拜风筵之后,一路想着一路伤感,回到府衙又见斗笠男子,与门房没讲几句便走了。
温玉怀上前一问,门房说此人名唤段辰想见知府,一无拜帖二无状纸三无冤情,只是叫人报上他的大名。
门房一时被男子语气所迷,以为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巴巴跑去禀告苏冷清,结果得到苏冷清一句不见!
门房气咻咻跑回来刚想破口大骂,但被对方凛冽眼神和冷飕飕地乌鞘剑所震慑,又客客气气说苏大人不想接见!
☆、第四五章
来者果然就是阿辰,温玉怀想起风筵昔日谈起兄弟的自豪,那眉头却是渐渐拧成麻花了,阿辰不会是来替风筵寻仇的吧?!
届时,温玉怀已经穿过衙堂,前边就是苏冷清的署房,跟着一条黑影掠来,眨眼间翻入窗户。
情况不容迟疑,对方是练家子,温玉怀赶紧叫来捕头,拿□□的拿□□,拿长钩的拿长钩,悄悄包围苏冷清的署房。
等一切布置妥当了,在两名□□手掩护下,温玉怀小心翼翼上前,还没等他把耳朵贴上门偷听动静,那门咣当一下拉开,自己似被吸进山洞,眨眼落进对方手头!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阻挡住射来的□□,温玉怀此刻被人揪着,倒是能够明目张胆贴近他。
段辰长得剑眉星目,线条硬朗身材修长,敞襟露出结实胸口,看得那温玉怀脸颊发烫,被擒捉不觉害怕,反而一个劲贴上去,就差没钻到他怀里。
直到看见对方疑惑表情,温玉怀才察觉自己失态,难为情地转过视线,这次发觉苏冷清伏在桌上,颈项边流出一滩血,喊了不应似已遇害。
这下子温玉怀惊呆了,目瞪口呆望着对方,懵呆眼神难以置信。
风筵口中的阿辰,应该是个好人;在墓前见到他,也以为是好人;哪想这般凶残,抬手取人性命。
“他又不是潘金莲,不曾许诺风兄什么,就算后来狠心一些,也是怕风兄越陷越深。人家根本不好此道,又如何能勉强得来?!”
“五十两虽是催命银,但苏冷清出于好意,前百名进士赐银百两,扣除盘缠和赠我的廿两,他统共就剩六、七十两,一口气又拿出五十两,可见……”
事情发生太过突兀,温玉怀惊得一片空白,心里想啥嘴上讲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讲着讲着那眼泪就下来了。
他伤心,一来是为苏冷清,二来是为他自己,为啥总是看错人?!
对方已经松开了手,静静等他把话说完,冷峻道:“可见他当日是有多想摆脱风筵,也怨不得会有如今的下场!”
温玉怀伤心道:“说得什么浑话?他心里不愿意,难不成还得强买强卖,非要他跟了你的兄弟?!”
阿辰打开包袱,翻找里边东西,冷峻道:“有本事,就别跟!”
温玉怀垂泪道:“所以你就杀人?!”
阿辰挑眉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杀人,又哪只眼看到他死了?”
温玉怀再次懵神,抹泪欣喜道:“没死?”
说起来这事真冤枉,跟风筵分手之后,阿辰就去了塞外,凭着手臂上的烙印,还真打听到自己身世,竟跟边陲的镇西王府有关。
当初是想知道爹娘是谁,便进了那座镇西王府。谁知一入豪门深似海,饶他这般灵敏之人,也花九牛二虎之力,足足耗费六年光阴,才与镇西王府一刀两断。
摆脱王府的纠缠之后,阿辰先去白桦林祭拜宁知远,随后又去合阳沂家庄,没看到冯大和三个小徒弟,却看到俩个不该存活于世的人。
在世人的眼中,文暮晗病死在三年前的大喜前夜,福王也是因病去年开春病疫,但镇西王府对京城动静十分清楚,密报上说福王是死在圣上登基不久,下手之人便是当时任侍郎的文暮晗。
如今他们俩个,一个化身泰子,一个化身文三,在沂家庄开家饼店,柴米油盐精打细算,小日子过得让人惊掉下巴。
阿辰自认为在镇西王府待过,世上再无能让他惊奇之事,哪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真真应了那句高手在民间!
从泰子口中得知风筵在姑苏的落脚地,路过吴江又听闻苏知府的青天名号,那一刻就听闻苏冷清未带风筵赴任,随行者乃是一名叫红袖的江南名妓。
如今,红袖已经嫁给吴江县的何老板,苏冷清以兄长之礼送了百两纹银,陪嫁侍女便是何老板送的那位女伶。
阿辰一听红袖这个名字,就知道苏冷清是想弥补当年在山城,未能解救邻家之女红袖的遗憾。
等见过吴江那位红袖,阿辰听说了命案之事,也听闻苏冷清雷霆手段,近年来得罪不少人,曾有人扬言要杀他。
阿辰前日就到姑苏城,落脚柳林老屋两晚,温玉怀见他拿着包袱,是因他完事后正想走人!
他已经找过老捕快,弄清案件来龙去脉,也没觉苏冷清做错了,之所以来找苏冷清,是受了白桦林酒铺老板的请托。
风筵的尸体还没找到,苏冷清觉得他若在世,定会回去祭奠舅父。
祭奠亲人少不了酒,跟阿辰更少不了酒,于是每年清明前都派出衙役,到白桦林酒铺盘问老板,烦得老板年年清明离家躲避。
这会子老板见到阿辰,便央他跟苏冷清讨情,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抓不到风筵就拿他撒气,这算哪门子事呀?!
阿辰料到会吃闭门羹,苏冷清就这坏脾气,哪天要是出门相迎,那才叫世道变了呢!
等在署房找到苏冷清,阿辰还没来得及说事,就见苏冷清莫名冷笑,甩下一句你来迟了,你家少爷三年前就死了!
阿辰皱眉,倒不是听到风筵死了,而是觉得‘你家少爷’分外刺耳。他不明白苏冷清怨恨何来?!
风家该偿的都偿还了,风筵也不再纠缠着他,苏冷清还有什么好怨?!
苏冷清冷笑,冷觑那把乌鞘剑,说不替你家少爷报仇?
阿辰莫名其妙,杀人者早已处斩,张合旭也遭报应,还要怎么报仇?!
苏冷清见他不欲动手,言语变得更是刻薄,大骂风万侯作孽太多,生了风筵下流胚子,风家还是死绝了的好!
苏冷清越骂越是癫狂,说风家最阴险的就数风筵,笑里藏刀心思恶毒,小人路数背后捅刀,死得好、便是要看他死!
阿辰平静道,你疯了吧?!
那种漠视的口吻,让苏冷清难以置信,说你不为他报仇?是我把他赶走了!
阿辰淡淡说,你早该如此!
见苏冷清瞪大眼睛,阿辰慢条斯理地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来姑苏前我告诫过他,但他不听劝执意如此,即便真死在你手上,我也不会为他报仇!
苏冷清直愣愣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人话了。
阿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别为难白桦林酒铺老板,人家规规矩矩做生意,没招你也没惹你,何苦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苏冷清眼珠定定看他,慢慢泛起一层绝望,全天下除了一个风筵,再没人愿当他的撒气包。
少时受了风万侯的鞭打风筵救下他,把自己爱吃的东西推到他面前;成年再回风家挑衅风万侯,也是风筵挺身受罚护住了他;一早将寒叔和冯大留在外围,只为日后危险时能保护他!
赤足牵马当众挨鞭,只为消他心头之恨;受了同宗苏家的气,小葱豆腐宽他的心;去茶楼遭学子轻视,沽酒切肉醉个痛快……
一桩桩一件件,就像翻开的书页,说得的说不得的,苏冷清知道自己完了,似掀掉镇妖塔上的灵符,那妖气一下子放出来,遮云蔽日飞沙走石,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也只等它来吞噬自己。
风筵不是不懂他这个人,只是不懂他的引经据典;他也并非不能直白,只是偏偏就要刁难,就是要风筵听不懂!
如今风筵已经去了,借用温玉怀的一句话,饮下孟婆汤再世为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不会再纠缠苏冷清,他们的缘分就算尽了。
苏冷清想到尽了,眼中暗流停止,就似浪潮退去,露出亘古洪荒。
趁着阿辰没留神,苏冷清抽出乌鞘剑,往自己的腕上切去。阿辰先没明白他要干嘛,但等看穿他的意图时,手指一弹打歪剑身,剑又回到他的手中。
苏冷清便在此刻倾身,脖子擦着剑锋而过。乌鞘乃是一口旷世宝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眨眼血就喷溅出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苏冷清知道抢不过阿辰,那切腕子的动作是假,等夺剑时抹脖子才是真。
谁都没有他会计算,阿辰不如他心思细密,风筵更是蠢笨不如他,但任他怎么算都没算到,其实是他离不开风筵,花离了牛粪无法存活,当初讥讽温玉怀的话成了谶言!
阿辰看到急涌的血,那神情越发吃惊,这些年没见苏冷清脾气越发厉害,说不过几句话就抹脖子,这寻死觅活是为哪一桩?!
苏冷清瞪着阿辰,拼尽最后力气说,我一直等着你来,把我葬在白桦林子……
说罢,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阿辰将苏冷清放在桌上,按住脖下止血穴位,好不容易止住涌势,正想替他上药包扎,就听门外窸窣动静。
阿辰开门就瞧见□□手,大白天就躲在屋脊上,照得箭簇闪闪发亮。弓箭手功夫不到家,毛手毛脚又沉不住气,若不是阿辰拉得够快,一箭怕要射穿温玉怀!
阿辰包里翻出金疮药,洒在苏冷清的伤口上,动作利索包扎好了,淡淡道:“看紧了,伤口再扯开,神仙都救不了!”
☆、第四六章
温玉怀听出名堂,愣愣看他道:“他自己弄的?”
阿辰背起包袱,拿起宝剑道:“等他醒来,你问他吧!”
温玉怀心想那完蛋了,凭苏冷清的执拗脾气,醒来肯定再抹脖子,但这究竟为啥呀?早上还是好好的,没见着任何端倪,这会子见了段辰,怎就得了失心疯?!
莫非……
温玉怀思绪百转,竟生出荒唐念头,苏冷清喜欢的是段辰?!要不然怎解释他不娶妻?怎解释他起初不肯见段辰,见了之后又寻死觅活?!
阿辰皱眉不悦道,胡说八道什么?!
温玉怀呕得要吐血,又一次在段辰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阿辰皱着眉头说道,他打小就这脾气,也就风筵忍受得了!
温玉怀尴尬至极,急着掩饰自己,就端起官架子,威风道:“总之,苏大人没清醒前,你就是嫌凶!”
阿辰露出嫌恶神情,在西王府听多了去,一个个虚伪做作。
温玉怀当即就后悔了,又拉不下这个脸,死撑道:“你早就被包围了,乖乖束手……”
温玉怀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足尖一点飞身上梁,打开天窗就欲逃走。
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他讨厌多做纠缠,又仗着艺高胆大,便想强闯出县衙。
这些年为王府做事,死里逃生次数多了,这种阵仗不算啥了,搁平时只是小菜一碟!
眼见他要走了,温玉怀心里一急,再顾不得面子,仰头喊道:“他还没苏醒过来,你走了我该怎办?亏你还是风筵兄弟,一点情分都不肯留?!”
阿辰听得一愣,低下头去看他,就见他涨红脸,神情无比委屈,气咻咻道:“你们都走了,就丢我一个人,谁要待这鬼地方……”
这话一说出口,温玉怀自己都愣了,直愣愣看着他,片刻眼眶红了,委屈得掉了泪,活似被人遗弃的孤羊。
前阵子有人想杀苏冷清时,温玉怀就想没有苏冷清的官场,他一个人还能走多远,敢不敢步苏冷清的后尘,跟那帮贪官污吏继续开战?!
但思来想去的结论是,他没苏冷清那般无畏,许是心灰意冷辞官归去,江浙一带是不打算待了,家乡又有个烦人的周心冥,想来想去也只能远走异乡。
好在后来这一战赢了,苏冷清依旧挡在面前,稳稳坐着姑苏知府,整天阴冷着一张脸,就跟没赢那会子一样。温玉怀跟他一根绳上蚂蚱,苏冷清要是翻船了,他也会被浪淹死。
这会子苏冷清自己作死,温玉怀不免伤怀,竟有兔死狐悲之感。偏偏又遇到一个见死不救的阿辰,真枉费风筵把他当成好兄弟!
紧跟着,署房呼呼啦啦涌进一群人,三个捕快撞开大门冲进来,八扇窗户同时被人撞开,一个个高叫着保护大人,但房内除了受伤的苏冷清和温玉怀,哪还有半个人影?!
捕快们都涌进来,温玉怀伤心归伤心,还得拿出个官样,说是遇上蒙面刺客,只看见对方是罗圈腿、八字眉,从天窗上逃走了!
捕快们又呼啦啦追去,爬墙的爬墙、上梯的上梯,伸长脖子说在哪在哪?看得温玉怀不由腹谤,一个个吃得肚大腰圆,还追捕犯人呢,是踩漏屋顶的吧!
等将苏冷清安置妥当了,温玉怀掀开珠帘出来,就看到阿辰端坐桌边,包袱宝剑放在旁边,正在定定心心饮茶,看得温玉怀又是一愣,愕然道:“方才不是走了吗?这又是打哪进来的?”
本来还想加一句,当衙门是你家呢?后来想起照面两次,都因打官腔惹他厌,便将这句话生生咽下。
为官三载没学会别的,倒是学会了打官腔。想想那苏冷清还是比自己厉害,在官场几年脾气依旧没变,仍就一幅阴沉沉地死人脸!
阿辰道:“方才那种情况我不走,你要怎么解释他的伤势?”
这会子不着急了,温玉怀抬眼细细看他,心想倒是心思缜密,文武双全的人物!
阿辰皱眉道:“看我干啥?”
温玉怀脱口道:“怕你跑了!”
阿辰皱起眉头,这话说得……
温玉怀窘迫道:“这刻子苏冷清要是死了,府里不知多少人丢差事,府外不知多少人要冤死!”
见阿辰没有听明白,温玉怀倒了一杯茶,坐下细细解释道:“贪污案子刚刚结束,苏冷清便遇刺身亡,圣上必定认为报复,震怒之下不免刑讯,江浙怕要掀起冤狱。”
阿辰呷了口茶,放下杯子道:“我随你去见皇上,解释清楚了便是!”
温玉怀一口茶喷出,这人好大口气,圣上是想见就见?
见他这般一惊一乍,阿辰再次皱了眉头,苏冷清身边待久了,一个个都神经兮兮。
珠帘猛一掀动,苏冷清走出来,纱布晕染血迹,也不理会温玉怀的惊呼,径直走到阿辰面前,盯着对方转瞬不移,眼中闪光道:“你们的情分非比寻常,他出事你都没问一声,除非你知道他还活着,不对?”
阿辰静静看着他,他也在看着阿辰,谁都没有说话,把温玉怀看得莫名其妙!
良久,阿辰转过脸来,端起茶杯说道:“我听说白桦林来过一个哑巴,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指头,曾去棺材铺买了黄纸,但你派的衙役一露面,他随后也就消失了!”
苏冷清道:“多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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