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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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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反驳:“以非常手段,能行非常之事。”
这非常手段他没有说出口,而今铺开于天下:战争。
唯有战争,能最迅速地收割浪费国土的弱者,而让位于强者。
这是促成内外一统的最直接有效,也是最残暴血腥的手段。
铁骑横扫千疮百孔的大庆国土,有血流成河,有斩荆播种。在哭泣声和咆哮声中,以鲜血为浇灌,反抗与勇气重新在肥沃湿软的土地中催生。
这场明有预谋的战争,在背地中以阴谋奸险推动,最终以真刀实枪为对垒。
弱者被乱世淘汰,强者历百战存活,握青锋为笔重写江山格局。
杀伐与融合一同进行,摧毁与建造共生。只是这样惨烈的手段和无数枯骨垒地的结果让更多人永远无法苟同,包括亲人,爱人,友人,乃至陌路人。
负伤的赫连安回营自己包扎伤口,处理完,他拆开另一方寄来的秘信。
“皇甫定辽不可活……”他重复信上的内容,静了好一会,才烧了信。
赫连安回头,便看见不能动弹的他凶狠地紧盯着自己。定辽愈是对他态度奇差,赫连安愈是笑得高兴。他一身戎甲血锈斑斑,仅露的一张脸因摘了铁盔而显得过分清俊,眉黑眼碧,凝望着人时如一对绿宝石盈润多情。
他用这样的眼睛噙着笑看着他的殿下:“殿下,您刚才也听见了吧?您死后,皇甫家也就再无人能阻拦得了我侄子,所有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他过去轻握定辽的手,“殿下,您爱也罢,恨也罢,总之,我这小身板您是见一日少一日了,您便趁着这有限时日,再多多像此刻这样瞪着我吧。”
易帝一年一月二十八日,定辽军打到庆都外白涌山,为晋王军剿灭。赫连安手捧皇甫定辽的头颅而出,以断了一臂、废了一眼的代价结束其间谍生涯。他交代完全部事项,伤愈后打马自行离去,此后不闻其踪。
接到战报,险些再一次毁于战火的国都沸腾,百姓相拥而泣,众臣相拜而贺。
一时之间,晋王萧然这个名字的威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易持眺望破旧山河,握着他的裁纸御刀,看了良久对身边人嗟叹:“我自愧弗如。”
“您不应与他相较。”
他不配。兴怀冷默。
易持会错了意,笑道:“是,萧然创下如此功勋,确是我所不能比的。”
“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易持笑:“我知道。其实……兴怀,每次听你喊我陛下,我都很别扭。”他握紧裁纸刀,声音渐渐肃重,“这江山太沉太乱,不是我这俗人能扛的,我的兄弟一个接连一个的为它而丧命,这皇位却轮到我这非天命所归之子的手里。争得头破血流的人得不到一毫,无心权位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全部,兴怀,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易持,你想做什么?”兴怀抓住他的手臂,苍白的脸上是逐渐加深的惶恐。
易持拍拍他的手,轻笑说:“你不觉得,天命所归的,是萧然吗?”
……原来如此。
那人推九子中最淡泊、最天真的八殿下为帝——等的就是这一句。
兴怀发着抖,几乎想在这一刻将那人十恶不赦的罪行全数告知易持与大白天下,他想用尽所有力气怒吼:晋王萧然不是英雄,是恶贯满盈的罪人,是罄竹难书的大恶人!
可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监视者亮出了一寸刀锋,兴怀看见那冰冷的眼神,所有的话语悉数吞没。
“兴怀?你怎么了?”易持握紧他的手,诧异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我的殿下啊,不是我太冷,是你——
太温热了啊。
二月十一日,易帝传退位诏,自愿传位于异姓王萧然,朝野无异议。
波澜壮阔的史页在易帝与翰林学士赵兴怀一同离去的背影中翻页。此后有人旷达于江湖,有人困兽于庙堂。无一例外的是,无论帝王权贵,残儿乞儿,抑或乌衣布衣,尽有困于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中。
他的万里戎机刚刚结束,大业建起,重任已毕。
他兀自以为,十丈软红尘也可以重新开始。
第37章 新魇
结束了数日昼夜不休的繁忙政务后,新帝没有回帝宫,而是踩着如猫一样的步伐到了从前他作为世子时所住的宫所。
宫所旁挨着大庆罪人以前的落脚地,工部上谏这宫所不祥,晦气,当拆了重建新宫,新帝闻言拆了工部尚书的豪宅建了救济屋,从此再无人敢乱规划皇宫。
事实是,那罪人早被他从天牢里掉了包,正待在他的屋子里。
他从战场上半死不活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去问他如何,当时小爱答:“他不知从哪弄到一把刀,把一把黑伞刮得粉碎,还狠着劲要割掉自己的手指,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好拦住了才平安无事。”
“……哪只手指?”
“就是左手食指,真不知道公子和自己有什么仇。”
听此他几乎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但想看见他的心情却与日俱增。
新帝如贼猫腰在于外偷觑,只见一清疏背影,心有酥痒,连忙转身去找隔壁的爱大宫女:“朕问你,他近来如何?”
爱大宫女打着哈欠道:“如今平静了许多,没干啥,就是整天摆弄他那几个特别旧的香囊。还有就是,公子问过一次,想见明心公主和汐小公子,我支吾绕了过去,他就不再问了。”说罢小爱翻了个白眼:“主子,您真关心就自己去问嘛,你怂什么,直接上不就得了?”
新帝被怼得打噎,轰了爱大宫女继续去睡大头觉,自己又到那人门口偷偷瞧着。
不过一会,里头人拔蜡入睡,新帝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开了门,屏住呼吸靠近,借了月光细细打量侧身躺着的人,并且伸了手偷偷摸了一把散在枕上的长发。
如此悄悄摸摸地揩完油,新帝又悄悄摸摸地离去。
榻上的人这才睁开了眼,一双乌湛湛的眼无喜无悲,依稀听见门外一声低低叹息。
如萧然所愿的,他成了他隐蔽的笼中鸟,虽然不完好无缺,不自由,但是只属于他萧然一人。
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等他回一点点心,愿意同他亲近一些。
当然他知道这可能得等很久,或者说等不到。
因此他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
四日后,春雨恼人的细绵。御书房的门被人粗鲁踹开,新帝抬头,终于见到他魂牵梦绕的人,他蒙着一层薄雨,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双眼因愤怒而格外的亮。
萧人忍住激动,看着他旋风似的跑到桌案前,气冲冲地拍案大吼:“你把汐儿送到哪去了?!”
他保持着肃穆神色:“晋地。”边境十一国如今不再称国,改称城了。
泽年嘴唇发白,烛光之下神情无助仓皇:“三千里之外……”
萧然接道:“那里有千枯花,它就开在我宫门前,我吩咐了人,小孩就住在我原先的地方,绝不会有人敢委屈他,你放心。他往后的一生足食丰衣,会有人一直照顾他。”
“为什么?”他的眼圈泛红,“皇甫家已经不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你还要这样紧逼?汐儿才四岁,你便将他送到了边外荒野之地?!”
“你面前的我就是在你口中的荒野之地出生和长大,边外没有你想的那样恶劣,何况,你当初也曾想到那里去不是吗?”他又半叹息半开玩笑道,“皇甫家是没什么人了,可是,还有你呢。若是你抚养皇甫汐长大……那可不得了。”
泽年惨淡冷笑:“皇帝陛下,你想多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萧然急切起身,绕案扑去,一把从后抱住他,不等他劈头盖脸的骂自己先倒豆子一样说起来:“三个多月了,一百一十三天,我只敢偷偷去看你……今天是你第一次来找我,你别走好不好?再同我说些话,打我骂我都行,别走。”
泽年挣开他,冷声道:“若我要杀了你呢?”
“你不会。”他笃定地看着他,“我死了,这天下就乱了。”
泽年似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默然后退一步,想立即冲出书房。
萧然箭步上去抱住人,踹了一下门,门外宫人立即将门关上,咔嚓上锁的声音十分响亮。
他极为恼怒:“放开!”
“我做不到。”萧然将他贴在怀里,紧闭着眼挨着他,眉头微蹙,十分难受的样子。
泽年浑身发抖,连声音都拔高了:“皇帝陛下!你要男人,天底下有得你挑!我不是你的玩物,滚开!”
萧然听着心抽,不得辩解,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喊,我便让人把你妹妹叫来,当着她的面真对你用强。”
愤怒叫嚣的人立即低了声,磨着牙恨道:“你敢?”
萧然轻笑,拍着他后背极享受地回应:“你大可一试。”
泽年咬着牙,浑身僵硬。他越是拍着他后背,罪人一词越是提醒着他,忍得他气血逆行。
偏偏萧然未觉,松开怀抱拉了他去坐下,时而捏着他的脸直瞧,时而拍了他的腰和大腿,在他愤怒之前先说话:“你瘦了许多,气色也这样差,是不是不好好待自己?”
泽年甩开他的手:“不看见你这张脸我便好,皇帝陛下,你玩够了吗?我想回去了。”
萧然听此捂住了他双眼,低头叼住他唇瓣便深吻,泽年自然不肯配合,手脚并用想去殴打尊贵的皇帝,但架不住对方技艺高超,打不到他也咬不到他,且被亲到缺氧,几欲昏过去时被他一把捞住。
萧然贴在他耳廓:“那你别看我,听我说话便好。还有,我不想听你叫我皇帝陛下。”他顿了顿,有些悲凉却又温柔道:“……我想听你唤我阿然。”
一刹那,他的眼睛酸得发慌,忍了过来后奋力推开了人:“我身体不适,我要回去歇息。”
可他还是美女走成,被如无赖般的帝王拢了腰言之凿凿:“身体不适,那我帮你检查。”
直没羞没臊到让人打跌。
从前他臭脾气,便是泽年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逗他,借此嘻嘻哈哈地亲近。当时小世子脸上仍是臭,却凭着善学习的先天天赋将他这一套在心里暗暗地学了下来,以防万一,如今果真用上了这套厚颜无耻学。
想来,当他开始观察着皇甫六神色的时候,春心怕是便暗戳戳地动了,碍着种种强行抑住而已。
如今什么事都做了,爱也爱了,恨也恨了,杀了人夺了国,将来还会复了国还了族,什么都完成了,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此人如今比大业还要再重,容他先哄了人,再思量千秋功业。
泽年竭力想去掰开他的手,他绝对不想待在这里过夜。可如今萧然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上许多,他根本拿他没办法。
萧然环着他直接倒在榻上,千保证万承诺:“你不必怕,我不强求你同我好,我只想抱着你,我真的很想你。”他靠在他僵硬的后背上絮絮叨叨:“我上战场时,曾有一支箭冲着我的面门直来,我躲闪不及,认为必死无疑。”他低笑,“你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吗?”
“不是失控的局面要如何妥善,不是晋国萧氏的基业,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站在树下扬着纸扇朝我眉开眼笑的人。临死前,我满脑子都是这个人,若我回不去了,他要怎么办?大约会先拍手称庆,道仇人当死?可若我真死了,就没人能护住你了。而且……倘若我埋骨于沙场,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呢?”
他等了许久,没听见他出声,苦笑着晃了晃脑袋:“不问了。你曾说你哥是你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你恨我吧,如何都好,都是我骗了你,害了你。你永远不会再给我机会,我只能这样绑着你。”
他起身脱了靴,又帮他脱了鞋,见他蜷着不语,认定他是默许了待在这,连忙重新躺下,抓过锦被盖过两人,又牢牢从后抱住他,喋喋不休地讲东讲西。直到最后,他是真困累了,下颌贴在他颈肩处睡了过去。
泽年始终睁着眼,偶尔缓慢地眨两下,形如木偶。
当初没来得及告诉他一件事。五哥是他的逆鳞,触之即怒,可他萧然——
却是他的心肝,触之即疯,即死。
然而现下……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和杀兄仇人上演相亲相爱既往不究的戏码?
原谅之无法,舍之心魂俱废,他当真是不愿夹缝求生,宁可一死求解脱。
若不是,若不是还牵念着明心和汐儿……
眼中酸胀,他紧闭上了眼,满心悲怆。
三更半夜深时分,萧然手一捞,突然捞了个空荡,霎时睁眼惊醒。
他掀开锦被,榻上空空如也。萧然下床摸鞋又是一愣,他的鞋还在,人却不见了,柳色衣袍还掉落在地。
萧然急急穿靴,点了宫灯胡乱披了件衣,在书房中找了一遍,心越来越沉。他提灯开门,踹醒了守在窗下睡得正香的内侍:“起来!混账,公子出去了你都不知道吗?!”吓得小内侍想哭又不敢哭,刚摸到了宫灯和伞,却见陛下已扎入了雨夜之中。
萧然先是冲回了他的住处,进去一看却也是空空荡荡。他焦躁地转,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提灯便跑了过去。
他登帝后,宫中基本撤换成原先的晋国宫人,便是怕皇甫泽年被庆人发现。他小心翼翼地藏着他,图的不过是后半生与之相守,他虽怕他永不回头,却更怕他的行踪被人发现,此时更是焦急到不知所措。
萧然记得他幼年待在冷宫,而后便是住在了东宫。
萧然冲到那东宫阶下时,果真看见了他,六神无主的魂魄顿时归位,然后慢慢感到痛觉。
东宫早已被封,无人能进去。深夜里,他着月白单衣,乌黑长发披散,垂到腰际轻飘,若是叫宫人发现了,必定惊吓成以为是东宫厉鬼。
他颤颤巍巍地抚着东宫大门,摸到那把巨大的锁时,慢慢瘫软跪下,绝望而无力地捶打着宫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唤和呜咽声。宫门沉闷的捶叩声回荡在无边夜色里,像一口破缺的古钟。
萧然站在细雨中发呆,过了许久,才拾阶而上,蹲到他旁边。
他捶着宫门,双手已红,腕上还有一圈乌青,束额下的眼睛红肿迷茫。
萧然看了他一会儿,放下宫灯,用力地将他拽入怀中,按着他后脑勺紧紧抱住。
浑噩受惊的人张口便咬,隔着衣物也将他的锁骨咬到流血,直到满口血腥呛住才松口。
萧然趁此将他打横抱起来,右手拢着他膝盖再提过宫灯,慢慢迈着步子,带着他离开梦魇之地。
泽年越过他的肩头,看着那扇封锁的大门,浑身颤栗。
萧然不敢出声吓到他,只觉怀里这把薄瘦骨头,抖得如筛,冷得如冰。
春雨料峭,寒侵入髓,他觉得自己也在发抖。
萧然带了他回到他自己的宫所,方才被吵醒的小爱已打了一柄伞等在门口,见他真的来了,忙上去为他们撑伞。
萧然轻声吩咐:“去打盆热水,我给他擦身体。还有,拿干衣来,再去备姜汤。”
小爱迅速去办,端热水进屋时,见萧然还抱着抖个不停的人,忍不住问:“主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萧然轻手从他的颈椎抚道脊椎:“他梦魇了。”
从前是因萧尘,而今是因皇甫平冶。
小爱放下热水盆拧毛巾:“可先前我都守着,也没见公子夜里跑出来过,怎么一到主子那里就梦魇了呢?”
萧然皱眉:“闭上你那张臭嘴。”他忽然握住他左手查看,眼一惊,一边抱着人一边在他那张床上摸索。
摸到一处有异样,掀了软垫一看,一段韧性十足的绸缎钉在里头,颜色泛旧,已有了年头。
他便是这样牢牢绑住自己,勒到手腕上一圈淤青。
萧然揉着那段绸缎,眼睫抖了又抖。
八岁时,他夜半扣门,样子如痴如癫,十二岁时,他与他大吵一架,他再敲门时不再开启,而后就不再有敲门声。
他只当他是治好了毛病,原来不过是这个缘故。
小爱也看见了,震惊之余选择闭了嘴,乖巧将热毛巾递给他。
萧然松开手捧着他后脑,先擦干净他唇边的血痕,小爱这才发现他锁骨处鲜血凝固,掩嘴惊呼了一声。
萧然看也不看她:“安静,拿衣服来。”小爱忙捧了新衣来,又殷勤地拧了新毛巾给他。
泽年仍闭着眼,只是睫毛仍然颤抖个不停,发白的唇也张张合合,萧然觉得他这模样可怜得厉害,轻手解开他湿衣裳,接过热毛巾仔细地擦起。昔年那个箭矢穿肩留下的伤口只剩一个铜钱大的疤痕,他擦过时屏了气息,似是怕泽年还疼。
他的手顺着柔滑肌肤探到他后背,只是想更好地拖着他,碰到手却满掌的粗砺。
萧然受了一惊,也不管是否会吵醒他,直接将泽年板过身压在榻上,粗暴地扯下了衣衫。
他瞳孔骤缩,心脏如被人大手一攥,挑在刀尖上炽烤。
一个硕大的篆体罪字,狰狞可怖地刻了他一整个后背,每一笔画的伤痕都如被虫蚁啃噬过一般丑陋。
小爱手中的毛巾砸入盆中,水花四溅,他转过脸怒吼:“出去!”
小爱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并顺带关上了门。
萧然颤抖着手,屈着指小心地抚着他满背的伤痕。
他这一生,最见不得他受伤。
犹困在梦魇中的人突然泪水汹涌,嘶哑地喊着什么。
萧然发着抖将他抱起锁在怀里深拥,他长发垂榻犹带水露,遮掩了一背的罪字。
第38章 公主
泽年做了一个梦,他在梦里回到了十三岁之时。
有一夜他突然惊醒,一身冷汗津津,再睡不下,便掀被起身到屋外观月吹风。
彼时他要思量的很多,如何在今后更好地护卫东宫,如何避开三哥并防止他对小世子辣手摧花,以及思索他那死透了的老师萧尘究竟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而要以决绝手段离去,且为何以香囊这样隐秘且见效微的手段谋害太子。还有,若是制□□,用什么不好,为何要搁媚香在里头?
他想得满腹酸水,十分苦恼地转了头,竟发现邻居小世子的屋里还点着微烛。
他顿时惊讶,难道那小东西深夜苦读,韬光养晦?
于是闲着也闲着,不如索性上前敲门吓他一吓,逗逗乐好了。
没过一会儿,门真开了。只见小世子半睁着眼睛,从头到脚都散着睡迷糊的软侬味。
泽年这才发觉自己搅了小东西的好梦,忙不迭想要道歉然后走人,然而小东西眼睛也没揉,直接打着哈欠张手抱住了他,一只手顺着他脊背轻柔地拍抚。
彼时萧然尚小,还没疯狂拔高,脸上也都是婴儿肥,踮着脚抱住他时,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小脑袋因困倦一点一点,拱着他身体又蹭又拍,嘴里砸吧着念念有词:“没死,皇甫六,你不用怕。”
原来是将他当做梦魇受惊了啊。
小东西拍了他没几下,便一边抱着他一边将他扯进屋子里。那时小爱还没来,他不喜欢夜里有宫人同在屋檐下,总是一个人睡在空空落落的大房间里,因此他扯着泽年时并无犹疑,直接将他推到了榻上,半眯着碧眼珠子给他盖了被。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些,走到桌案底下吭吭哧哧搬出一个木箱,在里头捡了一瓶大约是祖传的药膏,捏在手心里打着哈欠走来,掀了被角,熟稔地拔了他的鞋,抓着他脚裸塞盖回被中,而后绕到前头将他左手摸索出来,指尖勾了药膏去抹他那只曾被自己咬残的食指。
彼时他很想告诉他,他那只手只是咬到而已,不要紧的,而且已过去了许久了。
但他没说,眯着眼睛看着小东西为他跑东跑西忙这忙那。
萧然抹完还低头去吹了吹他食指,气息温热,而后他扇着小手等他手上药膏凝固,便拉了被子将手塞回去给他掖好。而自己则噔噔噔抱了被褥在地,打地铺睡了。
泽年在床上翻过身,看着萧然在地铺上沉沉睡着,一颗心慢慢便膨胀了。
待他睡熟了,他轻手轻脚地将萧然抱回了床上,贴着他共眠,悄悄戳着他脸上的婴儿肥想:
若是个小姑娘就更好了。
他缓慢地睁开眼,这一次不是萧然在他怀里,倒是自己被他牢牢拥着。
喉咙中涌起一口血,他掩口咽回,弓着背咳起来,心想,终究是不同了。
萧然被他惊醒,忙顺着他的后背拍抚:“泽年,你怎么了?”
不怎么,快入土而已。
泽年深吸一口气推开他,直视他碧琉璃一样的眸子:“你送走了汐儿,我今生也许再见不到他了。现在,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我要见明心,让我见她,你想怎样都行。”
萧然神色复杂,仍试图阻止:“在她眼中,如今你是具尸骨,真见了她,你想怎么说?”
“你召见她,我在屏风后看她一眼就好。我只要看她一眼,确认她无虞就够了。”
“泽年……”
“萧然,”他直起身退到靠墙处,脸色苍白,“你……骗我?明心不在这里对不对?”
萧然咬牙:“我没有骗你,中宫住着的一直是你的妹妹。”
下完朝,他召见皇甫家的公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能出来,泽年答应,一动不动站于屏风后,屋中没有闲杂宫人。
等到那身着桃色宫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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