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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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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东都可以逃去。”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说着类似“明早天会亮”一样的必然事实,望着俞嵇卿的目光出奇平静,使俞嵇卿一噎。
    俞嵇卿冷了脸,厌恶又恶狠地盯着思安。思安隐约猜得到他为何会这般看自己,此时却没心情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仍旧转过头去。
    俞嵇卿郁气于胸无处发泄,最终拂袖而去。
    冯妙蕴正跟到殿外,与转身的俞嵇卿撞了个正着。
    俞嵇卿身材高大修长,冯妙蕴虽也高挑,比他却比不过的,脚下一晃撞到俞嵇卿怀里,稍稍一碰,她弹也似的躲开,两人隔着门相望,冯妙蕴脸上一呆。
    思安想起冯妙蕴曾在应徽宫见过俞嵇卿在温行面前解衣表白,怕冯妙蕴不自在,想赶紧说些什么圆过去。
    有小内侍穿过大殿前的广场小跑来。
    “启禀圣人,千秋门外小常将军带宣武白云都赶到救驾,已将叛军全部击杀。”
    厮杀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大殿西侧飘来的浓烟也变淡,只是呛鼻的味道还散不去。不一会儿,骆仁旺满面欣喜跑来,才去了一会儿,他身后的披风就烧糊了小半截,双眼却是亮的。
    “圣人,大哥派的人到了,没事了。”
    思安脑中思绪飞转,对骆仁旺道:“宣小常将军觐见,准其解剑入殿禀奏,其余的人都不许放进来。”又问:“城门上有弓箭手么?”
    骆仁旺面上已有些难看,还是道:“有,本来布置好的。”
    “让弓箭手继续戒备着。”
    骆仁旺面露不忿,思安干脆道:“除非成王亲自来,其他人不管是谁来都需戒备。”
    骆仁旺一愣,很快明白思安的意思。
    
    第五十六章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尚未见回,东都靠近皇宫的坊宅早被贵族世家占尽,新修的成王府距宫城不算近,不知成王府情况如何。思安知道若是温行一定会自己亲自来。宫中有他这个皇帝和皇子公主,温行岂会让他们落入别人之手,这是明面上的一层,私底下一层则是思安自知,温行不会放着他不管。
    自三日前接回诏书,思安与温行各自有意无意陷入冷落沉默中,温行要出征,愈发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无暇到金鳞殿走动,思安则羞愧于被戳破的心思,大感没脸往温行跟前凑。两人本来处在一起就少,朝会议事时相见不过点头擦身,连目光都极少相接。
    思安心知温行大概还是有些生他的气。他的死志,哪怕只是挣扎着不干脆也不甘愿的念头,也辜负了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和信任,何况他偷偷拟了诏书,现下想来确实后怕,还好他尚犹豫没有将诏书随折子传出去,不然今如今晚哗变,那封诏书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出来,也不知对温行是利是害。
    思安胆小得谨小慎微,怎容许从自己之手上生出有可能危害温行的隐患。
    早知道他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横下心服软撒泼把话说开,这朝不保夕的世道,还扭捏拧什么性子,温行又快要出征了,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该抓紧功夫日日如胶似漆才最要紧。
    骆仁旺心里还有些别扭,但还是按着思安的意思吩咐人去防备,那边命令还没传到一半,又有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道:“杜将军也率人赶到千秋门下。”
    安与骆仁旺诧异相视。
    小常将军来的时候骆仁旺尚且站得住,听说他二哥来,那张魁伟憨厚的脸上复杂纠结起来。
    圣人不信小常将军,绝对不会轻易让他进来,可是二哥来了,圣人难道也不信么。
    他纠结,思安也很纠结,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道:“我也去瞧瞧。”
    。
    战场稍加清理过,未如思安想象的惨烈,禁卫当有一定伤亡,伤者被扶至城楼中修养,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带着人帮忙救治。
    城墙上弓矢散落又湿又滑,积雪不是被踩成黑色就是被染成血色,好几处墙角被烧的乌黑,弓箭手立于城垛后严阵以待。
    杜卉带来的人不过百,手上虽拿着武器身上却未穿甲胄,看样子是他府中私护。这支不过百人的队伍,与小常将军带来那些武装精良的士兵分立城门两边,竟有在门下对垒之势。
    杜卉和那位小常将军都骑在马上,离得很近,似乎在说什么,思安他们站得高风声大,听不清楚。
    骆仁旺望着他二哥想叫又不大敢叫,看起来极想给杜卉开门,思安心里有些好笑,这个大个子倒是够实心眼,可惜当下他笑不出来。
    杜卉先发现城楼上的思安等人,下马拜见,小常将军及其他人亦纷纷行礼。
    杜卉此时收敛了平日的神色,连对着思安也并无表露什么情绪,先高声道:“成王命我等在宫门护卫,请圣人放心。”
    言下之意是并不打算进入宫门。
    小常将军被抢了一道白面色有些不豫,略停了停朝思安的方向郑重道:“臣等奉命而来,保卫圣上及宫禁安全,现城中乱党动向不明,宫禁空虚恐为祸患,请圣人命人开千秋门让臣等入宫护卫。”
    杜卉望了小常将军一眼,挑了挑眉。
    小常将军道:“杜贤弟有所不知,动乱忽生扰乱人心,此时正该我等为君分忧躬身亲侍之时,岂敢避趋于宫外。”
    杜卉冲劲上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小常将军却看着杜卉带来的人,问道:“贤弟果真是授命于成王带?”
    杜卉咬牙不语。是他自己见情势不妙召集了府中护卫赶来的,确实未受温行之令,底气不足。
    撤职之后温行有意疏远他,后解了他手上兵权让他回家冷静一段时间,起初他也气闷过,与温行甚至骆仁旺都赌了好一阵气,但毕竟记着温行是他结拜大哥,又带着他多年,把他和骆仁旺从一个小卒拉拔到今日的地位。心里有气却没有怨恨。
    这段日子他与众牙将走得近,包括与今日反叛的长剑都军使也有些来往,往日一同征战只觉大家上阵都是兄弟,来到都中才渐渐知道什么叫藩兵难挟,臣服只是表面,表面之下谁人没有各自有打算。在家中思来想去,慢慢明白他大哥忽然让他撤职解权或许并非只因为他在应徽宫疏忽了圣上的护卫之故。
    直到听闻长剑都围攻成王府,杜卉简直生出侥幸逃生之感,幸好温行早解了他的兵权,不然若是被人蒙骗做下什么错事,当真一点挽回余地也没有。
    宣武军中一些人随温行入了东都,但见温行控制着皇帝步步走高,不免受旧有习性影响也欲谋夺更高权位,加上温行悬在最后一步迟迟未让皇帝禅位,又压制着军中某些人急于求成的野心,藩军凭实力争位上下相制,都是精于在乱世博利之人,或有人想效法温行拼力一搏取而代之,有人则想趁乱谋取更多利好,其中纷繁复杂。温行多方谋划制衡,也确实收归了一批忠心不二之人才稳坐了宣武军节度使之位。
    长剑都军使绝对不是唯一一个想出其不意铤而走险的人,但面前的小常将军为了什么,杜卉一时却也分辨不出。
    他在家中听说王府被围,立刻想到宫中的皇帝,他大哥那里倒不担心,却怕这个皇帝被什么人拿捏住反而去制胁他大哥,因此匆匆召集人赶来。
    思安在城墙上看见白云都的人渐渐调转枪头,有些合围杜卉的趋势,骆仁旺张口结舌,根本闹不清现在的状况,思安不再犹豫,拍了拍骆仁旺的手臂,道:“你说,照我说的告诉他们。”
    骆仁旺被他一拍,想起先前对好的言辞,扬声道:“圣人谕,无诏擅闯宫禁者皆以谋反论处。两位将军星夜救驾忠心可鉴,准解剑入宫觐见,其他人候于千秋门外。”
    他嗓门大中气足,声音响彻宫墙内外,荡了好几道回声,思安离得近耳朵都震得嗡嗡响,城楼下众人也为之一震。
    杜卉和小常将军都不由地抬头望着站在城楼上的思安。
    夜色浓重,纵使有火把灯笼,城楼上的人脸也看不清,皇帝的身形瘦小,裹在大氅里混合着夜色,高远而模糊,耸立城楼的轮廓在黑夜中看起来更加庞大,隐隐还透出皇家尤存的威严。
    夜晚的空气刺骨寒冷,像要将包裹其中的一切都冻住一般。
    小常将军慢慢自腰间接下佩剑,然后拔剑出鞘,刃锋尖锐刺耳。
    杜卉屏住呼吸,暗自筹算如果现在小常将军一声令下攻打城门,自己能有多少把握拦住他们,城楼上的思安也紧紧注视着小常将军的一举一动。
    直到街道深处又有隆隆轰鸣以风驰电掣的劲头由远及近,声音滚在人的耳畔,渐渐自黑暗中显出真形,千秋门外从四面八方涌出一批甲士,整个千秋门围住,骤然聚集的还有他们手中的火把,把门下照的灯火通明。
    温行骑着马信步行至门前,看起来没有受伤。
    “怎么都在这。”他语气轻松,被问的两个人却都神色一肃,仿佛肩头重压千钧。
    杜卉先道:“大哥,我听说叛军攻至千秋门,特来支援三弟,哪知道……”温行看了他一眼,制止他多言,视线转向小常将军。
    小常将军很快收起佩刀,顺手交给旁边的人,恭敬道:“末将也是听说叛军作乱特意赶来支援,”他顿了顿,又道:“圣人诏我等解除兵刃入内觐见。”
    温行轻轻“哦”了一声,也不知认同还是不认同,目光未离开小常将军半分。
    小常将军垂首施礼,心里暗暗打鼓。如此僵立了不知多久,他只觉得双腿似乎要长在地上,背后汨汨冒汗,才听温行的声音如羽毛一样轻飘飘落下:“如此则请圣人开门,让我等觐见吧。”他心下一松,却不敢做出太明显的表情,汗珠沾挂到眉毛上,差一点滑进眼睛里。
    温行再次对一脸跃跃欲试要说什么的杜卉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掠过小常将军的目光暗藏冷锋。他也自解了武器和铠甲,抬头看向那个那个消瘦的身影。
    楼下传报成王三人请求入宫。思安长出了口气,小腿一软,若不是阿禄及时扶住,险些当着众人跌坐在城墙上。
    他其实怕得很,不过更怕他自乱阵脚出了差错连累温行,也怕乾元殿里那些人命因为他白白搭上,不过凭着一口气顶住而已。
    
    第五十七章
    
    长剑都反叛在天亮之前被平息。长剑都军使兵分两路围攻成王府和宫门,想以温行的家眷要挟,另一边欲入宫中擒住思安,他两边设计,万一一方落空还有另一方补救,若是都得手即杀了温行又擒住皇帝,东都城第二日早上就变天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温行在他动手前收到消息,府邸中早有埋伏准备,长剑都围了座空宅,皇宫这边骆仁旺也早一步得到消息守卫,而后小常将军率白云都赶来更是始料未及。
    温行将参与叛乱者全都射杀或处死,撤除长剑都番号,未参与此次反叛的都军打散重新编入其他军都。出征在即需稳定军心,温行也未刨根深挖,清缴反叛到此为止,只是借此重新整顿军纪凝聚军心,好在接下来与余渐一战中全力以赴。
    这期间许多事思安只在后来阿禄的描述中得知,他又生病了。
    虽然十分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思安也没有办法,不过吹点冷风,从城墙上下来还没到乾元殿他就病倒了,接着全身高热难退昏迷不醒。
    太医院和尚药局的人统统挤到金鳞殿,把这座临时设为皇帝寝殿的便殿挤得水泄不通。迷糊的时候思安隐约感觉到自己榻边来来往往拥了许多人。
    阿禄指挥着宫女换衣服被褥,在床头碎碎念地求爷爷告祖宗希望圣人快点好,思安很想叫他千万别求祖宗,俞家的祖宗说不定还想早点他拉他去底下问罪呢,可惜睁不开眼,有时候是冯妙蕴在他耳边小声抽泣,用泛着女儿柔香的帕子帮他擦汗,思安想安慰她别哭了,他会好的,还是睁不开眼,有时候听到太医无奈的叹息,思安心里提起来,难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醒来后才知道他想多了,并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因为他这一回病得急,用药几天没有起色,最后得出结论只能慢慢调养,太医每天顶着某人乌云罩顶的脸色给提溜来治病,难免心有惶恐。
    时而昏沉时而清醒,醒来的时候少,时间也不长,睁开眼睛没看清楚眼前情形就支撑不住闭上,耳边有时清净有时热闹,听到许多人的声音,但就是没有听到他最想听的那个人的。
    思安心里着急,温行就快要出征了,这时候理应很忙,不知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能一直病着了,他还有话要和他说的,他应该趁出征前多与温存而不是趟在榻上。可是老天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声,越是着急越是醒不来。
    有一日他又在模糊中恢复了点意识,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慢慢寻找着知觉,感觉手上好像握着什么。
    重量压在他掌心,粗粝厚硬的是长着老皮的茧,温度却暖热。
    是温行的手。
    原来他还是会来看他的。思安欣慰,想睁开眼看看,回握这只手。
    温行感觉到思安的手指微微动作,自梦中似乎想抓住什么,只是太软弱无力,更像挠痒痒一样轻轻在自己的指节擦过。
    床上的人仍然双目紧闭,睡梦里眉头紧皱呼吸急促。
    温行覆上思安的额头轻轻抚揉,直到他眉间舒展气息又归于绵长。
    太医说他这两日就会醒了,但是也说不准哪一日。本来病未好全又惊风入体,元气未补好又消耗心神,这一病竟比之前都显凶险。
    思安睡得很安静,身体陷落在层叠柔软的被褥中,气息与身形都单薄得近乎微不可察,若非瘦削的双颊露在被褥外,几乎难以发觉床上还有个人趟着。
    如此脆弱,如何能孤身一人在东都面对风刀严雪。
    温行帮思安掖了掖被角,负手慢慢走出金鳞殿。
    在连接内宫与外朝的夹道上,杜卉已久候此处,见温行过来,他踟蹰了片刻,抬头迎去。
    “大哥,我……”
    温行打断道:“怎么站在风口说话,跟我来。”前殿周围设有一些存放折报的房屋,此时没什么人,侍卫布好防守后房门关起,兄弟两各自落座,温行道:“说吧。”
    杜卉也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温行坐在方几前为两人各倒一杯茶水,道:“行了,我是你大哥,还能兜不住你小子。”
    杜卉急道:“不是的大哥,先前我没听你的话,差点害了……”
    温行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
    “你的性子本耐不得与这些人纠缠,吃一堑长一智,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日后也该多三思而后行。”言下之意杜卉在应徽宫时守卫失当就此翻篇。
    杜卉心里更愧疚,他道:“我知道大哥总是顾着我和三弟的。”低头默默了一阵,再鼓起勇气道:“大哥,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相信那天常二郎只是救驾心切么,若是因为怕我也摘脱不清才不追究,还请大哥不要为我权宜,我不怕受罚。”
    常二郎即小常将军。当晚两人无令私闯宫门,虽应由不同,却都是擅做主张,这时候冲撞皇帝是小在温行手下不授令是大,况且正在长剑都反叛的微妙时刻,事后温行对杜卉和小常将军无罚无赏,只各赞忠心,一点惩戒也没有,此事就如此轻易被处置长剑都和出征在即整顿军纪的氛围轻巧盖过了。
    杜卉也懂得大战在即需要稳定军心,但经过千秋门一晚,他很难打消心中疑虑。
    温行云淡风轻道:“水至清则无鱼,藩兵之中本来就是人人都可以有上进之心,这是将士们的锐气。再说,他现在还不敢。”他似乎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只是清浅随意未达眼底,话越轻眼中暗色越浓。
    杜卉垂眼望着手里的茶杯,温行看他一眼,道:“还有什么就直说。”
    杜卉思量着怎么开口,道:“其实大哥的确应该早登大宝,名正言顺威慑四方,也好让那些人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温行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杜卉虽长得一张俊秀脸,脾气却火爆直率得几近跋扈,一身勇胆,在军中没什么人敢惹他,却唯独恘着温行。见温行眼色,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就算大哥生气我也要说,大哥该不会真的为了他才迟迟不动吧。”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
    知道温行一些情形的亲信其实都有些如此隐忧。
    温行与皇帝私下如何的一些风声不知怎么走漏到众牙将间,虽只是些许没影儿的笑谈流传不广,也没什么人相信,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杜卉很担心温行被懦弱的皇帝迷惑住,所以当他听到同样对大哥不进位感到怀疑的常二郎等人在酒桌上以此为笑话胡言乱语时,才气血翻涌,决定找机会替大哥“解决”掉皇帝。
    正好此时探得宦官欲在应徽宫劫持皇帝,杜卉负责宫内防守,他当时想,干脆将计就计让那些人把皇帝劫走,然后都中再立新帝,这样既让皇帝离开大哥,对大哥也没多大损失,只是没想到后来温行带着伤也要把人救回来。
    “有时候我真后悔,当初推谁不好,怎就推他给大哥挡箭。”他误会因为思安替温行挡过箭两人才交集着开始这段孽缘,过后回想多少有些悔不当初。
    杜卉以为这番话大概会触怒温行,接下来就是劈头而来的骤风暴雨,毕竟现在温行待皇帝如何知情者都看得出来,然而过了半晌温行都没有再开口。他抬眼,却见温行目光悠悠落在远处,嘴角竟有些怀念的笑意。
    杜卉诧异,他大哥向来精力旺盛果决坚毅,什么时候与人说着话居然会走神。
    温行忆起那会儿的思安,灰头土脸的小耗子一样,蹿得飞快,在马上跑了一天就站不住脚,看见杀人就走不动路,这么怕死的思安,被扑出来给他挡箭也是一脸惊恐的,待反应过来后居然暗怀欣慰和窃喜,好似挡一箭就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
    可不是了不得么,以思安的性子,这辈子替人挡箭恐怕也就一次,温行也不会让他做第二次。
    可是也是这样怕死的思安,如今居然敢想殉于帝位。
    那时候他一双眼睛躲人时都还可见精闪闪的,现在倒比从前沉稳多了,就是还是胆小,吓一吓就病得只能躺在床上。
    想到这里,怀念都化作慨叹,温行也不管此刻杜卉脸色多么复杂,只道:“你无事多与崔先生学学,朝上的事也别总觉得烦不爱听人议论。连思安……你总是瞧不起圣人,连他都不会这么想。”
    杜卉顿时语塞,被说不比思安又有些不服气,他也不觉得一向英明的大哥会色令智昏,但猜不透温行的打算。
    “我也是担心大哥。”他小声辩解道。所谓关心则乱,旁的事他总也相信温行,但皇帝与他野心勃勃大哥居然两情相悦,已经够匪夷所思,他不免担心还有别的更加超乎预料的情况。
    温行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仔细想想,若我现在就改换了俞氏山河,接下来是不是立即要论功行赏以抚功臣部众,否则如何立威众臣重塑正统。现今朝局看似已定,外患却未除,天下大局未定,即便如此,还多的人是一心钻营。现就论起名位,到时候不是功成名就是计利忘本,还有谁能记得大敌当前。”
    杜卉羞愧道:“是我考虑不周。”
    温行道:“你也别自责了,却是大哥没与你说明白,本看着你和三弟在军中历练许久,入东都后让你们自己多琢磨自然就懂,以后才好立得起门户。”
    杜卉把头低得更低了。
    温行又道:“你和三弟是我在军中最信任的人,有些事也唯有你二人办我才能放心。”
    杜卉眼睛亮了亮,他愧得无地自容,正想有机会可以将功补过。
    温行神色前所未有肃然凝重,瞳仁黑得发沉,杜卉不由得郑重起来:“大哥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办好大哥交给我的事。”
    温行道:“你只当做我将性命托付于你,此事务必隐秘慎重。”
    杜卉不知何事让温行如此重视,但他当然甘愿赴汤蹈火,于是重重点头。
    。
    金鳞殿里,思安终于自沉重中挣脱出来,睁眼先是一片花白,慢慢眼睛适应了才发现屋里点了烛火,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阿禄发现思安睁开眼,眼珠子还在转动,欣喜道:“圣人醒了!哎哟,快去叫太医,说圣人醒了。”屋里守着的宫人应声出去,一屋子宫女内侍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阿禄道:“圣人可算醒了,太医说只要醒来就没事了,日后只需放宽心好好调养,您说什么……”
    思安艰难地伸出手抓住阿禄,阿禄侧着耳朵凑近。
    “……见……我要……见他……”他的声音嘶哑难成其句,急切地张合嘴唇,用有限的力气紧紧抓住阿禄。
    阿禄很快明白过来。
    “您想见成王?”
    阿禄有些慌神,“圣人,成王今早领军出征,昨晚已宿在城外大营,眼下恐怕已经出发了。”
    原来正是清晨,今天就是温行出征的日子。
    阿禄感觉自己手上一紧,思安颤颤巍巍地要起身。
    “圣人您这是……使不得呀,您病还没好。”
    思安用尽全力气咬牙道:“快……备马车……”
    
    第五十八章
    
    旷野天低,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东都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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