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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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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曾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急急道,“怎能让仵作之流来到府中?妾身觉得这婢子分明是与他人发生了口角自我了断,不如就这样给她家中散去些钱罢了。”
  李韫奕微微皱眉,显然对母亲这番自作主张十分不悦,尤其还有个判官与刑部员外郎在此,不仅颇为贻笑大方,而且十分欲盖弥彰。曾夫人见李韫奕不动容,忙将他拉去一旁,缓声劝道:“孩儿,听为娘一句,你难道……那婢子……为李府想想罢。”
  见母子二人一阵窃窃私语,晓舟珩心下一凉,冲曾夫人那小事化了的架势,这姑娘要化作冤魂了。
  不出一会儿,李韫奕又回到众人当中,正欲发声,却被楼北吟截住:“六少爷,曾夫人,诸位,稍安勿躁,容下官一探。”说罢由不得众人拒绝,便蹲下身,去看那尸体。
  今日楼北吟身着酡颜流褂,不顾脏污直直跪在尸体一侧,见此情此景,晓舟珩对楼北吟的敬佩之情又上升了几分。
  楼北吟掰开那嘴,借着灯笼的火光看了看,将中食二指伸进去一探,夹出一样物什,丢在地上,道:“玉英是自尽而亡,与他人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小结:屈夜梁,字蔚霁。


第9章 
  楼北吟见众人似乎有所迟疑,便又重复了一遍:“玉英乃自尽而亡,六少爷与曾夫人大可宽心。”
  众人围过去,看见了那团被楼北吟掷出的蜷在一起的黑色小块:“这是甚么?”
  “舌。”楼北吟简短地吐出这么一个字,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手帕,擦去手上污垢,边擦拭边道,“大家见这女子姿势怪异便觉得她是被人谋害,其实不然,这婢女是咬舌自尽,她欲将断舌吞食,却不巧呛入气管窒息而亡。她嘴里喉部结了血块,流出来的那些,就如八少爷所言,又是青石板又是下雨,便是毫无踪迹可循。看她尸首僵硬程度,是今日死的没错,不过已有几个时辰,而姿势这样怪异,下官估计……”
  “下官估计她是后悔了罢,却无法将误食断舌取出,活活溺毙而亡。”
  “而头后那个凹陷,应该是幼年时期磕碰而致,至于为何大家都不曾发现她有这样一处缺陷,想必是平时她将发髻梳的高些,又在底下垫了些东西罢。”楼北吟命人去海棠亭那边折了跟树枝,拨开了玉英丝发,果然有一块黑色的布块,“因此,下官觉得她是了结了她自己。”
  听楼北吟这样一说,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李韫奕长舒一口气道:“罢了,多谢楼大人,玉英怎么这样想不开,来人,把她尸首好生安葬,再与她家里遣一些钱去。让两位大人受惊了,还劳烦楼大人一探,李某招待不周,对不住。”言罢便向众人施礼赔罪。
  这边曾夫人见李韫奕发了话,面色舒缓了许多,也道:“扫了两位大人兴致,妾身管教下人不周,真真对不住。改日寻个道士来做做法,真真晦气。”
  楼北吟道:“不敢,是吕大人方才与下官说,瞧着口嘴之处有异,下官才斗胆上前一观,若不是吕大人一言,这厢也发现不了。”
  吕洪秋并不否认,捋一捋胡须,连道两声惭愧。
  三人又是一番客套话,李韫奕便要领吕楼二人去往他处继续用膳,行前向屈夜梁使了个眼色,嘱咐婢子侍奉好曾夫人,又命侍从搬移玉英的尸首,最后才唤了一声李终南。李终南也不觉有何不妥,答了一句随后便来。
  众人散去,晓舟珩并未与众人移步前厅,想起昨日见到玉英后,问询她的那一事,突然隐隐知晓为何玉英会惹祸上身,心下那种怪异的心绪又浮了上来。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晓舟珩自觉很有必要近处一探玉英的尸首,一抬眼,发觉李终南不知何时已经在那尸体一侧,心下诧异:“八少爷?”
  李终南回望晓舟珩,瘦削面容愈显惨白无色,半阖眼眸道:“绝艳先生怎么不回去?”
  “八少爷不是也没回去么?”
  “也是。”李终南轻笑一声,“绝艳先生在等我?”
  “啊?”
  “原来不是。”李终南故作恻然地一偏头,“那绝艳先生家中可有人是仵作?会验尸?”
  晓舟珩气结,这李终南拐弯抹角说自己低贱,碍于这人身份,晓舟珩只得闷声道:“非也。”他真心实意觉得这李终南的嘴里说不出甚么好话,若自己与他在共处一处,不知还能说甚么话来调侃自己,况且此处还是女眷居住的后府,过久停留亦不妥,于是晓舟珩回身便走。
  “绝艳先生,你过来看。”李终南突然招呼晓舟珩过去。
  听李终南这样一唤,晓舟珩只得硬着头皮撤回步子,蹲在了李终南身边。手执侍从那里借来的灯笼,李终南身边命几个侍从先行下去,旁人畏他是八少爷,也只得照办。见几个侍从散去,李终南这才将玉英僵硬的尸体翻了过来,只听玉英裙下一阵异响,李终南伸手就去揭那裙摆。
  晓舟珩借着光一探,伴随着不堪臭气,讶异到语塞:玉英光略微僵直的两条腿中央,插着一根黑檀镇纸,下…体像是受了数次猛烈撞击,肉…芽狰狞,极为不堪。
  晓舟珩瞥了一眼,胃中再次起了酸水,虽自己不是不曾见过死人,但这样近距离看熟悉之人被捣烂的下…身,晓舟珩心中有难言的异样。
  他想吐。
  李终南将那镇纸小心抽出,用手微微一丈量,长有十一寸有余,宽两寸有余,厚一寸有余。待仔细看了上面所刻之字,转头冲晓舟珩道:“此志难绝,令尹擎天,绝艳先生,你千万不要与我说,那歹人可是你的拥趸。”
  自晓舟珩看见了那镇纸后的脸色——虽然自己看不见,但是想必一定是极差的。
  “那确实是小生的镇纸。”晓舟珩盯着通体乌黑的镇纸,借着火光,晓舟珩将镇纸上刻的晓恕汀三字看了个清清楚楚,几字喉头艰难上下滚动了一下,似用自己才能听见道:“不是……”
  “我理会得。人不是你杀的,这样自投罗网之事绝艳先生应该是做不出的。”李终南深深看了晓舟珩一眼,笑道,“若真是你,想必一定会有更万全的计策。”
  李终南的笑愈发让晓舟珩不寒而栗,只听李终南又道:“戏言而已,绝艳先生不必如此紧张。”
  晓舟珩噎语堙塞,怎么在这种情形下,自己自然不明白这厮怎还开得出玩笑来。
  “你的镇纸甚么时候丢的?”李终南终于结束了这个令人难堪的话题,扭过头去玉英身上摸索按压起来,又认真思忖了片刻,最后手又探了探玉英的后勺处,复而又拿那镇纸比了比,接着道,“玉英虽先天缺陷不假,可是其后勺处还有一处脓包,按照此痕迹来说,玉英是受此物重创致死。”
  “午时我还用过,估计可能是我离府之后罢。”晓舟珩不知何时已丢了自谦之语,“我房上只有别红一个婢子,叫她来问问?”
  “估计她也问不出甚么,我在食午饭之时,她就已经跟我房上的碧姗在外面绣花了。”
  “所以那人看我房中无人,偷偷潜入偷了镇纸去杀玉英?”晓舟珩手控制不住地颤起来,若是怀疑自己杀了玉英,自己被逐出府是早晚的事,可是,自己还不能离开李府。
  “难讲,你莫要着急。”李终南环顾四周,看见了不远处的几个未走远的小厮往这边探头,“六哥不会把你怎样,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去了教坊司。”
  “你。”晓舟珩心头不知翻起了甚么滋味。
  “就算我不提,一问守门侍卫与养马小厮自然也能洗清绝艳先生的嫌疑。”李终南一笑,“要他还是不信,大不了问问与你一席同饮之人,也可作证。”
  “不过,若是有人执意栽赃与你,那可就难说了。”言罢李终南又一扫玉英尸首。正面虽无明显伤痕,但却因石板上的积水,还是在面部与衣裙上沾了些水渍。玉英鞋底却无泥污,仅仅面上附着了些参着灰末的草屑。李终南冲晓舟珩使了使眼色,晓舟珩暗叹一声,伸手将玉英鞋面上灰色粉末扣下来一些,伸至李终南面前。
  李终南用手一探,又放在鼻下一嗅后,道:“怎会?”
  晓舟珩不知李终南“怎会”二字从何而来,只觉背后吹来阵阵阴风,一股一股往自己长褂中钻。望着玉英的尸首以及李终南凝重的表情,晓舟珩隐隐觉得这婢女之死有种阴谋的味道,这是自己万万不能插足之事,这厢只能哑声道,“八少爷,还是报官吧。”
  晓舟珩知道此言蠢且愚,但此时此刻,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身侧专心观尸的李终南并未应声,晓舟珩想强迫自己镇定,奈何脑中混乱如织,双手颤抖根本不为自己所控。忽然一团温热覆上晓舟珩手心。
  “绝艳先生。”只见李终南指尖轻触着晓舟珩,“我在,你莫要怕。”
  手心传来的温度似乎更加灼人了些,顺着晓舟珩的经络直抵心脏,那蕴了舒缓之力的温度,让晓舟珩平静了下来,于是便鬼使神差地轻应了一声。
  李终南遂拉了晓舟珩起身,温言道:“绝艳先生,我定会为你洗清嫌疑。”
  见李终南还拉着自己的手,晓舟珩颇不自然,慌忙撤回手去,又移开步子站的离李终南远些。
  李终南轻笑一声,也不再去管晓舟珩,又自顾自弯腰去探查甚么。
  晓舟珩立在一旁,又是打量了半响李终南,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八少爷,你单凭我衣衫上的味道便知晓我去了教坊司?”
  李终南似乎没有听出晓舟珩声音中的那份孤疑:“自然不是,我是随你一同去了。”


第10章 
  玉英出事之处是在初进内府东北角密竹苑的空地上。
  密竹苑,顾名思义就是种了些竹子的院落,这青竹承半弧形栽种,空出来的那部分,用青石板铺了个严严实实。原先这小片空地上有石桌一张,石凳四个,石凳成对角摆放,可是现在看来这石凳是被人移开,摆成一排,似乎专门留空给玉英自尽似的。
  前有海棠亭,平日众女眷赏花斗茶之处;后有情秾湖,乃众人养心赏月之处。因而这片地方算得上是府内中心。
  晓舟珩全然被李终南的话噎了个结结实实,方才开口前还以为李终南身为江湖医者,嗅觉自当比他人敏锐些,却没想到他却尾随了自己去。
  一时间晓舟珩不知是该怪他跟随自己,还是怪他坦然地没皮没脸,那句为何卡在喉咙半响竟然问不出口。
  总而言之,晓舟珩又气又恼,根本猜不透眼前这人。
  李终南不顾晓舟珩气结,迳自笑道:“先不说教坊司,方才我细细看了,玉英确实不是咬舌而亡。给你看一样物什。”李终南起身,缓缓摊开了手,只见手中安然躺着方才被楼北吟从玉英口中掏出来的舌头。
  “你拿这个做甚?”晓舟珩一皱眉,之前觉得李终南只是嘴没长好,现在觉得脑子似乎也有些问题。
  “绝艳先生知道割舌与自己咬舌的区别么?”
  晓舟珩摇头,不愿再看那物什一眼。
  “你看这舌本边缘是不是异常平滑……”
  “这,谁会这样做?”晓舟珩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方才六哥想要细查,却被二姨娘阻拦,难免让人觉得二姨娘在隐瞒些甚么。”李终南目光一凛,复而道,“玉英是死前被割舌的,虽气味不堪,但我还是闻见她口中有略微的草药味,依我拙见是用来止血的。”
  李终南接着道:“你说,对于玉英毙命一事,二姨娘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八少爷真是高看小生了,无凭无据,小生不敢妄下定论。”
  李终南稍稍阖眼,嘴角浅浅勾起,语气中参着些许揶揄:“因此楼大人顺势给了个台阶,二人便下来了。”
  “你是说蒙雪也发觉玉英并非咬舌自尽?”
  见晓舟珩唤的亲昵,李终南不自然的一挑眉:“他若是看不出来,便是愧对他那个状元郎的名号了。”
  晓舟珩暗叹一声,楼北吟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懂得轻重缓急;不像自己身边这人,全靠着一张厚脸皮。
  “若二姨娘不知情,纯粹为了李府颜面出手阻拦道也讲得通,不过着实莽撞了些。”李终南一顿,“不过看来还是二姨娘知情的可能性大些,只是不知她是为自己开脱还是为了包庇某人。”
  “莫不是六少爷与曾夫人……一同做戏与外人看。”虽然这句话有些僭越,但晓舟珩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若自己猜测没错,对玉英下狠手的势必只有他们二人了。
  李终南摇头:“为了一个婢子,没必要大费周章,除非玉英知道甚么要紧的事。虽二姨娘的行为古怪,但证据太少,我无法言明;但从从玉英尸首来看,她遇害时间早于酉时归家的六哥。但具体甚么时间遭遇毒手还不能确定。方才听闻噩耗,据我观察,虽有所隐瞒,但六哥对此事确实不知情。”
  晓舟珩自觉李终南口说无凭分外诞妄:“你为何如此笃定六少爷对此不知情?怎么不能是他雇人行凶?”此话一出,晓舟珩后悔不已,暗暗责骂自己一句蠢豚,李韫奕那样一个人怎么用得着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李终南忍笑忽略了晓舟珩的那句,接着道:“若六哥真要除掉玉英,有他身边那个屈公子在,自然处理得无声无息,要得这么粗略的手段?还引得朝廷命官一同一探?”
  “也是。”晓舟珩想起隐在屈夜梁黑衣下的一身腱子肉,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绝艳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明日我自然会想法子问清楚。”言罢,李终南向四处望了望,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道,“天色这样暗,着实找不出甚么有用的证据。”
  李终南见身侧的晓舟珩若有所思,便道:“绝艳先生还看出来甚么?”
  “玉英出事直至众人发现过了已过好几个时辰,这期间婢女小厮皆在前府准备晚宴,后府女眷忙于梳洗打扮,注意力皆不在此处。这个地方选的也分外巧妙,既明显又不明显,可见凶手并非是为了掩盖玉英尸首,相反凶手希望有人发现她,可见凶手对府上分外熟悉,小生便觉得很有可能是府上之人所为。”
  “金陵绝艳果真巧捷万端,这便是我方才所说的怪异之处。”李终南的这句称赞不知为何让晓舟珩混不自在,还不待自己反应,李终南又道,“只是不知凶手为何要如此?”
  “不知,从玉英衣饰可知她并未淋过雨,想必并非在此处被害。”晓舟珩摇头,“府上房间院落众多,这要如何知道她在何处遭此祸事。”
  “还有一点,我们要记得,玉英可是割舌在前,遇害在后。”李终南道,“她身上可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
  晓舟珩一皱眉:“这如何讲得通。你是说有人割了玉英舌头,再给她上药后把她杀了抛尸?若是真想杀玉英,何必多此一举?然后嫁祸于我?还是说那人害怕玉英泄甚么密,玉英也怕惹祸上身心,因此甘情愿被割舌?”
  晓舟珩这样一连几问,李终南也陷入沉默,只是似乎有甚么从李终南双眼后掠过,可还不待看真,便逝于夜色中:“证据太少,我也无法回答。”
  晓舟珩不知为何李终南对玉英之死颇为上心,心下只想早日解除自己的嫌疑。奈何心头焦灼,甚么也理不清。这边却听李终南忽而道:“你昨天去找过玉英?”
  “是了。”晓舟珩也不想瞒他,“八少爷是想问我找她做甚。”
  李终南不置可否地一笑,“你找她做甚?”
  “自然是有事。”
  见晓舟珩那副拒人千里的神态,李终南双眸微匿笑意,似有些东风马耳:“你去寻她,二人发生了口角,你一怒之下……”
  不待李终南将下面一句话讲完,见他又要给自己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晓舟珩忙道,“自然不是!小生见她是为了要文山楼的钥匙。”
  文山楼,是李府的藏书阁,说是李老太太在世之时,颇有琴书之娱,尤喜时令类小说家类书籍,李闫卿便遣人寻书筑楼为表孝养,之后也陆续收入了一些字画古玩置于楼里。这文山楼的钥匙本是由李韫奕保管,其离府时日,钥匙估计是交予了下人,因而昨日晓舟珩便去找那玉英问了一问。
  “你要找甚么书?”李终南问道,“那个楼里并没有世所罕见之书,都是女眷看的家仪规范罢了。”
  李终南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拐弯抹角说自己惦记里面的书画真迹。
  墨障夜色中,晓舟珩当下脸就是又黑又冷,生硬道:“小生虽谈不上君子,却也行有正也,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下作之事。”
  李终南稍稍一怔:“我只是好奇,并无他意,绝艳先生切勿怪罪。”
  晓舟珩翻了翻眼皮,闷声回了一句,“无妨。”心下却问候了一句李终南他娘。
  “你后来是否找到你所寻之书了?”
  “不曾,小生就没去那边。”晓舟珩道,“昨日午时左右,小生见过玉英且问了她钥匙一事,可玉英告诉小生她寻不见钥匙了。”
  “不见了?”
  “是了,后来她慌张去找,小生宽慰她了几句,说那地方一般无人涉足,即便六少爷回来也并非会立即发觉。后来小生便回去了,之后再见就是如此了。”
  “绝艳先生还真是心善之人。”李终南话音一转,“你去寻她,自然不仅我一个人知道,你这嫌疑可大的很。”
  晓舟珩登时七窍生烟,可又是来不及反驳,李终南接着道:“若不是你,那是否是因你去找玉英借了钥匙,要去文山楼借书而致她遭此不测。”
  晓舟珩脚下一停,李终南这不痛不痒的一句直直戳中了晓舟珩内心,一瞬间内疚,惶恐与不安一齐席卷而来。
  昨日寻完玉英回到房内后,晓舟珩想着玉英那副惊慌的样子,才觉得不太对,那楼里势必放着甚么贵重宝物,不足为外人道也,因而一向老成稳重的玉英丢了钥匙才会那样恛惶无措,自己一去问倒显得有甚么觊欲。想到此,晓舟珩又觉得被李终南一下看穿内心所想,面上挂不住,当下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八少爷知道些甚么?”
  “妄自猜测罢了。”
  “那八少爷为何不说玉英是因你之故而落此境地?”
  此话一出,晓舟珩有些个后悔,不过二人此番相互怀疑并非毫无道理:玉英出事之处对于这两人来说确实尴尬,文山楼正处于情秾湖之后,而李终南目前所住之处秋水阁位于海棠亭之前。
  晓舟珩本以为李终南会脸露愠色,自李府打过这么几次照面起,除过开席前的小插曲,他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笑容可鞠的样。本以为这下他会生气,可惜李终南却一往无前地对上晓舟珩的双眼,夜色中尤为澄澈:“若绝艳先生疑心于我,那还不如与先生一同查清真相。我回府这些日来,虽说时日不长,却颇受玉英照顾,你我一起,也好还玉英一个安宁,如何?”
  言罢,晓舟珩没有吭声,他失神地望着李终南的双眸,此刻他真想抽面前那人两个耳光,卸下他的道貌岸然,好好看看他的真心——他会笑,可为甚么即便是笑着,他那双好看的要死人的眼里,也是空空如也?
  啪一声,烛火燃尽,沉沉天幕霎时吞没二人,李终南声音又起,“不论是要玉英死,还是要设计于你,都要有个源头才是,玉英不是买进府的女婢,明日李管家肯定要遣人去玉英家中,你借此机会去一探,我留在府中打听。”
  李终南话音甫落,也不管晓舟珩答应与否,直直信步悠悠遁入那片黑魆。待李终南的脚步消失在耳际许久后,晓舟珩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出的一身冷汗,早已浸湿了长衫。
  不料这静穆还未持续多久,只听耳后轰的一声,霎时间身后燃起了千百万台烛火,兀然而起的赤霞染尽整个后府,又听闻有侍从高呼:“不好了,文山楼走水了!”晓舟珩脸色大变,转身就往文山楼跑去,身边嗖一声,李终南的衣袂早已先一步去到了前面,可是那身影又倏然站定,只见李终南回过眼眸,耳鬓乌丝散起,晓舟珩脚下也是一顿,只听那人声音随着风声沓然渐进:“绝艳先生,这有可能是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估计那人尚有要物在此,我去文山楼一观,你在此静候。”
  李终南又盯了傻愣在原地的晓舟珩,一扬嘴角,道:“我去去便回,绝艳先生不必害怕。”说罢身影一闪,往那着火之处奔去。
  晓舟珩再次气结,黑灯瞎火,哪里有甚么要物,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去。听着远处噼叭爆裂的文山楼,晓舟珩不由打了个寒颤。
  文山楼怎么会无故着火?果然是冲自己来的吗?那房中书稿……想到此,顾不上害怕,晓舟珩便往所住之处跑去。
  待晓舟珩气喘吁吁回到房中,早已精疲力尽。无暇应接别红的问话,查了一番自己的书稿,确保无人翻动之后,松了一口气,不肖细想,倒头便睡。
  手脚冰凉,一夜无梦,直至天亮。
  翌日一早,还未清醒,别红就进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甚么文山楼烧了个干净,六少爷怒火攻心还咳出血丝来,今日要彻查家仆之类。晓舟珩应付了几句便去了李府管家那里,说是可以替他出府去一趟玉英家。李管家当然乐不可支,也顾不上细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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