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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遣楹-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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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诘转了身,与他目光对上:“楼北吟,我好像把你岳父杀了,哦,非也,是你之生父。”
  “你这是甚么意思?”但见那人迍邅之态溢于言表,“你不是说楼筱彻欲对杨府出手,你也是来保护杨府的,怎就……”
  于是啊,杨诘便将这些年的林林总总告知了面前那人。
  “你是甘心一辈子在楼筱彻手下,而我不是,我今日要他尝尝甚么叫做养痈成患。”
  “楼北吟你竟是这般禽兽,居然娶了你的亲姐!”
  欲言秽语从杨诘口中连连蹦出,他愈发激动,竟将踏雪剑都丢了出去。此刻的杨诘不再是人,他早已被阴暗,妒嫉叫醒了兽…性,这厢由最后的欲望勉强为他维系着人形。
  这就是命定的……天已许。
  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这件事着实太过可笑。”杨诘死死盯住楼北吟的双眼,似要捕住他支离破碎的始端,“你本该是膏粱子弟,应是在家斗鸡走犬,纵酒邪游,殊不知命运如此,你却成了无趣权欲的牺牲品,如同我一样。”
  楼北吟像是不曾听见,只是眼眶红了个透:“阿捷,你是不是想成为真正的楼北吟。”
  “你……”杨诘怔愣片刻,却没见到想象中面前之人死无死法,活无活法的模样,“你,你……在说些甚么?”
  “我给你便是。”楼北吟笑笑,“你比我善于变通,性格也讨喜,在此置上定能有一番作为,平日多与沈大人学学,莫要再辜负我了。”
  “你莫要说了!”
  “一些信件在楼府进门靠北的第三节 台阶之下。”楼北吟手指按压了下胸口,“你以前常去的,应该记得。”
  “你莫要再说了!你现在说这些做甚么?”
  “你当我会骂你几句么?”楼北吟又是笑了,眼神分外无奈,弯腰将踏雪拾起,“阿捷,你乃我之好友,事已至此,教我如何舍得。”
  就在此时,杨诘忽觉眼前白光闪过,有甚么落至脚边。原来楼北吟借着杨诘晃神之时,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小石子正打去杨诘胯上,登时将他丝绦下那块佩玉击了碎。
  杨诘哑然,明显楼北吟武学并非在自己之下,若踏雪剑归了他,那该又如何?真的要与他……
  “莫要误会了。”楼北吟再此读出他之所想,“君子以玉结为友,玉碎弃之,我楼某做事一向是有头有尾。”言罢但见他将踏雪剑横向拿起,左手轻抚剑身。
  旷然夜色,不曾有风,有些物什早已朽坏,不待人去触碰,便已“扑落”一声掉了下来。
  “真是绝世好剑,不论是锻造者还是复原者,皆可配得上鬼手二字。”楼北吟笑笑,望着离自己十步开外的杨诘,“莫要伤害阿姐,她甚么都不知。至于其余那些,阿捷,我让给你了。”
  “谁教你让我了!楼北吟!你当这是稚子过家家酒么?你是在施舍我么!”但见眼前之人一点一点将手腕抬起,杨诘突然就明白那人欲意何为,顿时惊怖丛生,“你把剑放下!”
  晚了,还是晚了。
  晚了,就是晚了。
  没有预料中的雨泪濠咷,就是一句——
  “阿捷,我让给你了。”
  他就是在施舍。
  长生殿,转回廊,尽言辞,恨添愁……费力劳心后,终是明白,自己一直都是那个自诒伊戚的输家。
  彻夜连宵,刀进刀出,当下尽似疯魔附体,状如凶神,招招制命,无情可言,这是杨诘亲手所创造的地狱,所谓惊魂破梦,亦不过如此。
  ……
  再说这边出了杨府大门的虎啸,脚下踉跄,只觉月光虽明,但自己乃在暗觑清霄,西风恶,阴云罩,业眼……难交。
  李韫奕见来者有异,不禁皱眉问道:“虎啸公子,你……去谈事,怎要得浑身都是血?”
  虎啸喉咙之间似泛起了甚么音,李韫奕还欲再问,哪知一吸气,瞬时一股又一股血腥之味溢满了整个鼻腔。
  他猛地咳嗽几声,脚下虚晃,艰难地向屈夜梁投出目光:“蔚霁……”
  见李韫奕似要后倒而去,屈夜梁忙伸出臂膀一接,这时才发觉,李韫奕竟是被血腥味冲得晕了过去。
  不过,虽说屈夜梁可以一直这么抱着李韫奕,但旁人不行。方才见虎啸这么不明不白就往李韫奕身前一钻,自己已是分外不满,想分分钟撕碎那个大胆之人。
  “起来,你听见不曾?”屈夜梁二目宛若鹰隼,摄人心胆,“起来!”
  “提防……李终南所赠……踏雪……”虎啸周身酸软无力,只余半点郁懑,“我甚是疲惫,无力再行一步,想必阁下……也是习武之人,麻烦……送我一程。”
  李……终南?屈夜梁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他一手揽着李韫奕,一手抓着虎啸的前襟,神情复杂之极:“当真?你要去往何处?”
  “我……”就在此刻,虎啸方言一字,屈夜梁忽觉耳后似有重物旋飞而来,他当即将李韫奕挑入怀中侧身一躲一躲,哪知却没能拉住虎啸。随即眼前一束寒光划过,那道光捷逾电闪,状肖鬼魅,硬生生将黑夜撕裂开来,在屈夜梁眼前溅起一片血雾。
  屈夜梁凝神一看,发觉直直插…入面前那人的竟是飞来一剑。此番破空,直中虎啸后心,他甚至连一声都来不及发,便摔倒于地,顷刻间便不省人事。
  一边是生死不明的虎啸,一边是快没了气的李韫奕,恰好此刻又有人移步而至,屈夜梁心下一叹,只好抱紧李韫奕,离了此处。
  杨诘的故事至此终了,字字句句,里里外外动魄牵魂,教几人喘息不能。
  为了一己私欲就要灭了阖门百口,这……这杨诘……可还有半分人性?竭泽而渔,妄生为人。
  不过……有些细节还需细问究竟的好。
  李终南看着杨诘,面上如罩严霜:“你所言有关朝中几事,我们自会去验真伪,现在问你,那李著月呢?十六妹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诘道:“坊间传闻她乃李闫卿掌上明珠,我以为若是将李著月以及鬼外子旧案作为要挟,李闫卿势必会以重金封我之口。”
  “要挟?”李终南只觉杨诘可笑万分,“好罢,那她为何会疯?”
  “疯?”杨诘眼角歪斜,双目失光,“她疯了吗?我疯了吗?哈哈哈哈哈,今日在场之人哪个没疯?”
  也罢,这世上痴人岂止在场几人。
  “你与李闫卿所书之信想必亦是提前写好,再寻机会寄去北方。”
  杨诘把头点了一点。
  “不曾有过回信?”晓舟珩问道。
  “不曾。”
  “关于杨埭山私生子为杨诘一事,也是你先前就放出去的假消息罢?”李终南问道,“为了转移众人注意,让旁人以为只是普通家宴?”
  杨诘面若金纸,神情萎糜地应了一声。
  晓舟珩心头如压重石,只觉分外不妙,这都已是过去了三月有余,怎么一点动静都不曾有过?北面不是战局有所扭转么?怎么……
  沈骞翮早已是怒气冲天,但见他满脸悲愤,也不顾甚么失仪与否,将脚跺得直响:“好你个狗货,做你他娘的美梦,天下好事都教你占尽了不成?”
  杨诘连笑的力气都失了,瞬间瘦削甚多,鬓角也发了白,似已是认了命:“……我伏法认罪,没甚么好活,甘愿随你们回京。”
  晓舟珩心下还有谜团未解,一夕千念间着实难掩内心忧挹——那个王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山玉医之死真是先帝苟延残喘前的最后挣扎?明明并非是屈夜梁之过,那他为何要认?王散从中横插一刀又是为何?李闫卿现在究竟又是处在甚么位置上?北地防线又可有所保……
  万马齐喑,仍是……未知。
  玉如轶撑着桌案起身,向堂中几人示意后,匆匆去到屋外,扶着树,哇一声就呕了出来。
  沈骞翮与公良昃也是甚么也说不出了。只见公良昃起身,默默牵了沈骞翮的手,走至杨诘面前,一脚直踹其肚,随着杨诘的一声闷叫,公良昃左手抓其乱发,将其拖出门外。
  见几人各自散去,晓舟珩轻揉眉心,走至窗边。见状,李终南亦起身来至晓舟珩身侧,与他并肩,二人眸中光华尽敛,一同望着窗外逐渐散去的黑。
  天,终是要亮的。


第111章 
  杨府一事,可算就在难熬的那夜里翻过了页。这也算他们几人合力救焚拯溺,将贯穿二十余年陈年旧案一并都整了个明白。
  玉如轶本想邀沈骞翮与公良昃去玉府小住,可先发急报回去,但他们二人归京心切,待当夜收拾整理一番文书,斟酌一番陈词后,便要风风火火回去复命。
  破晓光迟,轻寒将去,余下四人目送着沈骞翮与公良昃整顿离开。
  待收拾差不多了,沈骞翮迟疑一阵,放下手中物什,踱至晓舟珩身侧,压低声道:“恕汀,细作……一事还是毫无线索?”
  见他提起,晓舟珩不禁摇头道:“也不瞒你,确实线索全无,关大人那边也没甚么音讯,虽杨府一案已是解决,但有关细作一事前路尚不明朗,也不知日后安排如何。”
  提及故人,沈骞翮下意识一皱眉:“我来镇江查案前他似乎便已不在朝中,好像出使周边一国,也不知回来不曾。这次回京,若是碰见了他,代你一问。毕竟细作一事非同小可,我等若不从长计议,只恐日后风云再起。”
  “多谢沈大人。”晓舟珩躬身行礼。
  “不敢不敢,你我之间毋需如此见外。”沈骞翮略展愁眉,目光不由就在晓舟珩毫无生气的面上多停了一会儿,“我曾听闻令尊……”
  “过去的,就过去了罢。”晓舟珩破天荒地笑了笑,将憔悴遮了几分,“沈大人,朝中目前局势难言,愚佻之徒亦不在少数,这次回去也应当心些。”
  见他不愿提起这一茬,沈骞翮也就此作罢,二人之间也无需再言甚么互相标榜的场面话,于是回礼道:“唉,经历这些是是非非,怎与我还是这般疏远。你只当我是呓语,来日京城见罢。”
  万里风头,朝云瑗叇间,晓舟珩再行一礼:“京城见。”
  待几人散去,沈骞翮长舒一口气,纵然一夜都在荒唐事中颠簸,但毕竟是大石沉底,教人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哪知沈骞翮转身走了几步,却还不见公良昃跟上,心下起疑,回身一探,发觉他竟杵在原地不动。
  “看甚么!”沈骞翮退回公良昃身侧,抬手轻拍他之额头,“不着急回去睡个安稳觉么?”
  可公良昃像是中了蛊似的,腰杆撑得笔直,并不应声。
  见那人没有回应,沈骞翮只当他还陷在七月十四的那晚没能出来:“呆子,被吓到了么?”
  “远翥……若是向你家提亲,需备多少银两?”公良昃侧过身子,如梦初醒般望着沈骞翮,面上腾地一红。
  “你、你说甚么!”沈骞翮脸也跟着烧了起,一时间竟教他不敢直视公良昃眼中金虎。
  “就、就回京之后,你、你我之事也不敢耽误了。”公良昃见眼前之人是少有的不自在,嘴中语句更是磕绊,“我、我都会做好的,你莫要担、担心……你不、不会受委屈,我定会好生待你。”
  眼前这年轻男子无时无刻都在与自己披露肝胆,字字句句倾吐至诚,不曾有瞒。
  然后他现在对自己说,他想娶自己。
  沈骞翮眼角湿润,好像这些年陪在自己身边的,一直都是他。
  “呆子。”沈骞翮向前几步,埋于那人怀中,“你真是……呆子。”
  沈骞翮,何必再庸人自扰,再觅栖风宿雨,且回首一看,无他一般人。多年前的自己年少轻狂,只觉非苍其尘不可,殊不知心被他挖出来伤了一次又一次。但好在后来,自己遇到公良昃这么一个痴人,将自己那颗破碎之心,用一腔谢忱给缝合了个完全。
  那所谓的人间富贵,万难艰辛,似乎在公良昃面前,都做了眼底浮云。
  知足罢,沈骞翮,你就……知足罢。
  ……
  说回往府衙走去的李晓二人,无距间二人竟都是沉默。良久,晓舟珩一停,目光在同时停住的李终南面上逡巡了片刻,担忧道:“终南,可关于你师父一事,还是被杨诘一笔带过,这人也忒狡猾了些……”
  “他所言真真假假,目无下尘,其中牵扯过多,但或许不论他还是杨埭山,皆对我师父一死毫不知情。”李终南沉声道,“此事……说不定真需一问当今圣上。”
  “那……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晓舟珩心情也随之消沉,往李终南那处靠了靠,疲惫地阖住了双目。
  ……
  因晓舟珩体内毒素未清,甚是虚弱,不宜赶路,在商议过后,二人决定在玉如轶此处多逗留一些时日。
  关于毒一事杨诘只字未提,若他并非刻意隐瞒,那他就真真不知此事。难不成还有他方势力滲透其中?晓舟珩急切地想传信于关逡枫,但也不知是怎的了,或许正如沈骞翮所言,那人尚在出使途中,无暇顾及晓舟珩及细作一事。
  然而这不并非是最糟的,更让晓舟珩不安的则是在告知水烟湄有异后,接连几日居然连唐昶也联系不上了。
  莫不是……朝中有异?
  晓舟珩只觉布局之人笔锋只是略微一顿,蓄墨间又铺开了另一卷,觇知仍在侧,危急……仍未除。
  心中搁着事儿,晓舟珩恢复得并没有李终南想象中那么好,起初他还在旁劝劝,后来也随晓舟珩了。李终南深知那人卞急与辗转皆是由于那颗赤子之心——那人心下不仅担着未尽的职责,而且还在担金陵家中心会意与灼灼。
  自己日后与他方骖并路,关于伤病一事,自然无需顾虑。李终南随手裹紧了晓舟珩的被褥,又轻轻捋了捋他散乱的发丝,慢慢起身出了房间,虚掩上门,为他的心爱之人煲汤去了。
  终是在十五天后,即葭月初,晓舟珩体内毒基本已是清了。于是二人拜别玉如轶与万怀殷后马不停蹄地回了金陵。
  或许是天转冷,或许是水烟湄被封,街上行人少了些,放眼望去尽是靡敝。
  二人也无暇顾及其他,直直奔回家中,一推门便见一派萧瑟——闲阶败叶飘,叶被西风扫,那悬在架下空着的鸟笼让晓舟珩心头蓦地一疼。
  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只知晓会意被隔壁小枝儿帮忙照顾了几日。至于灼灼,可能真的是去了下家,或者寻了它真正的主人罢。
  李终南弯腰拾起藏在枯叶下一根翠羽,一抖灰尘,将它递与身侧之人:“……连灼灼都不愿禁锢于此,更不要说你我了。”
  “当真?”晓舟珩接过那羽毛,色泽依旧鲜亮,“你也觉得这件事……未完?”
  “何止啊,恕汀……”李终南盯着晓舟珩通红的鼻头,没由来的心头一酸,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晓舟珩一个失力,双手缠到李终南后背,下巴顺势静静抵上他的侧肩,轻轻一吻他脖颈。
  两人在静默中相拥一阵,忽听晓舟珩道:“终南,我需去西云家的画铺一趟。”
  言念及此,见李终南不吭声,晓舟珩有些焦急,生怕他误会自己本意:“终南,我只是想与他说清中毒一事,我曾在镇江与他和幸宇书信,奈何不曾有过半点回音,我这才……”
  李终南自然晓得他为何执意要画铺一探究竟,此刻只觉有些慌张的晓舟珩分外让自己动心:“阿珩哥哥,我理会得。”
  不过片刻,二人来至尹旧楚所在画铺,谁知居然大门紧闭,无人在内,连门匾都卸了去。晓舟珩疑惑更深,忙问隔壁一家卖胭脂染膏的掌柜,这才得知尹氏早在十日前便举家搬离了此处。说是与钟不归和穆王一党有所牵连,前者好像犯了事,龙颜动怒,已是在四下抓捕钟氏党羽。
  估计尹氏也是去避风头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来不及细想这其中曲折,掌柜便递了一封信给晓舟珩。
  “尹公子走前让在下将这个转交给绝艳先生,估计是甚么要紧之事。”掌柜道。
  “恕汀,你慢慢看。”李终南见了那信,随手将披在晓舟珩身上的大氅拉了一拉,转身就要去到屋外。
  “一起看罢。”见李终南似要回避,晓舟珩忙拉住他之袖边,“要不然某人又会偷偷吃起飞醋。”
  “我甚么时候吃过飞醋。”李终南轻哂一声,宠溺地揽过心爱之人,“为夫心胸一向宽广无垠,能纳百川。”
  晓舟珩报以一笑,将信展开来,信角有些微卷,然后他便看见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整齐小楷。
  “与晓卿书——
  余思卿札久之,夜不能寐,盖与卿总角之交,今执笔而书,聊表寸心,怎奈心痗难解,吾门衰祚薄,从此间不复相见矣。
  居高楼,饮江心,花满渚,酒满瓯,烟波浩淼,云水时明月。览金陵,醉秦淮,诉胸意,谢天颜,乐佳山水,十年襟期,恍如绮梦。
  携俦侣,策骏马,踏春朝,燕子南归,看碧桃几度。心似童稚,醉归去松阴,断云根。临绝顶,望山河,壮志踌躇,不识涯涘,无畏离合。
  今朝忆,泪满衣裳,宁负我,作閒人。屋外夜雨,屋内卞急。惚然惊魂间,鸾声远,鹤背高,忧心难悄,抵牾不化,再回首,竟是一梦矣!
  念此间,笔下荒唐,不知所言。
  望君云程发轫,唯愿不吾过,其后亦处也。”
  短短几句,重愁叠恨,万般都聚于胸臆,晓舟珩暗叹一声,似乎都能想象尹旧楚下笔时的神情——他是个从不说狠话的君子,此篇如此决然,莫不是……
  当年自己赴京前于江边留《双别赋》与尹旧楚,那时的二人,尚不知人世有风露,尚未觉日后有荡析。
  晓舟珩并未接着往下想了。
  “方才那一句,为夫尚未说完。”李终南也将信纸上的字字句句看了个真切,这厢正色道,“若是一但关于你,我便会变得小气起来,一笺丹悃,一以贯之。”
  “我理会得。”晓舟珩道,“我亦是如此。”
  但见晓舟珩释然一笑,将那信纸叠好,交还给掌柜,行礼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放入李终南手心。
  “回家罢。”晓舟珩并不觉怅然若失,毕竟他胸腔某处早已被李终南填了满。
  自始自终,李终南才是对的人。
  李终南浅笑着,将那有些温热的手一把攥住:“好。”
  金陵如膏般的雨季,终是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骞翮提到晓舟珩父亲乃《枕双歌》中人物。
  我保证尹旧楚在《渡江云》中还会出现,尹公子值得一个好的伴侣与结局。


第112章 
  关逡枫是被渴醒的。
  喉咙间的咯咯作响,让关逡枫深感不适,他欲取手边茶水一润。可刚撑起身子,心头一阵刺痒将来,连着一两声咳嗽后,关逡枫一张手心,殷红的一滩稠涎有些触目惊心。
  关逡枫苦笑一声,随便扯了身边绸布一擦,毕竟出使他国反被俘一事,确实将他与随行之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这次出使任务本是依照旧年惯例,第一站就是位于我朝西边,早已纳贡称臣的藩属国回鹘汗部。
  哪知一步入地界,关逡枫便遭到禁足,同行侍从悉数被杀。
  但关逡枫并不着急,他亦不能着急,纵然已是阶下囚,亦不能失大国仪范。加之他本就生来鹤骨,又岂肯折腰徇五斗!
  若是用沈骞翮的话来说,关逡枫绝属于蔫损之人。虽与顾禽荒同为昂藏七尺的俊男儿,但他与整日板着脸的后者不同,关逡枫雅人深致,懿范绝佳。
  不论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都曾叹他乃出将入相之才。
  但若是耍起赖来,关逡枫可一点不逊以厚脸皮名闻京城的沈大人。
  可放眼当下,好像并没有甚么用。
  待关逡枫收拾一番后,听闻殿外一阵喧嚷,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众皇室之人浩浩荡荡前来。回鹘汗部已汉化多年,制度自然亦模仿中原。为首之人乃小皇帝戈烊,身边则是宰相柯容博。
  是了,回鹘汗部已不再称臣,现已是回鹘汗国。
  “见了皇帝,为何不跪?”柯容博在一旁站立,目中有股说不出的阴狠之气。
  “为何要跪?”戈烊见眼前南国之人不但毫无惧色,反倒不掩浑身的藐视。但见那人着了件绿缎长袍,系一条玲珑双玉环绦,两眉入鬓,戈烊当下只觉此人气若幽兰,在瞠目间居然令他有些忘餐。
  “怎么,关大人都已自身难保,怎还如此心系中原?”柯容博不知戈烊心中所想,心下厌恶关逡枫这般做派。
  “难保?恕关某眼拙,不曾看出半点来。”关逡枫道,“反正……横竖你们也不会杀我,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恐怕三岁稚子都理会得。”
  柯容博一摸胡须,眼中精光一显:“原来关大人的志向便是这笼中雀儿。”
  关逡枫喉头间的灼热感更甚,他这厢不想与面前之人多言,也不愿猜测他言外戏谑之意。
  “呦,那可真是多谢了。”关逡枫将眼一眯,声音哑飒飒地飘出,“无功不受禄,怎好让关某落下鸟行无彰这么个美称。”
  “其实本相也知南国之人皆有风骨,可是大难当头就不必如此了,偶尔服软亦可为生存之道。”柯容博缓缓道,“你可知西边……”
  西边?金陵李氏于北边疆,蓟州夏氏于南沿海,至于西边……乃先帝曾经的亲王一部。原本以为西边平安无事,这厢才使得京城中人放松了警惕。
  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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