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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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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再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然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这些年来独自饱尝的孤苦与艰辛,肉体与精神上双重的苦痛磨难,还有不被亲人所理解的委屈……此时此刻都化作两行遏制不住的泪水,滑落眼眶。
“……我只不过……只不过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望让我们的未来好过一些啊……”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不断发抖的身躯被紧紧拥入一个单薄却又温暖的怀抱。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深宫半夜,衰草寒烟。姐弟二人彼此拥抱着,无声痛哭。
第77章 金花落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
金花落一别,陆幽接连数日都没能再见到叶月珊。与此同时,新晋宫女的甄选与安置,已经开始了。
惠明帝年事已高,加之萧后善妒,因此倒还没听说有哪位姑娘将被选作妃嫔。内侍省的小宦官们闲时打赌,都认为六成以上的新宫女将成为普通的侍婢,在掖庭宫内从事洒扫、纺织、蚕桑等日常劳作;另有两成经过挑选的,会选入六尚成为女官;余下的两成,则视需要送往东宫及诸位亲王府邸,或是分赏功臣。
叶月珊的出众容貌,以及她在千秋节上的表现有目共睹。如今虽不会被选作妃嫔,却也保不住被哪个皇亲国戚看上,如同珠宝一般被收入囊中。
每每想到这里,陆幽都会坐立不安,可这也给予他一种启发,提醒他或许可以借助某位“小贵人”的力量,将姐姐重新带回到自己的身边。
“你会不会觉得……这含露殿里太冷清了?”
圈出最后一个临得不错的字,然后将字帖揭到一旁,陆幽若无其事地说道。
“的确是十分安静,不过戎泽也习惯了。”
四岁的小皇孙,轻轻将笔搁在笔山上,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
“以前住在柳泉宫,人也很少。我和爹爹也不常见面……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比起那时,如今有宣王叔和舅舅您陪着戎泽,戎泽已经十分满足。”
这个孩子实在懂事得让人心疼,简直不像生养在帝王之家。
陆幽暗自叹息,却没有放弃引导:“宣王叔与你舅舅虽好,但毕竟不能一直陪伴在你左右。再说,照顾你的那位嬷嬷她年事已高,腿脚慢了,眼睛也花了。正巧这阵子掖庭那边在分选宫女,不如就请你皇爷爷送两位小宫女来陪你玩,如何?”
赵戎泽仿佛认真思索了这个提议,微皱着稚气的双眉,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可先师孔子说过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戎泽可不可以不要什么小宫女?”
“……你这小脑袋,究竟想到哪里去了?”
陆幽哭笑不得,一面感叹赵戎泽的异常早熟,又为他的童言无忌而忍俊不禁。
他摸了摸赵戎泽头顶柔软的发旋,想要更进一步地解释引导;忽然间脑中灵光闪过,跳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奇特感觉……
是的,许多年之前,早在赵戎泽尚未出生的时候,叶锴全——那位怀揣别样心思的“慈父”,不也如此潜移默化地,试图影响和利用年少无知的自己?
想到这里,陆幽在心中默默叹一口气,将余下要说的话,统统吞回到肚子里。
倒是赵戎泽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其实戎泽刚才说得不全对,宣王叔您比戎泽大了许多,是已经可以谈婚论嫁的大人了,如果有喜欢的小宫女也很正常,并没有违逆君子三戒。只是……可是……”
想要摆布的心已经淡了,陆幽便逗他:“只是什么,又可是什么?”
赵戎泽安静了片刻,柔黑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在努力寻找着最恰当的语言。
“只是……千秋节众艺台上,宣王叔您看得目不转睛、后来还特意想要去找的那位小宫女,大伯父他好像也很在意……”
大伯父……就是太子?
陆幽微微张开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简直像是在印证着赵戎泽敏锐的观察力,第二天午后,消息就从内侍省掖庭局辗转传到了陆幽耳中——
太子赵昀向惠明帝讨要嫔侍,并且指明了就要跳过柘枝舞的“石榴花神”叶月珊。
自大宁朝开国以来,以掖庭衣冠女子为嫔为妃的先例时而有之。叶月珊虽然是籍没入宫的罪臣之女,但究其身份,毕竟曾是宦门出生的千金小姐,自然要比寻常女子多受一些诗书礼仪上的熏陶。更何况,还有一个蛮邦胡姬作为对照。几番权衡下来,惠明帝倒也允得爽快。
此时此刻,叶月珊恐怕已经收拾细软,坐着香车前往东宫了。
虽然有过一些心理准备,但是消息坐实的这一刻,陆幽依旧失魂落魄。他赶紧找了个僻静无人的所在,平缓心绪,随即又明确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内侍省六局之中,包含有管理东宫的太子内坊局。因此,想要打听一些东宫私隐,也不算什么难事。陆幽是戚云初麾下的红人儿,做起事来更是无甚阻力。
他很快就打听出叶月珊被送入了东宫宜秋门内的临霜殿,距离太子的寝宫承恩殿仅有百步之遥。
那些多嘴多舌的宦官还告诉陆幽:千秋节当晚太子回到寝宫,整个人就恍恍惚惚,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又傻笑,竟好似丢了魂魄一般。
有贴身内侍上前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新晋宫女之中,竟也有人懂得柔蓝国的歌舞,那姿态与曲调,竟然与胡姬本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也正因为这惊鸿一瞥,太子便在心中移了情,笃定要得到这个令他想起昔日美好的神秘女子。
陆幽将种种这些都记在心头,然后按捺住情绪开始等待,一直等到日落霞飞、星辰漫天,这才换上夜行服,朝紫宸宫与东宫相连的通训门摸去。
有了新主人的临霜殿内,今宵灯火通明。
陆幽悄无声息地绕着宫殿潜行了一阵,很快就望见了要找的人。
煌煌灯烛之下,摇曳的水晶珠帘后,叶月珊端坐绣床之上,身旁还有两个宫女,正在忙碌着为她梳妆打扮,戴上繁复的首饰、簪上鲜花与金钗。
美人如画,端丽冠绝,百般难描……然而陆幽却无法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就好像面对着一位陌生人。
他小心隐藏起自己的气息,躲在暗处。一直耐心等到两位宫女退下,四下里再无他人,他这才发出一声轻叹。
“我却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姐夫,竟然会是当朝太子。”
第78章 紫宸
“……佐兰?!”
叶月珊循声扭头,刚一看清是陆幽,平静的表情顿时变得惊惶起来。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左右查看两下,这才快步走到陆幽面前:“太子他马上就要过来,你私闯东宫……会被发现治罪的!”
“不必担心。宫中各处,我都熟悉。”
陆幽敷衍了一句,又紧紧盯着叶月珊那张似真非真的绝色容颜:“你怎么会柔蓝的歌舞?是不是有人故意教你?那个姓王的……是不是他让你接近太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叶月珊秀眉微蹙,扭头盯着不远处紧闭的门扉:“想当年,爹他想把我婚配给少府少监之子,可如今,我却嫁给了太子……你想想,这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这……这怎么能说是嫁呢?!”
陆幽的声音因为不忿而颤抖:“你应该被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家去,然后恩爱和乐,儿孙满堂,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可现在……不要说是相敬如宾,就连拜堂成亲都做不到啊!”
“拜堂成亲真的重要?那又为什么还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这皇宫大内来?”
叶月珊依旧看着别处,嘴角却在不知不觉间牵出一抹嘲笑。
“做太子的嫔妃,难道不比做糟糠之妻更好?若是看见我跟着个山野村夫,你恐怕又要心疼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幽情急,愈发觉得自己口舌笨拙:“你要明白,太子他只是透过你去看另外一个人,他真心爱着的,并不是你……”
“那又如何?反正我也不需要他的心。”
叶月珊依旧笑着,美丽的面庞上并没有一丝犹豫的神色。
“这些年我们各自都经历了不少风雨。有一些太过脆弱的幻想,早就被现实给碾碎了。就好像那天晚上,我诧异于你的改变……可是后来,我却想通了——如果我们为了那些注定回不来、得不到的东西而纠结,那还有什么余力继续向前?有得必有失,佐兰,是你教会了我这个道理,他日你若处在我的位置,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怎么……?!”
陆幽百口莫辩,焦急地左右摇着头,过了好一阵子才长叹一声:“姐姐,这些……这些都是你真心的想法吗?”
“这是为了能够活得更好……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灯烛映着叶月珊的凤眸,有波光旖旎,更比秋水明亮三分。
陆幽凝视着这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方才内心的震动已经平复了不少,然而依旧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宫廷风云诡谲,变幻莫测,太子因为胡姬之事与帝后产生嫌隙,如今又有宣王赵阳虎视眈眈,今日的太子,说不定明天就会被贬为庶民……你难道不怕?”
“不怕。因为我并不孤单。”
说到这里,叶月珊伸出手来,轻轻捧住陆幽的脸颊。姐弟二人额抵着额,静静地闭上眼睛。
“佐兰,我还有你。正如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一样。我们有血缘相系,我们是一体同心……以后在这紫宸宫里,有你守护着我,而我也会照应着你……我们的秘密,没有人会知道。”
这时,灯烛煌煌的殿门之外,传来了急不可耐的脚步声。
叶氏之女月珊,以掖庭戴罪之身,承恩于东宫,封良媛,居临霜殿。
而自从叶月珊步入东宫的第二天起,陆幽就主动请缨,开始跟随戚云初参加内侍省例行的监会。省内六局虽然名义上只是皇族内侍,却掌握着宫城内外、天子座下几乎所有的消息——东宫自然概莫能外。
陆幽原本以为,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将集中在东宫。然而谁又能想得到,夏末湿热的紫宸宫深处,一股骤雨疾风正在不动声色地酝酿。
七月初七,夏蝉燥鸣,汗透罗衫。内廷突然传来消息——惠明帝病倒,这些天恐怕无法临朝。
天子不豫,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惠明帝自幼身体羸弱,连带着性格也颇为阴郁柔和。他今年四十有九,将近三成的人生,日夜都与岐黄相伴。去年秋季,含凉殿内的那场风寒,更是动摇了根本,此后每逢节气变换、冷暖交替都要发作一阵。
前些天立秋,惠明帝祭少昊于西郊,在露天吹了点儿风,返程时就开始干咳。御医循着以往的经验,开了点儿养阴润肺的汤药,却不见起色;又拖了几天,病况突然间急转直下,人也从紫宸殿移居到了更为僻静的甘露殿。
毫不夸张地说,这宫城之中所有人的心思,如今全都系在这甘露殿之上;然而真正知晓殿内动静的人,却寥寥无几。
早在昨天午后,戚云初便遵照惠明帝的口谕,将甘露殿内所有低级的宦官与宫女赶了出去,只让心腹之人随侍在侧。所有奉旨出入的御医与要员,一概对于殿内的所见所闻三缄其口。
讳莫如深之下,却有各种各样的谣诼滋生。说中风者有之,说中毒者有之,更为可笑的是还有中邪撞鬼的说法,一时弄得人心惶惶、莫衷一是。
戚云初这些日子虽然守在甘露殿内,却依旧对宫内的动静了若指掌。他首先授意内飞龙卫暗中调查,揪出带头搬弄是非的宦官宫女,让狱丞杨任当众处以重刑。随后又下令禁绝蜚短流长,若有违者,听任举报,一旦坐实,各有赏罚。
如此整顿了两日,秩序恢复照常。内侍省中的诸样事务暂时移交常玉奴打理。
虽然无需向戚云初晨昏请益,陆幽却也不见得清闲——那个整日里叫嚣着要毁他容貌、砍他脑袋的宣王赵阳,忽然间又离不开他了。
理由其实很简单。自打皇帝罢朝的那天开始,晖庆宫再度变得热闹起来。频繁拜会的达官要员们说来说去,明里暗里透露得无非是同一个意思——
皇上他老人家万一有个闪失,这个天下……就该被太子收入囊中了。
第79章 一箭双雕
赵阳想要做皇帝,理所当然地想。
可他真正想要获得的,仅仅只是帝王的权力、威势和财富;至于身为帝王所应肩负的责任与义务,他却连一瞬间都没有去认真思索过。
所以他才意识到自己必须依靠陆幽,依靠这个一直替他面见朝臣的“小影子”,来传授他一些朝堂之上必须明白的事。
从这天开始,端坐在晖庆殿内的,换成了赵阳本人;而陆幽则在一旁做宦官打扮,时不时地给他一些提点。
对于赵阳的要求,陆幽自然无法拒绝。可他也担心自己会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泥足深陷;更担心自己若是帮了赵阳,就会反过来害了叶月珊。
好在这些天,又断断续续地从甘露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虽然久病缠身,却并没有性命之虞,静养些天或许就能康复。
换句话说,这场夺嫡之争,又可以稍稍拖延些时日。
陆幽将这个消息转告赵阳,赵阳似乎也喘了一口气。然而这天午后,一名陌生者的拜会,却又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军心彻底打乱了。
来者约摸二十岁上下,却比寻常男子瘦弱许多。他不仅其貌不扬,还微微地驼着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似乎右腿有疾。
不要说是赵阳了,就连陆幽都没有见过这号人物,只听说是个太仆寺少卿——说白了只是个掌管车马的小官。
一看来者竟是这等货色,赵阳心里便有了几分不屑。这个名叫江启光的男子倒不胆怯,迤迤然朝着赵阳躬身行礼,紧接着也不说话,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赵阳顿时就恼了:“你好大的胆子,放着马棚不看,跑到本王这里来寻什么晦气?!”
江启光这才不急不慢地解释:“王爷千岁乃是人中龙凤,微臣万万不敢斗胆冒犯。只是微臣昨夜所见之景象……实在太过妖异,一时竟不知从何提起,这才张口忘言,唐突了千岁。”
“妖异之事?一个伺候马的,还能遇上什么妖异?!”赵阳顿时来了兴趣:“少废话,快说。”
江启光便道:“微臣曾经有位挚友在太史局司掌天时,微臣因此也对这灵台之事略通一二。昨夜雨后初晴、河汉澄澈,却见弦月如镰,犯前星与后星。微臣惊愕不已,因此特来禀告殿下。”
“前星后星?与我何干?”赵阳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听得一头雾水。
陆幽小声解释道:“前星与后星,都是太微垣内的星宿。前星寓意太子,后星寓意庶子。弦月冲犯前后二星,即是说……皇子之间恐怕会发生祸事。”
“什么灾祸?!”
赵阳是个经不起糊弄的,眼皮突一跳,居然“蹭”地站了起来。
陆幽一边在心里叹息,一边也将目光转向江启光。
瘦小的男人用衣袖掩了掩嘴唇,仿佛咳嗽,又好像是在掩饰嘲笑的表情,很快又正色道:“乾德三十二年,睿宗病,三十五日不朝;凤临四十四年,武宗病,六十日不朝;景祥二十九年,礼宗病,七十五日不朝……在这些看起来不尽相同的数字背后,却有着一个不断被重复着的共同之处……也正是即将到来的灾祸之源。”
“……什么意思?”
赵阳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直接将目光投向陆幽。
陆幽稍作思忖,目光猛地一愣:“难道是太子监国?!”
“不错。”
江启光似乎意外于赵阳身旁怎会有如此能干的小宦官,因此多看了陆幽两眼:“天子不豫,太子贵为国储副君,自当肩负重责。如今,今上已罢朝多日,倘若大渐。自然就会有人上疏,恳请太子监国了。”
所谓太子监国,就是在东宫丽正殿集结朝会,由三省六部的要员辅佐东宫主持朝政。更简单一点说,就是在惠明帝尚未退位的情况下,暂时由太子掌权。
“这怎么可以!”
即便是赵阳,此时也已经听得清楚明白:“太子若是监了国,那还能有我什么事?不行!不能让他得逞!绝对不能!”
的确如此。陆幽也暗自思忖——一旦太子监国,赵阳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他再将目光转向江启光,发现这个瘦小的男人似乎愈发地气定神闲了。
“王爷稍安勿躁。微臣听闻皇上近日病情稳定,太子若是提出监国,恐怕也有些师出无名。反而观之,这倒是上天给予王爷您的大好时机,若再不行动,便会悔之晚矣。”
赵阳吞了一口唾沫,伸手点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要本王先下手为强,请求父皇废掉太子?”
江启光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有些事,王爷倒是未必需要亲自来做。若是能够叫得动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让他们联名上书、痛陈厉害,相信胜算一定会大得多。”
“老臣?那便正是我的外祖父和唐家那帮子人了……可他们一样也是赵昀的血亲!”
“越是成大事者,越不会受到血亲的羁绊。”
江启光的声音有些喑哑,仿佛掺着一捧细沙。
“诚然,或许对于萧家而言,无论是王爷您还是太子继承大统都无甚区别。然而皇后娘娘对于王爷您的疼爱,却是远在太子之上……更不用说最近这些年,为了胡姬之事,帝后与太子起过不少争执。王爷若是能去娘娘那里游说一番,或许会收获奇效。”
“父皇和母后,他们疼爱我?”赵阳咬着自己的指甲,喉咙里哼哼唧唧的,也不知是嗯了一声,抑或发出嘲笑。
他又问江启光:“那如果母后这条路行不通呢?”
启光道:“现如今,朝中最为得势的名门望族,除去萧家便是唐家。唐家长女早年曾经许婚给太子,却又遭遇悔婚,可谓丢尽颜面。太子摆明了对外戚不假辞色,唐家自然也不会放龙入海。笼络了萧唐二家,半壁朝堂就可为王爷您所用。”
“唐家?”赵阳低头沉吟,忽然念出了一个名字:“唐瑞郎……”
陆幽的心头一寒,还没来得及乱想,却听江启光又道:“笼络唐家,更还有另一个好处。皇上心腹——长秋公戚云初,原本是安乐王的爱宠,而安乐王的母妃正是唐权姑母。单凭这一层,戚云初就与唐家交情非浅。王爷若是获得了唐家的支持,内廷这边自不待言。”
“所以,笼络唐家就是一箭双雕!”
赵阳终于听懂了沈启光的言外之意,双眼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养马的沈启光起身告辞了,走的时候,宣王赵阳破天荒地将人送到了晖庆殿外,好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等到人走远了,赵阳扭过头来,冲着陆幽诮然一笑。
“贱奴啊贱奴,本王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如此感谢你替我沾来的花、惹来的草。明日一早就叫唐瑞郎入宫,本王可要好好儿地‘招待招待’他。”
第80章 东君主
赵阳的想法并不难猜。
他以为唐瑞郎倾慕着自己,所以准备利用瑞郎的感情,拉拢唐家。
事到如今,陆幽不免有些懊恼于自己当初的失言;然而他又转念一想,若是那时坦诚了与瑞郎的私情,恐怕早就已经被盛怒的赵阳给生吞活剥了罢。
多思无益,重要得还是下一步该怎么走。
趁着赵阳午睡的时机,陆幽悄悄离开晖庆殿,转身入了含露殿。
赵阳恐怕万万想不到,最近这些日子的午后,唐瑞郎几乎都在含露殿内陪伴小皇孙赵戎泽,更时常粘着陆幽,如胶似漆。
转眼间两人就见了面,陆幽将晖庆宫中的对谈一五一十地加以复述。瑞郎认真听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斩钉截铁般的惊人。
“你放心,唐家不会帮助赵阳。”
他拉着陆幽的手,找了一个僻静避风的角落,两个人坐下来悄声说话。
“……我想要和你说些我家中的事情,却不知道你会不会反感?”
陆幽跟瑞郎相识这许多年,知道他几乎从不谈及唐家是非;叶家发生变故之后,就更是讳莫如深。今天他主动询问,一定是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要事。
思及至此,他便摇头:“说罢。”
瑞郎这才道:“其实昨天晚上,我爹也找我谈过。他说如今太子与宣王之间暗流涌动,而一臣不侍二主,他问我要选择哪一个……还说我的选择,就是唐家将来的选择。”
“他居然让你来决定?”
陆幽不免惊诧——毕竟他原本以为,权势一如唐家,但凡制定重要决策,就该由族长召集中坚砥柱,郑重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怎么?你不信?”
唐瑞郎反而戏谑道:“今年我十六 ,明年应试,说不定年末就会出仕。你以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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