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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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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要倔强狡辩,诗中字字句句皆指向朝堂,如此明显能人不知。
  此诗若传出去,叫刘全听见……
  陈肃远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 逆子! 死不悔改! ”
  陈宵衣抿嘴忍耐,掌心渐渐红肿。
  陈肃远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又是气又是担忧。
  这个孩子生来便瘦弱,他与夫人悉心呵护,养了七八年才长成如今这模样。
  都道这孩子聪慧,将来必有所成。
  陈肃远又何尝不对他寄予厚望,宵衣居安,望他勤勉有为,望他平平安安。
  只是实在太过倔强,气性甚大,不知天高地厚。
  他也不愿折了赤子心意,不愿孩子过早便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只是……不得不折,他唯恐有朝一日,自己年老不力,要护不住他的爱子。
  陈宵衣的母亲陈王氏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却停在祠堂外不再进来。
  她掩面哭泣,心中焦急不已。
  一面心疼孩子被罚,一面担忧他惹下的大祸。
  虽心知此回必要做出姿态给那头瞧,可依旧不忍见儿子吃苦。
  左右为难,靠在墙角咬着帕子痛哭。
  陈宵衣似有所觉,他眼眶泛红,撇撇嘴低声道:“ 儿子知错。”
  “ 大声些! ” 叫紫禁城里住着的九千岁也能听见。
  陈宵衣望着身前立着的牌位与袅袅申起的沉香,一门之隔外他母亲的低声哭泣若隐若闻。
  “ 儿子知错! ” 他大声怒吼,声音尚稚嫩。
  “ 在此思过一月,抄家训两百遍,听明白否?”
  “ 儿子明白。”
  陈肃远扔下戒尺,拂袖离去。
  门闭,屋外夫妻对视。
  陈肃远似一瞬失了所有力气,他颓唐道:“ 夫人,为夫对不住你。”
  这是妻子拼死生下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
  陈宵衣的这首诗到底还是传到了皇帝耳中。
  次日早朝,明帝玩笑一般随口提起,几人揪心,暗自可惜。
  陈肃远慌忙跪地请罪,道:“ 小儿无知,实非有意,臣已罚他闭门思过,请圣上责罚臣管教不力,治子无方。”
  明帝却道:“ 此子慧极。” 轻轻揭过。
  众人心下大惊,刘全立在皇帝身后强撑仪态。
  陈宵衣的神童之名传开,刘全因皇帝的四个字而有所收敛。
  此事传至西南时已是三日之后。
  彼时还未满十九岁的萧隀俨立在马背上。
  夕阳西下,染红天边云彩。
  他身旁的谋士叹,“ 高门世家中还能出一两个有气性的孩子,京城尚且有救。那位也不算是病入膏肓,昏庸之极。”
  萧隀俨却道:“ 满京重臣默然旁观,竟沦落到要靠区区孩童点破。
  哪里有救,已是病入骸骨,药石无医。
  难不成还要等个十来年,等京中世家后代长大不成? ” 如今是神童,焉知将来又会长成何等模样。
  不料十年后,陈宵衣十七年华,脆生生直挺挺一根墙角静默生长的青竹,却被自己一手折断。
  他远望。“ 届时江山都恐被异族所占了罢。” 不若靠自己来挣。
  皇帝自往事中惊醒,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世事奇妙,凡间人兜兜转转,缘分深的两人注定要遇上,注定要纠缠。
  皇帝发怔,几瞬后起身疾步出西暖阁,穿过正厅与东暖阁,径直来到东偏殿耳房门前。
  雕花木门上了锁,他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响,锁头落地,木门裂烂。
  魏七缩在榻上,埋头靠着榻头团坐。
  他对皇帝闹出来的动静毫无反应。
  皇帝行至榻下的圆桌上坐下,并不去计较魏七的无礼,左右更忤逆的话都说出来了。
  “ 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 皇帝轻念,“ 你写的?”
  魏七浑身一抖,“ 不是,陈宵衣写的。”
  而他早已不配做陈家的孩子。
  皇帝心头五味杂陈,似是觉得他可恨可怜又可惜。
  然事已至此,不可重来。
  神童能有很多,紫禁城里伴驾的魏七却只有一个。
  “朕再问你最后一回。” 皇帝瞧着他明显消瘦的身躯,问:“ 是否执意要出宫?”
  “ 是,奴才要出宫。” 魏七始终都不曾抬头看皇帝一眼。
  “ 好,很好。” 皇帝笑,他的手指颤动不停。
  他想问魏七,你是否有些喜欢朕,然而却开不了口。
  “ 若是朕不放呢?” 他偏头饮茶。
  “ 您若是不放奴才出去,奴才也没别的法子,唯有苟活。”
  苟活?
  皇帝呼吸艰难。
  原来在你看来,待在朕的身边竟是苟活。
  “ 朕待你不好么?” 他仍是忍不住要问,只因实在是气恼不解。
  “ 呵。” 魏七抬头盯着自己身上的白色亵衣。
  “ 不过是养只猫一般地养着罢了。”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
  养猫,养猫。
  他堂堂一个皇帝,从来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去养猫。
  “ 朕若当你是只猫,便不会……” 皇帝说不下去了。
  他本想说自己不会同猫相亲,不会日日都念着一只猫,不会替一只猫仔细盘算。
  太难堪了,真说出来就太难堪了。
  “ 朕会同畜生在榻上欢好?” 皇帝言语相激。
  “ 欢好?” 魏七转过头来望着他。
  “ 是您一人的欢好寻乐罢了。”
  皇帝不可置信。
  “ 呵,朕一人的欢好?”他沉声嗤笑,“几日前你还在朕的榻上叫,抱着朕搂得挺紧,扭得也欢。”
  越是相近相亲的人,越知晓如何刺痛对方。
  “是啊。”魏七面色煞白,唇反相讥道:“奴才是太监,太监不是男人,就是跟条狗,也能叫得欢。”
  皇帝听不得他这样说。
  “魏七!”他几步走近,满面怒意。
  真该掐死他。
  “你不要再妄想出宫了,你这辈子都是朕的人,都要待在宫里。”
  魏七嘴唇哆嗦,“您留着罢,留奴才这副空壳,但我永远都不是你的人。”
  皇帝心道,你说不是便不是罢,左右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魏七又将人给气走了。
  前者本是想起往事,心中难得愧疚,放下恼恨前去求和的。
  谁想魏七一心要出宫,丝毫不见屈服认错之意。
  皇帝回西暖阁叫来王福贵。
  “ 你去叫内务府打副脚铐来。” 他淡声吩咐,“照魏七的身量做。”
  王福贵心下大惊,想着要回去禀报师傅,嘴里却应得恭敬。
  “ 做得好看些。” 你说是养猫便养猫罢,不是朕的人,就做朕的猫。
  拿脚铐子栓畜生一样栓上几日,就知晓朕从前是如何待你的了。
  皇帝揉着额角,叹自己纵魏七纵过了头。
  两日后脚链子呈上来,上头镶金嵌玉闪闪发光。脚环内侧包有柔软的羊皮,戴上去定不会太过难受。
  皇帝心中满意,当日夜晚便拎着脚链子去见魏七。
  他将东西往人榻上一扔。
  “ 现下朕给你两条路走。一是戴着脚铐伴驾,二是不戴脚铐伴驾。你自个儿选。
  魏七置之不理,眼皮子都不抬。
  “选。”皇帝掐住他的手肘,心下却吃了一惊。
  短短十来日,魏七便消瘦得很了。
  细细的一截手臂攥在掌中,叫人心中酸闷。
  皇帝说:“你好好想,若能想通。前事,前事朕皆可不去问罪。”
  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胡话亦可一笔勾销。
  魏七却有恃无恐,他勾唇笑:“奴才要出宫。”
  他心知皇帝奈他不得,否则怎敢轻易翻脸。
  “好!”皇帝气得笑出声来。
  既然不识趣,那就栓着,真以为朕会心软不成?叫你如此戏耍。
  “来人。”
  “奴才们在。”
  “替你们魏爷戴上。”


第三回 不欢而散。
  转眼七月底,魏七被困于东偏殿已近二十日。
  皇帝似已平息了怒气,可却有一月未召幸后宫佳人,安喜也仍被关在侍院。
  这日皇帝又做噩梦。
  梦见银质脚铐断裂,榻上人不知所踪。
  他举目四望,遍寻无人。
  “ 魏七……魏七……” 皇帝在睡梦中呢喃。
  守夜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近。
  “ 圣上……您可还好?”
  前者惊醒,满头大汗,心悸不已。
  身旁无人,皇帝掀开床幔。
  满室冷清,下首罗汉床那头亦是空空荡荡,笑语的人不在。
  他起身往东偏殿那头去。
  魏七缩在榻上睁眼望着黑夜。
  皇帝上榻,将人拥住。
  “ 莫要再闹了。” 夜里的人都脆弱,天子的声音亦带委屈。
  魏七挣扎,脚铐子叮当作响。
  皇帝放开他,起身将东西解了。
  其实一通折腾也不过就戴了三四日。
  天子到底心疼,舍不得折磨人。
  他制住魏七胡乱踢打的腿脚,手掌在脚腕处轻揉。
  “ 真不喜欢朕?” 皇帝实在不解也不信。
  分明有六年的相伴时光,近两年更是亲密无间,他都要心软,为何魏七能无动于衷。
  魏七瞧见他眼里的委屈与脆弱,心中亦起波澜,只是最终却道,“ 从来都不曾喜欢。”
  皇帝一瞬之间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魏七的 '从不曾喜欢' 反反复复在脑中回响。
  他眼中闪寒光,堵住魏七的嘴,恶狠狠地咬。
  恨不能撕下这利嘴。
  从不曾喜欢,一切皆只是一厢情愿。
  魏七任他发泄,神游天外。
  皇帝彻底认输。
  “ 陈家不是朕要抄的,你双亲的去留亦不是朕能做主的。”
  “ 先帝残暴,朕那时不过弱冠,如何能抵抗。”
  “ 朕想替你父亲求情都不能,朕又做错了什么?”
  皇帝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面不改色地颠倒黑白。
  魏七眼中神色几变,似有挣扎。
  “ 那您放奴才出宫,还陈家名誉,尚阳堡的陈家人也一并放了。”
  “ 朕依你所言宽恕陈家众人,但你得留下。”
  皇帝轻抚他眉眼。
  魏七疲惫摇头,“ 仇人之子,魏七实在不能再伴君。”
  “ 那你母亲呢?”
  前者愕然睁眼。
  “ 您母亲还在尚阳堡。” 魏七浑身颤抖,原来他母亲真的安然无恙。
  “ 朕觉着,你还是得再好好想想。”
  “ 朕已派人将你母亲接至宫中,不日便可到。”
  “ 届时是你留宫还是你母亲留宫。”
  “ 全看你做主。”
  魏七泪流不止,终于撑不住哀求。
  “ 圣上,奴才……奴才母亲年迈无辜……” 语带哽咽。
  “ 嘘,” 皇帝摩挲他的唇瓣,贴住他轻吻,“ 陈王氏是你母亲,朕自然不会亏待。”
  皇帝抱着魏七在东偏殿歇了一夜,后者未曾反抗。
  魏七开始茶饭不思,只日日盼着他母亲入宫。
  皇帝见他这样糟践自己,终于不耐烦了。
  “ 你这样不懂事,白日里东西不吃,夜里觉也不歇,是不想你母亲入宫?”
  魏七坐在膳桌旁抬眼看他,眼中的迷茫无措令人瞧了忍不住心软。
  皇帝移开眼,只将自己跟前的一盅松茸乳鸽汤往魏七那头推。
  魏七垂眼盯着那盅汤瞧了一会子,默不作声地开始吃。平日里最爱喝的汤这时候吃到嘴里也是食不知味。
  两人如从前一般各吃各的同桌用膳,维持平静的假象。
  魏七喝完汤搁下汤勺,问皇帝,“ 我母亲何时进宫?”
  这语气不大客气,皇帝停了一瞬,虽心中不舒坦,却到底没同他计较。
  “ 后日。”
  魏七猛地抬眼盯住他,眼睛睁大,目露惊异,像是不敢相信。
  要死不活这么些日子了,不是冷眼冷语放刀子就是置之不理甩脸子。
  皇帝已许久不曾见他面上出现这样生动的神态了。
  “ 等会子朕叫人将门上的锁卸了。” 鲜少这样讨好人,皇帝不甚自在,“屋里再多摆几样新东西。你也安分些,你母亲来了。”
  魏七满心满眼都是要见母亲的期盼与欢喜,没有在意皇帝这句话中明显的讨好。
  两日后的未时,陈王氏入紫禁城。
  一路上宫女太监领路,笑成花儿似的讨好她。
  陈王氏久不做主子,早已不习惯下头人的奉承了。
  甚至如今的她,比这些宫里的奴才还要寒酸胆怯。
  曾经是雍容典贵,气韵大方从容的正经诰命夫人,入宫参拜时宫里的奴才们皆要小心讨好。
  如今却已成了瘦小干瘪的老妪,再如何名贵的衣物加身也只能称出她的寒酸与畏惧。
  内书房中皇帝问王福贵,“ 陈王氏可入宫了 ”
  “ 回圣上的话,陈王氏还有半盏茶的时辰便可入宫。”
  “ 嗯,不必叫她来请安,直接去见魏七。”
  “ 是,奴才明白,奴才定会处理妥当。”
  陈王氏腿脚不便,从乾清宫门外至养心殿东偏殿,只一盏茶的脚程她竟走了近大半个时辰。
  她再如何久不进宫也仍记着宫里的规矩,是以一路走来从不曾开口询问过儿子的近况。
  反倒是领着她的宫女主动开口,那宫女说魏爷近来同上头那位闹别扭,请夫人等会子见了魏爷好生劝劝他。
  陈王氏心里猛一咯噔,吓得路都走不稳了。
  同上头那位闹别扭?
  这话里的深意她不敢去深思。
  接她回京的侍卫只说魏七如今在宫里发达了,圣上跟前能说上几句话。
  前些日子替陈家求了恩典,如今圣上派人接她入宫,开恩典叫她母子二人见上一面。
  陈王氏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见儿子的消息,还能同儿子相见。这段时日长途跋涉,时时想着魏七,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宫女的这番话如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淋头,冻得她浑身发颤。
  “ 闹……闹别扭?” 她低声呢喃。
  “ 夫人您离京久了,不知圣上如今有多宠爱魏爷,简直是当娘娘主子一般,怜惜得紧呢。” 宫女以为陈王氏听了这话会放心。
  “ 魏爷一切都好,御膳房静心替他调理身子,几年来都安康得很。只近来同圣上怄气,闹得有些大……”
  宫女的轻声缓语陈王氏渐渐都听不见了。
  她只想着: 魏爷……魏七,是她的孩子没错,是安安。
  陈王氏消瘦的面容愈加惨淡,她已说不出话来。
  东偏殿近在眼前,宫女提醒她,“ 夫人,魏爷如今就住在这里头,旁边挨着的东暖阁是圣上的居所。”
  陈王氏一年前哭坏了眼睛,如今已不大能视物。
  她摸索着眯起眼茫然四望,眼前俱是朱红与明黄。
  外头的侍卫立在窗柩前向里头轻声报,“ 魏爷,陈夫人来了。”
  里头的魏七一身深紫绸袍,蹭得自春凳上立起,几步疾驰至门前。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手指发颤,哆嗦着去抚那平滑的衣襟,总觉着有哪处没弄妥当。
  是母亲,母亲就在门外。
  魏七眼眶发红,脸上又哭又笑,神情奇怪,他碰地推开木门。
  母子终于相见。
  陈王氏只能瞧清模糊的深紫颜色,但她知晓这是她的宵衣。
  魏七不能踏出房门,只能眼睁睁地瞧他的母亲蹒跚着走近。
  他的手死死地扣住门框,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往前迈。
  他若多再走一寸,必回有人来拦,魏七不愿叫母亲知晓自己如今的困境。
  他喘息不止,像是溺水之人,口鼻皆堵,唇齿几番开合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泪流满面。
  母亲老了,老到他不敢相认。
  陈王氏焦急地扶着宫女的手往前疾行几步,险些要扑在魏七身上。
  魏七伸手抱住她,两人都站不住了,瘫软着腿,直直往地上跪。
  魏七终于憋出一句,“ 娘……娘亲。”
  他如今已有二十三,因中间缺了的十五年时光,他仍是叫娘亲。
  这两个字挤出来,母子二人都开始崩溃。
  旁的声音再也发不出,只能哀哀悲泣。
  抱头痛哭了一阵后,陈王氏眯起浑浊暗黄的眼,眼都不眨,细细地打量魏七。
  一寸寸皆在诉说思念。
  她干枯细瘦的手掌在魏七的眉眼上轻柔地抚摸,一如从前。
  这确实是她的孩子。
  “我……我儿,安安……安安! ”
  魏七哭得喉咙沙哑,发出的声音刮人耳朵,“ 娘,娘亲……”
  周遭的奴才们见他这样难过,怕他哭坏身子,只得在一旁小声劝慰。
  “ 魏爷,魏爷。陈夫人跋涉劳累,不如先请进屋子里罢。”
  前者找回几分神智,用衣袖覆面擦干眼泪,勉力搀起母亲。
  二人挨在圆桌旁坐下。
  底下人奉茶,陈王氏慌忙起身,诚惶诚恐地道谢接过,却只盯着那盏茶发怔。
  “ 娘亲,娘亲您喝茶。” 魏七面上带泪,却笑得灿烂。
  陈王氏木然点头,目光转到儿子身上,落在他华贵的衣料上头。
  “ 那位……那位同你……” 她问不出口。
  只是心中明白,儿子二十出头,身旁有人侍候,住处挨着养心殿正殿。
  养心殿是什么地方?天子居所。
  从前入宫命妇们要在几十丈外,自偏路绕道而行。
  尚阳堡里待了十五年,突下恩典,还赐她入宫与儿子相见。
  陈王氏浑身发颤,一颗心被封在冰室中,跳动艰难。
  魏七亦是一瞬便惨白了面色,脸上笑容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脑子发怔,大哭过后正是疼得厉害,嗡嗡的响声一直在耳边环绕。
  魏七垂下眼,不敢再去面对母亲。
  他低声道,“ 您……您您喝茶罢。” 心虚不已,毫无底气。
  陈王氏脑子里最后的一丝理智也绷断了,抬手给了魏七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后是寂然无声,母子二人皆是发怔。
  守在外头的奴才们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只觉魏爷有些可怜。
  原是世家子,举家被抄,十五年后再与母亲相见,竟先讨了一巴掌。
  魏七眼里又滚出热泪,起身踢开圆木凳,扑通跪下。
  他抱住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 儿子……儿子不孝!”
  陈王氏方才那一巴掌是气昏了头,此刻想来只余愧疚。
  她背脊弯曲,身体佝偻,抱住魏七,一遍遍地抚儿子的脸,抚他的发,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
  “ 是,是为娘对不住你,安安,我的安安。”
  是陈家对不住这个孩子,是他们夫妻执意要送孩子入宫。
  可她也深知,一旦入了宫成了奴才,不论你从前是什么身份,都再也没了自由。
  当初费尽心力,举家皆受了难,只托出这最年幼的孩子,所盼不就是他能平安。
  陈王氏贴住儿子泪湿的脸,“ 是娘的错,我儿一直都很好。”
  魏七埋在他母亲膝前闷声哭,终于又做回了陈宵衣。
  母子二人未能聊许久,外头的奴才催,道天晚了,请陈夫人去安排好的住处用膳。
  魏七强笑着送他母亲出去,说他自有安排,请母亲安心。
  晚间皇帝来,甫一瞧见魏七脸上红肿的掌印便不悦皱眉。
  母子许久不见,开了恩典令其团聚,竟还动了手。
  “ 陈王……你母亲打的?” 他的手掌在那掌印上轻抚,像是很心疼。
  魏七心里发笑。
  他侧头躲开皇帝的手,抬头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后者的手臂悬在半空,手心里温热柔软的触感消失。
  魏七的眼里都是讽刺与嘲笑,皇帝知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起从前自己是如何惩处他的,笑自己没资格去责怪生下他的母亲。
  是皇帝下旨送他去的内廷监,可皇帝并不是很清楚魏七在那里头吃过什么苦。
  他唯一能想起来的,觉得自己对魏七残忍的一幕是自己曾经踹过他一脚,力道很重,没有心软。
  皇帝的手掌执意追寻,再次贴住了魏七的脸面抚摸。
  他想,即使初始自己确实是施加了手段逼迫、驯服了魏七,可也只是头一年的前几月而已。
  往后的五年间他对这个奴才的宠爱已足够弥补那几月的残忍了。难道魏七伴驾以来的锦衣玉食与荣华富贵不是他赐下的?
  每日都小意养着,药膳也从未断过,养得这样修长俊美,这样娇纵跋扈,已远远不能当做一个奴才来看。
  皇帝觉得他没什么可愧疚的了。甚至在他看来,若不是魏七父亲的事,魏七该是要感激他并且心甘情愿留在乾清宫里伴君的。
  所以皇帝对魏七说:“ 你再这般不识好歹,就不要去见你母亲了。”
  他的唇贴近,说出来的话轻缓却冷漠。
  皇帝自觉他已足够低声下气,他当了许久的皇帝,还从未对谁妥协过,魏七总是要例外。
  魏七听了这话止不住得地颤抖,恐惧中夹杂着愤怒。
  他忍了许多天,为了见母亲不得不又重新做回皇帝喜欢的奴才。
  或许皇帝没把他当奴才,同榻而眠同桌而食,亲密逾越。可被困在偏殿耳房中的魏七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魏主子。
  他真的憋不住了,可是他又不得不继续忍耐,他直觉皇帝不会处置他母亲,但他不能也不敢冒险。
  魏七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手掌握得很紧,他再次避开皇帝的手,退后一步,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背脊仍是直的,只是肩却有些塌,脑袋低垂,姿态同从前一样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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