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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来分个上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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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王:“……”
  好特么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肃王心念急转,正想着应该如何证明苏妖孽真的不是他的人,却见苏妖孽微微偏头,说道:“如今碧落黄泉帮这样的事儿……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王爷想要在陛下面前交代,总得有一个人帮王爷顶着。”他说着笑了笑,“萧楼主,你也看到了……一命还一命,我接下这个罪名之后,自然也就和王爷两清了。”
  肃王猛地挑眉。
  ——苏妖孽的说辞可谓天衣无缝,既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效忠肃王府,也解释了肃王之前提出来的几点证据,甚至还解释了他眼下这副狼狈样子的原因。而最要命的是,肃王根本无法反驳,因为这正是他原本的想法!
  他转头看向苏妖孽。正巧苏妖孽也向他看了过来,看到他面上神色,轻轻浅浅地一笑,笑得像个千年的山精灵魅,那双风流妩媚的眼里竟然有些促狭的得意。
  他当然有资格得意,肃王愤愤想着,明明是自己先卖了这个妖精,竟然硬生生被他几句话扳回了一局,显然萧随意已经成功地被激怒了,万一萧楼主真的一走了之,让他的计划落空——
  肃王恨恨地横了苏妖孽一眼,想着这人当初名满京城的那几年,竟是未曾听说有哪位贵人得手过,想必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这次事情若是真的败在他手里,回去之后,定然要让他尝尝千人骑的滋味……
  。
  ——眼下的局面其实十分有趣,苏妖孽谋划刺杀肃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却在拼命证明自己是肃王府的人;肃王先前揭开苏妖孽的身份使得随意楼措手不及,现在却拼命地想把苏妖孽推到随意楼那边去。
  然而在萧随意眼里,苏妖孽和肃王之间的这一笑一瞪眼,就是明目张胆的眉目传情了。
  ……两清?
  你和肃王两清,那我呢?——你欠了我九年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清?
  这么多年间,随意楼这么多的刀主执事杀手探子或是因为保护你而死,或是因你的一道命令而死,这难道就不算人命了?你欠肃王的拿你自己命去还我没意见,你欠我随意楼的呢?就这样一句两清就揭过不管了是不是?!
  ——而且,我他妈喜欢你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碎裂开来,极致的愤怒如烈火般烧蚀着萧随意的脑海,逼得他用力攥紧了刀柄——原来他来随意楼不过是为了和肃王两清罢了,原来随意楼在他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连人情债都算不上!
  。
  苏妖孽看到了萧随意在刹那间冷到极点的眼神,于是知道自己的演技又长进了,这一出快意恩仇、士为知己者死的大戏,他演的很成功,甚至还强行改了剧本。
  他默然闭眼,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肃王自然也注意到了萧随意的异样,在心里问候了苏妖孽的十八代祖宗,面上笑容不减,看着萧随意说道:“……萧楼主仿佛很惊讶?”
  萧随意默然。
  肃王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靠在一旁姿势似乎十分放松(实际上只是因为动不了)的苏妖孽身上掠过,又转回了萧随意身上,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以为抓住苏妖孽就能拿住萧随意,然后深刻地反省了在局势未定之前屏退侍卫的托大行为,最后终于想起了程霜潭曾经提到过的某一件事,于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看着萧随意,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萧楼主,那你先仔细想着,本王还有些事儿……”他说着唤了一声:“苏三。”
  苏妖孽一怔。
  萧随意压抑怒气说道:“不要叫他苏三。”
  ——苏三是苏妖孽在随意楼的排行,和肃王府自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肃王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高兴。”说着抛了匕首,伸指勾起苏妖孽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容貌,“真是绝色美人。”
  苏妖孽撇过头去,“我知道。”
  肃王强行把他的脸扳了回来,逼苏妖孽看着自己,然后伸指摩挲着他被香灰弄得红肿的眼睛,“疼不疼?”
  ——被人一把香灰撒到了眼睛里,是人都会有几分火气。苏妖孽也是人,因而十分嘲讽地说道:“王爷这双手,不练暗器真是可惜了。”
  萧随意听到这句话,脑海里某根弦突地一跳,仿佛抓住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然而转瞬之间,这种灵光一现般的感觉又被愤怒和失望盖了过去。
  肃王爷听了这句嘲讽,却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笑了一声说道:“那苏三公子来教本王暗器如何?”
  苏妖孽闭上眼,不去看占据了整个视野的肃王脸孔,淡淡说道:“我不会暗器。”
  “哦?”肃王哦了一声,又凑近了些,“那你来领教领教本王的……如何?”
  苏妖孽看着肃王近在咫尺的嘴唇,只觉得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想向后避开,后背却被地藏菩萨像死死抵住。他正思考要不要咬破舌头喷这位王爷一脸血,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喷了肃王一脸血,岂不就是在告诉萧随意之前那番话都是骗他的?
  这么刹那间,肃王的脸又凑近了些。就在苏妖孽正犹疑不定、眼看肃王的嘴就要贴到他脸上来的时候——
  。
  “咳。”
  肃王妃咳了一声。
  肃王:“……”
  肃王如今的武功权势,很大一部分还是靠了自家夫人,自然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得悻悻然放开苏妖孽。松手的刹那,肃王回头看了一眼萧随意,从他的脸色中推断出程霜潭的猜测是正确的。
  苏妖孽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一抬头,正看到萧随意面无表情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刻二人应该是敌对关系,苏妖孽还是觉得被萧随意看到这一幕有些尴尬,于是假装没看到他的脸色,专心致志地对付手腕上的锁链。
  萧随意状似无意地用脚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苏妖孽认出了这是随意楼的暗语,微微一惊——自程霜潭截下他们与易温酒的信件并且逃亡之后,随意楼便默认了肃王府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暗语系统,因此萧随意特地用了一种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暗号。
  那是两个字。
  “碰到?”
  苏妖孽知道他问的是刚才肃王的举动,而且肃王到底有没有碰上确实是个无关大局的问题,加上他突然见到熟悉的暗语,心情也颇不平静,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肃王注意到了苏妖孽的动作,目光一凝,“你们说什么?”
  “萧楼主想与我联络,我拒绝了。”苏妖孽淡淡说道。
  肃王脸上写了“不信”两字,只盯着苏妖孽看。苏妖孽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二人对视片刻,肃王的目光突然下移,落到了他身上的渔网上。
  苏妖孽一怔,正在猜测肃王又想干什么,猛地身上渔网一紧,紧接着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原本渔网网结处就带有细小的尖刺倒钩,这一收网,这些尖刺倒钩便齐齐划破衣衫刺进了皮肉,虽然不致命,却也极不好受。
  肃王正抓住了一根散落在外的绳子,猛地向外一扯。
  苏妖孽微垂眼帘,没让任何人看出来他的异样,耳边却听肃王说道:“萧楼主,本王想请你来府上盘桓几日,是你自己来还是本王派人请你?”
  萧随意莫名其妙,看到苏妖孽仍以原先的姿势懒散地靠在佛像上,又注意到肃王手里的渔网线,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肃王也愣了愣,没想到苏妖孽这么能忍,手上再次加力。
  苏妖孽神色依然如常,萧随意眼尖,却已经看到他衣衫下星星点点渗出的红色,立刻意识到渔网被做过手脚,如果只是利刃那还好说,如果是倒钩——
  萧随意几乎是脱口而出喊道:“住手!”
  “住手,嗯?”肃王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再次发力,这一回萧随意极清晰地看到苏妖孽一双长眉深深地皱了起来,冷汗自额角淌落。
  萧随意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痛了起来,下意识地抿住嘴唇,却听肃王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本王刚才的那个提议,萧楼主想清楚了么?”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白骨

  苏妖孽的呼吸明显有些乱; 显然是痛得厉害。萧随意听在耳中,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乱了起来,一时是肃王的那句威胁; 一时是过往的点点滴滴,一时是苏妖孽现在的落魄样子; 怎么做都不是,仿佛被人架着在火上烤。
  他差点就想在原地踱个几圈来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只不过念着场合不对; 强自忍了下来。
  ——该不该救?
  当然不该。且不说苏妖孽眼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过随意楼,甚至自己那一厢情愿的深情对他来说也什么都不是,就算苏妖孽还是原来那个苏妖孽,从利益的角度计算,显然他也不应该把自己搭进去。
  苏妖孽一个人出事,总比他们两个人一起出事好。如果他萧随意也折在了这里; 难道让顾一个人撑起随意楼杀手和情报两块的运作?何况碧落黄泉帮的事才有个头绪; 易温酒也……
  从前萧随意等人也不是没有预想过; 万一出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他们得出的结论十分一致——在救援无望的情况下; 还一定要把自己搭进去; 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当时萧随意甚至还代入自身推想过; 万一有人用顾或者苏妖孽要挟他,他会怎么办。
  萧随意曾信誓旦旦以为,他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的仇还没报,他所尊重的俞长歌仍是世人唾弃的逆贼; 他的随意楼还是只能活在夹缝里,他的野心和志向一样都没有实现,如何选择,似乎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题,尤其是对萧随意这种人来说。
  至于他们会怎么办……能救则救,不能救则留待日后,他会亲手帮他们复仇。还有,苏妖孽曾经说过,死后自己坟头的酒不准有重样的。他没有忘。
  然而现在看着苏妖孽那双深深蹙起的眉,萧随意只觉得自己那一肚子野心筹划复仇算计都被扔到了爪哇国去,焦灼的折磨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
  肃王仿佛看出了萧随意的难以决断,微笑说道:“萧楼主尽可以仔细考虑,本王不急。”
  ——不急个头!
  萧随意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头巨兽不停地翻滚咆哮,渴望噬咬而出——伤在老三身上,他肃王当然不急!真是见了个鬼的!
  一股焦灼混合着痛苦逆冲而上,那个刹那,萧随意几乎无法呼吸,只想脱口而出一句住手我跟你走——
  便在这时苏妖孽突然睁开眼,看着萧随意说道:“随意楼前前后后因我而死的杀手有七百二十五人,暗探两百六十八人。”
  。
  萧随意瞬间就冷了。
  那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是什么感觉——他想,苏妖孽这张嘴一定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炼出来的,一句话就能把人打回原形。
  ——他是喜欢苏妖孽不假,但是那个事实却更加冰冷而残忍地横在他面前。
  苏妖孽一直一直都是在利用他,甚至连利用都称不上。
  感谢苏妖孽一句话让他彻底清醒——苏妖孽故意在这种时候说出随意楼这些年来具体的伤亡数字,便是要告诉他,他在他萧随意身上到底留下了多少伤口。
  既然这样,那他转身回去做他的随意楼楼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肃王怎么对苏妖孽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萧随意深深地看着苏妖孽,像是要把这张容颜刻到自己心里去,刻得直到坟墓里都不会忘记。
  然后转身而出。
  。
  肃王觉得自己能被苏妖孽气疯。
  ——萧随意对苏妖孽,分明是有同僚之上的感情的,但是苏妖孽就这么一句话,萧随意就走了!就走了!
  如果让萧随意活着回去,那他辛辛苦苦设这个局还有什么意义!
  与二王不同,随意楼和易温酒的行动隐秘得多,如果让萧随意就这么走了,随意楼和易温酒往暗中一躲,那么在长江水运这件事上,他肃王又会被逼到极为不利的境地——何况随意楼已经查证了俞长歌案的真相。
  而且,长江水运本就是他的,如果不能彻底拔除随意楼这个毒瘤,那他这三个月的谋划就全部等于没有!
  肃王再一次深刻反思了遣退侍卫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举动,同时深刻反思了他之前对苏妖孽真正实力的低估,然后猛地扯开了苏妖孽身上的渔网,紧接着扯破了一旁的经幡,扳开苏妖孽的下颔,把经幡揉成一团塞进了他嘴里。
  然后他一脚把苏妖孽踹到地上,向外大声喊道:“萧随意!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走,我就让全城的男人排着队艹他,一个都不准落下!”
  或许是这样的话确实与他平素缜密阴沉的风格大相径庭,肃王爷喘息了两声,这才继续喊道:“他说他是我的人你就信啊!你还真是个白痴!你见过哪个人肯把自己手下扔给别人艹的!”
  说完之后,肃王又喘息了两声,然后往苏妖孽腰上狠狠踹了两脚。
  。
  沉默。
  此时萧随意已经走出了十丈,如果他自己不愿意,鲁王府里没有人拦得住他。偏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俊朗深沉的背影,只有苏妖孽闭上了眼睛。
  萧随意停住了。
  苏妖孽的言语和肃王的言语在他脑海里一一回放,相互印证——苏妖孽与肃王府的渊源应该是真的,肃王对苏妖孽其实毫无感情也是真的,还有……苏妖孽一直想让他走,这应该也是真的。
  然而这中间还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譬如苏妖孽和肃王到底有什么梁子,又譬如苏妖孽虽然以肃王卧底的身份在随意楼待了这么多年,他对随意楼却一直尽心尽力。
  萧随意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想下去。
  或许只是害怕自己真的误会了苏妖孽,或许只是不想看他一个人落在肃王手里,又或许什么理由都没有,总之,萧随意——
  转身走了回去。
  。
  众人的目光一直盯在他身上,他这一转身,连肃王爷在内都长舒了一口气。
  苏妖孽在心底叹息一声。
  直到萧随意重新走进了偏殿,肃王这才平复了情绪,咳了一声,说道:“萧楼主想清楚了?”
  萧随意淡淡说道:“希望王爷说话算数。”
  肃王微哂道:“这只怕由不得萧楼主。”
  萧随意摇了摇头,没有与他争辩,而是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我同意王爷的提议,也只是出于这个考虑而已,王爷不要想多了。”
  肃王一窒,却听萧随意继续说道:“王爷如果执意要……那我也不得不提醒王爷一句,顾二还在外面,只要他把那本账公之于众——到时候乱象一起,谁都逃不过去。”
  他看着肃王爷,目光湛然,说道:“王爷大可以赌一把,我随意楼有没有这个本事通知到顾。”
  肃王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还有谁能杀得了本王不成?”
  “到时候,王爷恐怕不仅没法保住长江水运,甚至连自己的王府都可能住不下去——对于王爷来说,丧家之犬的下场,比死还难过吧?”
  ——肃王府和随意楼多年宿怨,都很清楚彼此的野心和手段。
  萧随意定下心神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反击,逼得肃王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他的意见——肃王手里固然握着苏妖孽,随意楼却随时可以选择玉石俱焚,那将是肃王无法接受的结果。
  半晌,肃王冷笑说道:“如果真的那样,随意楼也讨不到好处,顾凭什么按你说的做?”
  “因为我是楼主。”萧随意看着肃王,认真说道:“至于随意楼讨不讨得到好处,我死都死了,还管那些作甚?”
  ——玉石俱焚的下场,谁都承受不起。肃王或许会在乱斗之中失去权力,随意楼的身份一旦曝光,迎接他们的只可能是无穷无尽的仇杀,离萧随意那个碧落黄泉帮第二的梦想只会越来越远。
  但是在这件事上,萧随意有一个优势——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和苏妖孽肯定已经死在了肃王手上,自然不用头疼这些问题。
  肃王显然很不习惯这种生死为赌注的交锋,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这是你自找的。”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肃王不得不接受萧随意的条件,因而放出的狠话。
  “不,”萧随意微笑说道:“这是王爷自找的。”
  他从身上解下短刀,说道:“我想让王爷答应一件事——我留下可以,但是王爷不能对老三动刑——”他想了想,补充道:“王爷的手下也不可以。”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肃王面无表情说道:“本王同意。”说着把脚从苏妖孽身上移开了。
  萧随意随手把短刀扔到肃王妃脚边,目光在苏妖孽脸上转了转——苏妖孽长衫上尽是灰尘血污,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了,面色苍白,眼睛却红肿着,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前,落魄得让人心痛。
  可惜苏妖孽听到这句话之后,神色仍是淡淡的,仿佛萧随意刚才力保的人不是他。萧随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底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
  “我以前那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轮得到我喜不喜欢。”
  “干活的时候都是他望风我下手,万一被抓了,要杀要剐也都是我受着,要是敢说一句不去……我这双手,大约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罢。”
  “但是那个时候,我手底下案子太多,已经收不了手了,差点被吴家的人当做武林败类抓住打死……后来就这么一路偷到了京城,然后来了随意楼。”
  “家破人亡不是他的错,死无全尸也不是他的错。唯一称得上失误的,便是笑笑那件事情——但是人力终有穷尽,谁都有失算的时候,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不好罢了。”
  ……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剑拔弩张的一个时刻,萧随意竟然走神了,苏妖孽曾经说过的话一句一句浮上心头。
  那时候他并未察觉,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击碎了某种苍白色的、被他称之为骄傲的东西……其实最让人心痛的不是苏妖孽话语里深藏的沉沦和绝望,而是他说起沉沦绝望时那种淡淡的、不以为意的语调。
  ——就好比萧随意一直遗憾俞长歌生不逢时、命途多舛,实际上以俞长歌的坚忍执着,并不需要他那些可怜的、居高临下的遗憾。
  ——也好比他现在无论身份、只希望苏妖孽能平安无恙,实际上苏妖孽却并不需要他的保护或者救赎,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妄言所谓护佑。
  俞长歌和苏妖孽都是在最惨淡的境遇里挣扎沉浮、甚至还能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人,有些问题看得远比他萧随意透彻。
  而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最深处的东西,早在苏妖孽进入随意楼之前,甚至早在他遇到肃王之前。
  在这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刻,萧随意看着苏妖孽苍白的容颜,突然就明白了某些他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就算他愿意抛开所有的身份、恩仇、情义不谈,他面前的苏妖孽依然是不可接近。那段他没有参与、并且永远不可能参与的岁月,足以把任何血肉之躯腐蚀得只剩一副白骨,残破不堪却风雨岿然。
  他还差得远。
  那个刹那萧随意终于顿悟,某些困扰他很久的疑惑豁然开朗。
  ——数日之前,他曾经问祝生苏妖孽会不会喜欢,祝生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直到现在,萧随意才终于想通,祝生说的……是对的。
  他喜欢的人是地狱黄泉里的一副白骨,纵使他能把无上的权柄捧到那人面前,那人都只会笑着说谢谢,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炼成了琉璃。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萧随意的心,然后无穷无尽的火焰从裂缝最深处燃起——他终于明白了隔在他和苏妖孽之间的东西是什么,随之而来的是得到他的强烈渴望,强烈得他几乎沉沦。
  。
  肃王被萧随意眼睛里突然燃起的火焰吓了一跳,“萧楼主……莫非是想反悔?”
  ——萧随意虽然把兵刃扔了出去,但是众所周知,随意楼的楼主是用剑的高手,那柄短刀在他手里跟没有也没太大差别。萧随意如果真想走,单凭肃王妃一个人定然拦不住,所以在确认萧随意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之前,肃王心里也没有底。
  此时局面虽然极为不利,萧随意的心情却莫名地好,像是某个困扰多年的问题一朝开悟般畅快,连着他先前为什么十分愚蠢地选择回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于是看着肃王,微微一笑说道:“王爷难道还打算等着我把自己绑了然后走过去?”
  肃王的脸色说明他正是这么想的。
  萧随意微微挑眉,“王爷厚爱……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肃王:“……”
  ……随意楼里出来的都是神经病,我懂了。
  萧随意向地上的苏妖孽扬了扬下巴,“先把他解开再说。”
  “你想多了。”肃王妃一哂说道:“苏三这种人,不直接废了他一双手已经算很给面子了,还敢解开?解开了看着你们一起逃走么?”
  萧随意听到肃王妃说“你们”,心想果然这件事中间还有问题,苏妖孽和肃王府的关系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紧密。
  他于是说道:“那总该让老三说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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