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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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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振。”
  长治帝在殿中叫了一声,那名叫元振的太监忙收回视线,迈着小碎步颠了进去,细声道:“奴婢在。”
  “叫人将殿里收拾了,”长治帝道,“你去给朕泡杯茶来。”
  元振低头领命而去。
  当晚,带着圣旨的军吏从京城出发,快马加鞭,奔向西南。
  也是在同一晚,魏虚舟接到元振报信,立刻派心腹夜赴金陵,将消息通传给严宵寒。
  留守京中的禁军已经尽可能快地将消息送出,然而终究比不过早有预谋的薛升,等严宵寒接到京中传信、动身赶赴西南时,到底是晚了一步。
  长治四年,七月初五,靖国公傅深在与西南叛将段归鸿会面时遭遇暗杀,当场吐血昏厥。混战中,傅深被西南叛军掳走,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第76章 针锋┃为你放下屠刀,为你拿起屠刀
  七月初六; 严宵寒昼夜兼程; 挟着一身风霜,悍然闯入了西南军驻地。
  他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送进来的。段归鸿正焦头烂额; 听说这朝廷走狗夜闯大营;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暴跳如雷道:“你还有脸来!”
  “敬渊在你这儿,是不是?”严宵寒就像没感觉到脖子上的刀; 大步朝段归鸿走去:“他人呢?”
  亲兵怕他伤着段归鸿; 忙持刀喝道:“站住!”
  锋利的刀锋擦破了脖颈,鲜血蜿蜒直下; 瞬间将领口染红一片。严宵寒红着眼; 将身上的佩刀匕首全摘下来扔到地上; 他心急如焚,说出来的话已近乎恳求:“要杀要剐听凭处置,王爷,让我看看他。”
  段归鸿一愣; 心说严宵寒急成这样; 不应该啊?他们两个不是面和心不合吗; 难道赐婚还赐出真感情来了?
  他皱眉问:“谁派你来的?皇帝?”
  “薛升向皇上进言,要暗中除掉敬渊,我不在京城,是收到宫中眼线的消息后从金陵赶过来的。”
  满脸的风霜疲色骗不了人,自东至西,相去千里; 严宵寒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一路没合过眼。如果这都不能算作一分真心,那他只有当场死给段归鸿看了。
  “王爷,当年万寿宴刺杀案由飞龙卫主查,我知道纯阳是你的人,也知道白露散是从西南流出来的,敬渊从没对我隐瞒过你们之间的交情。”严宵寒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否则我也不会直接找到这里。你不可能害他,是他身边有皇上埋下的钉子。”
  “是狗皇帝指使的?”段归鸿起先只是隐约怀疑,现在被严宵寒确证,顿时怒火高涨,直冲胸臆:“好啊,老子害完他,儿子又来害他。傅深上辈子是灭了他孙家满门,这辈子活该被他们这么磋磨?!”
  赫赫战功,满身伤痕,竟还不如宠臣在皇上面前的三言两语。傅深给大周打了一辈子仗,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物伤其类,这么一想,他的二十年又算什么呢?
  忠肝义胆是拿来践踏的,深恩厚谊是用来辜负的。
  段归鸿咆哮完,火气散了,无边的寒凉和惨然随即卷上心头。他在原地怔立片刻,像一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的雄狮,再开口时,调门已经低下来:“你回去吧,不用见了,就当他死了。”
  “以后……别再拿这江山拖累他了。”
  严宵寒身上那种肝胆俱摧的疼还没散去,他其实不那么清醒,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靠这一点疼撑着,对段归鸿已是尽量客气、尽量委婉了。可当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严宵寒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把他拖累成这样,王爷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委屈?”他冷冷地盯着段归鸿,说出来的话比刀子更锋利逼人:“他为什么到西南前线来,皇上为什么对他起了杀心……不都是因为你么?西平郡王。”
  “若非你三番两次下皇帝的面子,怎么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若非为了保全你,敬渊何必一拖就是三个月、迟迟不肯开战,以致皇帝疑心?!”他脸上少见地带了厉色,咄咄逼问道:“王爷这么心疼敬渊,就没有想过,好好的,皇上为什么突然想要他的命?”
  段归鸿被他接二连三的问题砸的一阵茫然,他以前只在京城远远见过严宵寒一面,当时只觉得是个绣花枕头,却万万没想到气势全开时居然分毫不输他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被那结了霜似的目光一扫,连他都有点想往后退的冲动。
  严宵寒道:“你与颖国公私下勾结,借他的手将秋夜白倒运到京城,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如今东窗事发,连累敬渊给你们背黑锅,当年他宁可接受赐婚也不愿意谋反,如今就因为你和颖国公的一点勾当,他半辈子的心血全毁了。你还有脸替他叫屈?王爷,恕我直言,你要是真想让他多活几年,就管好自己的手,别做不该做的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严宵寒也是气疯了,一点情面不留,话中的质问之意几乎顶到了西平郡王脸上,可段归鸿却无暇去在意他的冒犯,喃喃道:“……是因为我?”
  “你造的孽,被雷劈的却是他,”严宵寒说,“王爷,该我求你,你放过敬渊,别再拖累他了,行不行?”
  这一刀稳准狠,扎的段归鸿彻底说不出话了。
  “行了,别吵了,”内间忙于施救的杜冷终于听不下去,高声道,“严大人,进来搭把手!”
  这回没人拦他,严宵寒径直走了进去。
  只用了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魂魄,痛彻肺腑里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后怕,飘飘荡荡,像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病床前。
  傅深闭目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嘴唇发青,半身都插满了金针,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与一具尸体无异。
  杜冷忙的满头大汗,他是段归鸿的人,又是随军军医,傅深出事后自己偷跑到这边来投敌,为了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一天一夜没过合眼。他嗓子已经哑了,因此说话格外简短冷硬:“将军挣扎起来我按不住,你帮个忙。”
  严宵寒却仍未回神,伫立在床前,从指尖到头发丝都是僵直的。
  杜冷啧了一声,反手抽出金针挟在指间,寒芒闪动,对准严宵寒后背穴位就是一针。那人浑身抽搐似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忽然别过头去,蓦地呛出一口血来。
  “急火攻心,气血逆行,”杜冷冷漠地道,“别发愣,我要拔针,你帮我按住他,只要能熬过今晚,醒过来就没事了。坐下。”
  严宵寒呛咳了两声,多亏杜冷那一针,他从走火入魔的混沌神思中醒了过来,自己默默洗去掌中血迹,坐在床边,伸手按住傅深肩膀。
  他身上也凉的像死人一样,那温度令严宵寒心里狠狠一哆嗦,突然升起一点不祥的念头,不着边际地想,万一傅深真死了,他该怎么办?
  随着杜冷取针的动作,傅深的身体逐渐回暖,手脚开始有了细微震颤。等到只剩胸腹间大穴中埋的几根针时,他于昏迷中皱起眉头,右手微抬,在半空中抓了一下。
  严宵寒忙伸手过去,被傅深一下攥住了手腕。
  “小心点,”杜冷朝这边瞥了一眼,警告道:“按住了。”
  下一刻,他手快的几乎出现了残影,飞速抽掉仅剩的几根金针,傅深的躯体先是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随后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严宵寒差点被他一肘子杵下床,右手手腕炸开一阵剧痛:“敬渊!”
  “别松手!”
  情急之下,严宵寒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不住挣动的男人,任凭瘦削坚硬的骨骼关节在他怀中冲撞,砸出连声闷响,却自始至终没有哼过一声。
  他不会放手,死也不会放。
  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傅深的挣扎逐渐弱下来,严宵寒反而有点慌,刚想问杜冷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怀中人喉间发出微弱声音,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严宵寒瞬间心凉了半截。
  杜冷松了口气:“成了。血吐干净就好了。”
  严宵寒没说话,也不敢松气,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今晚这一幕,傅深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地吐血,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紫黑色逐渐变为殷红,最后满屋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两人衣襟上全是血,仿佛坐在了一地血泊里。
  那时他忽然感觉不到痛苦和焦虑了,反倒异乎寻常的平静,抱着奄奄一息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傅深死了,他就进京摘了皇帝的狗头,再反手给自己一刀,下去陪他。大家一起化灰,谁也别过了。
  段归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里间,傅深已止住吐血,陷入昏迷,他站在不远处等了一会儿,见严宵寒始终没反应,略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咳,你要不然先去换身衣服,把伤口包一下,再来守着他?”
  严宵寒稍微侧头,显然是听进去了,他托着傅深的后脑,小心轻柔地将他安放回枕上,然后站起身来,腰背笔直,神情冷淡然而不失礼节地朝段归鸿一颔首:“劳烦王爷叫人送盆热水,我给他擦完身再去沐浴。”
  “啊,”段归鸿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还愣了一下:“好。”
  方才言语如刀、咄咄逼人却急红了眼的人,此刻仿佛换了个灵魂,周身萦绕着拒人千里的寒气,变得冷淡自持,彬彬有礼。
  倘若傅深醒着,说不定能认出来,这才是他最熟悉的、飞龙卫钦察使的模样。
  权倾朝野,横行无忌,心狠手辣的祸国奸佞。
  严宵寒给傅深擦洗一遍,换上干净衣服,自己到外间洗去一身风尘,回来后就着一盏不太亮的小灯,在傅深床边枯坐了一整宿。
  寂静漫长的秋夜里,他攥着傅深总也暖不起来的手,在他干裂的唇上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内心烈焰四起,恨意滔天,那一吻却轻柔克制,如同不忍打碎的美梦。
  严宵寒在他耳边喃喃道:“我要杀了他。”


第77章 苏醒┃天上掉金豆把我砸醒了
  世界是冰冷坚硬的灰白色; 他像是被关在铁灰的笼子里; 不分昼夜,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只有意识还在微弱活动; 向他不停提问:我是谁?我在哪里?
  灰色的世界逐渐亮起来; 他抬手摸到一片粗糙石纹,这触感触动了某些记忆; 他想起来了——这是燕州城的城墙。
  八岁时; 二叔曾带他去过草原,到北燕军防守森严的驻地; 还登上过燕州城的城门楼。
  那是他是个小豆丁; 还没有城墙垛子高; 支楞着小短手去扒墙缝,被傅廷信一把抱起来放在肩头。
  刹那间,天地宏阔,山河邈远。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群山草原; 城内是整齐干净的房屋街道。城外有岗哨; 有懒洋洋吃草的战马; 城内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卖包子的高高笼屉,掀开锅盖就冒出一大团白汽。
  傅廷信还是很年轻的模样,脸被边塞的风吹的有些粗糙,胡子拉碴的,但仍不掩其高大英俊; 笑起来时左脸颊居然有个小小的梨涡。
  “回去吧,嗯?”傅廷信将他扛在肩上,转身下了城墙:“天阴了,快要下雨了。”
  他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果然,从青灰色的辽阔苍穹之中,“啪嗒”落下了一颗小雨滴。
  场景陡转。
  这一次他站在燕州城头,已经长高成人,像一把迎风而立的寒铁长刀,外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柘族军队。
  他再也不需要坐在谁肩头,就可以俯瞰这片大地了。
  “将军。”一身黑甲、相貌温润的年轻副将走到他身边,“北燕铁骑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好。”他伸手到半空,接住一颗倏然落下的雨滴,没头没尾地轻声道:“下雨了。”
  场景再变。
  他跪在漫天大雨里,被浇了个透心凉,大红衣摆像浮在水面不肯飘走的枫叶,青砖地面的尽头是紧闭的朱红宫门。
  冰凉的雨水不断打在脸上,他心里一片空白,只是恍惚觉得缺了点什么,茫然地自问:我在等谁?
  无数场景走马灯似地从他眼前一一闪现,他看到很多熟悉或者印象模糊的脸庞,却总没有理应记忆深刻的某个人。
  可他分明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场景忽然定格在某一帧,大雨还在下,却被屋宇隔绝在外,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他拄着根烧火棍,翘着二郎腿,目光游离散漫,心不在焉地落在火堆旁边的男人的侧脸上。
  那人对他好像很冷淡,爱答不理的样子,被人盯着也不肯转头看过来。
  他心想:我招他惹他了?
  仔细想想,他方才好像说了句话,似乎不大中听,那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回忆伴着缥缈的雨声一起涌入脑海,冰凉的水滴砸在脸上,他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雨水。
  “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瞥在世上,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这句话一经想起,立刻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在他脑海中轰然落下,撑开了混沌的天地,所有涣散破碎的意识围绕着这一点求生欲凝结成型。透过紧阖的眼皮,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外界的天光。
  傅深蜷在严宵寒掌心的手指微微弹动,就这么一点微不可察的动静,成功地把一个大活人定在了原地。
  “杜……咳,”严宵寒嗓音劈了岔,尾声还在哆嗦,“杜军医,他刚才好像动了……”
  “是吗?”杜冷怀疑他是过度敏感,走过来道,“我看看。”
  严宵寒从床边站起来,打算给他腾地方,手刚要松开,突然觉得指尖一紧,被人死死抓住了。
  “别走……”
  那双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
  严宵寒的眼圈刹那就红了,从指尖到手臂僵成了一根棒槌,他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声音,不敢置信、轻而又轻地问:“敬渊……?”
  杜冷就像个狠心绝情的王母娘娘,一把拨开两人相握的手,冲上去给傅深把脉,一边道:“你先让开……将军,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哪里疼吗?”
  傅深想摇头,但躺多了实在晕的厉害,只好平躺不动,声音微弱地道:“不疼,头晕。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天上下金豆,把我砸醒了。不信你摸摸,我脸上……是不是湿了?”
  严宵寒:“……”
  杜冷一言难尽地转头,看向眼眶犹自发红的严宵寒。
  什么眼泪能把深度昏迷的人砸醒?这他妈流的是仙丹吧。
  傅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严宵寒,杜军医硬顶着满屋对他十分不友好的气氛,尽心尽责地给傅深检查了一遍,最后道:“毒已经解了,虽然伤了内腑,不过没有大碍,我给你配两副药,养上一段时间就活蹦乱跳了。”
  “多谢,”傅深有气无力地道,“费心了。”
  杜冷摆摆手,不想跟他客套,又对严宵寒叮嘱了一些饮水吃食的禁忌事宜,十分识趣地告辞了。
  待他脚步消失在门外,傅深对僵立在床尾的严宵寒伸手道:“……过来。”
  “干什么?”严宵寒一下子从方才那种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状态里掉了出来,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走过去,俯身问:“怎么了?”
  傅深抓住他的一只手,拉到唇边轻轻蹭了一下。
  “不干什么,”他说,“就是想亲你一下,别哭了。”
  严宵寒极其克制地抽了一口绵长的冷气,活像被人点了穴,浑身僵硬,他连怎么眨眼都忘了,一大颗水珠直直砸在傅深手背上。
  “吓着你了吧?”傅深扯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没事,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严宵寒缓缓弯下腰,不敢用力,然而还是尽量紧紧地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他颈窝里,耳朵贴着颈侧跳动的脉搏。
  他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颤着嗓音唤了他一声:“敬渊。”
  “嗯,不怕。”傅深道,“我跟你说过的,把你一个人留在世上,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哪。”
  那并不是一句随口许诺的戏言。
  所以,你要相信我。
  “什么死啊活啊,口无遮拦,”严宵寒再抬起头,已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他小心地在傅深唇角上亲了一下,“坐起来,喝口水,好不好?”
  傅深点了点头,弯起眼睛注视着他,目光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眷恋。
  严宵寒用枕头被子给他堆了个厚厚的窝,起身去倒水。
  刚才那几句话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傅深疲倦地半阖眼帘,靠在床头,神智却很清醒。他想起几天前,从朝廷传回的军报批复同意他与西南叛军和谈,傅深便让人在两军中间搭了个简陋营帐,与段归鸿约定在此会面。出事当天,为了做样子,他和段归鸿都把卫兵留在外面,每人只带了一个副将进帐。结果还没说两句话,他要去摸茶杯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喉间一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意识行将消散时,傅深还听见自己的副将大喊“有埋伏!中计了!”
  当时他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也是中计了。段归鸿不可能给他下毒,这副将睁眼说瞎话,肯定就是他了。
  “来,先漱口。”
  严宵寒从背后环住他,把小茶盅递到他嘴边。他照顾人的手艺过了几年也不见生疏,傅深依言漱过口,又被他喂了几口水,这才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怎么弄的?”傅深盯着他颈上的绷带问。他吐了好几次血,身体虚弱,说话不敢用劲,都是轻轻的:“脖子。”
  严宵寒分心低头一看,无所谓地道:“跟王爷有点小误会,蹭了一下,不碍事。还要吗?”
  傅深摇摇头示意不要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肩上:“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帮你打回去,你改天自己找他约一架吧……连侄媳妇都打,不像话。”
  听说傅深醒了,正准备进门探望的段归鸿:“……”
  什么玩意儿!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严宵寒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搂着他略带埋怨地道:“病着呢,怎么还那么多闲话。王爷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你就惦记着打人家。”
  屋外,段归鸿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踯躅片刻,心情复杂地走了。
  屋内,傅深暗自松了口气,心说:“天爷,可算笑了。”
  他知道自己把严宵寒吓着了。能做梦代表着他潜意识里已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是人还没醒,所以梦中总感觉有雨滴在手上,那应该不是个幻觉。
  美人梨花带雨当然也好看,可是他如今这个样子,不能抱不能哄的,还是算了。
  “我那个副将……”
  傅深刚开口就被严宵寒不由分说地堵了回去:“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交给我,你只要把伤养好,我就什么都不愁了。”
  傅深也不跟他争,把脸往他怀中埋了埋:“夫人说了算。”
  傅深精神不济,没过多久就困了,严宵寒亲自喂他喝完药,妥帖地将人送进被窝里,待他沉沉睡去,才洗了个手,出门去见段归鸿和杜冷。
  今日是七月初七,据傅深毒发已过去了两天,朝廷军中一片混乱,傅深身故的消息传的甚嚣尘上,两军遥遥对峙,剑拔弩张。
  那天事发突然,傅深忽然吐血倒地,段归鸿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陪傅深一起进帐的副将拔刀在手,大喝道:“有埋伏!中计了!”
  这一声震天动地,帐外卫兵闻声立刻冲了进来,西南的人马不明就里,但不能眼睁睁看着段归鸿被包围,也跟着闯进了营帐,两方瞬间混战成一团。段归鸿只愣了片刻,立刻明白过来是被人阴了。然而当时现场情况确实说不清,段归鸿来不及抓住那副将,命人扛起傅深就撤,回到大营叫军医一诊,确定了是中毒的症状,却找不出究竟是什么毒。
  多亏杜冷甘冒风险深夜投奔,他比段归鸿营中的军医靠谱,辨认出傅深中的是一种蝎毒。这种蝎子常出现在广南一带的深山中,毒液透明无色,气味甘醇,闻起来像酒,所以当地人叫它“醉蝎”。将活蝎以酒浸泡,逼出毒液,便是一种名为“明日醉”的毒药。
  这毒最大的特点是服下后不会立刻发作,而是要等到第二日午时才起效,由于这毒药与水酒无异,发作又有延迟,中毒者往往都察觉不到,救治更是无从谈起,毒发立死。
  这阵子西南潮湿多雨,傅深有时候会腿疼,杜冷建议他每晚喝一点酒去湿气。就是这个环节出了纰漏,才让薛升的人有可乘之机。
  不幸中的大幸,傅深是被段归鸿带回了西南大营,而不是被朝廷军抢回去。秋夜白专克蛇毒蝎毒,段归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秋夜白。这草药曾在北疆草原上救过傅廷信一命,如今又救了傅深一命。
  “王爷把敬渊掳走,正坐实了‘设伏刺杀’的传言,”严宵寒道,“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不算是最坏的情况。”
  段归鸿对这个“侄媳妇”的观感很复杂。他昨晚被严宵寒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顿,觉得这人真他妈是个狠角色,可今天在门外听了只言片语,又觉得跟傅深那混账玩意比起来,严宵寒好歹还有点良心。
  “你打算怎么办?”
  严宵寒道:“皇上对敬渊又敬又怕,薛升手中虽然抓着颖国公私通西南的证据,却不敢直接抖落出来,而是要用暗杀的方式,还要栽赃到王爷身上,说明他们也怕一旦事发,北疆那边会起乱子,到时候局面不好控制。”
  “按照眼下这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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