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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金鳞会-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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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让你对他下手。”
一旦挑破窗户纸,朦胧美感不再,便是□□裸的袒露相对。蒋呈帛被他说中心事,越发怒火灼心,若是蒋呈衍在面前,恨不能立时扇他两个大耳刮子。然而蒋呈帛更怒的是,他又不得不对蒋呈衍有所忌惮,只因掌军之权尽在蒋呈衍手里。
泼天的怒火在两人之间透过一根电话线回旋冲突,蒋呈帛体察到迫人的危机感。故而古时帝王术最不允一家独大,就是这样的道理,毕竟树荫过盛,就该遮到邻居的屋顶上来了。
蒋呈帛沉默克制怒火,最终把那呕血的恼羞生咽下去,平复了口吻道:“你既收了他拘禁起来,我暂且不追究。只一条,绝不允他再碰军事,若不然,你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挂了电话,蒋呈衍也不得空多想,匆匆取了外衣一径下楼,让司机开去福熙路别墅。正是慕冰辞如今暂住的落脚地。
车子从花园门口一路开进去,蒋呈衍抬头望见慕冰辞的屋内仍亮着灯,不由皱了皱眉。下了车快步上楼,从门口到房间外头站了一溜的军卫。蒋呈衍挥挥手让人散去,推门进屋。
慕冰辞果然没睡,正坐在沙发上摆弄一只相机,听到有人进门也不理会。蒋呈衍脱去外衣西装随手搁在沙发一头,单穿了衬衣坐到慕冰辞身旁,伸手拿走了他的相机道:“这才动了大手术,又是伤身又瘦了这么多,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要让我心疼死吗?”
说的是慕冰辞自西安回来就生了一场病,在西洋医院做了阑尾炎的手术。实则那病已在骊山时就发得厉害了,却因那场变故无暇顾及而硬撑着,若再拖个几天,怕是要危机性命。蒋呈衍听了医生所言,惊出一身冷汗,也幸而把慕冰辞拘回来了,不然可不知要出什么事。
慕冰辞由得他拿走了相机,扭头冲他问:“什么时候放我回北平带兵?现在是准备要跟日方开战了吗?我要打日本兵。”
蒋呈衍迎着他赤诚目光,面上淡若清风一笑,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嘴上说着:“身体还没好透,打什么日本兵?现在既有同盟会联手,不需要你这么拼命。”
心里却没来由一阵黯然。
从前蒋呈衍一直拦着慕冰辞,不让他接触军政,一个是不想他给慕家添乱,一个也是生了守护之心。但这些年下来,尤其是慕岩秋亡故之后,蒋呈衍见过那带着南方军四处转战的慕冰辞,身上渐渐有了野性蓬勃的气质,仿佛是把慕冰辞原先骨子里的那种生命力都诱发了出来。让所见之人光是看到他这生气盎然的样子,就觉得满心欢喜。
蒋呈衍想起慕岩秋曾求他不要把慕冰辞拘禁起来,慕岩秋是真了解冰辞,他知他受不了软禁羁囚,天地之大,唯有放归入野才是他生性所喜。蒋呈衍心里为他可惜。他不曾想过慕冰辞于军事上甚有天赋,他只想着慕冰辞若适应军旅便由得他去吧,他的野性不羁该用在对的地方。
偏偏坚钢易折。再有雄心至志,再有天赋夺人,碰到政权里的凶流险滩,都只剩了保命一途。
即便这命途来得屈辱。
这便是蒋呈衍最厌恶政权的所在了。压抑着本性而将活生生的人扭曲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获得至尊权力的同时也为权力所吞噬,所谓初心,所谓来路,最后剩下的不过是痴惘不辨归途。
慕冰辞却没想那么多,只道:“我打日本兵有我的原因,我有生之年都要为慕岩秋报屈死之仇,跟同盟会有什么关系。”
蒋呈衍笑道:“什么事都等你身体好了再说。现在也只是备战,没有明天就要打。况且骊山那事,南京那边多少人要处置你,怎么个定论还不好说呢。你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省得将来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体上战场,可叫我怎么放心?”
慕冰辞看着他不说话。蒋呈衍说话做事向来无懈可击,慕冰辞沉默了一会,却道:“蒋呈衍,这次你把我弄到上海来,我心里知道,你是想帮我。如果不是你出手,我一样要被南京那边抓起来审判,毕竟兵谏主席这种事是打了中央要员的脸。可他们不也看到了吗,这只是权宜之计。”
蒋呈衍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沉声一叹。慕冰辞聪慧通透,却输给人性狰秽。蒋呈帛积威甚重,早已和旧制君主无异。从前对慕家忍他用他,不过是他尚有可利用价值,如今中央军日盛,南方军便成了肉中刺掌中刀,恨不能拔出而后快。这次骊山之变就成了绝好的借口,对这样养不熟的领军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蒋呈衍只好拢了他手腕,放在手心里缓缓揉捏着,轻笑道:“你对这些身外事倒是看得明白,怎么对我跟你的感□□,就看成了一笔糊涂账呢?你把自己的有生之年都搭进去打仗,就不考虑留些时日给我,便是从前的事上我亏欠了你,也不给我个偿还的机会吗?”
慕冰辞便沉默了。微微皱了眉,不再去看他。
蒋呈衍苦笑:“冰辞,你心里是彻底放下了我吗?骊山上你救我脱身,我以为你对我至少还是有些旧情的。”
慕冰辞有些不自在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蒋呈衍,这几年过去了,我心里到底是恨你当初瞒我欺我,还是恨我自己无知无能,有时候其实连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可是徽州那些,阿姐的事,慕岩秋的事,我放不开。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许有一天我会原谅你,旧情也固然在,可我跟你,再也回不去了。”
蒋呈衍心中滞涩,眼神落寞望着慕冰辞背影,他曾用这个姿势拥抱过他无数次。那时候的慕冰辞,简单而快乐地爱着他,心无旁骛。他曾用他自由的灵魂对他宣誓,他永远也不会放弃他。到了此时蒋呈衍才知当时随口一说,原来价值千金更连城。以至于眼下这刻,连安慰也成了奢侈。
他私心里希望慕冰辞开心一些,若是放弃他能让他开心一些,那便放弃吧。可又有无限凄凉在茫茫人世,他终究求不得一心挚诚。这样矛盾的情感,该如何是好?
蒋呈衍伸手轻轻握住慕冰辞肩头,叹道:“我不逼你。怎样对你是好,你就怎样选择。不早了,你安心睡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些补身子的药膳,明早起来吃正好。”
说罢就起身走出房间,顺手把屋内的灯灭了。
房门轻声关上。慕冰辞在黑暗里回过头,怔怔看着蒋呈衍离去方向,莫名觉得鼻尖一酸。
第68章 Chapter (68)
这一年开春到初夏,外头形势是乱潮迭起,每一波都令人闻之失色。日军继东北复立伪满洲国之后,又在仲春发表天羽声明,宣称东亚秩序由日本国维护,民国不得有反抗之意,他国不得有襄助之举,否则日本保留排击权利。
外头虽乱,在慕冰辞这里却是这几年难得的清静时光,除了不自由。
但若说绝对的不自由,那也没有,不过是成堆的保镖时时跟着他罢了。游泳、钓鱼、打网球、看电影、游山玩水各种活动都由着他,只是必须有人跟着。若是离开上海,去周边地方游览也是可以,只是必须出动宪兵。
这是明目张胆的软禁。
一开始,慕冰辞还是耐着性子,心里盼着蒋呈衍是要跟南京那边沟通请示,这□□肯定是要撤除的。慕冰辞最坏的打算,是南京那边给军部压力,让蒋呈衍降他的级,不让他统帅南方军了。这一点,慕冰辞心里权衡了一阵,算是接受了。只要还能上战场,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因此对蒋呈衍,还肯有点好脸色。每次蒋呈衍过来,慕冰辞都陪着,端正地同他说半晚上的话。只不过两人之间那道深壑,始终都跨越不过去,慕冰辞有心回避,蒋呈衍也绝口不提。丝毫不让他为难。只不过蒋呈衍对他,态度上仍是那样温软暧昧,也丝毫不因为两人的尴尬过往有所避让。
然而这一拘押就是一年,慕冰辞被押解回上海的时候正是隆冬冷雨时节,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又过了一年霜雪复春花,转眼初夏夜凉。
关于他的处置迟迟不来,慕冰辞除了蒋呈衍无人可问。身边的近卫都是经过严格删选告诫的,绝不会跟他透露任何一点机要秘闻。慕冰辞所接触的一切信息来源如报纸书籍等,都是蒋呈衍安排陆潮生派人去买给他的,自然这些信息都经过了删选。几次三番问起蒋呈衍,蒋呈衍只说再等等、南京那边仍在考虑之类说辞,却始终没有明确回复。
慕冰辞心里自然就有了计较,对南京如此猜忌他骊山之举的愤怒犹如温火煮茶,慢慢地焖炖发酵直至滚烫。这愤怒无处发泄,日子一天天变得煎熬焦躁,慕冰辞的脾气也完全被激惹起来,成了个完全不好相处的炸毛状态。
这一年国内的局势越发紧张,蒋呈衍埋伏在日方的暗桩也传来消息,日方主和派被全面压制,失去了话语权。主战派正在积极备战,只怕不出今年就要发动战争。蒋呈衍自然越发忙碌,每得了情报,都要同军部几位要员开会研究日方可能的战略方针,并据此做出防御策略。
因此这一阵同慕冰辞见面的次数有所减少,蒋呈衍又要防着蒋呈帛对慕冰辞下黑手,就在崇明岛再买了一幢别墅,让陆潮生不定时地安排慕冰辞居所变动。又担心慕冰辞太无聊,特地派人去国外搜罗了上万册书籍,安置在房子里,让慕冰辞读书解闷。
蒋呈衍空不出时间陪慕冰辞的时候,就让陆潮生安插在慕冰辞身边的太保把慕冰辞的一举一动传达过来。然则慕冰辞犹如被困野兽,对蒋呈衍这番苦心压根不领情,心情烦躁起来就要寻隙找不痛快。
蒋呈衍几乎每天都要接好几回陆潮生的请示。慕冰辞那边的消息一律先归总到陆潮生手里,再转给蒋呈衍。只要蒋呈衍不在电话,不在议事,不与人交谈,陆潮生都要见缝插针地把慕冰辞的消息请示一回。
“三爷,慕公子说国内的矿泉水和可乐喝不惯,要喝美国空运的。”
“这不简单,马上去办。”
“三爷,慕公子那彩色相机没胶卷了,上海这儿洋行都没货,怕是要到德意志去买。慕公子为玩不了相机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就去德意志买。你亲自去,找个德文翻译,派我的专机去。来回不过几天时间。”
“三爷,秘书说,您下午在开会的时候,大爷打电话来训话了。大爷不知怎么知道,慕公子上个礼拜在国际饭店招待一位朋友,一顿饭吃了七百美金,大爷说您——说您——”
“直说无妨。”
陆潮生端着一贯的冷脸一板一眼如实汇报:
“大爷说您脑壳坏了。还说,现在养这么庞大的军队,还没真的打仗,军费开支已经很紧张。您养这么个败家玩意,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让您开完会给他回电话。”
“知道了。往后冰辞的事,不许传到大爷哪里去。你去查一查,谁多的嘴,编派到别的地方去做事。再多嘴,剁三根手指。”
“三爷,最近慕公子常去孔庙那里打麻将,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很不好出入。我们的人建议慕公子换个高档点的地方,被慕公子打了。”
“嗯。随他去吧,冰辞原本就不好惹,你们就不要去找不痛快了。顺着他就是。”
“三爷,慕公子说他日子过得实在苦闷,要实在不能让他再带兵,他想去大学里做个教书先生。”
这回蒋呈衍没有马上回应,沉默了半晌之后,轻叹道:“让我考虑一下。”
这时候已是七月中,正是南方最闷热的时候。当晚蒋呈衍特地早一些脱身出来,坐船去了崇明岛的别墅,到的时候正看到仆人们从深井里打水,给别墅阳台和花园浇水降温。蒋呈衍对门外的人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自己一径上楼去了。
蒋呈衍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深黑。所有的窗帘都放下来了,没有开灯,什么都看不见。两边墙角传来嗡嗡的电扇声音,房里放了冰块,用电扇吹着,温度比外面好好地凉快。蒋呈衍想开灯,听到慕冰辞在床上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吟,好像是刚刚睡醒。
蒋呈衍打消了开灯的念头,摸着黑过去,床沿上摸到了慕冰辞两条腿垂在床下。他并没有端正睡着,只是很随意地躺在床上,大约是打了个盹。
“冰辞?醒了吗?”蒋呈衍弯腰撑着床,一只手摸到慕冰辞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他。
慕冰辞□□一声,忽而发出了半声模糊的笑,随后一条手臂突然一下子砸在蒋呈衍肩颈处,用力之大,打得蒋呈衍一痛。他只当他故意寻衅,也不去在意,把头低下去一些,闻到慕冰辞呼吸间吐息的酒气。心下了然,原来他是喝多了酒。
“冰辞,你喝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
手指往上摸到慕冰辞额头探了探,有些烫人,不由“啧”了一声,转身想去开灯看看他情况。然而还没直起身,忽然后颈被慕冰辞那手臂勾住,随后他另一条手臂也环上来,竟把蒋呈衍紧紧抱住了。
慕冰辞嘴里持续发出模糊的喘息声。蒋呈衍哭笑不得,他这样子是醉得狠了。心里对慕冰辞的态度怀有疑虑,只当他是借酒撒疯,故意来折腾他的。一手握住慕冰辞手腕按在耳朵边上,低叹道:“冰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会儿清醒了,可会后悔?”
蒋呈衍心里是期待的。期待两人的关系就此破了冰,再回到那样甜蜜温柔的相处。然而他分明也记得慕冰辞同他说的话,他说恨会消退,旧情也在,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固然蒋呈衍心里盼着慕冰辞真是借酒撒疯,成全了他渴思慕恋的贪求,可他也不愿趁人之危。
再一个,若这样美好交融的性事,需要趁着酒劲才能水到渠成,对谁都是一种侮辱。与其是得了心里都哽着石头的尴尬,若不是两厢情愿,倒不如不要。
蒋呈衍这样想着,却猜不透慕冰辞又是怎样想法。他分不清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不知道慕冰辞是不是放下两人芥蒂,想借此消融彼此隔阂,若他不领情,他又会失了面子皆胡思乱想了。
慕冰辞一贯会给他出难题。
这回倒不需要蒋呈衍来定夺形势了。他还在拼命压抑着想要他的欲念,慕冰辞一把将他勾下,没头没脑地跟他嘴对嘴撞在一处。
身下这躯体烦躁地蠕动着,甚至下身扭腰摆臀地来跟他摩擦勾引,再加口齿间津液交融,蒋呈衍毕竟不是圣贤。
他一手捏住慕冰辞下颌不让他乱动,一下加深了这个吻。另一手几乎是粗暴地拉扯掉慕冰辞衣衫绸裤,急切地摸到最敏感部位,硬挺挺冲天而立。蒋呈衍心里再无顾忌,上边唇齿间啃咬不休,下面握住了慕冰辞□□揉捏搓弄。慕冰辞似乎得了很强的快感,身体越发不安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成串连哭带喘的□□。
慕冰辞很快在他手里释放了,蒋呈衍也是急喘不已,满手的液体摸到臀肉间颤抖收缩的洞口,极为忍耐地做着开拓准备的工作。慕冰辞还在大口喘息,却忽然爆出了一阵低笑,又像在笑又像在哭,听着非常奇怪。
蒋呈衍愣了一下。以为他有什么难堪,刚要开口询问,忽然慕冰辞极其用力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起身,却一下没站稳,嗵地跌到地上去了。
蒋呈衍心道不好,赶紧起身开了灯,弯腰去把他拽起来。然而慕冰辞两手胡乱摆动,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蒋呈衍单膝跪下想去把他抱起来,一眼望见慕冰辞的样子,忽而脸色大变。
慕冰辞头颅无力地靠在他肩膀,只见他眼神涣散放大,眼中压根没有焦距。且他全身汗出如浆,整张脸就如水中打捞起来的一般湿漉漉。更为诡异之处是,他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好似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
这个样子哪是喝醉了,根本就是吸食了毒品!
蒋呈衍蓦地勃然大怒。他胸口喘不过气,几乎咬牙切齿看着慕冰辞。
慕冰辞从前那样讨厌毒品,如今竟然会自己去吸食。这是在告诉他蒋呈衍,他目前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也是在威胁他,若不给他想要的自由,他便要将自己虐待死,由得蒋呈衍软禁了他这身体,却拘禁不了他的心!
这是视死如归的非难。
蒋呈衍初时怒不可遏,越往深处想,却渐渐只剩了凄凉心痛。
本以为他和慕冰辞之间,就算再不能如爱之初那样纯粹,至少有生之年还能求一个细水长流。却不想慕冰辞对他恨至此,他宁愿死也不想同他牵扯,要借着吸了毒神志不清,才可以跟他行亲密□□。又或者他的本意是借着吸毒,是同谁都可以?
蒋呈衍死死咬着牙忍住眼角湿意,一时心痛难当。他把慕冰辞轻轻放回床上,喘不过气地撑着胸口。似乎不这样,那胸口就要立时炸开了一般。他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走到楼下,对陆潮生道:“给华德氏打个电话,让他马上过来,给冰辞看一看。”
蒋呈衍顶着盛夏的暑气走到花园门口,方才洒过水的青石地面正在热腾腾地蒸发出热气。傍晚一阵东风微微地一吹,蒋呈衍才发觉自己竟是一身冷汗。
等到华德氏看完诊离开,已经是半夜了。他叮嘱蒋呈衍,病人成瘾不深,还是要彻底戒断,长此下去,身体就渐渐坏掉了。
蒋呈衍送走了华德氏,自己又平复了一会,才恢复了往常神色,上楼去找慕冰辞。
慕冰辞正在阁楼上坐在摇椅里吹着电风扇,旁边放着一台收音机刺啦刺啦地放着周璇的歌。矮几上搁着一盆水果,一动也没动过。
蒋呈衍上楼来就见到这样一副情景,心里一阵堵滞。眼前这场景分明是一副安享晚年的境况,对生命正值年华的慕冰辞而言,保他安稳也像是一场酷刑,正在一点点地绞杀他。时光如吃人的虫子,渐渐蚕食着他的生命。
慕冰辞耳中听到有人上楼,也全不理会,闭着眼歪在摇椅里毫无生气地摇晃摆动。他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皮肤还是白皙,却失去了光泽,如一张陈年积旧的宫灯沙皮,在橙黄的灯光下如落了灰一般黯淡残破。
蒋呈衍心中疼痛,他从西安抓回来的慕冰辞是怎样一个英姿玉色的孩子,短短一年半的时间,怎么变成了这样。他见过慕冰辞俏皮可爱的样子,见过他眼中投射的野兽孤光,慕冰辞爱他的样子,恨他的样子,无不是蓬勃生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冰辞,如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再不会恨他,但也没有能力再爱他。
这番观感如一记重拳砸在蒋呈衍胸口,几欲落泪。他在慕冰辞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按掉了收音机,握住慕冰辞搁在摇椅上的手腕,叫了他一声:“冰辞?”
第69章 Chapter (69)
慕冰辞眼皮微微睁开,目光恍惚地看了他一眼,把手臂抽回来,放在自己腿上。
蒋呈衍微叹道:“冰辞,最近我来得不勤快,真是抱歉。我听说你想去大学里做个教书先生,你给我点时间考虑。回头若是可行,我给你安排进去。你想进哪所学校?”
慕冰辞闭着眼不答话,也不知他是沉浸在封闭思想里没有感知身边有人,还是以自暴自弃来对蒋呈衍示威,此时正享受彼此折磨毁灭的成就感。
蒋呈衍方才那几个钟头的过滤,已把傍晚那一阵悲怒凄凉压制下去了,对慕冰辞又拿出耐心宽和的态度。两下里沉默了一阵,好声气道:“你想着找点事做做,我倒是很赞成的。若一个人活着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时光都是虚度,是在消耗支撑生命的精气神。我也不是不同意你在大学里执教,只是想给你提点建议——”
刚说了这句,忽然慕冰辞睁开眼瞪着他,打断话头道:“你又想提什么建议?你的建议无非是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你那些舌灿莲花的大道理,我都听腻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找个理由压制我?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直接拿条铁链来锁着我就好!”
两人交流谈话,最怕的是光一人说,另一个闷头回避,这种方式是绝对不能奏效的。那听着的人虽没反对,却也完全不是一个接受的态度。如慕冰辞这样把态度闸门一开,蒋呈衍反而就能逆流而上了。
蒋呈衍赔笑道:“你先不要生气,这一回我并不想阻拦你。比起怕你离开,我更怕你这样把自己折磨至死。冰辞,我想得很明白,我所做一切的出发点都是想你好,那么我更当以你的需求为先。若是留住你只能看着你慢慢损耗性命,我更愿意在我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自由。冰辞,我只说两点,你且听一听。”
慕冰辞无甚神采的大眼睛定定瞅着蒋呈衍,似乎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过得一歇,才勉强点头道:“你说。”
蒋呈衍温言软语道:“第一点,你这个毒瘾必须得戒除。先不说这东西伤身,多少人落得个凄亡惨死下场;再一个,你不管是出去做什么工作,别人一看你是瘾君子,个个都躲避你贬损你,对你的社会影响极其不好,更不要说是做为人师表的工作了。第二点,你暂时想去做教书先生,这个没问题。只是还需得仔细考虑明白,教书先生到底是目前的权宜之计,还是你十分热衷爱戴的工作?一旦认定了是自己真正所喜,那就可以长久愉快地投入进去,才是会真正令你高兴的选择。”
慕冰辞冷哼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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