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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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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傅明微微蹙眉,靳以停了手上动作,问道:“疼吗?”
  傅明压下不应有的思绪,回道:“不疼。”又道,“就这样吧。今日不出门,懒得束发戴冠了。”
  靳以心知虽然傅明说身体还好,但多少都会有些不适,确实不宜出门。
  于是接下来一整日,傅明便这般缓带轻衫,长发披垂地在房中饮茶看书。靳以出去了一趟,很快便又回来,亦几乎整日地陪在傅明身边,傅明这般闲散意态他越看越是不舍移目。期间有客来访,被靳以以傅明昨夜受寒为由谢绝相见。

  待身体养好后,傅明便和靳以在山中闲步游逛。
  “想来这翠微山应当不仅夏日风光宜人,必有春日柔条新绿,山花烂漫,秋日红黄斑斓,雁过长空,冬日银霜白雪,青松翠竹。可惜,它自好景常有,人却不能常来。”越是流连于此,傅明便越是喜爱而难舍。
  靳以将人半揽道:“虽然翠微山不能常来,但好山不止这一座。往后我若得空,便与你一同去他处领略山中四时风光。”
  傅明闻言,笑道:“我可记着了。爷也记着,你可欠我柔条,欠我红叶,欠我白雪。”
  靳以亦笑,“必当一一还你。”

  唯有二人的时光虽好,但此回毕竟是伴同三皇子,只要三皇子相邀,便也推辞不得。
  三皇子虽非好宴之人,但山居此地,闲暇甚多,便也隔三岔五地邀请众人一会,或曲水流觞,或听曲看戏。
  曲水流觞在古时本是驱灾祈福的活动,流传至今,已成为赋诗饮酒的文人雅会。前些日子殿中肄射,武士们出尽风头。本次,则是饱学之士展露才学之时。傅明虽曾以诗才闻名,此回却表现平平。
  宴会后,靳以问傅明道:“是不是仍不舒服?下回,这种文会你也不用来了,我替你解释几句,三皇子不会怪罪的。”
  傅明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不舒服。今日之所以随意应付,并不是身体的缘故。”
  靳以疑惑,“那是为何?”随即又似乎察觉到了缘由,看向傅明。
  傅明颔首道:“前番你我表现已尽够了,过犹不及。”
  “所以你这是在藏拙?”靳以道,“如此说来,后日的射猎我也当减少所获才是。”
  “射猎呀?”傅明笑道,“我猜,这回你必不用藏拙。”
  “为何?”
  傅明却只道:“爷且看吧。”

  方过一日,靳以便收到三皇子随侍的传话,射猎取消。
  靳以问傅明:“你昨日已知晓射猎一定不会如期进行?”
  傅明颔首。
  “你是如何知晓?”
  傅明道:“爷曾跟我说过,您的好友安静之是因何升迁。”
  “静之善讽谏,其建言献策多为朝廷听纳,所以被圣上赏识,得以升迁。”
  “既是如此,本回——我料想——他亦会规劝信王放弃射猎。”
  靳以思索片刻,亦明白过来,“夏日万物生长,确实不应当是杀生之时。”
  傅明道:“臣子仁贤,皇子开明,此事传回京中,又将是一番美谈。”傅明甚而怀疑,此事也许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戏,但他未说。
  正当傅明默然之时,忽被靳以双手搭肩,他回头看向身后人,嘴角含笑未语。
  靳以拥住他道:“你这样的人,嫁给我,是太可惜了。”
  他满腹诗书,若赴考场,必能进士加身。他明理察势,在官场当如鱼得水,加官进爵。而今,却只是做了靳家郎婿,无功名在身,无前途可言。靳以惜才,更为怀中人觉得痛心。
  傅明却笑道:“爷不必如此。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这是我父亲早已教会我的道理。小时候,他指着院子里的落花跟我说这些时,我还不能明白,后来渐渐也懂了。乳母和我说,父亲常讲的一句话便是,命运让你去向何处常是不能自主的,但人可以自我安顿。”傅明转身,回抱住靳以,抬头问道:“爷肩宽胸阔,可容我安顿此生?”
  靳以心中一派激荡,从未曾有的情愫不断翻涌,抨击着他的胸膛,既让他痛,更让他觉得豪情满腔,喉头滚过几遭,他回道:“自然可以。”四个字,却如有千钧,是他今生除却跪在祠堂面对祖宗说出凌云壮志以外,最无可撼动的决心。

  山中岁月如风,瞬闪飞逝。再过不多日,便将启程回京。
  傅明笑言:“将老太太、彦儿他们丢下数十日,来此一遭,若不带些手信回去,怕是难进家门。”
  靳以道:“这翠微山没有市集,哪里去买手信?”
  “这事我已有主意,爷看看如何。”傅明将打算一一道来:
  “这里不是有琉璃寺?老太太礼佛,咱们去为她求一串佛珠。山中有不少香草花木,爷陪我去采些来,晒干后,制成香囊,可赠与纫兰妹妹和新月姑娘。至于彦儿嘛,前日里被雷劈断的那棵巨木,爷去跟三皇子求一枝来,咱们为彦儿制一柄木剑吧。彦儿也可开始习武了。这些虽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可表心意。”
  靳以欣然同意,笑道:“如此甚好,你有心了。”
  赶在回程前,两人倒因此而忙碌起来,拜佛求珠,制香刻剑,在翠微山的葱茏绿意与婉转鸟鸣声中度过了最后几日。

  回程的马车上,傅明整理修改着之前自编的《霓裳羽衣曲》,边问靳以道:“信王此回避暑,可是为避嫌?”
  无论傅明问出什么,靳以皆觉无须惊诧,便神色如常地回道:“正是。去岁太子负责潭州赈灾一事,应是出了不少纰漏,加之下头的官吏为讨好太子,逼迫民众为其立功德祠,触犯了圣上忌讳。此回,太子且有恶果可食。”
  “如若只是为了避嫌,信王无须大费周章地带了这么些人远避如此之久。此事另有隐情?”
  “嗯,应当是吧。”靳以道,“圣上如今愈发多疑,三皇子此番作为,许是在向圣上开诚布公,亦是以退为进。”
  “但这开诚布公是有所保留的,信王手下绝不止这些人而已。”傅明笃定道。
  靳以颔首,语气微沉道:“我亦如此认为,但朝中局势我也难以看个分明。”
  傅明放下手中曲谱,将手放上靳以手背,含笑道:“爷乃是堂堂武将,不愿参与这朝堂倾轧是武者风骨。爷的领域,当在广袤疆场。”
  靳以闻言亦笑,“他日,我带你去北疆,小时候随祖父去过一回,天旷地广,纵马驰骋,快意无比。”
  “好。”傅明扬眉,“在此之前,我一定将骑术练好。”                            
                                
                                      
                                
                            作者有话要说:
  “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出自近代陈宝琛咏落花诗。本人很喜欢这首,又因为本文是架空的,所以就私心引用了~

第22章 章二二

马车在府门外停驻,靳以与傅明方下车,一个小小身影便如离弦之剑一般射过来,傅明蹲下身子,将昭彦抱起。
  昭彦眼中闪着泪光,又笑又哭地说道:“爹爹,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怎么才回家呀!”
  傅明抱着他不住地温声哄劝,靳以却将昭彦提出傅明的怀抱,再将他放下,但一只手未松,仍是牵着他,两大一小,身后跟着随侍之人,一道进门去。
  傅明先回芳满庭沐浴更衣。
  这些日子,夏意渐深,芳满庭内荷花开得正好。芄兰正摘了几枝插瓶,准备送去给纫兰姑娘,见傅明和绿菲等回来了,忙放下花瓶,不住地嘘寒问暖,帮着清空行囊,端茶倒水,嘴巴与手脚一刻不歇。
  绿菲笑道:“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可把你憋坏了吧,瞧你,比山里的燕儿还像只燕儿呢!”
  芄兰亦笑道:“我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倒是你,我见着,好像比出门时还高兴呢!是那翠微山太无聊了,终于回来了,你高兴,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你这么高兴?”
  绿菲将芄兰拉到一边去,在她耳边絮絮低语,芄兰听了,脸上笑意也是止不住地满溢而出。傅明见状,料着她们在私语些什么,便装作眼不见,耳不闻,喝过解暑的茶后,提步出院去。
  绿菲忙推芄兰:“你跟着,我也乏了,今日且让我歇息歇息吧。”
  “那你回屋里睡去,饿了渴了就吩咐小丫头们。晚间咱们再细说。”话毕,忙小跑着追上傅明。

  方走出院门,便见不远处靳以正往芳满庭而来。今日老太太屋里摆饭,靳以前来接傅明一道前去。曾经,自家公子哪里获得过这等待遇?芄兰确实地信了绿菲的话,山中一月,一切便都不同了。

  到了老太太屋里,纫兰、昭彦和新月都在,王氏却不在,傅明看向靳以,靳以回看他一眼,傅明明了,淡淡的喜悦滋生于心间。
  靳以从侍女手中分别拿出给各人的手信,礼轻却显情意,老太太笑道:“阿弥陀佛,长藉再想不出这些来,一定是明哥儿费心了。”
  靳以微含笑意回道:“老太太心明眼亮,确实是明哥儿的主意。”琉璃寺中,傅明长跪祈佛的身影浮现于靳以心中,侧脸沉静,神情虔诚,曾让他在那一刻竟真信了神佛有灵。
  昭彦拿到礼物后更是欣喜非常,不住地挥舞着手中木剑,问傅明:“这上头刻的是什么字?”他识字尚不多,剑身上刻着的小小两行字还认不全。
  傅明指着上头的字,一一念道:“是‘秋水泻赠君,勿薄细碎仇’。”接着便向昭彦解释这两行字的意思:
  “古人说好剑如秋水,这把剑赠与彦儿,彦儿当如君子一般,虽好剑在手,但绝不因私人之小恩小怨而使用此剑。”
  靳以亦道:“武者有道,兵器在手中不能随意使用,一定要为最值得的人与事才可出手。”
  昭彦似懂非懂,只跟着傅明将这两句反复念了几遍,便又兴高采烈地挥动起来。
  纫兰见昭彦不再缠着傅明了,这才轻嗅手中香囊,笑问:“这香味儿清新得很,我以前竟然未曾闻过,明哥,这里头都有些什么?”
  新月也道:“我也是头回闻着这样的香味儿,只能嗅出其中一两样,其他的却是不知了。”
  傅明将囊中花草种类一一说来,又道:“这些花草,古人倒是都知晓,常以之入诗入赋。如今虽然多不为人知,芬芳却不减。香草宜于赠美人,二位喜欢便好。”
  纫兰和新月都道“喜欢得很”。
  说话间,青芜来回老太太话,菜都已备好,又问是否开饭。
  老太太道:“赶了这么远路,肯定既饿又累,早些吃了回去歇着吧。”

  同桌饭毕,众人散去。昭彦又央着要与傅明和靳以一道睡。
  傅明牵住昭彦的手,笑道:“好,咱们一起回芳满庭。”抬头问靳以:“爷要一同去吗?”
  靳以走上前,在他耳边回一句:“自然。明知故问。”
  傅明脸微热,却道:“怎是明知故问?说不定爷久不见旧人,要前去相会呢!”
  “你这么说,可见我前面那番用心是白费了。”靳以亦不觉失笑,“堂堂明公子,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傅明脸色仍红,却也忍俊不禁,“我说什么样的话?爷若听着不喜欢,往后我不说便是了。”
  靳以摇头笑回:“你爱讲便讲吧,我听着没有不喜欢的。只是,你莫要多想,我心中是什么意思,你是清楚明白的。”
  “爷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如何知晓?”
  “你确定要我当着彦儿的面说?”
  傅明忙摇头,昭彦却仰着脖子问道:“爹爹们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当着彦儿的面说?”
  傅明羞窘,忙牵着昭彦加快了步伐,转移话题道:“彦儿这些日子都学了些什么?”
  昭彦便听话地将月余所学一一道来,靳以在他们身后紧跟着,眼中是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欢欣。

  翌日靳以早起上朝去了,昭彦也要去族学里听先生讲课,傅明暂且无事,便在芳满庭中将翠微山中所见记录下来,趁着记忆尤新,预备再绘几幅图。
  前面来人传话说周家少爷来访。
  两人见了面,还未落座,周承衍便道:“总算是盼回来了!不过明哥你昨日方回,我今日便登门了,没有耽误你休息吧?”
  傅明笑回:“怎会?你这么早便来,可见是看重我这个朋友了。”
  “正是如此。”周承衍道,“明哥此回随信王去翠微宫避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讲来听听?”
  傅明挑了几样说了,周承衍听说傅明排了一场唐大曲,惊喜不已,说道:“改日咱们也将人找齐了来排演吧!”
  “百多个技艺精湛的乐师与歌舞伎,可不容易找齐。”
  “咱们找燕乐与庆孙一同凑班子,有他俩,凑齐这些人不难。”
  傅明却仍是摇头道:“这大曲,源自宫廷。咱们私下里排演不合规矩,还是罢了。”
  周承衍闻言,明白过来,面露遗憾神色,说道:“可惜了,竟无缘得见。我也罢了,若是让庆孙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捶胸顿足呢!”
  傅明笑道:“他不在,你且编排他吧。不过,此事既然要作罢,还是莫让他知晓的好。”
  周承衍点头,看着傅明,待傅明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他才说道:“明哥,我觉着,你似乎变了些许?”
  傅明问道:“变了?如何变了?”
  周承衍将人细瞧了许久,回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总之是变得更好看了,极富魅力。”
  傅明哑然失笑道:“你且胡说,拿我寻开心呢!”
  “我可没有胡说。”周承衍不欲多解释,便说及其他,又邀傅明改日再与众人齐聚,傅明应下了。
  周承衍尚有他事在身,不便多留,喝了傅明亲手调的一盏茶后,依依告辞而去。

  晚间靳以才从衙门回来,没回自己院子,直接来到芳满庭。
  傅明让厨房重新备了饭菜,陪着靳以用了些,又替他宽衣梳发,待他放松下来,两人坐在檐外竹榻上纳凉说话,旁边燃着驱蚊的香草,却有几只流萤毫不在意那缕青烟,在低空中上下飞舞,与天上稀疏的星子遥遥相对。
  傅明问靳以,离京这么久,堆积的公务可还忙得过来,靳以问傅明日里都做了什么。两人说了些体己话后,靳以告知傅明:“象贤兄自请去凉州守疆,朝廷已批准,再过几日他便要启程了。”
  傅明颇觉惊讶,“怎地忽然便自请守疆了?”
  靳以回道:“这些年凉州边境虽尚算太平,但也暗流汹涌。象贤兄本就是有志之人,自请守疆,也是为寻得立功的机会吧。再者,常留朝中,终究无用武之地,总归是要他去的。”
  “既是如此,咱们与他好生道个别吧。”
  “嗯。”靳以道,“你也莫要难过,聚散有时。”
  傅明道:“我亦知聚散有时,不过好不容易再聚了,散起来倒是快。短的总是聚,长的总是散。”
  靳以道:“人各有志,你们不能同行,自然是聚少离多。但我俩总是能够长聚的。”
  傅明闻言,脸上笑意浅露,“爷说得是。”
  抬头望天,星辰渐密,多少星粒逐渐靠拢又远离,而有些如参辰与商星,永不相会,更有些一刹陨落,就此湮灭。
  傅明与靳以相依偎,傅明问道:“有一说法乃是死者会化为天上星,也有一说法是天上一星是地上一活者,人死星灭。爷认为呢?”
  靳以略低首,看向傅明,忽地笑道:“这些说法我都不信,我只觉得你是我眼中星。”
  赳赳武夫蓦然讲出这样一句,久久回响在傅明耳中心间,令他再难思及其他,纵使如何敏捷善言,却是无话可对。
  读尽诗中风月篇,都不及此人一句,原来情滋味,须得亲自尝过,才知究竟是如何销魂。
  傅明在靳以怀中久久无言。荷叶上一滴水珠悄然滑落,坠入池中铿然作响,傅明回过神来,再抬头看时,玉绳低转,方知时光暗移,夜已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水泻赠君,勿薄细碎仇”化用自唐代诗人刘叉的“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临行泻赠君,勿薄细碎仇。”

第23章 章二三

自夏入秋。
  而今王姨娘在府中受了冷落,眼见数月已过,无论自己怎样小心讨好,老太太和靳以对她仍懒怠理会,便夜夜辗转难眠,心里不断琢磨着如何翻身。七夕时,府中女眷乞巧,王姨娘见纫兰出落得亭亭玉立,穿针引线的功夫也颇为熟练了,忽地便计上心头。
  河东有一王姓大族,本与靳家没什么关系,但王凝雪前两年通过一个远方亲戚联系上了王家,认了个不冷不热的亲。河东王氏有一嫡系子孙名唤王溥,去年及冠,听说他父母正为他物色正室人选。王凝雪暗想,若自己能够撮合此桩婚事,在两家人面前便都有脸,且她作为王溥名义上的远房姑妈,纫兰兄长的房里人,凭着这样的双重身份,还怕再受这府里上下的轻视么?
  于是,王凝雪先找人写了封信送去了河东,得到回信后,她喜不自禁,带着满腹反复斟酌好的说辞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近来本不待见王姨娘,但仍是看了坐,耐着性子问她所来为何。
  王姨娘满脸羞愧与诚意,缓缓道:“老太太先前让我在屋子里静心反省,我不敢出门,日日里除了自我检讨外,便是为老太太,为爷和彦儿抄写经文祈福。近日天凉了,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老太太您莫要生气,为我这么个人不值得。”
  “你既然来了,也看了,知道我很好,那就回去吧。”
  王姨娘道:“若是为了自己的这点儿心思,我这便回了。但此回前来,实是受人所托,有件事,还得转述给老太太。”
  见王姨娘神色,老太太便让青葑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先退下了。
  “好了,有什么事要说便快些说吧。”
  王姨娘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将河东那边有意攀亲的事说了,问老太太意思。
  老太太不语良久,随后才道:“这事我知晓了,你莫要外传,待我和纫兰他爹、他哥商榷过后再给回复。”
  王姨娘闻言,便知老太太也是有些许心动的,便含笑满意退下。

  翌日,老太太便坐着抬轿,到了她长子房中。
  “娘?您如何亲自来了?”卧床的靳行远见着老太太,忙硬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老太太将他按着躺下,温声道:“娘儿俩,不用如此。我这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下兰丫头的婚事。她如今也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要嫁人了。现下正好是定人家的时候。”
  靳行远道:“儿子卧病在床,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娘和长藉,帮忙物色吧。”
  老太太道:“昨日凝雪来找我,说是河东王氏有意与我们结亲。他们是大家族,那看上兰丫头的王溥去年也考了进士,论家世是配得上的。你意思如何?”
  靳行远喘着气,却迭声问道:“那王溥,双亲如何?可有兄弟姊妹?是否和睦?王溥本人,又如何?”
  老太太道:“关于那家子,我先时倒也听说过一些消息。王家在河东一带名声是不错的,去年王溥入京赶考时也登门拜访过我,看着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只是,也不好凭外人之词和一面之缘就下定论,咱们还是要多打听打听的。”
  靳行远道:“既然娘如此上心,我便也没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儿子如今,这个样子,兰丫头的婚事,还得娘来操持,实在不孝。”
  老太太抚摸着儿子的手背,摇头道:“说什么呢!你是我儿子,她是我孙女儿,我不为你们操持,为谁操持?这王家家大,兰丫头若真嫁他家,也不知是否能够适应得了。但她在咱们家孤孤单单了十多年,去个热闹的地方,也许还不错。罢了,八字还没一撇,我还是先把王家摸清楚再说吧。”
  靳行远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兰丫头,嫁得好,我便也安心了。”这些年他拖着行动不便的病体苟活,除了不想让老太太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外,便是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骨肉。
  老太太明白他的心思,起身离去前道:“你便安心调养吧,兰丫头是个好孩子,做祖母的一定会让她嫁得好。你也好好的,等着兰丫头嫁人的那天,新郎官和新娘子来给你磕头!”

  这天靳以从衙门回来后,便被老太太派人请了去。仍是商量纫兰的事,老太太让他帮着也问询打听。不同身份的人从不同的渠道入手,也许能看到不同的面目,老太太希望打听到的消息尽可能详尽真实。靳以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承诺一定多加留心。
  祖孙二人又叙了一会儿话,靳以便去了芳满庭。
  夜里入睡前,傅明问靳以:“爷今日去老太太那儿,可是为兰丫头的事?”
  靳以颇觉意外道:“你是如何知晓?”
  傅明道:“爷莫惊,这消息并未外泄,只是我观这几日府中动向,自己猜了一猜罢了。”
  靳以想起先时这人屡屡未卜先知,便笑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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