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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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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梅香略松了口气,平静道:“外务参事,顾廷安。”又冲着顾廷安道:“许平山将军。”他向着顾廷安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先回去了。顾先生,你多保重。”
说完看了许平山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走到饭店门口的时候,秦梅香脚步顿了一下。他知道许平山今日来者不善,跟着回去,只怕又有一场雷霆。但事已至此,许多都是身不由己。何翠仙是对的,自己何曾有过真正的自由。
见他在车前犹豫,许平山毫不客气地从后头把秦梅香推了进去。
秦梅香那点微小的动摇立刻就消失了。他与许平山既非情人,更非夫妻。凭什么这样捉奸一般地对待自己。但面上还是冷静的,等许平山上车来钳他的下巴时,他就不甘示弱地望回去。
有某个瞬间他以为拳头要落下来。但是没有,许平山最终松开了手,咬牙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秦梅香便无所保留地说了。原本和顾廷安一块儿走,他也没有抱过说戏以外的心思。顾廷安早年与他也算不上是情人。从前分别之时,他们之间彼此默认:再见只是旧友。谁能想到顾廷安这样软弱而不可信呢。或许这也是文人身上的通病,总是留恋往昔的风花雪月。不是人人都做得了君子。
可惜许平山是个粗人,并不能理解这里头幽微的情绪与区别。在他眼里,顾廷安就是秦梅香的旧情人。夜中与旧情人私会,不是有奸,还能是什么?是个男人都忍不得这个。秦梅香说完,他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怒火更炽。骨节捏得噼啪作响,是山雨欲来的架势。
秦梅香懂得男人的那些心思。自尊心,独占欲之类的。但他看见这样的许平山,害怕是没有的,只有很深的倦意。自打相识,他同这个人,就没有一件事能讲得通。他们如今这样的关系,若硬要作比,只能说像是娼女与恩客。莫说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真的做了什么,许平山也是没资格来管的。捧着他的,不止许平山一个。这人独自把他霸占着,且一占就是这样久,已经是十分越规矩的事儿了。
下了车,许平山把他一把拽出来,一路扛着上了楼。进门把人往床上重重一扔,就开始解皮带。
秦梅香最受不了他这样,话还没有讲明白,为什么一天到晚就只念着这档子事儿?他坐起来,揉了揉被拽痛了的手臂:“将军,我有话同你说。”
许平山眼神阴狠,冷笑一声:“怎么?和旧情人睡过了,就不给我睡了?”
秦梅香皱眉:“将军想差了。我已讲过,与顾先生只是说戏而已。”
“抱着说?”许平山已经把衣服甩脱,跨上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子若晚来一步,你们怕就是光着在炕上说了吧。忍着你,惯着你,你倒真当老子是王八了。做婊`子立牌坊,秦老板倒是玩儿得挺溜。”
纵然千错万错,只有这个心思,秦梅香是半分也没有生出过的。他对顾廷安清清白白,到头来还要被这样羞辱。不论他如何红,如何好,如何温顺听话,在许平山眼里,他都不能算是个堂堂正正的人。婊`子两个字,简直像是一把刀,刺进了秦梅香的心里。
刹那间好像他又回到了头一次来许公馆的那个晚上。又或者是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些被迫的那些晚上。它们重叠在一起,一同向他压了下来。
他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许平山怒火冲天,见秦梅香毫无反应,顿起暴虐之心。不由分说上来扒他衣裳。昨日才被折腾了半宿,今日又心神屡遭震荡。长久以来被强迫的压抑积攒在一处,秦梅香悲从中来,终于难以再忍。他攥住自己的领子,奋力推开了对方的手。
别的都不说,他在床上一向是顺从至极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两个人倾刻间就在床上撕扯起来。可惜许平山力气惊人,纵然秦梅香有些功夫,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反抗得这样厉害,许平山下手不免失了分寸,秦梅香胸口挨了一肘,顿时气力一泄,蜷起了身子。许平山双眼红的可怕,把他双腿往上一折,就要用强。秦梅香又痛又气,缓了片刻,迎面向着许平山面门重重一踹。
饶是许平山反应敏捷,抬手挡护的小臂吃了这凌空一记大力,仍然承受不住。一时失去平衡,竟然从床上滚了下去。
秦梅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抖着手系扣子,却怎么都系不上——扯得七零八落的,要如何系得上呢。他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还没往外跑几步,就被许平山扑倒了。
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他也没力气了。
许平山在他身上逞凶许久,等喘匀了气把人翻过来,只看见秦梅香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空荡荡的,什么神情都没有。
许平山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个。他向来是个痛快人,可自打遇上秦梅香,就什么都不对了。怒火渐消,剩下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他沉沉道:“你是要逼疯我。”
秦梅香终于凝起眼神看他,嗓子哑得几乎听不清:“将军,放了我吧。我们……不是一路人……”
许平山脸上的那点温柔不见了,他从上头望着秦梅香,忽然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别想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秦梅香一点一点从他身下挣脱,慢慢爬到床边,靠着床柱坐起来。他四肢修长,汗湿的肌肤在灯下颜色温润,泛着白玉样的微光。即使这样赤裸狼狈,仍然有种奇异的美丽。
许平山有些痴然地凝视着他。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越来越长的呼吸声。
秦梅香原本低垂着眼,忽然很古怪地微笑了一下:“将军,你说人死了,当真能变成鬼么?”
许平山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把枪。他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那是方才随着衣物丢在地上的。
秦梅香像个孩子似地笨拙地摆弄着那件凶器,很快就弄明白了。他慢慢拉开保险,拿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安静地望着许平山:“我不太信。想试试。”
许平山从看到他手里有枪就飞快地冲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他死死盯着秦梅香扣在板机上的手指,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秦梅香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滴泪顺着面颊落下来:“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君子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秦梅香觉得好笑。因为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笑过之后,他摇头:“我不信。”
就在这个档口,许平山猛扑上来,把他的手按在了地毯上。
枪响了。卧室里的吊灯晃了晃。
许平山夺下枪,单手飞快地卸了弹夹。秦梅香躺在他身下,脸上一片空白。
直到身上的人离去,秦梅香才慢慢坐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吊灯。
许平山突然背过身去,把茶几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到地上:“满意了?滚吧!”
秦梅香手脚发软地站起来,默默穿好衣服。跛着脚往外走,门口是勤务兵惊恐的脸。身后再就没了声响。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只看见许平山抱头坐在茶几边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外头黑漆漆的,他慢慢沿着路往家中走。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他想笑一笑,因为终于自由了。可许平山抱着脑袋的样子总在跟前。然后就是枪响的声音,在心里,一声又一声。每响一声,他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这样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脸上就慢慢湿润了。
第22章
秦梅香从许公馆回来,不知怎么患了一场风寒。病得倒是不重,能照旧上台,并且在台上时还是精精神神的,座儿什么都看不出。一下场就软倒了,半天缓不过气。唬得班子里的人都慌起来。吴连瑞不由分说把他撵回了家,直言歇两天班子又散不了。
可惜到了这个份儿上,哪里由得他说歇就歇呢。座儿来看他,他不在,人就少了一半儿。于是只得硬撑着上台,撑着撑着,竟然也慢慢好了。
许平山再没出现过,听说是回盛天去了,后来又有传言说是去了金陵。秦梅香病好后,不知怎么落下了一个浅眠的症候,夜里半梦半醒地,白天人老是有点儿恍惚。天气入了夏,他东西吃得越来越少,眼见着清减了许多。
姚家的堂会一结束,虞冬荣就往香江去了。一走半个多月杳无音信。小玉麟面上瞧着还好,背地里常常一个人在那儿掰手指头。秦梅香看在眼里,怅然中隐约夹杂着几分欣慕。他几乎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了。
因为这样自顾自地憔悴着,在许多本该敏锐的事上就变得迟钝了。他没能留意到吴连瑞一日比一日难看的脸色,和小玉麟时不时流露出的心事重重。
这一年打入夏起就一直不太平。先是李大帅遇刺,然后是西面儿闹旱灾,南边儿发大水。看着都是离得挺远的事儿,其实说到眼前,也就到眼前了。上头号召捐款捐物赈灾,摊派到梨园子弟头上,就是要唱义务戏了。其实这也是梨园行会的传统。同行有贫病乃至过世的,要唱搭桌戏帮忙;外头有灾有难,要唱义务戏赈灾救难。都是行善积德的事儿,谁也不会推拒。
最后派戏的帖子送过来,城里的名角儿倒有一半儿在上头。戏单是行会里排的,挑拣的都是角儿们的拿手戏,统共是唱五天。他把单子细细看过了,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何翠仙竟然没在上头。
问了来人,说是病了,嗓子哑得不能出声儿了。更多的,就不说了。
秦梅香瞧那伙计,总觉得有些古怪,然而不好往深里问,也就作罢了。
到了日子,早早把行头收拾好,带着窦家祖孙往剧院去了。
因为这次的戏请的都是名角儿,所以剧场后台比平时乱很多。因为都是角儿,谁也不肯用公中的行头,场面全是自带的。像秦梅香这样只带一老一少两个跟班的简直绝无仅有。坤伶苗黛仙竟然自己带了整个乐队过来,正与戏提调吵得不可开交。原因是她想用自己的乐队,可是与她搭戏的角儿也带了自己的琴师。总不能把两个琴师一块儿都搁上去,没这个规矩。
秦梅香最怕这个,他实在是不能明白这些排场上的事有什么好争的,总归都是为了演戏。琴师是要紧一些,但也不是换一个就不成了。早年没成角儿的时候,大伙儿都没有自个儿专用的场面,不是也这么唱下来了。
化妆间就那么几个,都满了。于是只得捡个没人的妆台随便坐了,打算只忙自己的,不掺合闲事。
他有心避让,可旁人未必甘心放过他。有眼尖的看见秦老板到场,忙不迭地叫他:“秦老板,你给咱们评评理。这乐队和琴师到底要怎么安排才好?”
秦梅香心说既然争执不下那就干脆谁也不用,直接用公中的乐队就好了嘛。但是这样的话讲出来,就是把两边都得罪掉了。他不愿做这个恶人,于是只是含混地劝说了两句,见无人肯听,也就不再做声了。
那边见他指望不上,就继续争吵起来,围着劝说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听见哗啦一声。后台一静。秦梅香回过头去,看到叶小蝶脸色难看地立在妆台前。他私人的水粉匣子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团糟。
眼见出了事,站得近的早就躲远了。叶小蝶把珠钗往妆台上一拍,冷冷道:“这戏没个唱了。列位要吵出去吵,不要碍了旁人的事。”又冲一个正往外躲的坤伶道:“你,说你呢。东西碰坏了,一声不吭就想溜,没这个道理吧?”
那坤伶梗着脖子,声音有点儿慌:“谁碰你的东西了,你别诬赖人……”
叶小蝶眉毛一拧:“水衣上粘在颜色呢!你当我眼瞎啊?”
他们私人用的这些化妆的东西,都挺贵的。别的不说,光那一个镂雕的匣子就值多少大洋呢。那小戏子哪里肯认账,把帕子一绞,竟然摸着眼睛哭号起来:“你叶老板财大名大,怎么欺负起我一个小龙套来了……”
叶小蝶冷笑:“你不用在这儿同我装可怜,龙套就有理了?总归都是你们荣升科班闹出的乱子,你不赔,我找你们班主赔。”
那小坤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苗黛仙不干了:“什么叫我们荣升科班闹出的乱子?叶老板说话可要讲道理。”
叶小蝶不耐烦地看着她:“自然是你们闹出的乱子。满屋子都是角儿,你当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要带私房场面,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得上。黄应天黄老板那么大的角儿,也就带了一个琴师一个鼓师。你倒好,二路的货,倒准备了一整个戏班子带过来。唱得跟掐鸡脖子似的,臭讲究倒是挺多。”
这话一出,着实说到满场人的心坎儿里去了。从来戏班规矩大,名角儿私房场面也分等级。除了梳头的跟包的之外,头牌的角儿还可以带八名左右的文武场面,二牌可以带琴师鼓师各一人,三牌就只能带个鼓师了。至于二路以下的演员,照理来说是不能带乐队的。苗黛仙这种资历不够的后生晚辈,竟然按照最高的规格带场面,把许多前辈都压了下去,叫做不懂规矩。
苗黛仙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她傍上了总务司司长,眼下正在城中的官僚圈子里左右逢源。十年受苦,一朝麻雀变凤凰,便迫不及待地享受起名角儿的待遇和排场了。司长大力捧她,要什么给什么,惯出了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苗黛仙一向以头路的角儿自居,打从出科,一路顺风顺水,何曾当面遭到过这样的没脸。所以听见叶小蝶的话,当场就变了脸色:“你说谁臭讲究!”
叶小蝶不论名声如何,本事是有口皆碑的。且以他的性儿,根本不把苗黛仙这种角色放在眼里。于是挑衅似地笑了一下:“谁应了谁就认了。花钱买头牌,砸银子备场面,满梨园行谁不知道呢?也不想想凭你那两嗓子鸡叫,墩不墩得住。”他转向戏提调:“要我说,乐队还是用公中的,让蔡老板的琴师上台吧。座儿是来听戏,又不是来听胡琴的。”
苗黛仙砸钱挂头牌这个事儿,同行其实都听说过。但这样敢当面给人没脸的,叶小蝶还是头一份儿。如今何翠仙不上台,荣升科班就以她和杨银仙为大了。人的脸,树的皮,哪能由着叶小蝶说撕就撕呢。于是当即把脸一拉,什么风度规矩也不顾了:“你骂谁是鸡?一个卖屁股的兔子,上下喷粪的烂‘货,倒教训到姑奶奶头上来了!”
她这话一出,满场皆静。就是下等窑子里的老鸨,嘴也没有这么脏的。叶小蝶出身堂子不假,但那已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梨园凭本事吃饭,且戏子和娼家硬论起来,都是下九流,没有拿出身说嘴的道理。
叶小蝶静了一静,抓起桌上的头面,一声不吭地朝苗黛仙扑过去。竟是冲着脸去的!
苗黛仙反应也快,尖叫一声慌忙躲避。后台立时乱作一团。五六个人冲上去拉人,叶小蝶挣扎了几下,不挣了,用一种令人脊背生寒的目光望着苗黛仙:“从今往后,你最好绕着我走。不然……”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这里头的不能善了。
苗黛仙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人拉了拉她,冲她摇头使眼色。可惜苗黛仙并不理会,只冲地上呸了一口。
一直没吭气的秦梅香站了起来:“苗老板,给叶老板赔个不是吧。论年纪,论辈分,他都比你长。大家都是梨园子弟,从业不易。闹了龃龉,平白让外人讲究,就不好了。”
苗黛仙讥笑起来:“呦,秦老板,这会儿功夫想起来装好人儿了?”
秦梅香眉头微蹙:“你这是什么话?荣升科班一向最重规矩,静心习艺,戒骄戒躁,是我辈门人的本分。尊重前辈,守礼知耻,则是做人的道理。叶老板言语纵有不妥当,也只是一时心急口快……”
苗黛仙哼了一声:“秦老板出身的科班,想必是极重规矩了。可惜您的规矩与我们荣升科班,听着可是大不相同。这多管闲事的规矩,也是您班子里的?”
秦梅香无话可说。他几乎有点儿可怜她,这姑娘,这样的性子,往后怕是有亏要吃的。
有相熟的同行低声道:“荣升科班怕是要完了,怎么净出这路货色。”
“何老板也真是的。抽就抽呗,又不是抽不起。强行这么一戒,倒把嗓子毁了。”
秦梅香坐下来,叹了口气,回头望望叶小蝶:“叶老板,若是不嫌弃,水粉用我的吧。”
叶小蝶瞟了他一眼,毫不见外地走过来,一屁股在秦梅香跟前儿坐下了:“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记着你的好。”
秦梅香笑了笑,没说话。
原是定的秦梅香中轴,唱玉堂春;叶小蝶压轴,与一位名净唱霸王别姬。谁料与秦梅香同台的角儿有堂会,一时没能赶过来,垫场戏唱了两出了,缺席的角儿那边还是没动静。戏提调没法子,只得陪着笑来和叶小蝶商量,请他把压轴戏往前提一提,不然座儿就要抽签儿起堂了。
从来上戏有上戏的规矩,角儿们撑的好戏,叫做“轴”,轴与轴之间的,只能叫垫场。越是好的轴戏越是往后头放,所以早轴,中轴,压轴,大轴,按角儿的身价地位有着一定之规。原本叶小蝶始终压着秦梅香一头,可这样一调个儿,就要让座儿以为是秦梅香压过了叶小蝶。因为知道叶小蝶的脾气,戏提调战战兢兢地,真是为难得不得了。
叶小蝶才好了点儿的脸色又垮了:“今儿怎么什么糟心事儿都叫我摊上了。”他瞪了一眼秦梅香:“便宜你了。”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秦梅香哭笑不得,只得起身执礼道谢。
叶小蝶一面仰着头让人系披风,一面精明地看着他,手指头在妆匣上来回抚摸,意有所指道:“你这彩匣子倒是挺不错的。”
谁不知道,叶老板是个貔貅变的,向来只进不出,雁过拔毛。秦梅香开始后悔一时义愤招惹了他。那套妆用是虞冬荣在广陵办货时,特意请已经告老的谢芳春师傅制的。价儿倒是没有贵出天去,只是有份情意在里头。装油彩水粉的匣子是紫檀木嵌银的,还是上回绿珠戏大火时林二爷送过来的,看制式像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他本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但真问到头上,还是犹豫了一下。
台上锣鼓开始催了。叶小蝶却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开始一样一样摆弄起匣子里装油彩的小铜盒儿。
秦梅香看着戏提调脸上的汗,无奈道:“叶老板既然瞧得上,拿去用也无妨。”
叶小蝶冲跟包一抬下巴:“那我就谢谢秦老板了。”说完,狡黠一笑,神采飞扬地上台去了。
秦梅香看了一眼他那个跟包:“先等我把妆画完了的。”
那跟包收回手,忙不迭地谄笑了几声。
左等右等,总算在中轴戏结束前把搭戏的那位等来了。台上没什么好说的,老本子戏,只要是个角儿,都不会唱得太差。不过毕竟不是常在一块儿搭戏的,为了不显得故意压人,秦梅香不能像平日里那样放开了嗓子唱。这样硬是拿捏着分寸下来,反倒比往日要累许多。
天气炎热,旦角儿这出戏又吃重,他唱得嗓子直冒火。下了台几乎讲不出话,急急把小窦子怀里的茶壶拿过来,喝了老大一口热水才缓略微缓过来些。还没等把茶壶放下呢,就听见有相熟的伶人着急忙慌地叫他:“秦老板,你有人找!”
秦梅香顺着指引走进了个化妆间,看见叶小蝶正抱着手臂皱眉站在那儿,挺不耐烦的:“别哭了,给你喊去了。”抬眼看见秦梅香,一努嘴:“喏,来了。”
秦梅香定睛一看,小玉蓉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抽泣。他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小玉蓉看见秦梅香,好比小鸡仔看见老母鸡,一脑袋就扎进秦梅香膝盖里:“秦老板,你救救我,我要没法活了……”
叶小蝶在旁边大皱其眉:“戏服,戏服不要了?”
秦梅香慌忙把小玉蓉扶起来:“怎么了?有事儿慢慢说。”
小玉蓉抽噎了几声,含混不清地呜咽道:“我……我不想陪人……”他哭得直打嗝,秦梅香还是很快把话听明白了。吕之和点名要他,小玉蓉不乐意,郑班主也为难。去求了许多人出面,可都表示管不了,连和春班的靠山瑞王爷都不管。人家有杨银仙,根本不在乎什么小玉蓉。郑班主实在胳膊拧不过大腿,就把他送过去了。
旦角儿总是免不了这些事。叶小蝶挺无趣地看着小玉蓉:“让你陪就陪呗,又不会少块肉,正好还有人捧着。”
他瞅了瞅搂着小玉蓉低声安慰的秦梅香,不屑道:“多大点儿事儿,谁没经过这个呢?”
秦梅香一想到他当年是怎么对虞冬荣的,就有点儿心里犯堵:“叶老板,少说两句吧。”
叶小蝶冷笑一声:“自身都难保呢,还有功夫护着个累赘。就你们这种性子,活该受气。”说完推门出去了。
小玉蓉搂着秦梅香的脖子,哭得更大声了。秦梅香抚摸着他的背,目光落在小玉蓉手腕上,突然脸色一白。他急急把小玉蓉的袖子撸上去,睁大眼睛,半天没说话。
原本挺白净的皮肉上,血痕交错,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是血淋淋的——全是鞭痕。
秦梅香难以置信道:“他……”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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