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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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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香有些愣。那确实是他出科登台以来,得到的喝彩声最多的一回。可是反串只是图热闹喜庆,并不当真。
秦梅香起身给他贴片子,拍了拍他的肩:“路还长着呢,别刚一开始就泄了气。”
蕙香回过神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梅香回到包厢,瞧见虞冬荣带着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坐在对面的包厢里谈笑风生。那人冷不丁转头,望见秦梅香,点头笑了起来。秦梅香便也笑笑,算是远远地打过招呼了。
许平山若有所思地盯着虞冬荣瞧了片刻:“那少爷倒是挺有雅兴的,捧完这个捧那个……”
秦梅香淡淡道:“七爷于梨园行一向赞助不小。”他同蕙香说了许久的话,这会儿又有些咳嗽。许平山递了茶水过来给他压:“赶明儿多换几个大夫瞧瞧。洋人治治外伤还成,虚劳的症候,他们不在行。”
秦梅香饮了几口温茶,略喘过些气来:“只是入秋气候干燥,一时不适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入秋贴膘,别人都胖,他还是那副单薄的样子。眉间似有若无地,总是笼着一点轻愁。
许平山从前望着他,只觉得他客气而疏离,让人老是有种无处下嘴的焦灼感。后来历经几次生死,把话坦然说开,望见他似哭非哭的神色,倒是慢慢品出了一点儿别的东西。
秦梅香不快活。他慢慢卸下壳子,向自己露出这种不快活,其实倒比从前那样一直笑脸相迎要好许多。起码他肯拿一张真面目来面对自己了。
过去听人说书,讲烽火戏诸侯,为的是博美人一笑。许平山从前万分不解,如今居然能领悟到七八分了。若能博秦梅香展颜,他也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老话总是有它的道理。
到了这步田地,许平山是真真后悔起姚家堂会那一晚干出的混账事了。秦梅香过去与谁有什么,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要他的人,要他的心,是为了往后的两厢情好。他本是个有襟怀的男人,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昏了头。既想与人真心相好,总得拿出个真心相好的样子来。
可等他回过这个味儿来,却似乎是迟了。
事到如今,除了十二万分耐心地守着,也没有第二个法子可以想。偶尔他也想,秦梅香到底有什么好。长得好么?是好,但美人多了去了。关了灯往床上一抱,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其实这人的好,更多是皮相之下的东西。可硬要说,却也说不出什么。情之一字,实在是天下最大的没道理。
只能归结为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他许平山的心,算是被秦老板拿住了。
台上锣鼓喧天,小玉麟提着大氅的大襟,威风八面地亮相了。台下立刻叫起了好——都是虞冬荣安排的人。小玉麟一双眼睛目露凶光,煞气腾腾,一甩衣襟,开腔念到:“豹头虎项面凶装,红梅山前自为王!”声如洪钟,中气沛然。等念到:“洞中小妖千百队,烈烈轰轰震山冈。“时,最后三个字如三声霹雳,直直地震人心头。底下回应他的是哄堂的好——虞七少爷安排的人被座儿的喝彩声淹没了。
秦梅香轻声赞叹道:“从今儿起,他就是周老板了。”
许平山大奇:“小崽子一个,把式都没露呢,怎么就成周老板了?”
秦梅香看见小玉麟的精气神儿,就觉得心里头的那股云雾似的愁郁之气被一扫而光。他难得地笑言道:“这孩子一点儿也不知道怯,把自己当个天王老子……有这股心气儿,今日红与不红,他都是周老板了。你没瞧见方才他开腔,下头好些座儿身子都跟着一震?”
许平山是从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与平民百姓不同。戏台上再大的气势,也吓不着他。倒是秦老板这么一笑,晃得他眼晕。
四目相对,秦梅香的笑敛去了。许平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他冰凉的手握住了:“等你给我个话儿呢。”
满戏园子的光亮都在台上,包厢里是暗的。许平山这话问的很轻,但秦梅香仍然在喧天的鼓点里听得清楚。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是轻轻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还不够么?”
许平山愣了一会儿,才咂摸出他这话里头的意思。于是心中顿时五味皆有,复杂难言。
秦梅香瞧着温柔和气,骨子里其实是个烈的。许平山已经见识过一回,并不想再见识第二回了。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一味用强,只能落得个玉碎的下场。可若一旦抽身,秦梅香转眼就要消失得无影无终。可眼下这种境况,说到底,要怨也只能怨他自个儿。
于是把手收了回来,叹息道:“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这一回换秦梅香意外了。他侧头看了许平山好一会儿,只见这人心不在焉地望着戏台,面上流露出几分少见的沉郁。
他把失了暖意的手指默默蜷缩起来,重新把目光转向戏台。
谁知过了一会儿,许平山又一次伸了手过来,把他拢住了。秦梅香由他拢着,神色柔和下来。
这一头的包厢默默无语。那一头的包厢里,虞冬荣瞧戏瞧得正是提心吊胆。
这出豹子戏,许多武生名角儿其实都演过,唱词念白是一样的,可台上展露的功夫却各有千秋。小玉麟要想红,非得露点儿新玩意儿不可。
果然,初见邓小姐,就见他自高桌上越过众小豹子飞身而下,气势凶猛,干脆利落。这出是往常众人从未见过的,立刻博了大大的好。此后的戏里,不论是扑帐子还是飞脚过桌,均是一气呵成,略无停顿。到了最后的重头戏飞叉一场,两位武生先是准确无误地掷叉接叉,然后吴连瑞先行自三张桌高的地方翻下。虞冬荣瞧得奇怪,因为三张高桌顶上另外还捆了一把高椅。还没容他想明白,就见小玉麟一个犹豫都没有地纵身攀越而上,轻巧地踩在椅背上,单提翻落。着地迅捷,连个声响都没有。这个高度,是四张半桌了。台下立刻给了炸窝似的喝彩。
虞冬荣打了个激灵,缓了片刻,腾地起身,憋足了力气给他吼了一嗓子好。
戏就在这种哄堂的叫好声里落幕了。地下一声声喊起来:周玉麟,吴连瑞……最后是喊周玉麟的把喊吴连瑞的压过了。虞冬荣喊得声嘶力竭,半天才坐下来,喘过一口气,露出个开怀的笑来。
下了戏,大家都高兴坏了。戏园子经理跟在小玉麟身后,没口子地奉承:”打今儿起,武生戏就得挂您周老板的头牌了……”
小玉麟倒是挺冷静的:“都是师父教得好。我功夫还没学到家。”
吴连瑞连连摆手:“等你学到家,我就饿死了。”谁都知道那句老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吴连瑞虽然这样讲,两眼却都是笑。他今日是很得意的。小玉麟往后再红,名头再大,那也是他吴连瑞的徒弟。
旁人哪有看不出来的,连连附和,说的都是吉祥话。
吴连瑞满意道:“等你大红了,我也就可以歇着了。”
他这话一出口,有人高兴着,有人面色却变了。连喜班才成立多长时间啊,秦梅香一咳半个多月,观众已然少了一半儿。吴连瑞把自己的班子丢下,带着配戏的武生跑到和春班来捧徒弟,这就是要撂挑子的架势了。他一走不要紧,底下的人靠什么吃饭呢。于是各怀心事,贺喜的话儿说的也不那么真心了。别人碍于面子还能忍着话头,吴芝鲲当即脸色一甩,冷哼着走开了。
虞冬荣远远在后台口站着,把众人的神色瞧得轻轻楚楚。他皱了皱眉头,脸上很快戴上了一副笑模样。小玉麟看见他,那点儿稳重终于端不住了。他远远地向虞七少爷扮了个鬼脸。
虞冬荣被他逗笑了,振臂一呼:“都别走,今儿夜饭我请!”
大伙儿这下高兴与不高兴的,都喜上眉梢了:“七爷敞亮!”
往外头走的时候,虞冬荣贴着小玉麟耳朵,咬牙道:“三张桌加把椅子,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小玉麟觑见四下无人注意,突然侧头在虞冬荣脸上啄了一口:“不用吃,小爷我今儿就是豹子。”说完脚步轻快地帮吴连瑞提行头去了。
虞冬荣半天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脸。这小崽子!反了天了!他怎么还没从戏里出来呢!
于是打定主意,今晚回去要同他好生说道说道。
第26章
《金钱豹》一出戏大火,意外地重新把整个武生行带得惹人注目起来。从前行当之间,位次有个前后之规。首推老生,其次青衣,再次才是武生。后来旦角儿有了越过老生的势头,头牌就是轮番挂的了。现如今这么一火,武生的风头要和前头的两个行当三足鼎立了。三百六十行,规矩都是人定的。头牌挂什么,说到底,要座儿说了算。于是各个能演武戏的班子都趁热挂了武生戏,想要借着这个东风,火上一把。
吴连瑞毕竟年岁大了,功夫再深,也架不住这样劳累。他脾气冲归冲,对自己的本行却瞧得很清楚,处理起戏上的事也很有分寸。他陪小玉麟演了几日金钱豹,又借着这股热潮让小玉麟演了几出猴儿戏和武松戏,都很叫座。再往后,却突然停了这些把子戏,只让他在别人的戏里串场。小玉麟有几分不解,吴连瑞却直言,他功夫尚未到家。最初大家瞧热闹,被他的翻跌和筋斗迷得眼花缭乱。可时日一久,再好的活儿也会看厌,这时候人家就该考校起他别的功夫了,譬如唱功,譬如身段儿。若是不小心把白玉堂演成孙猴子,往后就要得倒彩。跟头一摔,前头闯出再好的名头,后来也要白费。 所以小玉麟仍旧是每天学戏练功夫,在和春班给别人配戏。
他大火的那阵子忙得团团转,下了戏全是应酬。偶尔也会遇上不开眼的,见他生的漂亮,想占一两分便宜。结果总是被他打得哭爹喊娘。这事儿传出去,成了梨园里的一桩乐子。大伙儿都笑,笑那帮无赖的不开眼。老话道,好汉打不过赖戏子。他们唱戏的虽然有些花架子,身手却远比普通人来得灵活矫健。小玉麟开蒙的和春班最初是养拳师的,后来跑江湖卖艺耍把式才渐渐成了戏班子。他童子功扎实,后来师从的吴派,也是走硬功夫的路子。这样养出来的武生,虽然和正经武术家没个比,但对付几个泼皮无赖,简直跟玩儿一样。
虞冬荣拿这个事儿却有点儿头疼。戏子要应酬的,大都是有身份的富贵人。小玉麟今儿拳打南山,明儿脚踢北海的,指不定哪天不小心惹到太岁,那就麻烦了。他把这个道理和小玉麟细细说了。小玉麟表示听明白了。往后再有人招惹他,他撒丫子就跑,最后得了个周飞腿的绰号。
虞七少爷觉得这个外号真是难听。然而没办法再抱怨什么,小玉麟肯乖乖听话,他就谢天谢地了。虽说虞冬荣尚未成婚,但老觉得带孩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每天操心都不见完的。
小玉麟这边闲了一点儿,虞冬荣就忙不迭给他请了先生,想叫他老实地学点儿文化。其实早先曹家班里请了先生的,主要是给年纪小的孩子们授课。小玉麟比人家大许多,坐在里头,格格不入。他自己又是个挺骄傲的性子,受不了那帮小孩子天天偷偷瞄他。去了一周都不到,就再也不肯过去了。虞冬荣在曹家大院里到处找他,最后发现他正坐在房梁上吃牛肉夹饼。见着虞七少爷,眼睛弯了弯;可一听是叫他回去上课的,俊脸顿时一垮。任凭虞冬荣喊破喉咙,他也不肯下来。
等虞冬荣费劲巴力地找来梯子,房梁上早就不见人影了。晚上下了戏,虞冬荣在被窝里打他屁股。还没等怎么着呢,天旋地转,他骑到虞冬荣身上来了。虞七少爷简直快要被他压断了气,只得先把人从身上哄下来。心中郁闷非常。
尽管如此,让他学文化的心思却没有就此熄灭。整日与名流显贵们混着,肚子里没点儿墨水怎么得了。这年头儿,名角儿哪个也不是白给的。就连吴连瑞那种倔驴似的,也能平仄押韵地写几句旧体诗出来。旦行就更不必提了,何翠仙整日同文人在一起,诗才已经被捧上天了。叶小蝶是轻吟小班出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至于秦梅香……虞冬荣糟心地看了一眼小玉麟。小玉麟和秦老板比,整个就一棒槌。
要不是秦梅香最近身子不好,他真想把小玉麟送过去关几日,让这不听话的混球儿好好沾沾秦老板的雅气。
所以等先生一定下来,他直接就跟小玉麟摊了牌:“请的老师,明儿一早就过来了。往后你早上吃完了饭,跟师父上两个钟头的文化课,然后再该干嘛干嘛去。”
小玉麟今儿下戏早,本来换了衣裳高高兴兴地躺在虞冬荣身边儿,准备和他说说新戏的事儿。冷不丁听了这么一个噩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不是说了我识字的么!能看报纸,也会写信……”
“你那写的也叫字儿?跟狗爬差不多。”虞冬荣慢条斯理地拿香膏擦手,秋冬气候干冷,他手上爱出小口子,非抹点儿这玩意儿不可。
“可我哪有时间……”
虞冬荣把香膏放在一边儿:“听话。你要想长长久久地红着,肚子里非得有点儿墨水不可。赶明儿人家给你写新戏,你把本子从头到尾读了,愣是看不懂,那还怎么往下演呢?”
小玉麟闷闷地不吭声。虞冬荣瞧了他一会儿,叹了声气:“我就是闹不懂。学点儿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坐在那儿听先生说说话,写写字,不比你练功夫轻松多了?”
小玉麟再开口时,脸上的神色很严肃,看着不再像是个孩子了:“先生讲的那些东西,不对劲儿。”他摇摇头:“他说的那些书上的玩意儿,都是骗人的……”
虞冬荣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你听听就好,未必非得往心里去啊。”
“那我听它有什么用呢?”
虞冬荣语塞。
“三教九流,我们唱戏的是九流之末。”他认真地说:“读书人瞧不起我们,我又跟他们学什么呢?”
这是一套钻牛角尖儿的歪理,但虞冬荣也听出来了,想来是曹班主请了个酸儒教孩子。年纪小的想不到这么深,但小玉麟已经这个岁数了,还把他当孩子糊弄,糊弄不过了。虞七少爷于是安慰道:“这回的先生和你上回那个不是一回事儿……”
“鹌鹑戏子猴儿。我们就一玩意儿。”小玉麟轻笑一声:“您甭白费劲儿了。”
虞冬荣皱了眉:“谁说的?”
“都这么说。”
“谁这么说谁才鹌鹑呢。什么玩意儿。”虞冬荣坐起来:“反正你明儿开始给我上课去。这个先生要是再不成,等什么时候秦老板好了,你上他那儿去熏一熏。”
两个人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小玉麟不情不愿地躺下了:“反正都是你说了算。”
虞冬荣难得睡不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玉麟凑上来,把他的腰搂住了。
虞七少爷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
入冬的时候,杨清菡终于回来了。秦梅香一得了信儿就带着小玉蓉上门去了。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杨师父也没当场答应收徒,只说看缘分。缘分这玩意儿玄之又玄,怎么看呢。小玉蓉又伤心又失望,秦梅香却露出点儿笑来,只说你别多想,往后每一场都好好唱,就是了。
等送走了满心迷惑的小玉蓉,秦梅香回到屋里帮杨清菡剥桂圆,一面剥一面闲话似地说道:“蓉官儿的游龙戏凤,您真该去听听。有您年轻时的味道。”
杨清菡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凭他那出戏,我连见都不见他。当我这儿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过来的?”话这样讲,语气却很高兴。
原来是早就去听过了。秦梅香在师父身边多年,哪有不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埋怨:“您既然有心收他,又何必当面挑了他那么多毛病。他又一向是个胆小的。”
“我就是要他知道,甭会两出戏就得意了。他还差得远呢。”杨清菡拿软毛刷和细绢仔仔细细地擦头面:“腰那么硬,手那么粗。没等唱出个什么样子呢就先成了家,往后拖家带口的,负累多。若是再不下苦工,凭他有多好的嗓子,也是没用。”
秦梅香叹气。他知道杨师父说的话在理。
杨清菡擦了一阵子,慢慢有些出神:“我瞧着他,就想起你师兄来。挺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胆小糊涂,早早就没了。有时候我也想,那时候对多点儿耐性,是不是现在你师兄还唱着呢。若唱着,还能同你搭个伴儿……”
杨清菡早年收过一个叫兰幽的大徒弟。样样都好,祖师爷赏饭的那种。从一登台就开始红,可惜在应酬时被人带了歪路,小小年纪染了大烟瘾。杨清菡急坏了,绑也绑过,治也治过,各种法子都试了,就是戒不掉。然而兰幽唱得实在是好,有他在台上一天,别人的座儿都跑光了。也许是碍着别人财路,也许是自己厌了世,也许是意外。一日上台之后去应酬,死在了玉带河后头的一家馆阁里。怎么死的,谁也讲不清楚,只知道死得很不体面。当日同在一处的人很多,遗老遗少,富商巨贾,梨园里角儿,都有。谁也不承认这事儿同自己有关系。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旧王朝仍然有个名义上的皇帝。世道比如今还乱,官中断案全是糊涂账。曹家班上下打点,可惜最后也没能替兰幽讨个公道。
杨清菡伤心至极,自此恨透了一直带着兰幽应酬,教唆他抽大烟的高宝英。案子被稀里糊涂地结了,杨清菡提着宝剑追到高家要宰人。高宝英起先还敢与杨清菡对骂,后来见动了真格,什么气势都没了。台上演帝王将相的,台下像小丑一般哭爹喊娘地被杨清菡一路砍进警察局。杨清菡为这事儿蹲了半个月大牢,出来后心灰意冷,说苏派就绝在兰幽这一辈儿了。
直到后来遇见了秦梅香。
他是个洒脱人,唯有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秦梅香刚红时,有一日同高宝英出去,被杨清菡瞧见扯回来,不由分说被罚在祖师像前跪了一整日。秦梅香是个灵慧的,领了罚之后去悄悄问了曹班主,才晓得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怕杨清菡想多了伤心,把豆沙圆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师父,再不吃要凉了。”
杨清菡回过神来,摇头道:“总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要么就是糊涂,要么就是聪明过了。”他这是开始数落起身边儿的这个徒弟了。
秦梅香笑了笑:“您瞧小玉蓉,往后……”
“小狗腿一个。”杨清菡直言。
秦梅香失笑。杨清菡喜欢给刚见面的人下判词,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得过的判。虽然不好听也不客气,但往往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所以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叶小蝶是小财迷,何翠仙是小心眼儿,曹小湘是老鹌鹑,蕙香是小木头。秦梅香也得过,是小美人——那时候他面黄肌瘦,像个小叫花子似的。
杨清菡吃了几口豆沙羹,想起了一桩事:“这回去申江走穴,倒是见识到了那头同行的热闹。别的也罢了,我瞧那机关布景真是有意思,比咱们一味在台上干唱好得多了。”
秦梅香前年和虞冬荣一块儿去申江,在那儿与人搭班唱了半个月,也觉得那头的同行,论起新意来,比这边的同行要开放得多。只是一来这头的戏班还抱着老规矩,二来机关布景花费也大,所以想一想,也就放下了。这次听杨清菡一提,又有些动心。
杨清菡不过随口一说,很快又把话头转到要紧事上去:“你嗓子怎么样了?手要不要紧?”
秦梅香给他看,还是去年那个样子,双手又痛又冰地僵着。杨清菡攥着他的手直叹气:“这算是什么毛病呢。我看你也别端着了,姓许的那洋房里不是暖和么,你就住到他那头去算了。”
秦梅香摇头:“不要紧。大夫开了药浴,一日两次泡着,如今已好多了,起码不红不肿了。”这毛病究其原因是年少时颠沛流离,冬季缺衣少穿做下的病根儿。想去根儿没什么指望,只是保养好了,发作起来会轻些。若是换在别人身上,其实是个无关痛痒的症候,但落到秦梅香身上,它就成了个麻烦。
眼下除了身子骨儿上头的麻烦,还有另一桩麻烦,就是搭班的问题。蕙香撑不起来,曹班主想请秦梅香回来了。原本过桥时挑的连喜班,到这个时候就应该散了。这本来是很寻常的事,就算是大班子,有时也是说散就散的。只是念及同台一场的情分,秦梅香与吴连瑞想给班里的众人谋条出路。他同曹班主商量,让吴家父子过来曹家班搭班,正好也能和小玉麟配戏。至于其他人,曹家班有缺的窝儿,他们想顶也能顶过来。还有些可以介绍到其他角儿身边做场面。余下实在没办法的,各自封了笔散伙银子,让大家各谋出路去了。
事情办到这个样子,可以说是厚道至极了。但仍然有些人是不满的。他们不敢去找吴连瑞的麻烦,于是见天儿地缠着秦老板。冬日不好过,秦梅香也理解他们,只是多少总觉得有些头疼。
杨清菡恨铁不成钢地看他:“罢了,都推到我这儿来吧。我替你打发了。你啊,什么时候能学得狠心一点儿呢。”
秦梅香有些歉疚:“师父……”
杨清菡挥手赶他:“走吧走吧,老董待会儿要过来了。”
出了杨宅,就看见许平山的车等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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