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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罪-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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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索取。你在此处大宅大院里算入边关将士腹中的囤粮,兴许他们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要是新粮不至,那些所谓的囤粮根本无法补足亏空,囤粮耗尽后,驻地没有口粮,兵将极易动乱,甚至劫掠村庄。试问,若裴妍的自由是由此换取,她知晓后真会感激么?”
  “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梅林玉的脸半埋在双膝间,眼神避开姜越道,“若按哥哥所言,要迫使皇亲与蔡飏改口,胜算实在太小,时日怕也拖得长了,妍姐不定还能熬得下去。眼下停了粮,险虽则险,可一面事关国境兵防、一面只是个被冤的女子,朝廷两害相较取其轻,不会摁着妍姐不放的……”
  “可是梅六,你有什么资格同朝廷讲条件?”裴钧的手指捏成了泛白的拳头,镇着火气同他心平气和地讲,“眼下你还留着命在,是因为梅家内外和我府上封闭了这消息。倘若宫里知道你私藏商印、因私废公,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朝廷是用着梅家的银子不假,可梅家也是仗着朝廷的脸面做生意。哪怕此番此法真将裴妍保出来了,那梅家同朝廷便是撕破了脸,你就不怕朝廷秋后算账,断了你梅家的生意再落井下石?”
  “听听!你听听!”梅石开气得再说不出道理,听到此处只抬手指着幺儿悲怒道,“你你你!太年轻!”
  梅林玉听到这儿才有了些后怕,心里虽软了半分,嘴上却还倔着:“之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先救出妍姐才是要紧。反正见不着妍姐出来,我绝不会交出商印!”
  梅林玉头顶那三个发旋儿不是白长,人是从小就倔得要命,说不会松口,就是真不会松口。他这秉性裴钧深知,也记得前世哪怕是到了最后关头,他答应他不会说出口的,也确然一个字儿都没吐露过。
  裴钧扶额靠在椅背,闭上眼头脑疯转,怎么也想不出梅林玉还能将商印藏哪儿。他心底清楚,此事只有两头可解:要么是梅林玉交印,要么是宫里不追究梅家的罪。眼下梅林玉软硬不吃,商印又是官中烧制无法私仿重做,而宫中一旦知晓又必然发作,如此看来真是路路都不通。
  他恶叹一声,皱眉垂眸盯着梅林玉,若有所思:“既如此,那就只好将错就错。”
  梅石开紧张:“裴大人,什么将错就错啊?”
  “老爷子。”裴钧坐正了身子,无比慎重道,“我心里清楚,自打老六心里装了我姐姐,您老就从没欢喜过,不过是碍着情面,讲不出口罢了。此番裴妍被冤不放,原是我裴钧招惹了别家惹来的腥气儿,要救她也该是我裴府的家事,不该扰了您一屋子的安泰,故商印之事虽是老六莽撞,可有什么后果也该是我裴钧一力承担。眼下这小子死活也不松口,我合计,只能请您老陪我演一出戏,好歹让朝廷知晓——是我裴钧藏了那商印,此事同梅六没干系。”
  梅林玉听言,霍地就站起来:“可是哥哥,明明是我——”
  “你就别说话了!”裴钧呵斥他一声,又转向梅三娘道:“三姐,您之前是不是让老曹替您打点过漕运?”
  梅三娘赶紧应了,又想起曹鸾被捕,生怕有所牵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请他说项,实在没什么暗地买卖。”
  “那就好。”裴钧看向梅石开,镇定道,“老爷子,梅氏商号的账面一向干净,明日早朝之前,我希望您在户部立过名目的生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规规矩矩地收拾好。我一早会叫京兆司来人查停梅氏商号,由头便是与曹鸾有染,要例行公事查检一番,需要梅氏商号停业整改。如此,朝中便会知道,是我裴钧要扣下运粮的车来胁迫朝廷放了我姐姐。只要不扯到商印,老六就不会有事,梅家也不会有事。”
  “那你呢?”梅石开不免忧心,“眼下你在朝中的处境……”
  “您放心。”裴钧苦笑,“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朝中给我安的罪名多了去,我倒不在乎多这一条。”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梅石开身前鞠了一躬,道了声拖累,又再安抚一番。随即他望向梅林玉的方向叹了口气,这才与梅三娘和二位姑爷告辞了,同姜越一齐走出梅府。


第108章 其罪六十五 · 勾结(下)
  天色还早,裴钧心中压着此事,无心回府养伤。他意在赶往京兆司着宋毅安排一番,转眼却见姜越随他出来面带疲倦,这才留心到姜越身上还穿着之前出殡的寿衣,眼见是衣不解带守了他好几日,心下恻隐顿起,忙先借了梅家车架送姜越回府休整,说好翌日早朝上见,才厮磨一番暂道分别,驱车赶往京兆司行事,入夜方回忠义侯府。
  翌日一早旭日高升,裴钧乘轿迟迟入宫,踏入清和殿中,见内里已是一派意料之中的微妙气象。
  左侧九座中,内阁数位已然就坐,当中只空了蔡飏的缺,蔡延与张岭依旧喜怒不现地各据左右;满堂朝臣见到裴钧进殿皆是一滞,侧目打量着他这传闻中受刺垂危的人,短暂地讶异于他还来上朝,即刻又继续交头接耳起来;大殿金柱边的亲王席位上,一众皇亲的目光都时不时投向坐在角落的姜越,而姜越的目光却只锁在裴钧身上,见他站定在六部当中了,便以问询的眼光望向他,似在看他可有大碍。
  裴钧只向姜越淡淡摇头,又见姜越身侧的泰王一容肃穆寡欢,便知姜越假死复生之事在泰王看来无异于欺瞒,兄弟间嫌隙已起,因此也安慰地向姜越眨眼,听身后闫玉亮、方明珏几声招呼,才不得不同他们耳语商议起一干事务。
  朝钟早已敲响,大殿之上的龙椅还空着。一众朝臣嘈嘈杂杂侯了一炷香时候,却等来胡黎匆匆上殿宣称:“连日雨重,皇上犯了咳疾,今日不便上朝了,着请内阁代为主持朝会,散朝后移步中庆殿觐见。”
  说完,胡黎便领着随行太监从殿后撤出。殿中朝臣面面相觑一阵,虽不奇姜湛的羸弱,却道这晋王起死回生、占去民意的关头,姜湛实在该稳坐龙椅才是,如此避朝,多少显得势弱,怕是给晋王一系长了声势。
  姜越与裴钧遥遥相视,与众臣一道接了谕旨。内阁中,薛太傅与张岭耳语一番,先起身将近日朝中事项言说一二,顿了顿,才拿起身边文折,不露声色看向蔡延一眼,清了清嗓说,宁武侯府在南地贪墨一案终于落判,为首者——唐氏在南地州官、巡按人等,贪赃枉法、沉冤莫白、藐视圣躬,实属大逆不道,即处斩立决,其从犯作流罪论处,一众牵连之人还待详确罪情;将此案状告御前的李存志虽越诉有罪,然朝廷感念其为百姓伸冤亦是功劳,便赐其独子李偲良宅沃土,银钱百两,又因他考过武生,资学殊佳,故封为保长,督乡镇兵事,以续其父之志。至于梧州一地被侵吞的赈灾物事等,便令户部逐日填补。
  方明珏道:“户部无银可补。”
  薛太傅收起文折瞥他一眼,只说:“那就待有银再补。”
  方明珏遂不说话了,咂舌暗道内阁真会推搪,这岂非不了了之?一旁闫玉亮忙拉他一把,只记下了赐封李偲的职位,叹了口气,与裴钧相看一眼,皆心知肚明摇了摇头。
  薛太傅说完先坐下了,这时赵太保向蔡延点了点头,接着起身道:“趁今日早朝,内阁有一事要问问京兆司。”他举起一张内阁单据看向裴钧道,“时至月末,南京关粮草尚未集齐,已然误了运送的时日,内阁官差问询之下,督运官却称尚未收到梅氏商号的调运文书。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众臣的目光顿时投向裴钧。裴钧在人群小声的议论中出列一步,淡然道:“数日前,司部以偷漏关税、行贿官员等罪查抄了城南讼师曹鸾一家,因获知其与梅氏漕运有所来往,而梅氏漕运事关军需、非比寻常,故眼下京兆司也将梅氏商号查停待整了,梅氏自然无法交出调运文书。”
  “查停?”赵太保似乎吃了一惊,“这是几时的事?”
  裴钧道:“今早。”
  赵太保难以置信道:“裴大人,你明知月末是交替文书放粮的日子,为何偏要在此时查停梅氏?”
  裴钧奇了怪了:“违法犯事者自然是今日犯、今日抓,此事关乎国境边防,今日不查,还待何日来查?”
  “你……”赵太保一时被他这话给堵了,愤然道,“这查抄提讯本是刑部辖下,京兆司何以作管?裴大人,你这分明是蓄意耽搁运粮时日!”
  “赵太保可真是冤枉人了。”裴钧吊眉哀叹一声,扶着胸口条理分明道,“商家漕运本就是京兆司作管,若案子撞到京兆司下,司部还要转呈刑部,岂非更是耽搁时日?况且……”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亲王座中的姜越,“眼下刑部尚书缺失,人手不足,案件四散,效率低下,京兆司自理一二,不也是替法司省了力气么?内阁若要让京兆不管此事,即刻择立刑部尚书才是当务之急罢。”
  不等赵太保反应过来,闫玉亮先出列一步:“裴少傅说得极是。吏部确已拟定几位尚书人选,趁此早朝,不如提给内阁听听?”
  赵太保一番准备好的辩词被一通抢白,忽地没了用武之地,正要勉力应对,却听身旁的蔡延意有所指地出声了:
  “看来裴大人与六部是早有安排,那就说来听听罢。”
  赵太保听言,坐下拾袖擦了擦额角。闫玉亮从袖中拿出纸笺,读了几个吏部拟出可堪尚书之职的地方官来,内阁一个个都摇了头,不是说律学不精,就是说政绩不行,好容易有个为官三十年的老巡按,几大学士又嫌人家年岁大了。
  蔡延半垂着眼,波澜不兴地理了理衣袖:“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尚无合适人选。”
  这时闫玉亮身旁的吏部侍郎李宝鑫出列道:“实则还有一人,闫尚书并未提及,下官却以为当作考虑。”
  闫玉亮似是讶然:“何人?”
  蔡延略微抬眼看向殿中,听李宝鑫抱拳低头道:“御史台断丞,张三。”
  此话一出,朝中一静,下一刻嘈嘈议论似河水漾开,内阁九座中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张岭也忽地抬头看向了李宝鑫。
  御史台一列三人里,张三双目一惊望向姜越,得到的是恩师肯定的目光。此时他一颗心在腔中狂跳,听李宝鑫继续道:“张断丞律学稳重、出身世家,在御史台连破大案,实乃人才。”
  “人才归人才,”裴钧出声了,语气中有丝蔑视,“可张断丞的年资怕是不够吧。”
  李宝鑫正要接话,蔡延却已应裴钧道:“倘或年资够了,其为人亦未尝可信哪。”
  此言暗指崔宇之事,裴钧听来颇觉刺耳,虚目看去,只见蔡延鹰凖的双眼正从老迈的眼眶里直直望向他。蔡延道:“裴大人自己便是年纪轻轻入主礼部,如今怎又论年资定人才?莫非只有闫尚书提的人选才是人选,旁人提的都不算么?难道说,裴大人是怕张断丞乱了六部的阵势?”
  “哪里。”裴钧略显出尴尬,笑了笑:“蔡太师说笑了。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何来‘阵势’一说?”
  蔡延平平道:“若是没有‘阵势’一说,那裴大人专选月末查停梅氏,所谋之事,难道不是叫停漕运,胁迫法司释放你姐姐么?”
  这话叫殿中众臣皆是一惊,此时联想二者,确然是蔡延所说的道理,不免炸开锅般沸议起来,大理寺的直道裴钧因私废公、有违法度,裴钧却笑道:“梅氏粮业停改与家姐受冤,此两案实在没有半分关系。下官知道蔡太师爱子新故、忧郁难当,不免思虑过重,可这无凭无据的,您怎能给下官套上这个罪过呢?”
  蔡延目中一暗,还待再说,此时却听内阁末座的张岭冷声问道:“那梅氏停改还需几日?”
  裴钧看向张岭,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若无异样,三五日即可解禁,可若当中查出了纰漏来,那就说不好了……”
  “裴子羽!”薛太傅刚正怒斥道,“我看你是有意拖延,以此胁迫朝廷!”
  裴钧听言,低头拱手:“胁迫与否,诸位阁部不如直呈御前,交由皇上定夺。孰是孰非、查停或放粮,京兆司部全凭圣意裁决。”
  说着,他看向蔡延微微一笑,舒然道:“下官相信,皇上自有决断。”


第109章 其罪六十六 · 借势
  朝中事务议完,内阁由宫差领去中庆殿禀事,早朝不欢而散。
  姜越被泰王、成王拉住说话,一时脱身不得,裴钧便同他换了个眼色,先让方明珏扶着自己出了大殿。
  闫玉亮走在前头,此时忽然一停。方明珏险些撞上他,不由推他一把:“怎么了你,脚不好使了?”
  “嘿,你怎么说话呢。”闫玉亮抬手掐了他后颈一把,冲他和裴钧努努嘴,“你们看那边儿。”
  裴钧和方明珏随他示意看向不远处,只见大殿左侧的抱柱游廊上,正有一列翰林衣饰的年轻官员抱着书册走向通往内阁的红木小门。为首者青衫乌发,神姿丰俊,回首与身后人说闹一二,长眉带笑,容貌十分出挑。
  “那就是蔡岚,蔡家老三。你们还是头回见着罢?”闫玉亮袖起手继续向台阶下走,“当初授任时候我在吏部晃眼儿见着他,真是吓了一跳。”说着他撞了撞方明珏的胳膊,压低声儿问:“你就不觉得他瞧着特像一个人么?”
  “像谁?”方明珏扶着裴钧走在他身边,闻言再度看向那蔡岚,皱起眉头一想,忽地转头看看裴钧,终于哎嗐一声:“我知道了,大仙儿!这蔡三的眉眼,瞧着还真有点儿你当年那意思!”
  “可别寒碜我了。”裴钧笑了一声,此时目光落在那遥遥走开的蔡岚身上,眉头轻轻一挑,唇角的笑意带了丝讽刺,蔑然一叹道,“人家是风华正茂的西林才俊,我哪儿比得上啊……”
  内朝之地中庆殿中,内阁重臣列座。姜湛一边咳嗽着,一边由胡黎扶着姗姗来迟,敛了白金的龙袍坐在大殿之上,见人都齐了,便免礼先问了句:“今日晋王可上朝了?”
  胡黎答了句:“回皇上话,上朝了。”
  姜湛握拳在口边咳了两声,忍一时道:“如何?”
  阁部中,赵太保起身回禀:“晋王爷一如既往,分外安静。”
  “可他安静了十来年,每每出声,却必是大事……”姜湛靠在扶手上,凝重地看向群臣,“他复生一事,众卿如何看待?”
  薛太傅起身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复生之说不可尽信,假死蓄力、占据民心才是实情。如此,晋王便是暗藏野心,不得不防。”
  姜湛听言,似乎微微迟疑:“薛太傅此言虽有道理,可晋王是朕的皇叔,先皇生前亦很器重他,朝中兵事亦有赖他提点,要防他,实在令朕心痛,先皇若见此番,定然也以朕为不悌。”
  “皇上。”蔡延在首座出声了,“制衡朝野,是置天下先于手足。若晋王当真没有反意,心中自然不会怨怼,先皇在天之灵若知,亦不会怪罪皇上的。臣等只望为皇上分忧,未雨绸缪。”
  姜湛勉为其难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师说的也是,那内阁今日便将合适的方略票拟呈上罢。”
  薛太傅又道:“启禀皇上,今日早朝裴少傅提出一事,也需票拟。”
  姜湛在座上微微皱眉:“朕听说了。他想立刑部尚书,你们否了,李宝鑫提了御史台的张断丞?”
  他看向张岭,问道:“听说这张断丞,是张大人家的三公子?”
  张岭不及回话,薛太傅代他答道:“不错。张断丞才思敏捷、人品贵重,加之出身世家、精通律学,实在是上佳人选。”
  姜湛的目光依旧放在张岭身上,淡淡问了句:“那裴少傅怎么看?”
  赵太保道:“裴少傅自是不同意的。”
  张岭皱起眉来,听姜湛又问:“那张大人怎么看?”
  张岭稍稍拱手低头,面色无波:“犬子年资还浅,学术不齐,恐难当大任。”
  “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姜湛笑了笑,“张大人竟同裴少傅一番意见,实在是多年未有。只是……既然吏部能提他出来,内阁又无从否决,定然是他政绩斐然、行事端正,如此也确然可做人选考虑,下次早朝便令群臣票议罢,若是通过,便着他即日上任。刑部空着也不是办法。”
  说完他看向张岭,深意道:“朕信张大人,一定教子有方。”
  张岭听言微凛,即刻起身叩首:“臣代犬子叩谢皇上恩典。”
  姜湛抬手唤他免礼。张岭入座,另侧赵太保又站起身来:“皇上,眼下还有一事至为紧要。”
  他与蔡延对视一眼,细细禀道:“今日,京兆司查停梅氏商号,以致京关粮草不齐、无法输运,裴少傅虽说是为军需查检之故,可撞在这月末送粮的节骨眼儿上,内阁以为,他的意图并非如此。”
  姜湛静静听完这含沙射影的话,斜目看了赵太保身侧的蔡延一眼,见蔡延半阖眼睑,一张脸古井无波,不禁秀目轻转,思虑起来。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径直道了句:“放了裴妍罢。”
  赵太保一愣:“可皇上,裴妍谋害皇亲、罪无可赦——”
  “当真么?”姜湛淡淡一语问出,看向赵太保道,“朕怎么听闻瑞王的妾室已供出了实情?此案难道不是妾室因妒想毒害裴妍,却误杀了瑞王么?那裴妍谋害之罪何来?”
  他微微坐直身子,审视在场阁部道:“既是在内朝,朕便实话说了罢。朕知道内阁想借此管住裴钧,可裴妍再关下去,无非是个‘死’字。死了她,非但管不住裴钧,还更激怒了裴钧,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况此事关乎国境军需,不放粮,边防粮草缺失,自会从民间征召,粮价陡涨,民生怨言,这也不是内阁愿见的罢?”
  说着,他目光落在蔡延身上道:“蔡太师爱子新丧,皆因裴钧捅出刺客一事,忧思之情定然难解,想借裴钧亲姐一泄愤慨在所难免,可此事中,当先犯事的确然是令郎,朕以为,此事太师得认。”
  蔡延闻言一黯,缓缓从座中起身,颤巍巍一拜:“皇上说的是,老臣惭愧。”
  姜湛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太师高年失子,朕是体恤的,可国法还是国法,太师虽则是一国之师,亦不可滥施法度。朕望蔡太师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老臣遵旨,谢皇上隆恩。”蔡延扶着桌角下跪叩首,见姜湛抬手免礼,才又缓缓入座。
  到此内朝事毕,姜湛宣了退朝,微微咳喘着由胡黎扶起,一路被宫差簇拥着回了崇宁殿。
  一入殿中,姜湛便抬手摘了金纱垂珠的冠冕,心烦地塞在胡黎手上:“给朕拿酒。”
  “皇上,又喝呀?”胡黎赶忙扶着他进了内殿,劝道,“皇上这几日连着饮酒都发了肺热,太医昨夜才嘱咐了不让饮酒呢。”
  “朕是个皇上,难道连酒都不能喝么?”姜湛提高了声来撒开胡黎的手,瞥眼周遭宫差道,“你只管拿酒来,叫他们都退下,容朕一个人静静。”
  胡黎眼见他独自走入紫纱屏风后坐下,望向这清瘦孤独的背影也是一叹,没法同他再争,只好着小太监去取酒过来。
  逾时,酒取来了,姜湛倚在金龙宝椅上三两盏下肚,神思渐渐松软一些,双目望着御案上的金鸡镇纸一黯,眼下陡然有些发红。
  他继续倒酒饮酒,听闻胡黎报说贵妃请安也全然不顾,只将一壶酒都饮尽,又唤人再拿第二壶来。
  也不知多少时候过去,他听见有人在外禀报,说是翰林送来了新的风颂注录。一时胡黎出声回拒,他却茫茫然止了胡黎,想起什么般,高声问道:“翰林的人来了?”
  胡黎的人影在他面前晃动,声音也传来:“皇上已醉了,奴才叫他明日再来罢。”
  “不不不,”姜湛即刻抓住他手臂摇晃道,“朕在等他,你叫他进来,快,叫他进来……”
  一时眼前的灰黑人影都散去了,姜湛模糊的双眼中显出了崇宁殿光亮的宫门。宫门正正地对向他,天光上好,夏风微热,这不是冬日,没有碎雪,他却看见那光亮的宫门正中行来了一袭青衫的影子,走进来,端端向他跪下道:“微臣翰林编修——”
  “你来了!”
  姜湛已然起身奔入他怀中,忍着眼底的赤红紧紧勒住他腰身,仰头捧着他面庞,吻上他唇角:“你终于来了……”
  “吱呀”一声门响,钱海清摘下头上乌纱跨入忠义侯府,一路小跑奔向后院,面带喜色地大喊:“师父!师父!”
  庭中池塘里的荷花开了,红粉相间。莲叶底肆意游动着艳色的锦鲤,被他的影子惊起一散。
  后院里,裴钧正同姜越坐在石桌边上,梅林玉手里捧着个红木盒子立在他们跟前,面有戚戚地缓缓将盒子递给裴钧。
  裴钧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合上了,抬头问他:“你爹你姐夫到处都没找着,你这是打哪儿挖出来的?”
  梅林玉收回手来背在身后,哼唧:“我搁你家里了。”
  裴钧登时哭笑不得,看着他那一脸红肿,摇头叹了声:“得,怪我没想到。回头我给你爹送去,你这段日子就甭回大宅了。”
  梅林玉又似哭又似笑道:“还是哥哥疼我,我——”
  “我不是疼你。”裴钧把盒子放在桌上,瞥他一眼,“我是疼你爹。”
  恰这时,钱海清的叫声传来,裴钧与姜越回过头去,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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