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裴公罪-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可难道这还不够合情合理?或是如他这蝼蚁平民拼上性命和全部尊严追逐的一切于他们而言从来唾手可得,所以放在他们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眼里,果真是这样不可理喻?
他捏紧了青布袄子的下摆,挣扎中忽而抖着嗓子答出一声:“……因为我想做官。”
“做官!”裴钧冷笑着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手边茶盏啪地一声落地粉碎,“难道青云监不是教你做官?难道我不是教你做官?我裴钧在青云监多少凤毛麟角里选了你邓准做学生,恩科不过亦不弃你,教你、养你、护你多少年,替你平过多少事儿,难道就为了供你到皇上面前卖我?”
“师父以为我不知道么?”邓准的声音是细而小的,他捉着袖摆颤着背脊,红了眼睛望向裴钧,慢慢提高声音:“师父当年之所以选我,还不是因为要与晋王爷置气?师父是看晋王爷有了监生头筹张大人,才扬言要拿我这最末一名教出个高官来煞他威名——三年前……三年前的恩科我明明在榜,虽未过殿试只是个贡生,却也可以出仕地方官员了——我想做官,师父,我告诉您我想做官,可朝中都笑我,让您没了面子,您也斥我目光浅,不许我出京只说休愧再战——可我不愧。师父,我不觉得愧!我只是想做官,他们笑我奚我斥我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做官!我不是师父用来斗败晋王爷的棋,我穷怕了,我只是个小人,我只想做官——我想做官!”
“我难道挡了你做官了?”裴钧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这话,站起身来对邓准怒斥:“若不是我,当年青云监择生时有哪一个官愿意选你邓准做学生?你这鼠目寸光、半斤八两的性子,下到地方不出三年,就算被上下州官扒脱了一层皮,到死也不知是怎么死的——现今倒怪我裴钧挡了你高升?……好,好!那就算我裴钧瞎了眼蒙了心,竟费尽心血养了你做徒弟,既我这忠义侯府困苦了你,那你也别在此待了。今日你就给我滚出去,往后再不要说我是你师父!”
邓准立时一愣,神台顿冷:“师父,我——”
“我没你这个徒弟。”裴钧冷脸抬了手,沉声吩咐道:“来人,把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我赶出去!”
一时涌入三五家丁,把还呆跪在地上的邓准两把架起就往外拖去。
邓准还在赤目高叫,门外董叔已接过六斤匆匆抱来的一缸子干茶叶,待邓准被一众家丁拖到府门了,便拉开大门,一把一把抓起茶叶往他身上撒,口中念着“送晦气、送邪门、送小鬼”,一旁的六斤拿着笤帚跟在家丁们后面,把落在地上的茶叶撵着邓准脚跟儿一起往外扫,边扫边叫:“董叔叔,还得撒盐呢!省得给家里招不吉利!”
天已入夜,冷风卷起大片的雪,在京中长巷里刮得乱而迷眼。叫骂声声中,邓准被狠狠摔在忠义侯府外洒白的雪地上,身边散落了一地碎茶叶子,从此就成了一只无人再顾的丧家犬,终于惊恐地扑爬着回头,放声大喊:“师父……师父——”
“滚吧!”董叔粗了嗓子怒吼一声,气得径直把手里的茶缸都向他摔去——
砰地一声碎裂在侧,吓得邓准缩身抱头,待他再敢抬起眼惶然看去时,不远外忠义侯府那乌金大匾下的朱红大门已带着这四年中他所有好的、坏的,嫉羡的、渴求的,不甘的或不舍的,在他眼中嘭声关上,徒留门外那两盏依旧幽明的黄纸灯笼,还在大风里百无所依地猛摇。
裴钧只觉再难在厅中坐下去。
他刚起身跨出两步,却一脚踩翻了烧在脚边的燃炭铜炉。
铜炉中烧得正炙的炭球滚落出来,顷刻将他袍摆的丝线燎着了,在他恼怒倒退的一步间,那火苗已迅速爬满他补褂袍摆的丝丝彩线——叫他连忙弯腰甩袖扑熄,可饶是如此,这时低头再看,那袍摆上原有的一圈彩绣祥云却依旧被烧破熏黑,此时只是乌糟糟的一团了。而袍摆边角那几日前才被他补上的小小破洞,任凭当初是用多么小心的针线与藏头缝起来的,此时也早同周边衣料一齐付诸一炬,再瞧不着了。
“白他娘补了。”裴钧低低暗斥一声,一边解着褂领盘扣一边走回正房,皱着眉一把脱掉了这身三品的衣裳,脑中还浮现出邓准方才尖声指责他时那张蹙眉的脸——
竟然是邓准。
背叛他的人,竟然会是邓准。
前世官场政局如烟,一切到头错综复杂、细节遍布,他自知他那惨淡的下场定是有人背叛出卖、推波助澜才会造就——他怀疑过同盟一 党的很多人,他怀疑六部,怀疑师兄师弟,怀疑闫玉亮、方明珏,怀疑崔宇甚至怀疑内阁除蔡延外的每一个人,他怀疑手下的每一官每一吏——可他没有怀疑过邓准。
因为邓准至始至终都不是个官,根本不在这罗绮金汤的官场。
邓准是他的学生,他在无人选邓准时选了邓准,在众人笑邓准时留了邓准——他从来只当这学生应是在局外的,甚至到他前世生命的尽处,他还庆幸过这学生因此得以保全性命……可当一朝再世为人,他却发现原来早在这十年之前,这本该在局外与他生死毫无瓜葛的学生,竟然已经被姜湛策反成了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了,亏他还待折损千金来为他改命!
若是今日没有晋王姜越发怒戳破此事,他仍旧浑然不觉,那便会如前世一般,由着这如幽灵般蛰伏的学生再寄居于他身侧,立在他最近处,再盯他下一个十年!
事实如同扇在他脸上狠辣有力的一巴掌,叫他几乎怀疑起他竟曾是这学生的师父。
可原来这就是师父么?
这天底下不知何时兴了这样的规矩,要两个毫无血亲之人将命理如此捆绑在一起,一个教另一个毕生所学,另一个又帮这个打理琐碎、甘为奴仆,一生都要唤他一声“师”。
古有言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可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此时的裴钧已经困惑到愤怒——他不知自己前世今生的重重心血究竟何处苛待了这学生,竟叫这学生为了换一个这朝中俯仰皆是的位子,就能如此忘恩负义将他一切隐秘之事告给姜湛……
姜湛,姜湛,一切都是因为姜湛!
裴钧扶额闭目坐卧榻上,一闪神间,前世种种因缘际会如乱花过眼,叫他痛彻心底的愤怒就似千军万马踏过原野——这一刻,他忽而毫无遗漏地想起了他前世一府荣华俱损后满目的萧索惨烈,想起了天牢之底幽深恶臭的草席牢笼,想起了他周身蚁噬般的剧痛伤口,想起了他血脓满布的双手和破碎的腿骨……
——姜湛,都是因为姜湛!
他曾待姜湛以心、以血、以骨、以肉,姜湛对他却只是冰冷的利用。
晋王说得何其真切——他裴钧果真是瞎了。他瞎得彻头彻尾、惊天动地,竟是重生一世也看不见姜湛放在他近处的这只眼睛。如今的他在姜湛面前强作的戏码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又何尝不是个跳梁小丑的样子?
一切重蹈覆辙般再度上演了。姜湛知道他贪墨了,知道他与盐业有染了,甚至知道他关起门要有异心了……所有这些都与前世没有半分不同,如若他不做些什么,那他这一世的结局,也不会与前世有半分不同……
正沉思间,不知过了多久,裴钧忽听窗外一阵窸窣紧促的跑走之声,登时神灵一紧,不自觉就探手枕下,倏地摸出一把雕柄短刀来,刚要拔刀出鞘,敲门声却已然响起。
“大人!”董叔的声音响在门外,“外面来了个青云监的学生,说要叩拜大人!”
裴钧一口紧提的气这才松下,再度把手中短刀徐徐放回枕下,向外沉声道:“我不见什么学生,您老叫他走吧。”
董叔却在外头又说:“大人,那学生可不像是来送礼讨功名的,他浑身都被打伤了,说是大人叫他来的。”
裴钧心思被此言一岔,不由奇道:“我何尝叫过学生来府里。他叫什么名字?”
董叔仿佛在外边急得跺脚:“哎!咱们也问了,可那学生就是不说呀,叫他走也不走。眼下外边儿下了大雪,他就跪在雪里呢,说大人不出去见他他就不起来,就算冻死在咱们府门口也甘心!大人哪,您快出去瞧瞧罢,那小娃娃天可怜见的……”
裴钧被他闹得心烦气躁开了门,跨出门槛儿还没问出一句话就被董叔往外拉,一叠声儿地叫着“娃娃可怜”将他拉到了府门口去,指着外头道:“您瞧瞧,多可怜呀!”
裴钧立在忠义侯府的石阶上往下一看,只见苍茫夜雪铺满了长巷,侯府门前的石阶下果真跪了个清瘦的人,见他出来,饶是已被冻僵了双手哆哆嗦嗦,也还是虔诚万分地匍匐下去:“学……学生见……见过裴大人……”
放在雪中的双手上遍布青痕,那学生再度抬起的脸也由府门黄灯映得血红各处,一眼就能看出才被毒打过。裴钧实在辨认不出这一张脸,不免没了耐烦道:“你是何人?夜扰官员府邸所为何事?”
那学生却没有半分受挫般依旧跪着,此时甚至跪得更端正了。他掩在血污中的一双眼睛清澈而透亮,望向裴钧几乎是感激而动容的,微颤着双唇庄重开口道:
“学……学生青云监生钱海清,叩拜裴大人!求裴大人收留学生,求裴大人做学生的师父,学生日后定为奴为仆,终身长报裴大人恩情!”
“唯望裴大人幸允!”
第13章 其罪十二 · 忘恩
再度伏地叩拜的学生在雪中颤抖,他青肿的手指已冻到难以放平,说出的最后一言也难免沾染了哭意。
会哭是很寻常的。裴钧想,眼前的学生还太年轻,实在也应当恸然一哭。
毕竟从来从来,京城里被官宦之家扫地而出的门生一旦流落街头,等着他们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同样地被这京中执掌权势的所有人关在门外,被这座城池的权利场关在门外,被帝国的朝廷关在门外,看着那条他们曾仰望过、期求过的仕途訇然坍塌、生生断绝在他们眼前,直到在所有曾记得过他们的人心里褪色、凋亡,只如一段朽木沉落水底般,至此再难有任何转圜和波澜。
他们很可怜,裴钧知道,他甚至还知道这雪地中的长跪究竟有多冷——因为当他还十七岁时,也曾经不甘不忿地跪在张家宗法祠堂前的窄院里面壁,跪在当年那不输今日的大雪之中,作为一个与他们同样的学生,第一次提高了嗓子与他的师父顶嘴。
那时满膝满腿的刺痛绝冷,冷得就像张家世世代代研修奉行的冰冷法道,他跪在其上不思悔改,直到秉持那被张岭斥为悖逆的念头入了官场,表了政见,终至与张岭大吵,决裂,变为仇敌。
他曾是个学生,他最终辜负了张岭;邓准是他的学生,最终又辜负了他。如若他数年来的御殿劝学也可算作为天子师的话,那么姜湛这学生于他这先生,就更是赤裸的背叛了。
学生最终是会辜负师父的,不仅如此,这世上所有人情的付出最终也都会被辜负。
裴钧苍冷地笑了笑,低头对钱海清说:“我不再收学生了,你还是另请高明罢。”说罢抬脚转身。
可就在他一步正要跨入府中时,却竟觉右腿忽被一双手给紧紧抱住了,脚边传来钱海清发狠的声音急切叫道:“是裴大人叫学生来的!裴大人就要对学生负责!”
“放肆!”裴钧抽腿倒退一步,火气噌噌冒起来怒斥:“本院何曾让你来了!”
钱海清被一旁家丁给扯离了裴钧大腿,此时又再度端跪在石阶上,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血,挺直了背脊朗声答道:“几日前裴大人在青云监外赐了学生一训,叫学生既是做了姨太太,就别管旁人的妯娌亲——古《妇训》言:作妾嫁娶者,守一字为‘贞’,而《论语》有云,‘君子贞而不谅’,其贞者,乃正固其心、不惑于道,大人此言,岂非是教学生为求所想当心无旁骛?心无旁骛者,既有一念,则无所不用其极,是故学生既求裴大人做师父,便拼得一身剐从宁武侯府脱身了,唯望裴大人收留学生,学生当终身谨记裴大人教诲,万死以报裴大人恩情!”说罢再度一下下磕起了头来。
裴钧闻言几乎心底一震,脚底却仿似被雪地的丝丝寒意沁透,发起了一阵阵的凉。下一刻,他仍旧转身要走,却听身后董叔惊叫一声:“大人,这学生昏过去了!”
裴钧扭头一看,果见上一刻还砰砰磕头的钱海清已忽而颓倒在石阶上的雪里,眼看董叔又忙里忙慌要上去扶人,他是真没好气了:“您老能不能甭管了?他给您银子了您这么帮他?”
“总不能瞧着这娃娃搁这儿冻死啊!”董叔蹲身抱着钱海清,苦脸劝了一句:“大人,先救过他这一命罢?”
“要救您自个儿救,同我没干系。”
裴钧只冷冷扔下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跨门回府。董叔看着他背影摇头直叹,又阿弥陀佛一阵子,最终还是把牙一咬,招呼家丁将钱海清也抬进去了。
大雪下过整夜,到清早时候才停。忠义侯府的下人们早早起了,正徐徐清扫着一地积雪。
钱海清从邓准原住的西厢耳房里醒来,勉力拖着瘸腿谢过董叔,又向下人问了家主何在,待不置信地寻去前院时,果见裴钧竟负手扎了马步,正立在扫净雪碎的空地上晨练。此时他顿地双腿长而有力,腰似磐石稳而又稳,宽厚的肩背挺直,一容峰眉间褪去平日行走官中的凌人盛气,只留了沉水般的寂然。
这叫钱海清一时看愣了。
前院两侧的游廊上各立了两架兵刀,裴钧从锋刃回光上瞥见身后有人,也没待扭头瞧上一眼,就悠然道:“怎么,文官扎个马步就不行了?”
钱海清这才惊回了神,顿时脸都红到耳根子,连忙扶腿跪下,刚要开口说话,却又被裴钧抢白:
“你这装昏迷装可怜的也骗了一晚上安睡了,但唬得住董叔可唬不住我。昨晚我也说了,我不收学生,忠义侯府也不养闲人,董叔救你是他积德,同我没干系,你如今既是还能走,就还是走罢。”
说完正有小厮来报时,早膳也备好了。裴钧接过下人递来的巾帕擦了脸,只看过钱海清一眼,就收了身势行去花厅。
花厅里董叔一边摆碟子一边问那补褂坏了可怎么办,裴钧摆摆手,端起碗道:“今儿不去礼部,不入皇城也犯不上非得穿那一身衣裳,赶明儿补好就是,您老别急。”说完吃罢了早膳,又由六斤伺候擦身换了寻常衣物,便出府上轿点卯去了。
钱海清立在廊上远远看着,至始至终都没同裴钧说上一句话,此时目送了裴钧身影出府,不免眉头细细皱起,心下更为以后计较起来。
日头还没全然当空,裴钧到京兆司时前后都没瞧见晋王爷,这才想起今儿逢了七,五城兵马司有长官提训,而晋王爷兼了总都尉的职务,便就是那提训各司的人,自然是要在场的。
于是他便领了京兆参司宋毅和几个府吏,预备借着到中城兵马司清算年尾囤粮的由头,前去寻晋王爷说说话:其一,是要探探晋王爷送那随喜公公向他告发邓准,除却因恼怒他裴钧言而无信、临朝改票,而想报复他让他愤恨难堪外,其究竟居心何在、有何所求?
依他所料,既然随喜公公能听闻他裴钧贪墨、吃盐、怀有异心,则以晋王的手段,若非也是知道这些,就绝不会将随喜贸然送来他面前。晋王此举,大概揭他眼瞎是假,想以此向他要挟、交易才真,一切定当还有下文。
其二,这随喜既然是姜湛宫中的心腹,到眼下也在忠义侯府过了一夜,宫里早该察觉人丢了,第一个怀疑的地方自然是他裴钧府上——可这人却是晋王他老人家逮出来的,如今搁在他裴钧手里,岂非是把烫手的山芋强塞在他怀里?那他是该放了,该还给晋王,还是该给姜湛送回去?可无论哪种都极易惹火烧身。
裴钧此时一想起晋王昨日散朝后的笑脸就气得牙痒,心道这奸贼头子没事儿抽个这么大的风,怎么就不怕闪着腰啊?他真恨不能找老曹寻人一麻袋套了这人胖揍一顿才好。
而他正如此想着,中城兵马司已然到了。
裴钧领着人进去的时候,晋王爷姜越正四平八稳坐在司部大院正中的红木官桌后,头顶青天、脚踩大地,抬手漫端了茶盏送到口边浅浅一饮,罢了,这才语重心长地同治下的十位正、副指挥使说了这样一句话:“军饷、囤粮数目不对,不要总向孤抱怨,你们应当尽快去找裴大人清算,不够,就让裴大人给补上,多了,就叫裴大人都运走。”
说完了话他一抬头,正巧看见裴钧来了,就更悠然地笑起来:“裴大人,你看孤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裴钧连忙咬牙摆了笑脸迎上去作揖,“王爷英明,王爷指点得极是,臣今日带了人来就是为清算囤粮的,势必将这年尾给收好,替王爷您省心,也替朝廷省心。”
晋王慢慢搁下茶盏,起身笑盈盈地看向他点头:“要说朝中谁最忠心耿耿,那裴大人当做表率,敢叫第二,怕是没人敢叫第一了。”说着又向后看了看宋毅几个,再看回裴钧,笑容便更有深意了:“裴大人手下的人,做事自然也都是忠心不二的,孤放心裴大人。”
不知实情的宋毅等人已然谢起了晋王的夸赞,而昨晚才将手下的奸细逐出府去的裴钧却是吃了个瘪嘴亏,一面笑纳了晋王的明嘲暗讽,一面同诸官将公事暂且讲毕,这才总算跟着晋王一起走出了司部大门。
晋王走在前面负手回头来,看裴钧跟在身后,竟全然不解道:“裴大人,你跟着孤做什么?”
裴钧恭恭敬敬地笑着打礼:“回王爷话,臣是来谢过王爷昨日赐礼之恩的呀。王爷这礼好啊,叫臣听之、见之,醍醐灌顶、五脏俱通,蓦然自审,见自己果真是个瞎的,真是有劳王爷挂怀、提训,臣羞愧难当。”
晋王爷心知肚明听他打完官腔,一脸风清月明地继续往外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过是答谢裴大人为朝廷新政鞍前马后罢了。”
——这奸贼头子果真是记下了改票的仇,这可难办。裴钧继续跟上他殷勤道:“晋王爷客气了,臣为朝廷做事儿,这都是应该的,王爷此礼如斯贵重,臣实在当不起,臣还是给王爷送回去罢?”
可晋王爷却安抚般抬手拍了拍裴钧的胳膊,严肃道:“裴大人这话就见外了,孤这礼既是送给了裴大人,就全听裴大人发落了,又怎么能再收回来呢?”说完还摇头轻叹,直道裴钧太客气了。
——这就是真把随喜那烫手山芋甩给我了,他娘的。裴钧此时直想脱了靴子往晋王爷脸上砸,可却碍于还有把柄在这奸贼手里,就不得不依旧笑问:“那晋王爷也得让臣返还一礼才是,就这么收了如此好礼,臣实在过意不去。”
晋王听了,这才终于止步,回眼笑睨着裴钧问:“裴大人要送孤东西?送什么?”
——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奸贼果然想要我手里的东西。裴钧袖着手冲他再拜一下,认认真真道:“不知晋王爷可有何心愿?若是臣能替王爷达成,那臣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此话一出,晋王闻言竟些微怔愣,一时抿唇沉默着,双眸不明深意地淡望着裴钧,过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道:“其实,孤一直……”
裴钧不由倾身竖起些耳朵:“王爷一直……?”
晋王看他微微靠过来,止不住唇角轻轻一勾,少时将话锋一转,温声道:“其实孤一直想同裴大人吃顿饭。既然裴大人有心做东,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到此,一旁晋王府的轿子也抬到了晋王跟前儿,晋王抬腿跨进挑杆,入轿前还回望裴钧一眼,双目澈亮道:“那孤就等着裴大人来帖了。”说罢,就由人撩开轿帘坐进去,一摇一摇抬着走了。
徒留一脸“岂有此理”的裴钧懵然立在原地,眼看着晋王轿子拐过街角了,这才咬着牙暗骂一句,回身进司继续替晋王爷清算囤粮去了。
待裴钧结了一天的公事回到忠义侯府时,府中已然掌灯。
他自个儿因了晋王向兵马司保证的那一句话,不仅被司中几位指挥使缠了一整天,还替户部、兵部的错漏背了几口黑锅,此时简直是满心都正盘算着如何往晋王身上百倍还之、料想着煎炸蒸炒哪样更佳,走过前院儿不经意一抬头,却竟见个眼熟的人影坐在前厅门里随同董叔清点碗具。
那人影听见了脚步,倏地起身回了头来,一看见裴钧,脸上立即绽出个笑:“裴大人!您回来啦!”
裴钧顿时只觉更糟心了:“……钱思齐?你怎么还没走啊?”
钱海清向董叔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答:“学生无处可去,无地可依,于是烦请董叔叔指点去路,董叔叔就留了学生,说府中还缺一账房。”
——呸,缺个屁。裴钧摇头看看董叔,心觉老头儿真是年纪大了善心大发,他也累得懒怠管了,叹了口气就拾道继续往后院儿回屋去。
可回了屋一推门,又看见正墙上挂着他那烧坏了边儿的三品补褂,袍摆子乌糟糟黑了一圈儿,眼下也还没补上。
董叔这时候跟进来,见裴钧正低头揪着补褂的坏处默默寻思,还以为他正担忧没有补褂不好入宫,便低声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