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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图-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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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婆一家是世代传承的山神使者,每代以女为尊修行神婆秘术,其中之一便是‘移魂法’,即在每月十五的月圆夜借助山神香火之力,将两个凡人的灵魂交换。此二者之间,主动提出交换的乃是“命主”,拥有躯体的选择权,被交换的则为“替身”,只能被动地接受交换结果。
  神婆与村民们订下魂灵契约,每当有“替身”来临,她就圈出一人成为“命主”,这样一来渴望解脱的村民放弃旧躯壳,魂魄被移入那时日无多却富贵的凡人体内,负责利用这身份附带的财富和力量替山中谋取更多利益,并在外扩大虺神君的香火地位,若有毁约则移魂失败,魂魄自动归位;被带入眠春山的贵客虽得长生不老之身,却失去了从前的身份地位,代替原本村民留在眠春山内,直到他向神婆妥协,依样画葫芦找到新的“替身”……
  如此一来,永远不缺想解脱的“命主”和想长生的“替身”,自然就会带给虺神君不尽的香火。
  “……”暮残声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发毛,他再看向身后那尊神像,已觉大不同。
  等等……
  他猛地捕捉到闻音话里的不对,根据对方的说法,壁画的前部和尾部其实已经能连成一个看似完整的故事,恰好对应了眠春山众人普遍认知的事实,联系起来几乎没有缺漏,一切都能合情合理地顺下来。
  但就是这样,在思及壁画中间被人为刮去的一大片内容时,才异常怪异。
  倘若不是雕刻的人故意为之,那就说明现在的“事实”必有虚假或隐瞒之处,而这想必才是夹在因果间最重要的地方。
  暮残声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纷杂的信息飞快整理了一遍,找到了切入口。
  “凭你目前所说的部分,解决了我大半疑惑,也能理解你、神婆与村民之间关系的微妙由来,但这些不足以支撑你来找妖族的理由。”暮残声抬头,“那天晚上在通道里,你真的没有从中间部分窥见端倪?”
  闻音心道狐狸就是狐狸,心细如发,不比人好骗。
  “刮痕整齐且覆盖极深,其下内容的确是分毫难辨,但线索的确有一条。”他不再绕弯子,捻了捻右手指腹, “那些刮痕都是新迹,触手时还能摸到石粉。”
  犹带石粉的新迹,说明壁画被刮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甚至……那刮花它的人还在通道里!
  暮残声想到这茬,爪子微微用力,差点划花了地砖。
  果不其然,闻音继续道:“就在我意识到这点时,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暮残声反应很快:“把你推进去的人吗?”
  “准确地说,不是人。”闻音道,“我虽眼盲却不聋,在那么安静的环境下,对方不仅没有脚步声,连呼吸和心跳声也不可闻,落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即使隔了一层衣服,寒意也钻进我的骨髓里。”
  妖狐沉吟片刻:“听起来像是阴灵……对方说了什么?”
  “一句话也没有。”闻音摇了摇头,“我壮起胆子问了好几声,没得到一次回答,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否会说话,或者是不是哑巴。”
  “然后呢?”
  “对方按着我蹲坐下来,开始摸我的脸,我也顺着那只手摸索过去,觉得骨节颇细,皮肤冰冷且非常松弛,应该是位老太太……”闻音伸出自己的手虚抓了两下,神情有些恍惚,“当我摸到她的小臂时,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孩子才能咬出来的牙印伤疤。”
  暮残声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这个特征你在别处知道吗?”
  闻音低声道:“我自幼便不亲近山里其他人,小孩子们就变着法趁婆婆不在时捉弄我,有一次不慎将我从山坡上推下,骨头摔断了。婆婆背着我来庙里,山神大人施法为我接骨,但那太疼了,山里又没麻药,婆婆怕我咬断舌头就将她的胳膊凑过来,等骨头接好了,我才发现自己差点咬掉了她一块肉……山神大人本来想替她治好,可是被婆婆拒绝,说让我长记性,以后遇到麻烦至少想办法保护自己,否则不仅自己受伤,她还要替我疼。”
  暮残声拧起眉:“这件事,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别人知道吗?”
  盲眼青年摇头,妖狐心里打了个突。
  闻音此时说起的神婆与妖狐亲眼所见的老太太几乎判若两人,跟他刚才讲起的回忆也有出入,再加上这细节和微妙的时间点,让他不得不多想。
  “这些年来,我能感觉到婆婆变了很多,虽然还经常带我办事,但亲近少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山神大人尚未醒来,虽介怀却不敢真正怪罪,直到那个时候……”闻音苦笑,“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摸到那伤口、感受到对方轻抚我眼角的时候,我……”
  诡异的神秘通道里,盲眼青年抓住阴灵冰冷的手,下意识地问道:“你是……婆婆吗?”
  阴灵依然没有出声,她反握住青年的手触摸自己的脖子——喉咙被割断,差点就能摸到颈骨,难怪无法说话。
  闻音碰到那伤口时,背脊突然发寒,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阴灵并没给他整理心绪的机会,而是捉住他的指头在地上飞快地划动。
  她想告诉他一些事情。
  “她写的是‘被骗了,都是假的,救山神大人,快去找妖皇’,我正觉得满头雾水,想要抓住她问个明白,却不料抓了个空。”闻音皱起眉,“她的身体突然不能再凝实,整个通道也摇晃起来,上下左右都开始往中间合拢,我只能拼命往前跑,好在出口已经不远,否则会被活活封死在里面……可我没想到的是,当我踏空一步摔落在地,就觉得体内蛊虫活跃起来,方知自己竟然出了眠春山。”
  他心有惊疑,又有终于孤身离开囚笼的惊喜,纵然是痛入骨髓也难以压制。
  暮残声:“你就这样相信那个阴灵,为此不惜去不夜妖都出卖了自己?”
  “我不是全然相信她,但也的确怀疑,所以在请柳大人帮忙立契约时定下条件为‘查明真相,讨伐祸首’。”盲眼青年垂下头,“闻音这条命是山神大人和婆婆给的,奈何这一百多年来幸福已随昙花开谢,如今生如行尸走肉,倘若还能以此苟活之身为这百年长生之苦换一个水落石出,偿还恩人之情,已是余愿所求。”
  顿了顿,他的手指拉开衣领,露出颈上那枚白色咒纹,近乎恳求地低语道:“大人,你能成全我吗?”
  妖狐抬头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纵然对方目光空茫,他却依然有异样的无措感。
  一桩押上一人生平万般的请求,谁也不能无动于衷,更不能轻言承其重。
  两人僵持半晌,闻音只觉得有冷风顺着领口往脖子里面灌,吹得他从皮到骨都寒了起来。
  他垂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出言勉强,而是准备将衣领合拢。
  腕子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比他的骨节要小些,依稀是少年人的手掌。
  紧接着,闻音觉得后脑一沉,化为人身的白发少年一手扣住他的头,倾身凑近了他的肩窝,然后露出两颗比常人微尖的虎牙咬住了刻着契约咒纹的颈侧!
  这一下咬得颇深,虽没有血液流出,咒纹附带的法力化为一股精纯元气,在他皮下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渡入暮残声口中,片刻后便在妖狐颈侧浮现出同样的白色咒纹。
  “我答应你。”
  闻音空洞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些,他嘴唇翕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而是犹豫了片刻,反手抱住了妖狐的肩背。
  暮残声修成道体以来,从没被谁这么拥抱过,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到底没推开。
  因此,他错过了青年低垂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枯井,看似空无一物,却深不见底。


第二十一章 暗涌
  小剧场—— 暮残声: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捶胸顿足) 闻音:谢谢夸奖 暮残声:你能要点碧莲吗? 闻音:我坐拥碧池还怕没有碧莲?
  神婆登上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一身袍褂被山风拂得猎猎作响,仿佛是一面挂在身上的旗帜,苍老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冷硬如枯石。
  山顶没有房屋,连草木都罕见,偌大一片空地上除了碎石泥土就只有一口井。那井口看起来已有不少年头,磨盘大小,砖石上却没有潮气和青苔,可见下面根本没有水。
  一棵粗壮的柏树生长在井中,向外肆意舒展着枝条,井虽枯旧,树却长得极好,华盖遮阴,枝桠茂密,就连树皮都充满了生机,任谁看了都会在第一眼觉得喜欢。
  可若是懂行的人看了第二眼,便会心生寒意。
  井为水性,柏为木属,乃是木水相生之象,本为大吉。然而,这井中无水,土石封底,便成了木土相克之象。此外,枯井没有水土通流之道,乃是死关,而柏树为五阴木之一,枝桠上还悬挂了四十九只铜铃,聚邪纳阴,眠春山大半的阴秽之气都被这树吸引入体,连带这口井都成了阴邪大凶之地。
  柏树将井口撑得几乎不留缝隙,神婆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里还没有被外人侵入过,遂将木杖顿地,身形枯瘦的老太太凭空消失,只剩下满地衣服。
  片刻后,黑色的蛇头从衣服里首先探出,然后拖曳出细长滑腻的身躯。
  这蛇看起来只有手指粗细,七寸之上却生有三个头,最中间的还长着暗红肉冠,六只澄黄的竖瞳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顺着柏树与井口之间的缝隙,跐溜一下钻了进去。
  霎时,腐朽阴寒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黑蛇顺着树身下滑,空隙越来越大,它的身躯也渐渐变得粗长,等到了井底,它已经变得有手臂粗、九尺长了。
  井底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声音也没有,黑蛇用尾巴尖在落下的柏树枝叶上一扫,火星就燃了起来,给这片黑暗带来了些许光亮。
  树下有一个模样年轻的男人。
  他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如枯草,怕是逃难的叫花子都要比之干净,正枕着暴露在外的柏树根阖目而眠,若非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让人以为他是死了。
  他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露出来的颈部和腰部还有着狰狞可怖的陈年伤疤,腰部以下没入沙土,真真应了“黄土埋半截”这句话。
  黑蛇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挪动过去,蛇尾缠绕上他的脖颈,六只眼睛里均是杀意。
  “别想再勒断我的脖子,又死不了,怪难受的。”
  男人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头也不畏惧,只把它推开一些,声音很沙哑:“您怎么来了?”
  黑蛇在他身上绕了个圈,扯得他不得不直起身来,这才道:“本座来放你出去,高不高兴?”
  男人望了眼不见天日的上顶,道:“为什么?”
  “为本座找一个阴灵。”黑蛇道,“藏在山里不知何处的阴灵。”
  男人重新躺了回去:“不做。”
  黑蛇危险地眯起眼,就听他继续道:“眠春山百年无死生,又有您的结界笼罩,外面的阴灵根本进不来,你要找的阴灵必然是故去百年的老鬼。”
  生灵死后不久只能在世上停留短暂的时间,能长留人间的阴灵无一不是执念深重、三魂不散之辈,而这种阴灵往往是生前曾有修行又不得好死的可怜人。
  在他的记忆里,眠春山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些条件,也只有对方才能令黑蛇无法释怀,不惜以释放他为代价也要将之找出来。
  黑蛇泄愤般勒紧了他的脖子,声音阴冷:“你以为本座杀不了你,就没办法对付你吗?”
  “咳……不敢不敢,只是您有这么多神通,怎么偏就要我出手,凭自己找到她不好吗?”男人咳嗽了两声,挂起笑容,“您才是眠春山的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该对您唯命是从,何况区区一个阴灵?”
  “你敢讽刺本座!”三颗蛇头都因愤怒而高昂,黑蛇逼近他的脸,“区区一个阴灵,自然逃不过本座耳目,除非有你在暗中为她遮掩踪迹!现在本座不追究这点,你却还敢忤逆,是忘了当年被千刀万剐的痛吗?”
  “我做梦都会被疼醒,哪里敢忘呢?”男人毫不退避地对上它,“但是您也知道我的性子,有些话说一不二。”
  话音未落,被蛇尾缠绕的颈骨便发出“咔”地一声,男人的脑袋以扭曲的状态低垂下来,可他的确没有死,也暂时说不出一个字。
  黑蛇看着他,仿佛看到一块冥顽不灵的臭石头,砸不烂,挪不动。
  “本座是知道,否则曾经……也不会那般信任你。”黑蛇从他身上爬下来, “千万人在本座眼里均是蝼蚁,唯有你长伴身侧,本座给了你真法尊位,你却夺走了本座的一切。”
  男人颈骨折断,暂时不能动弹,只能看着地面。无数细碎的画面如浮光掠影在脑中闪过,他的嘴唇翕动几下,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您……该……杀我。”
  “若非那贱人的魂魄这些年龟缩无踪,使得一线香火尚存续着你的烂命,本座早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黑蛇冷冷道,“不过,这一百年都过去,再深的执念也支撑不住魂灵的消耗,她已经忍不住露马脚,找上了你们曾收养的小瞎子。”
  “闻……音……”
  “他长大了,心眼儿也有了,呵呵……整座山都是鼠目寸光的草芥,倒生出这么一棵乔木来。”黑蛇嗤笑一声,“但是,在本座面前耍心眼儿,他还不够看……也罢,你既然要袒护那贱人到底,本座就拿这瞎子做饵,看谁能赢过谁!”
  男人瞳孔微缩,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黑蛇见他这模样,终于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亦或者它本就没想过能说动他,只是想跟他说上这一席话罢了。
  它扭过头,又顺着树身往上爬,准备离开枯井。
  偏偏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开口了:“大人,您觉得……‘神’是什么?”
  黑蛇的动作顿住,井下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男人伸手扶正自己的颈骨,让说话能变得流利一些:“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都想不明白……人惧怕妖魔鬼怪,因力有不逮向神祈求庇佑,常怀敬畏虔诚之心;众生以神为尊上,视之作天道耳目,代行公正无私之法。神灵既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你我……为何都落得这般下场呢?”
  “……傻子。”
  沉默良久,黑蛇终于说话了,它似乎在笑,声音却很冷:“众生之神,不过傀儡。”
  暮残声觉得自己这把亏大发了。
  眠春山是一滩浑水,放在平时他向来有多远绕多远,从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结果这一回先是千里蹚浑水,现在还脑门一热跟祸头子结下了契约。
  他事后冷静了半盏茶的时间,确定了自己没被咒术蛊惑,便只好将这一时脑热归结于“心太软”三个字上。
  心太软的妖狐告别了闻音,又变回那脑满肠肥的死胖子模样,与化身悄然交替后,瘫在一张竹椅上晾晒一身肥膘。
  闻音还在山神庙里罚跪,神婆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暮残声便对着伺候“金盛”的几个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喝杯茶都要将沫子撇得干干净净,凉粉不雕成牡丹花绝不吃,成功将人接连气走,偷得一时清静。
  他眼睛半阖着,似乎是困了,实际上正搜肠刮肚地试图将现有线索串联起来,比任何人都清醒。
  若闻音在通道里遇到的阴灵是当年的神婆,那么现在掌管眠春山的人必是假货,如此一来,且不说对方究竟是谁意图何为,那镇妖井里的“蛇妖”身份如何就尚待查明;若那阴灵才是妖孽所化,她欺骗闻音就是为了挑拨离间,可她凭什么断定闻音会如约前往不夜妖都,这样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除此之外,那壁画上记载了蛇妖的来历,却对虺神君少有提及,要么是雕刻者本就为了讲述蛇妖生平以告后来人,要么就是对方故意将所有的注意点都推到了蛇妖身上。倘若是后者,那边说明虺神君本身也有问题,让雕刻者不得不帮忙掩饰,而这八成跟蛇妖有所关联。
  眼下摆在暮残声面前的有两条路——探查镇妖井,确定神婆身份。
  据白日里短暂的观察来看,现在这个神婆阴冷多疑,言行举止多有怪异之处,已将眠春山所有人玩弄于五指之中,绝不是好相与之辈,一不小心便可能打草惊蛇;然而,镇妖井位于眠春山顶,乃此处最重要的禁地,其上必有陷阱设伏,难保不会闹出大动静来。
  两条路左右为难,却必须择其一。
  暮残声权衡了片刻,决定先从神婆这边下手。
  镇妖井关系重大,没有足够的把握他并不想触碰禁制,否则行动败露事小,殃及无辜才悔之晚矣。
  然而对于神婆,暮残声也没打算直接跟对方杠上。
  事不宜迟,他扯起嗓子喊道:“来人啊!人都死哪儿去了,给老爷滚过来!”
  一直候在这大老爷门外的两名年轻人闻言便觉头疼,这长乐京来的金老板虽然体胖,心却不宽,看谁都跟自己的狗一样,动辄找茬发作,是个顶难伺候的家伙。
  “要不是村长的吩咐……”站在左边的男子目光阴鸷,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双手握紧拳头。
  一旁的女子低声劝道:“等事儿办成了,他也得留在这山里,随你怎么收拾都行。”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换上谄媚笑容,低头哈腰地进去了。
  “金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暮残声回来时捡了两块碎石子,这下正好用障眼法变成金子扔过去,道:“问你俩个事儿,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两人伺候他这大半天,还是头回得了赏,当下简直受宠若惊,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老爷想打听什么?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不敢欺瞒。”
  暮残声瞥了她一眼,将茶盏往小桌子上一放,道:“也没什么,就是闲得发慌,给老爷讲本子解解闷儿。讲得好了,老爷还有赏。”
  一听这话,女子松了口气,男子更是抢先道:“不知道老爷想听什么?”
  暮残声吊起眼梢道:“老爷想听《风尘录》,你会吗?”
  “这……”男子一噎,“老爷,咱们都是山野粗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哪会这些东西?要不,让她给您唱几首山歌听听?”
  暮残声不屑道:“长乐京的花魁给我唱曲儿,我还听腻了,轮得到你们这种货色来卖弄?罢了,就给我说说你们这儿的趣事杂闻吧。”
  女子苦着脸道:“我们这与世隔绝的小地方,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哪有什么……”
  “哦?”暮残声状似无意地道,“我听你们村长说,想让我投钱在长乐京修一座山神庙,供奉什么神君……你就给我讲讲这个吧。”
  两人面露难色,他便拉下脸:“怎么,讲不得?”
  “不不不……老爷,您说的是咱眠春山的山神大人,尊号‘虺神君’,这里所有村民都知道,没什么讲不得的。”男子犹豫了片刻,“只是……我们虽然知道这位大人,却了解不多啊。”
  暮残声奇道:“既然是山神,就该是你们祖祖辈辈都供奉着的,怎么会了解不多?”
  这话像戳中了什么痛点,两人脸上都飞快闪过些许尴尬的神色,暮残声见状来了兴趣,又放下两块金子,道:“把你们知道的讲讲,左右是听个趣儿。”
  女子这才道:“老爷,您可见过神?”
  “你要是说庙里的神,那我可见得多了,什么披红挂绿的泥胎和金身玉相都有。”暮残声扳着手指道,“至于活灵活现的神,那可真没见过,只听说北极境的圣地里有真神坐镇,但这也只是传说,谁知道真不真。”
  “那我们跟老爷不一样。”女子笑了,“您看这山上如我们这般岁数往下的年轻人,都是被山神大人庇佑着长大的。”
  “这世上装神弄鬼的可多了,你们怎么知道那是神?”
  “老一辈从小就指着他告诉我们‘那是眠春山的山神大人’,而我们从小孩子长成了大人,他还不老不死,仍是旧时模样。”旁边男子的眼中浮现出怀念神色,“他能飞天遁地,变化成各种模样,既能让枯木逢春,又招来风雨润物,叫山中鸟兽虫蚁都听话,还能在挥手间把生病受伤的人都治好……小时候我们到山神庙里玩捉迷藏,我爬上房梁却被蜘蛛吓得滚下来,差点就摔个头破血流,结果神案后面的石像突然活过来,伸手把我接住了。您说,这若不是神,还能是妖吗?”
  暮残声来了兴致:“听着有点意思,那你们知道他的来历吗?”
  “老爷开玩笑了,我们这些凡人才活多少年,怎么会知道神的来历?”女子笑了笑,“不过,小时候听我娘讲,老辈子的村里人当初并不信山神,因为那位大人曾经并未现身,山上的生活条件也差,大家虽然晓得山上有座破庙,却从来没有修缮供奉过,还打算把那里砸了建个粮仓,直到那一年……”


第二十二章 山神
  注:出自《左传?成公四年》 小剧场—— 暮残声:大兄弟,你们这山里的事儿完美应证了一句话。 闻音:愿闻其详。 暮残声:庙小妖风大。 闻音:……有道理
  一百四十多年前的盛夏,周边有地龙翻身,殃及了眠春山。
  人们从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便匆匆跑出,满山摇晃似欲倾斜,大地裂开了缝隙,不少树木和房屋都倒塌下来,砸死打伤好几个人。
  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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