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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肖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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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鸿雪道:”怎么?”
  “我心里怪得很,”冯逸说,”按理该长吁短叹来着,一见到你,就像落了块大石头,安心。”
  郁鸿雪笑了起来,隔了一阵,才说:“知道离不开我了?”
  前后都是车,冯逸怕被人听见,霎时满脸通红。
  郁鸿雪道:”把脸遮上,下雨。”
  冯逸不说话,抿着嘴,一双眼只瞧他。
  “又腻歪。”郁鸿雪低声说,”回车里坐?”
  ”车太颠。“冯逸千辛万苦地扭着腰,按住他后颈,郁鸿雪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冯逸垂着眼皮,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轻轻一碰,脸皮泛着红,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跟你一起。”
  马跑得太疾,郁鸿雪扶紧他的腰,温热的呼吸带着凉雨的湿气,呼在冯逸耳畔。
  “叫你走,你偏要回去,”郁鸿雪训斥道,”病怏怏的一张脸,自己都管不好,还要去管别人。”
  冯逸难得被教训,愣了愣,小声答:“我受韦师大恩,国难正当头,怎能撇下韦家独自逃难?不带上各国使节,难道留给安胖子去结盟?”
  ”行行行,你忠肝义胆,你高风亮节!”郁鸿雪被他义正言辞气的样子气笑了,“不是韦家的小丫头,我看你出不出得了城。”
  冯逸:”韦映儿?”
  郁鸿雪瞥了眼马车:“小姑娘挺厉害,鸿胪驿的人全是她带出来的。”
  冯逸有些吃惊,又想起韦映儿冲自己大吼的情景,跟往常娇滴滴的形容大相径庭,不禁嘴角一弯:”那你还骂我!我又不是你弄出来的!”
  “你还有理?”郁鸿雪斥责道,”眼闭上!养神!”
  天蒙蒙亮时,皇架停在金城官驿。
  本朝划十五道,雍州金城所属的京畿道辖下只七个州,虽不及关内、河东各自廿十之数,却是京师附近繁华之地,而雍州又是京兆府之所在,州衙府门修得甚好。这金城驿便是典型的陆驿,朝门外高竿悬挂官驿标旗,两侧几排栅马桩,屋舍灰泥青瓦,四角有如燕飞檐。
  此时并非赋税转运或关外商队进京的时节,驿中本就当冷清,更何况因河北河东之乱,各级官吏惊骇逃窜,驿丞胥吏已早不知往何处去,而圣驾一行抵达时天色仍晦暗,官驿门前更显冷清。
  一夜细雨,土地被润得绵软,空气中有淡薄的草香。长安隐在远山之后,早已看不到了。
  皇帝贵妃及太子亲王一一下得车驾来,在路边老树下坐着。一整个日夜,行得八十五里,人马俱是疲惫不堪。不多时陈玄礼上前,跟皇帝说着些什么。冯逸远远地看着,只见那龙武卫将领面色深沉地缓缓摇头,而秦国夫人显然听到了什么,螓首微垂,举袖拭泪。而后陈玄礼一挥手,几名禁军卫士献上干粮,皇帝的神情一下子晦涩难明,杨钊劝了几句话。众人明里暗里地看着,皇帝嘴唇动了动,而后这列禁军散入天家队列,丰王李珙向那士兵一脚揣去,胡饼掉在地上。皇子面上犹有忿色,禁军军阵里却是一片嗤声,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议论着。
  冯逸不动声色地听着,眼瞧往日吆五喝四的天家贵胄们正如劳作了整日的乡野农民般,啃着碎屑簌簌直掉的胡饼。他原来打算回扬州,东西收拾得齐整,糕点茶具棋盘乃至博弈筛子都有,就把木棋儿招到身边:“捡些干柴来,烹壶茶。”
  烹茶的小炉一架起,周围人都朝这边看。木棋儿小声说:”少爷,会不会太显眼了?”
  “是不太像逃难的……”冯逸说,”不管了,煮着。”
  不久茶香四溢,冯逸整了整衣衫,端了几个茶碗,在众人或无谓或探究或欣羡或妒恨的目光中,向天子所在的那株老槐树走去。
  “陛下请用茶。”冯逸躬身。
  ”报——报——”
  所有人向声源处望,韦见素杨钊等甚至站起身来,探马从尽头飞驰而至,滚下马鞍:“报!哥舒将军已降,受封司空,安承弼斩火拔归仁以示好,哥舒翰欲为其招降土门李光弼!”
  老皇帝摆了摆手,面容和声音都无比疲惫:”知道了。”
  皇帝附近静悄悄一片,而禁军又是一阵显而易见的骚动,远处传来陈玄礼粗犷的喝骂。
  冯逸垂着眼,献茶的手无比平稳。连月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逼得人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抬手接茶,并轻声说:“多谢。”
  冯逸连忙跪下。多日未见,天子的面容近似老了十岁,以往宽额隆准的饱满面相,近日已现干枯瘦瘪之相。冯逸想起梦魇,心有不忍,叩了一首,劝道:”使死者复生、白骨生肉,已是不可;使后战获捷、摄取敌首,仍可为。而屈节者,自有千古骂名,陛下不必在意。”
  皇帝叹息一声,未曾言语。
  冯逸再向皇室中人一一献茶,贵妃等不住垂泪,而李亨接茶后,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冯逸不知何故,心中微有惴惴。韦见素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冯逸摇头一哂,韦见素长吁短叹:“子昂啊……”
  这群人一整天未进食,个个面有菜色。贵族们从未吃过这种苦,上骂皇天下骂后土,有当着杨钊的面讽刺”清君侧”的,还有哭哭啼啼哀叹时运的。大抵逃亡在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冯逸在其中转了一圈,只听得各种抱怨,又见杨沐扬了扬眉毛,嘴巴乱动,便辞了众人,杨沐跟上来。
  “要遭。”冯逸说,”方才这样,难道没粮?”
  “走得匆忙,只带上了金银细软,没顾得上粮草。”杨沐伸手要摸他脑门,”病好些没?”
  冯逸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道:“太大意了!局势一乱,谁管你金银?都是些死物,粮草才活命!”
  ”不碍事。”杨沐说,“只要撑过这两天,到了汉中就有粮,也就再百十里的事。”
  冯逸见他面有倦色,不禁抚上他的侧脸。
  杨沐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献茶这种事,一次就算了。别再露富,兵荒马乱的,招贼惦记。”
  “这倒不打紧。”冯逸示意他环顾四周,低声道,”瞧见了么,忍饥挨饿还要被差遣布防,面有不忿且穿甲持刀……”
  杨沐沉吟道:“待御驾到了蜀地,便是护驾之功,要官有官,要禄有禄。此时弃皇家而去,其实得不偿失。”
  冯逸一想,也不无道理,便有些心烦意乱:”合着我杞人忧天。”
  杨沐道:“乱操什么心,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管。”
  冯逸哎了一声,掀去不提,只说:”没事来我这讨茶。”
  车帘子被掀开,韦映儿探出颗乱蓬蓬的脑袋,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逸哥哥,这是到哪儿了?”
  ”金城。”冯逸递过一杯茶,见她嘴角还留着口水印,心中莞尔:“小孩儿样,什么时候都睡得着。”
  韦映儿脸上微红,左看右看,又问:”这是往哪儿走?”
  冯逸刚想说“入蜀”,话到嘴边,忽想起此地乃由长安西行而至,而若入蜀,则应先到汉中,由长安至汉中,最近最快乃是敬献荔枝的一条子午道,而经由金城,显然所选路线并非子午道,想了片刻,实在不明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含糊道:”看这样子,大概往凤翔。”
  一轮朝日跳出雾霭,霎时间阳光大盛,鸟雀啼鸣。
  韦映儿点点头,望着远处山形如涛,喃喃道:“秦岭……”
  秦岭必然是要过的,三谷四道,择哪一条往何处去,于冯逸而言,并不是眼前需要忧心的问题,总归,跟着皇驾走。
  他顺着韦映儿的目光望去,青崖如帐山色晦明,大好河山,却是在国难离京后,才有幸一见。
  国难,国难。
  叛胡背恩忘义,主将又背主忘节,而今天家性命全赖这五千中央禁军,怕就怕人心浮动。天子食胡饼,军士连糟糠都不可得,此去益州千余里,前路漫漫,易生事端。
  日光虽盛,却未知前头是怎生情景。

第77章幸蜀(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冯逸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像前头几日那样的急症,然而今次逃难路上一乱,经发过两回大汗,反倒精神抖擞起来,不禁对着韦映儿感叹:“这人,闲时饱暖无虞,反而身娇、思淫欲,离乱时一身困窘,千磨万击,倒不易折了。”
  韦映儿便说:”闲时太过安逸,娇妻美妾,髀肉复生,乱中身不离鞍,才知事明理。”
  这话指向太过明了,冯逸想起两日里天子面容剧变,心里很不好受。
  沉默片刻,韦映儿说:“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样。”
  冯逸安慰她:”安史若想在长安待住,不敢对世族动粗。”
  “鞑子不讲理。”韦映儿说。
  冯逸静了下来。安史大军中的奚和契丹,曾以杀死和亲公主来表现反叛大祁的决心,凶悍薄情如虎狼。这些游牧民族,之所以愿意相助安史,正是瞧上了关内富庶,进京后必要劫掠一番。京洛如何,确实难说。除此之外,还有河北、河东、朔方、淮南……韦述如何、颜清臣如何、秦二如何,爹又如何,可知我在京城颠簸的这些时日,到最后丢了官职弃了宅子,正在秦岭山道上牵肠挂肚……
  前头传来哨骑的通传:”圣驾起行——”
  冯逸探出头去,此刻天色大亮,山川明媚。他与韦映儿四目相对了许久,各自都觉得尴尬,小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女眷,冯逸便寻了个由头,坐到外面驾车的地方去了。若不是车赶得太极,耳畔又时时有女眷幼童的啼哭,倒真似是随天子巡幸一般。
  一个日夜过去,天子弃城出逃的消息必已传遍整个长安,京师不知已乱成什么样子。趁乱起暴者定然大有人在,王公贵族留下的宅地珠宝,必已尽归暴民。而燕北叛军,自然没有不进城的道理,要不了几天,将长安易主宫门大开。北边的地丢了,接下来就是中原百姓携家带口地逃难,要么追随圣驾往西南去,要么渡过长江下江南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冯公子,都尉让我来讨杯茶。”
  一个年轻禁军咧着嘴,露着一口大白牙。
  冯逸扬声:”映儿来杯茶!哎,他自己怎么不来?”
  “走不开呀。”那士兵挠头,”刚跑了几个,连内侍监大太监都跑了两个,各队都在骂人,都尉给他们束魂呢!”
  冯逸见他唇上干裂,又命再加一杯,递过去问:“内侍监都跑?”
  ”可不是嘛!老子娘都在北方,留不住。”士兵急匆匆灌了口茶,梗得眼发直,“天家自己都没得吃,还指望别人抛家弃口地给卖命?”
  冯逸道:”人心散了,想走的,留不住。”
  那士兵“嘿”了一声:”正是这个理!”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得更糟糕。
  冯逸道:“给你们都尉捎个话,有空来一躺,有事问他。”
  郁鸿雪到底没来,来的却是韦见素的侍从,传话说:”袁思艺跑了。”这姓袁的就是之前提过的内侍监中的一个,仅此于高文英的大太监。
  冯逸点头:“我知道。”
  那侍从又说:”上命王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收罗散兵,向东讨贼。”
  “王思礼善守不善攻……”冯逸道,”算了。”
  “尚书大人向冯公子讨杯水。”
  冯逸没脾气了,只得又去了只越窑的壶,并几盒淮扬风味小吃。
  ”饥饿疲劳,人心怨愤。大人请公子,”侍从恭敬地说,“早做打算。”
  这一路好似一场旷日持久的凌迟,山道难行车架颠簸,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骨节都在疼痛。小孩的哭闹不绝于耳,和妇人的低泣一起,初时直叫人心烦意乱,听得久了,却又叫人心灰意冷。一种沉闷、压抑、愤恨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每个人都在想:如果能让封高坚守潼关,何至于到如此境地?
  冯逸自己也在想。如果潼关不破,只消朔方军出井陉口入河北,切断燕军补给,或者出东陉关直捣范阳大本营,各地勤王兵再将其挤压至洛阳一带,十八万叛军便是瓮中之鳖,必不战自败。可惜,可惜,冯逸心中暗叹,以关隘之险和兵将之勇,本有力挽狂澜的可能,孰料竟还是败在勾心斗角上。臣死社稷而天子西幸,诸王妃主皇孙官员,落魄丧家。若非杨钊奸险,大祁何至于此?
  若非杨钊奸险……若非杨钊奸险……若非杨……等等!
  冯逸忽地一声大叫,冷汗直下。
  木棋儿讶然道:”少爷?”
  就在这时,前方鼓噪大作,并着凄昂马嘶,周遭扬起一片黄烟,片刻后,几声错落惨叫。
  木棋儿叫道:“什么声音?!”
  ”杀人。”一个骑着马,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回答,“军士没粮,不服管。”
  冯逸认得他,是六部的一个侍郎,姓裴,京中大族的姓氏,问道:”这样的多么?”
  裴侍郎叹了口气,坐在他身前的一个小孩扭头说:“多。自出了望贤驿,都在骂杨钊,逃的逃起哄的起哄,陈将军杀一儆百呢。”
  望贤驿,那还是在咸阳境内,昨天的事了。冯逸那会儿还在犯晕,真是没想到。
  ”杀一儆百……”冯逸心道,已用上这种手段了。
  哨骑的传令声遥遥地响起:“至马嵬驿,必有仓廪,众军勿忧!”
  众人静了片刻。
  裴侍郎说:”到马嵬驿就有粮了。”
  “未必。”另一个人说,”原先不也说金城有粮?”
  “就算有,”又一人说,”一个驿馆的粮库,也管不了上千张嘴。”
  裴侍郎说:“要护好家人。”
  众人都点头。
  ”要不是姓杨的,潼关已胜了。”裴家小孩随口说,“不是说清君侧么,把姓杨的宰了,也就成了。”
  没人搭话。后一句是小孩的玩笑话,而前一句,冯逸心里有数,在这种时候,几乎人人都这么想,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念一个”若非”。落得这番地步,总要有人来担干系,这会儿尚是斩几个不服约束的禁军,过一时半会,又不知道会是谁。
  隔了好一阵,有人问:“北边怎么样?”
  冯逸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一说,知道朝廷正在收拢残兵,众人才放心了些。
  又一个年轻人问:”怎么没见追兵?”
  冯逸说:“从长安到散关,照这个速度,三四天的事。也用不着散关,到汉中就行,如此算来,不过两日。不一定追得上。”
  裴侍郎道:”安承弼若有这等深谋远虑,也不至于在洛阳就等不及地登基。”
  众人纷纷点头,互相又说了几句,渐渐沉默。
  其实最要命的倒不是粮。冯逸坐在车前,闭眼对着一派天高宇阔。之前梁州一带闹灾荒,缺吃少穿的流民照样能到长安城外,如今才跋涉了一天多,不至于饿到眼放绿光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人心,逃难的时候人人惶恐,天子乞丐一个样,爵位就似白菜。威仪来自赏罚,而今赏罚已是无能,更有弃城在先,民众会惧安史,却不会惧天子。禁军也是人,是人就会怨愤会暴躁,军法的约束只在一时,一旦连军法都失效,那就……韦见素说要“早作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冯逸自暴自弃地想,无非马鞭一抽,叫上那采花贼和杨沐,渡江,回家。
  日至亭午,风吹碧树,远处现出村郭轮廓。
  诸王皇子公主狼狈地下车,不少人步履踉跄。冯逸同样下车,双脚站上坚硬土地的那一刻,几乎立即大舒了几口气。接连两日的颠簸,没人不被折磨得浑身酸痛。前头人声鼎沸,军士们互相推搡着,吵吵嚷嚷地直向驿馆粮库而去。

第78章幸蜀(四)

  马嵬驿内外,一片混乱。
  军士们对将领的呵斥充耳不闻,大声呼喝着冲进驿站,踢破门窗翻箱倒柜。贵族和官僚顾不上等天子先行,已吵嚷着抢占驿房,而七十二岁的老迈天子,如所有皇子龙孙一样,同是一脸菜色,被贵妃搀扶着,在仅有的一队羽林卫簇拥下,缓缓踏进了驿馆大门。
  君臣父子,在乱世都是笑话。人一旦不能果腹,便与禽兽无异。
  冯逸刚下车就被人搡了个跟头,后面的人跟上来,不顾脚下究竟是什么,匆匆忙忙跑了过去。冯逸被人连踩几脚,胸口钻心的疼,眼见又冲来一波,咬牙就地几滚,才被跟着下车的韦映儿扶了起来。韦映儿一双美目盛满忧虑,冯逸顶着一头脸灰尘,抽着气苦笑,掸掸身上几个鞋印。
  “冯逸——!”未等他抬头,那声音已到了跟前,手腕被狠狠一拽,冯逸一个踉跄,扑进某个熟悉的怀抱里去。周围全是军士,闹哄哄的红着眼,目眦欲裂地向驿站跑。
  郁鸿雪目光冷硬,对着身边一个匆匆路过的士兵,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士兵被掌劲掀得一旋,连撞几人,终究没站稳,带倒了一大片。那士兵起身时脸肿出半尺高,晕了半天,啐出一口血沫,嘴里几下搅动,又吐出几枚碎牙。郁鸿雪并不言语,抬脚又是一下。
  冯逸吓了一跳:”别动手!”
  那士兵跳将起来,怒气冲天地呸了一声:“飞龙的阉货!皇帝都不是皇帝了,还摆什么将官的——!!”突然间吼血四溅,双手在下一刻死死扼住脖颈,双目迅速充血暴突,呼哧呼哧喘了几下,砰地倒下。
  韦映儿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往后退,在冯逸周围让出了两三丈的空地。
  死人指缝间犹在不断溢出热血,冯逸盯着那具尸身,心砰砰直跳。
  郁鸿雪把冯逸的脑袋搬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替他理了理衣襟,面色如常:”太子要见你。”
  冯逸张了张嘴,半晌,才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好。”
  ”韦姑娘。”郁鸿雪说,“别下来了,回车上去。”
  太子并没有进驿站,驻马于驿旁小坡,身后排着几列卫队,个个面容冷峻神色坚毅,这种状态不太像他们的同袍,令冯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太子面色发黄,同样是风餐露宿的样貌,神情却很放松,就像以前东宫池塘的那次。
  他在几尺外站定,躬身道:”殿下。”
  太子指了指耳朵,示意他听。
  “……贼……安……清君……君父……杨家……丢……”
  李珙特有的沙哑嗓门在远处叫骂,太子缓缓摇头:”我这个弟弟……”他回过头,注视着冯逸:“太冲动了。”
  冯逸一头雾水。
  李亨的面上带了些笑意,道:”你这个人,其实冲动得要死。”
  冯逸又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丢官的事,尴尬道:“有愧……殿下厚望。”
  太子摆摆手。
  说到丢官这茬,冯逸确实对太子心怀愧疚,因为论这御史中丞,实则是李亨提携的,单凭他自己,还不知要在六部挨多少年。后来潼关阵前斩将,封湛一纸绝命书递到御史台,直叫他既悲又愤,当即不管不顾上了道奏疏,斥责天子亲佞远贤自毁长城。当时确实逞英雄痛快了一把,事后想想也后怕。古来帝王知错改错而不认错,他这番肆意乱来,幸好只是被罢了官,若再也有些别的,他爹还不知到哪儿哭去。然也确实辜负了李亨。
  冯逸站着很不自在,好在片刻后,太子说:”自安史叛乱,失土丧地,臣死社稷,如今朝廷又流离颠簸,孤便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篇文章。”
  驿站中突然鼓噪大作,女人尖利的叫骂中带着藏不住的畏惧。
  是秦国夫人。
  出事了。
  冯逸头皮发麻,脑中翻来覆去全是这三个字。
  一定有什么变故。
  太子的话被驿站中陡然拔高的喊叫声打断,他停了片刻,继续道:“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实有不测之忧。”
  冯逸艰难地吸了口气,缓缓回答:”有意思……天下之祸,最不可挽回的,恰是起于治平,譬如平湖下的暗流,隐而不发,及到发时,便是墙倾楫摧、毁天灭地。河北三地之乱,正是如此。”
  山坡下,龙武卫迅速包围驿站,枪戟对准毫无防备的羽林卫。
  “说得不错。”李亨抬手一挥。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飞龙军刀锋转向,从后背劈向羽林,刹那间惨呼和马嘶不绝于耳。
  李亨语气平缓道:”承平日久,疏于武备,起于治平的祸乱,毁天灭地。陛下喜欢自比汉武,其实错了。孝武皇帝推恩削藩、打压窦氏、统纳西域,父皇远不如他,甚至,开了启七国之乱……”
  “杀杨——”
  白日当头,驿站内外喊杀阵阵,不似厮杀,更像屠宰,猝不及防者刀剑入肉,血溅马嵬,很快六军倒戈,将士们将驿房围得水泄不通。陈玄礼喝止众人,翻身下马,铠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在他身后,杨钊、杨腓、杨暄、裴徽等杨家本支并裴姓亲眷,二三十众,尽被禁军捆了,推搡着按跪在地。至天子舍前,陈玄礼单手捧盔,单膝跪地,冲着紧闭的木门,躬身拜下,身后一众将士随之伏地。
  ”论起来,子昂,”李亨问,“你觉得,晁错该不该死?”
  冯逸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李亨在说什么,他已全然听不见了。
  ”陛下!”陈玄礼粗犷的声音传出好远,“奸相误国,妖媚惑主,该死!恳请陛下降旨!”
  所有人齐声喝:”请陛下降旨!!”
  冯逸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念了两个字,却被众将士的齐喝盖过,李亨听不清,也无暇去辨,笑了笑,自顾答:“清君侧。晁错之死,全在这三字,为绝叛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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