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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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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无数次听对方讲述过一介军人能入破军里头是多大的荣耀,却始终没怎么上心。因为对他而言,破军也好、贪狼也好,不拘叫什么名字、不拘是如何性质,这份邀请,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换种猎物做猎户而已。
所以答应穆大哥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想过自个儿平凡无奇的人生,会因为进了破军、识得了那个人,而就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穆大哥的引荐下,全无背景的他甫出山村,便以十四岁半的稚龄破格进到了破军地字营里、代替穆大哥死去的兄弟成为了寅队的一员。
军营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破军里的人际往来也较为单纯,故齐天祤年纪虽少,却仍在加入破军不久便靠着出色的身手和多年来纵横山林的能耐得到了多数地字营军士的认可,更在其后的实战演练中展现出了自身对战术运用非比寻常的天赋……出色的才华让自认对他有一份责任的穆队长开始着力对他展开了培养、更在突来的丁忧后主动将他提为了自个儿的接替者。
那时齐天祤连十五都未满,便是寅队队内对他接替队长之事并无异议,也很难说服地字营的主官和其他成员……只是穆队长既然属意他为下任队长,自没有只提了个意见便撒手不管的道理。也因此,一场在穆队的奔走下举行的演习过后,齐天祤正式接任了寅队的队长,成了整个地字营里最年少的军官。
──尽管他自身并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成了队长后,昔日将他当弟弟照顾有加的同僚们成了下属,便是地字营并不是上下阶级那样森严的地方,彼此相处的感觉却仍难免有些变了味……他不可能再和那些同僚们住在七人一间的大帐里、也不可能再让他们拿自个儿当黄毛孩子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再加上与他同帐的卯队队长虽对他没什么意见,却也很难将一个毛孩子当成朋友看待,故齐天祤虽十五岁未满便得了足让无数人称羡的地位,却不仅没什么欣喜若狂的感觉,反倒还有些后悔起了当初的决定──即便总是木着张脸的他,从来不曾在旁人面前表露过这一点。
──直到那天。
那一天,因前任卯队队长“高升”而已独居了两个月之久的他正一如既往地待在帐里擦拭兵器消磨时间,不想平时绝不会有他人擅入的军帐却在外间一声明澈的“失礼了”后蓦然由外而启、正午过于灿烂的阳光随之透入,而让自小眼力极好的齐天祤便是不曾抬首仔细打量,也能清楚瞧见了入帐之人那让他一瞬间微微受了震撼的身影。
──那是一名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却有着一张极其清秀而精致的面庞,举手投足间亦都透着一股子端庄娴雅,和充满了粗鲁军汉的地字营怎么瞧怎么格格不入……只是齐天祤虽鲜少与其他同僚往来闲谈,可他耳力极好,自也听说过营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所谓“接任卯队队长的是一名来混军功的公子哥儿”的消息。也因此,瞥见对方那一身与他相同的地字营队长袍服后,他立时便知晓了对方的身分、也明白了彼此必将在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里休戚与共的事实。
可明白归明白,且不说对方传言中的出身和那明显迥异于己的气质,单是此前在这破军的种种经历,便已足让齐天祤放弃和对方打招呼相交的盘算了。所以他终究动也不曾动,只是一个劲儿的埋首擦枪、意图藉此表现出自个儿的不在意,不想那个人──柳靖云却对此毫不介怀,先是无视于他的冷漠主动相交、又在后来的骚动里展现出了自身绝对不只是来“混军功”的实力和气魄,让清楚见识了他初试啼声过程的齐天祤面上虽仍一派冷漠木然,心下却已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对方。
然后,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间的暗暗观察中、更深地为这个非比寻常的同僚吸引了住。
因为彼此之间让人无从忽视的差距。
──明明两个人年岁相仿、给破格提拔入营的背景也有相通之处,可除了外表上无从掩饰的年轻外,他和柳靖云却根本没有半点可比性。一个是外表和气质上与其他同僚较为相近、却始终有些格格不入;另一个却是在外表和气质上与整个地字营格格不入、却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和全营上下打好了关系……和年纪相差不到一岁的柳靖云相比,齐天祤待人接物的方式简直就跟幼儿似的,却是让他心下感慨之余亦不由起了几分钦服。
是的,钦服。
因为柳靖云是一个极难让人生出恶感的人。
在那个让他二人真正萌生出友情的夜晚前,有所防备的他从没对这个同僚摆出过任何除了漠冷木然以外的表情;可饶是如此,柳靖云对他的态度却依然是始终如一的温煦……以及让人不知不觉便心气为之一静的宁和。每每看着那双沉静的眉眼、那温和的容色,以及那抹清雅如兰的笑,不论齐天祤此前的心境如何浮躁,都能在转眼之间安抚定静下来,却是让他对其人的观察渐渐不再只是观察,而是渐渐转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痴迷……然后,不再满足于只是单单看着,而渴望起进一步的接触与相交。
而他也确实如愿了──尽管主动踏出那一步的人,依然是柳靖云。
可在那之后,彼此逐渐打开话匣子的闲聊却让齐天祤很快就放下了往日同旁人相处时的隔阂,却是连平日的冷漠木然都没能维持便叽叽喳喳地同对方谈起了许多──他不是没担心过柳靖云会否因此厌烦,可那个人却只是十分耐心地应对着他的每一个问题与每一句畅谈,一双温柔的眼更始终未曾由他身上移开。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同僚、而是对方眼里极其重要的存在,让他一旦习惯了便不能自己,最终不由自主地同对方越说越多;而本已维持了一个多月的防备与距离,亦就此彻底消弭了殆尽。
那一天,他们从单纯的同僚成了朋友;而在那之后的六百多个日子,则让他们进一步由普通的朋友转为了性命相托、神会心契的挚友。他们彼此信赖、彼此倚靠,并藉着这份契合完成了种种任务、立下了无数功劳……因着靖云,曾经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他已然彻彻底底地融入了地字营,更因而得着了以前他所不敢想像的人望与叹服。
因着靖云,待到东征结束之时,齐天祤甚至已记不起彼此认识前自个儿是怎么度过那些个乏味寂寥的日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沉浸在彼此共度的时光里、纵情享受着友人的关怀和宠溺,以及对方同样将自个儿视为“特别”的亲近和温柔。
──回想起来,或许早在那时,他便已对靖云有了超出“友谊”以上的情感……只是那时的他太过愚昧、太过懵懂,所以即便这份渴望亲近独占的感觉在一次意外下转为了对他仍十分陌生的情欲,他却不仅未曾探究这份难以遏制的冲动究竟因何而起,反倒还一个劲儿地央求靖云帮他处理、甚至还仗着友人对他的纵容逼对方做出了承诺……他的无知与自我让他看不到靖云应承时的反常,只是极其愚蠢地一面想着独占对方、一面却又将“彼此抚慰”当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从未思考过守礼知礼、洁身自爱如靖云,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在那之后,尽管出生入死的机会渐渐少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感情却只有更深,甚至还因那份“彼此抚慰”的关系而有了异乎寻常的亲近……无数个夜晚,他总是情难自禁地沉醉在靖云情动的勾人模样中难以自己、又总在央着对方帮忙发泄后环抱着对方的身子入眠。但凡他有多一点常识又或理智,便该清楚这样的关系断不是一般“挚友”所会有……但他却可悲地不曾深思、不曾留意、不曾发觉。
──然后,在突如其来却又不那么让人意外的临别前,对着说出“我喜欢你”四字的靖云……那样可笑而愚昧地回以了一句“我自也是的”。
那时的他从没深想过“喜欢”一词的意涵、更从没深想过靖云在那样的情况下说出那么句话的理由。他只是沉浸在彼此不得不分别的悲伤之中,一如既往地支取、索要着对方的温柔与疼宠。因着靖云对他足称百依百顺的纵容,他根本未曾意识到自个儿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自私和任性;却是直到三年后彼此终得重逢、仍对友人与自个儿的心意全无所觉的他提出自身有意成亲的打算后,才让彼此间原先一直维持着的、那建立于误会之上的平衡彻底崩毁殆尽。
──他错过了靖云一直以来全无矫饰、坦然包容的情意,生生将彼此曾经无情人之名却有情人之实的关系推回了“挚友”上头;但却偏又可笑地直到“友人”成亲当晚、他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亲近求欢受阻,才隐隐意识到自个儿似乎做错了些什么。
靖云说,他们不能再这样了。
靖云说,他既已成了那名女子的夫婿,便不能、也不该再和其他人互相抚慰……就算那个人是自己也是一般。
就算那个人是……这世上理应最亲近、也最了解靖云的自己。
可,怎能如此?
最了解靖云身子的人是他、最熟悉靖云情动模样的也是他,靖云身上所有令人眷恋的一切都是他一点一点摸索发掘出来的,又怎能仅因着一桩婚事,便就此生生由他手中剥夺?
靖云……那个总是温柔地望着他、包容着他的靖云……明明该是属于他的才对。
可他却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碰触靖云、不能再享受靖云给他撩拨得意乱情迷的动人姿态,更不能……再吻靖云。
靖云说,自今而后,能那么做、也有资格那么做的,只有他的妻子。
──不是曾朝夕相伴四年余、且身为他挚友的自己,而是那个当天晚上才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真正理解到友人的话语究竟意味着什么时,齐天祤不是没想过反驳、不是没想过拒绝……他甚至都动过无视于友人的意思强行动手、生生将新郎官留在自个儿身边的心思,可却因着那夜靖云平静中带着决然的目光而终究只回以了同意的一应……然后,就那样带着满心的错愕与不甘将那本应只属于他的人送到了新房里、将靖云交给了那个根本什么也不懂的女人。
──靖云洞房花烛的那一夜,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了一夜的酒,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友人只是成个亲,便会让一切沦落到如此地步、更让自个儿心底难受得直如给挖空了一般……可他不能问,也无从问,以至于这满心的纠结困惑便一路随他随到了杭州守备任上,直至于江南那迥异于地字营单纯的繁华糜烂中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原来,儿女情长并不只限于儿女、男欢女爱也并不只限于男女;所谓情爱,也终归只是对那份心意的命名,而非只有一男一女才能谈情说爱、才能勾搭成奸、才能两情相悦、才能长相厮守。
原来,他和靖云之间能够萌生的情感不光只有友情,也同样可能是爱情;而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只能是兄弟、是挚友,而同样可能是情人……又或爱侣。
接着他想起了。
他想起了彼此第一次互相抚慰的那一夜,当他要求靖云日后继续帮他宣泄、也只能帮他宣泄之时,靖云先是迟疑而后决然的应承;也想起了彼此第一次的久别前夕、靖云说出“我喜欢你”四字时的不安,以及得着他一句“我自也是的”时欢欣异常的表现。他更想起了彼此终得重逢那夜,当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靖云躺在床上,却提及了亲事、提及了自个儿有意成家之时,怀中人那突如其来的质问与身子难以压抑的轻颤……可笑他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因给自个儿脱了个精光、身子受寒才会震颤如斯,却不晓得当时他自以为是且想当然耳的诸般言词,对听着的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的愚蠢和无知,重重伤害了曾一心一意喜欢他、爱他的靖云。
所以那一夜之后,已然心冷的靖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更毅然决然地做出了成亲的决定,从而将彼此之间的暧昧难明彻底了断、就此回到曾经单纯的友谊上头……可那时的他却依旧傻傻地不曾察觉,却是直到靖云亲口拒绝他的求欢、而他也亲手将本只属于他的靖云推到了那个女人的怀里后,才终于渐渐察觉了异样。
──然后,在远离对方的这江南之地,痛切地理解到自个儿究竟错过了什么。
靖云是爱着他的;而他对靖云的那份在乎与独占欲,也从来就不是此前所以为的友情。
便如靖云爱着他一般,他其实也是爱着靖云的;所以才会总压抑不住对靖云的渴望、所以才会总着迷于靖云因己迷乱的姿态──可他却发现得太晚。
晚到……已将那个深爱着他的人伤得那么彻底、更已将曾经拥有的一切极其愚蠢地远远推了开。
当他终于明白自己对靖云的感情时,那个曾深爱着他的人,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
想明一切的那一刻,齐天祤只觉心底那股隐隐约约纠缠许久的痛瞬间变得无比鲜明,不仅让那时在守备府后花园的他当场发狂地打烂了一堆假山盆景,更随即不管不顾地纵马出府、连食粮行囊都不曾准备便想一路赶回京城见见对方──可却连杭州府都没能出,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给阻住了行程。
那一日,置身于冰冷而滂沱的雨势中、看着城中忙着避雨忙着堵水的人群,他不期然间忆起的,却是彼此第一次分别前、靖云要他给出的承诺。
‘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么?“缘乃天定,只要两人有缘,便是远如天南地北,亦能不知不觉地在缘分的牵引下彼此相会聚首”……背景天差地远的你我能受缘分牵引至此,又岂会因我回京便就此绝了联系?不过是由以往的对面相见变成了鱼雁往返而已……’
‘天祤……机会不是凭空得来的,而需得自己去争取。当年我争取了,所以才能进入破军、才能与你相识……而你我要想再次重逢,所要做的,无非也就是如此而已。’
‘如此,我会等你的。’
‘我会等着你我重逢的一日、更会等着你我同殿为臣的一日……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如果他竭力争取、如果他真正实现这个承诺……那么,他们之间,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
内心深处,齐天祤知道自个儿这样的想法不过是逃避现实、自欺欺人而已,可却一旦动了念,便再也挥不开、舍不下……所以他终究还是回到了守备府,迎着暴雨做出了自个儿力所能及的种种防范──照着临别前靖云赠与他的诸般建言──指挥手下的兵士就此护得了一方太平。如此往复数回,积攒而下的功劳让他三年未满便得了再次升迁的机会,而终得怀着满心交杂回到了有靖云所在的京城里。
──真正入京、真正见着对方前,他不是没奢望过靖云其实并不爱妻子、不是没奢望过彼此仍有重续前缘的机会。只是入京之后,他先是听着靖云和妻子如何登对如何恩爱的议论纷杳而来,接着又亲眼见着靖云一家三口那坐实了传言的和乐亲昵……便知这一切全都是他自找的,眼前的一切却仍让齐天祤痛得几乎难以承受,却是再顾不得其他、假托旅途疲惫便先辞别那两大一小回客房歇息去了。
而不知该让他庆幸又或纠结的是:许是他先前的表现太过反常,当天晚上,他虽婉谢了靖云为他摆开的接风宴,却仍在晚膳过后迎来了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那满怀关切与温柔的熟悉目光让齐天祤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而终只得强忍着心头难以平息的疼痛与懊丧将对方请入了屋里相伴着落了座。
──恰如往昔。
但又有着本质上的迥异。
以往,面对着靖云时,他从来不会烦恼自己该说什么、更不会刻意去顾忌回避些什么。他总能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将自个儿的一切情感一切想法全都毫不设防地袒露在对方面前,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得着对方的包容──不像这一回。
不像这一回……面对被他所伤、被他推离,如今更已彻底属于别人的靖云,已不复往日无知的他,已再无法像以往那样纵情表露出自个儿的一切。
因为他怕。
他怕自个儿的情思会一不小心便贸然暴露、更怕靖云此时早已不再爱他、不再容忍他,怕靖云会因为他这份醒得过晚的情思而更将他排拒推离。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搜罗着任何与感情无关的话题,一方面观察靖云的种种反应、一方面压抑着心头直欲将人收拥入怀的冲动……直到彼此间的气氛终于渐渐恢复到以往,已为对方温柔如水的眸光迷得不能自己的齐天祤,才终于再难按捺地试探出了声──
‘此去杭州,委实让我开了不少眼界。’
他状似不经意地边喝茶边道,目光却始终留意着身旁人的每一丝表情──
‘可在所见识到的诸多事物之中,最让我讶异的,却是杭州盛行的男风……和某些丝毫不逊于戏曲的、两名男子相爱相守的“佳话”。’
顿了顿,‘靖云知晓这些事儿么?’
‘……嗯。’
而他得着的,是靖云眉眼间一闪而逝的怅惘感慨……与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应声。
──三年多前的那一夜,听得他有意成婚之时,眼前的人曾经是那么样的失常那么样的激动,甚至都到了轻颤难抑的地步;可三年后的此刻,听得他这样试探暗示的话语,眼前的人却只像是一切都已过去那般平平淡淡地应了过,不仅声调听不出分毫变化、整个身子亦瞧不出哪怕些许的动摇……按说那样的沉静本是齐天祤早已熟悉而且习惯的,可当自个儿最后的侥幸换来了如此结果,心底随之蔓延开来的,却仍是绝望。
──所以那一瞬间,他几乎压抑不下那股赌上一切狠狠要了对方的冲动、几乎驾驭不住那不顾一切地将人夺回的欲望。
他们曾经那么样亲近,亲近到他几曾吻遍靖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亦几曾抚遍对方的每一处敏感……而此时、此刻,要想重新得回那份亲近,也不过就是他一探掌的距离罢了。
只要一探掌,那个仍然对他毫无防备的人便可入他之手,便可任凭他品尝侵占、任凭他亵玩索要……就算遇得了反抗,以他对靖云身子的熟悉,要想让对方在情欲催折下沉沦顺从亦算不上什么难事。更何况以靖云对他一贯的纵容与护持,便是真无视于对方的抗拒强行为之,最后也不见得就无可挽回?
──可纵于心头千般谋划臆想,迎着对方温柔中带点苦涩的眸光,齐天祤却终究什么都没能做。
他唯一做的、也唯一能做的,只是强逼自己压抑下那些过于疯狂的心思,然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地转移了话题、仅单单以朋友的身分天南地北地继续同对方话家常而已……如此一两个时辰过去,却到明月高悬、夜色渐沉,几已为内心翻腾的情感与欲望逼疯的他,才终于以时间太晚为由将靖云请出了屋,然后独身回到仍残留着对方几许气息的屋子里、万般颓然地倒卧上了榻。
──他怀抱着一丝侥幸而来,期望着彼此仍能有那么点心意相系的可能;可迎来的,却是那一丝侥幸的落空,与眼前他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那个对妻子满怀柔情、对女儿慈爱疼宠的人依然是柳靖云,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单单看着他、守着他的靖云了。就算依然会同他亲近谈笑、依然会对他多番看顾,可当年曾经对他万般纵容的靖云,却已被他生生推开毁去、再不复存。
是他错过了。
是他错过了曾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一切;也是他错过了那个曾经只属于他、也只看着他的人……但凡他多一点脑袋、少一分自私,便该在那曾经无比情浓的那一夜、于靖云反常的表现下明白什么才对──可他却毫无所觉。他只一心想着自己要什么、又能从靖云身上得到什么,而却是直到对方因他的错过而心灰意冷地选择了松手、选择了退离,才终于迟来地意识到自个儿白白放走了什么。
靖云已不再是他的靖云;而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承诺、如今亦已属于了那个女人……靖云再不会像以往那样碰他、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容他碰触索要。因为这一些都是“她”的,是靖云和“她”的承诺,与他无关、亦再无涉于他。
──因为他的错过,他和靖云之间唯一仍剩的……便就只有他口口声声宣称的“袍泽情谊”,以及那个驱使他努力打拼上京、从而得以更为接近对方的约定而已。
分别那年、他们做下如此约定,是为了能够彼此相守;而在彼此已再无相守可能的今日,再继续持守、紧抓着那个约定,也不过是让自己徒然触景伤情而已。
──尽管那个约定……是除了“袍泽之情”外、他们之间唯一剩下的了。
那一夜,怀着满心的悔恨怅惘,齐天祤想了很多。他想过就此避开、想过就此远离,想过让时间让距离冲淡那份椎心蚀骨的情思,可却终究没能舍得真正放手……不论是曾经的朝夕与共、又或近十年的相识相知,靖云的一切早已深深烙印到他的骨里与生命里。若将之拿开,如今的他还能剩些什么?不过也就是更深的空虚与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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