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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玉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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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静静躺在墨玉怀里,再没了生气。无论经历再多,这一刻,她的爱恨情仇,都已经结束,她的故事已经落幕,她多少年来期待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她,已经去了,徒留下墨玉撕心裂肺的唤着娘,犹如暴风雨中,被遗弃的小兽。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泪水,她走了,墨玉,还剩下什么哪?他就这样,一个人在地牢中,抱着她的尸体,痛哭失声。
  这一夜,无比漫长。
  地牢中本就晦暗,墨玉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时辰。第二天,鸡鸣之时,薛先生没有见到墨玉,心中愤懑,正想要借这个理由好好整治他,便派暗卫去找他。
  暗卫到得地牢时,墨玉已经再也流不出泪了,但那深沉的哀伤,却早已穿透他的心扉,留下眼底那一抹任谁也无法抹去的沉痛。
  昨夜还是月明星稀,今天一早,天色却忽然阴沉下来。地牢里听不清外面的声响,然而当暗卫打开门之时,一声惊雷却骤然传入墨玉的耳朵,仿佛利刃,就要穿透他的灵魂。
  墨玉打个激灵,浑身颤抖了起来,将怀中已然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
  “贱奴,薛先生有请!”那暗卫的声音带着得色,可以想见,迟到的墨玉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墨玉听到这声音,忽然心神一震,止住了颤抖,迅速用床上破旧的草席包裹住女子的身体,跳下床,直直站在地牢中央。
  雷声愈加响了,他依然怕,却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他不能怕,因为只有他,能送娘亲最后一程。
  娘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她了,那么墨玉,还有什么可怕的哪?
  暗卫见墨玉不理不睬,只见他抱着那女人,一时没有察觉她已经死了,纵使察觉又如何?孟阁主,只会把她的尸体抛弃荒野,任狼犬分食。
  墨玉不理他,径自向地牢出口走去,暗卫见他如此,立刻心中火起,飞起一脚,想要像从前那样,把他踢倒在地。
  但他的腿却根本没接触到墨玉,因为后者身形一闪,左手抱住女子的尸身,右手一拳打在他胸口。情急之下墨玉没有留情,那一拳好重,暗卫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口血吐出来,人便不由自主半跪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他只道墨玉不会反抗,却没想到他竟然敢攻击他,气恼至极,伸手指着墨玉,恶狠狠的说:“贱奴,你竟然敢打我,薛先生若是知道,定会……”
  话没说完,墨玉便已不见了踪影。
  虽是黎明,却因着阴雨的关系,漆黑如同深夜。闪电不时划破黑色的天宇,照亮山海阁鳞次栉比的屋宇,阴郁中透着几分诡异,雷声滚滚,墨玉的心便随着每一声惊雷,狂乱的跳动,仿佛就要挣脱这血肉的胸膛,接受暴雨的洗礼。
  这场雨很大,墨玉刚一走出地牢,就立刻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颊迅速流淌,融入这铺天盖地的洗礼中。他没有去遮挡自己,却下意识的,用草席将女子的尸身盖得更紧。
  本是凌晨,加上暴雨,院子里没有几个人,除了那暗卫,没人注意到墨玉在暴风骤雨中纤细却稳步前行的身影。他就这样抱着女子的尸身,一步步,来到山海阁高高的院墙前,提一口气,足尖连点,便飞身跃了出去。
  到了此时,才有个早起的小厮看到他的身影,忙不迭的叫起来:“来人啊,那贱奴,逃走了!”


第10章 宁为玉碎
  山海阁的后方,有一座小山,山上草木稀疏,有的,只是满山的孤坟。山海阁无根无蒂的下人,若是去世了,便会被埋在那里,还有,就是附近的穷苦人家,无钱置办墓地的,便也在那里立一座孤坟,以此绵薄的心意,来告慰死者,总好过抛尸荒野,被豺狼吞食。
  墨玉经常出去砍柴,对这附近的山丘很是熟悉,即使被大雨模糊了视线,也能轻易的找到那座小山。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这世间万物尽皆淹没,连同人们心中的爱与恨,喜乐与悲伤。
  泥水湿滑,普通人在这雨中可谓是寸步难行,但以墨玉的轻功,却可以轻易的在山上穿行。起初,身后还响起嘈杂的声响,那是山海阁中众人追赶而来时怒骂恐吓的声音,但当墨玉到了这山上,这声响便已经渐渐远去了,因为再没有一个人,能追上他的脚步。
  墨玉来到山巅,找到一片稍有遮挡的空地。头顶上,几颗枝干稀疏的树木在风雨的摧残下东倒西歪,枝干间,依稀可见,那浓云密布,仿佛下一刻,便要压下来的天空。
  一阵惊雷响起,墨玉全身一颤,却仍是紧紧的抱住那女人的身体,将自己冰冷的脸,贴在那同样冰冷的脸上。那身体,已经再没有一丝温暖,可以让他汲取了。
  墨玉仰起头,心中悲痛欲绝,泪水却早已流干,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全身,带走他最后的一点温暖。
  这世界,原是这样的不公吗?
  惊雷再次滚滚而来,前所未有的猛烈,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墨玉心头一阵绝望,只觉整个天地都要压在他身上,让他不能稍动。
  娘,孩儿撑不住了,再也撑不住了……
  心中绝望,身上瞬间没了力气,墨玉脚下一软,跪在泥泞中,将单薄的唇咬到流血。
  雷声仍在不时滚滚而落,每一次落下,墨玉的身体便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直不停。地面泥泞湿滑,但这毕竟是泥土,他要让他娘,入土为安。
  没带任何工具,但凭着墨玉的内力,在泥泞中挖出一个大坑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依然挖得很慢,对惊雷的恐惧让他用不上力气,心中透骨的凄凉,让他难以集中精神凝聚内力。手指已然被泥土染成黑色,身上也满是泥水,他并不在乎,这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
  终于,他抱起女子的尸身,最后一次,亲吻她依然光洁的额头,然后,轻柔的用草席将她的身体包好,尽量不让她沾到泥水,便狠狠心,缓缓,把她放入坑中,把泥土盖在草席上。
  一抔一抔,草席的颜色逐渐被覆盖,连带着,那再也见不到的,亲切的脸。墨玉不敢停下,他怕一旦停下,自己便再也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埋在那里的,不只是他娘的尸体,还有他心中唯一的亲情。
  待到墨玉重新站起来时,那张脸上,已是无悲无喜。唯一的亲人不在了,悲或喜,还能给谁看哪?他一挥手,擦去脸上雨水,望着远处暴雨中看不太清晰的连绵群山,本想长啸一声,出口的,却是一口鲜血。
  “想不到,你还是个孝子哪。”
  这声音中气十足,可见说话之人内力雄厚,足可以透过重重雨雾,清晰的传达到墨玉耳中。
  墨玉背对着他,不用去看,也知道他是谁。奇怪,他此刻居然不怎么恐惧了,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的哪?
  他冷笑,抹掉唇边血迹,清晰的说:“孟敬辞。”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在雨雾中,那身影速度极快,竟是连墨玉都望尘莫及。那人一个转身,已然挥出一掌,重重,拍在墨玉心口上。
  墨玉内力已经不差,那人却是远远在他之上,他猝不及防,登时跌倒在地,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内伤,竟是比上次更重。
  他抬头,看到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昏暗的天幕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辉。
  “居然对孟阁主直呼其名,敬辞,你这贱奴怎么□□的?”仍是那样冰冷嫌恶的语气,墨玉却不像从前那样感到遍体生寒了,因为他这身心,早已冷得透彻,无法再冷了。
  墨玉喘着粗气,以手撑地,艰难站起,孟敬辞这一次,居然没有阻止他,而是带着玩味的笑意,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墨玉气息甫定,望着孟敬辞,一双幽深的眼眸中,透着冰雪一般的凉意,伸手,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娘只是个弱女子,你竟如此对她,你根本,不配做山海阁阁主!”
  一忽儿,那痛苦的过往,无可拒绝的在脑海中清晰的闪过。娘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啊!终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也没人医治,墨玉清晰的记得,他当年,是如何哭着恳求孟敬辞找人医治他娘,又是怎样被赶出去,折磨到昏迷不醒的。若是面前这个人,有一星半点的怜悯,娘也不会……
  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明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折磨,但墨玉心中的恐惧,却已然渐渐淡去,如果,他还有心能够去恐惧的话。
  已是孑然一身,若是被他折磨至死,反而更好,那样,便再也不会疼了,心和身体都是。
  站在两个高手中间,伤得连站住都很吃力,墨玉却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孟敬辞,仿佛要仅凭目光,将他诛杀于当下。
  孟敬辞亦是在笑,这笑容,却比任何怒火更加狰狞。一双眼睛瞪视着墨玉,眼底,是翻腾的仇恨。他的声音带一丝戏谑,对他来说,墨玉只是他手中玩物,终其一生,都无法逃出他的手心。
  “贱奴,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戴银色面具的人便看懂了他的眼色,从背后一掌击在墨玉后颈,墨玉身体一软,登时晕了过去。他的身体轻飘飘倒下去,伏在这泥泞中,双目紧闭的脸上,浮现的,只是无限的哀伤。
  惊雷依然不时滚滚而来,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再颤抖了。
  墨玉!
  天清宫中,楚清寒忽然无端的感到心中慌乱,连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他此刻正处在自己雅致的房间里,坐在桌前,随手翻阅着卷宗。想到墨玉,他便再无心翻阅,起身,来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小盒子,打开,看了看。
  盒子中央,静静的躺着两枚赤红色的莲子,雪山红莲。
  墨玉,你还好吗?他又看了看,确认这莲子并无异样,才重新做回椅子上,手握盒子,怔怔发呆。
  “报告宫主,第三颗红莲莲子,找到了!”
  许瑶瑶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楚清寒先是一愣,转而面露喜色。
  “瑶瑶,我们走,去山海阁!”楚清寒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更多的,却是喜悦。
  “宫主,现在天气不好,可否……”许瑶瑶的小嘴微微撅着,显然是有几分不悦,那个贱奴,凭什么用如此珍贵的东西去换?又凭什么,值得宫主顶风冒雨,前去迎接他?
  楚清寒知她心意,却是心情烦乱无暇顾及,他转身,背对许瑶瑶,沉声说:“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天清宫到山海阁并不远,也就是一天一夜的距离,但楚清寒想不到,这一天一夜,对于墨玉来说,漫长得仿佛经历几次生死。
  一块月牙形的烙铁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狠狠按在墨玉消瘦的右肩上,他才缓缓睁开迷离的双眼。
  疼,疼得刺骨,他却死死咬牙,生生压抑住那半昏迷之时即将出口的半声□□。
  “贱奴,你醒了,我们便好好玩玩。”孟敬辞悠闲的坐在刑室一角,端起一杯茶,冷笑着,望着面色苍白的墨玉。
  依然是这样□□着上身,被吊在刑架上,昏暗的火光映出满墙各式各样的刑具,面前一袭黑衣的行刑者目光冷酷,仿佛没有灵魂。这场景墨玉再熟悉不过,这是让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场景。
  不能示弱,反正是死,何不停止腰杆,抓住最后所能拥有的一点尊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墨玉心思已定,涣散的目光,逐渐坚决起来。
  雨声潺潺,好似比白天小了些,却仍然可以听到隐隐的雷声,墨玉握紧拳头,压抑住身体本能的颤抖。
  终究,还是怕吗?他恨恨的甩头,像是在唾弃这样软弱的自己。
  “拶刑。”孟敬辞的声音沉静而冰冷,望着墨玉,含一口茶,“你不是用手指着我吗?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墨玉的身体被放下来,他们踢他的腿,想要他跪在地上,但是墨玉不跪,膝盖刚一触地,便挣扎着要起身。行刑人被激怒了,拎来一条铁链,放在他膝盖下方的地上,然后,两个人在他身后狠狠踢他的小腿。墨玉内伤太重,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力道,只觉双腿就要断掉,再也支持不住,被人踩住小腿,膝盖砸在地上,压着铁链,尖锐的痛。
  这只是个开始。
  行刑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双手,按在他面前的石台上,那石台是特制的,上面有两个黑色的铁环,专门用来束缚受刑者的双手。墨玉不能起身,双臂却仍在挣扎着,让他们无法控制,他不想,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逆来顺受了,尽管他明知道,自己反抗也没有用,反而会受到更惨烈的折磨。
  见他挣扎,他身后的行刑人麻利的取下那条缀满倒刺的鱼鳞鞭,用尽力气,猛的砸在他背上。
  只听鞭子带起风声,呼啸如屋外携着暴雨的寒风,一声闷响,墨玉背上立刻多了一条深刻的血痕,只一鞭,便是皮肉翻卷,绽放出血红的伤口,鲜血顺着苍白的脊背,流淌下来。
  墨玉骤然受痛,虽是咬牙未发出声音,整个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为之一颤,整个人趴在石板上,而行刑人便趁这个机会,将他的双手牢牢锁在石台上的铁环中。
  双腿被踩住,双手被锁死,墨玉已经不能再动,他只能抬起头,睁大双眼,盯着面前悠闲喝茶的孟敬辞,满面愤怒与坚韧,直到行刑人取来拶子,将他修长的十指套进那残酷的刑具中,狠狠收紧……
  因着墨玉平日不是习武便是劳作,所以他的双手很少被用刑,此时,他是第一次知道,这竹质的拶子能够带来的痛苦,不在那恐怖的鱼鳞鞭之下。
  十指连心,墨玉只觉手指像是被猛兽撕扯一般,活生生撕开血肉,猛烈如同潮汐的痛楚一波比一波剧烈的刺激着他的心智。他再也无暇去想他死去的娘,他的世界,有的,只是这无边无际的痛。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十指逐渐肿胀青紫,继而破皮流血,竹子本色的拶子染上斑驳的血红,但行刑人的动作,却仍是没有停下。
  他们很有经验,每一次收紧,都在到达极限,痛楚已不能再增加之时放开,继而再次收紧,让受刑者承受最大的痛苦。
  墨玉紧咬的下唇,已然流出鲜血,然而他却保存着最后一丝倔强,丝毫,没有□□和惨叫。
  行刑人再次收紧,竹板挤压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墨玉却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头低低的垂落在石台上,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被那个带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打了一掌,内伤本就严重,正是该好好静养之时,他却依然在这里承受酷刑,自然是没多少承受能力。
  孟敬辞看看他,皱着眉头,把茶杯放倒面前精致的茶几上,说:“这贱奴真是没用,这样就晕了。用盐水泼醒。”说完,他的目光扫过墨玉早已惨不忍睹的手指,暗想,若是楚清寒当真带来了雪山红莲的莲子,看到墨玉双手被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便随手一抛,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扔在石台上。
  行刑人看清,那是一根两寸长的钢针。
  “左手,中指。”孟敬辞的声音带着玩味的笑意,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他居然能够面不改色。
  一桶盐水兜头泼下去,墨玉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昏迷只是暂时的逃避,这一清醒,他便感觉到,手指传来令人窒息的痛楚,令他如坠地狱,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他双手被锁住,眼睁睁的,看着行刑人抓起他左手的中指,将那根钢针插进指甲缝里。


第11章 魂断雨夜
  钢针毫不留情,长驱直入,一直刺进指甲根部,墨玉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根本挣不脱束缚的铁环。他咬紧牙,拼命压抑住将要出口的惨呼,整个身体却在随着这痛楚,不断地颤抖。
  钢针插到无法再深入后,便□□,稍微移动位置,再次插入,几次之后,金属的钢针尖端已被血染得红透,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石台上形成小小的血洼。
  墨玉几次将要昏迷过去,却反复被剧烈的痛楚唤醒。这痛楚太过深刻,饶是他咬破嘴唇去压抑,仍是溢出了几声短促的,低低的□□。
  拼命挣扎,额头磕在石台上,撞出鲜血,和指尖流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处伤口在流血。
  钢针反复刺进甲床,不多时,那原本坚固的甲床已然松动,孟敬辞使个眼色,行刑人便放下钢针,用手抓住他血淋淋的指甲,用力一拽,那指甲便已整个脱落,□□的指尖,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
  指甲脱落的瞬间,墨玉的身体猛的抽搐,像是被抛入火中一般,纤细的颈项向后弯曲成惊心动魄的弧度,秀眉死死拧成一团,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终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行刑人将那刚刚拔下的,被鲜血浸染的指甲呈现到孟敬辞面前,孟敬辞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只是一闪,便又抬头,用玩味的目光望着已然完全的瘫软,没有骨头一般,软软伏在石台上的墨玉。
  行刑人去看时,发现他已再次失去意识。
  孟敬辞冷笑,将茶壶里的滚烫的新茶倒入茶杯中,不由分说的泼在墨玉失去甲床保护的指尖上。那身体一阵狂乱的颤抖,消瘦的,还带着烙伤的双肩不停的抖动,墨玉终于缓缓睁开双眼,却再无力抬起头来了。
  为什么,我还没死哪?痛苦深处,这个想法掠过脑海,墨玉安慰自己说,就快了。
  “吊起来,狠狠的打。”孟敬辞悠然道,“别用鱼鳞鞭了,几鞭子打死了,就没趣了,用藤鞭,可以多打一会儿。”
  墙上的烛火将要熄灭,新换上的蜡烛散发出明亮的光晕,却再也照不亮,墨玉已然失神的双眼。他再也没有力气反抗,连给孟敬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做不到。纤瘦而苍白的躯体被吊在刑架上,双腿被铁链捆在一起,脚踝处还坠了一个沉重的铁球,拉着他全身的关节,沉重的闷痛。被吊高的双手上,鲜血仍在缓缓流淌,连同唇角那一抹鲜红,那是残酷的艳丽,孟敬辞不禁舔了舔嘴唇。
  两个行刑人分别在他前后站定,喊一声口号,便同时挥动起手中藤鞭。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很是卖力,两道噼啪声叠在一起,比平日更加响亮。
  墨玉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低垂的头再也无力抬起,什么也做不了,连早已血烂的嘴唇都没有力气再咬了,只能静默的承受这深入骨髓的痛苦。
  数度昏迷,都被用各种残忍的手段弄醒。粗粝的盐粒被揉进伤口深处,连辣椒水都不知反复泼了多少回了。墨玉甚至痛恨自己这幅残破的躯体,这个样子,为何还能醒过来?
  醒过来,便只意味着更多的痛苦。这世界,便是无间地狱,除非死亡,否则便是无法逃离,一丝一毫的痛。
  鞭子的声音有节律的响起,说不清鞭打持续了多长时间,只见墨玉前胸后背的皮肤从红红的肿胀,到青紫发黑,再到破溃流血。最后,鞭子直接打在血泊中,溅起串串血花,墨玉却是再也没有了反应。
  一桶盐水泼下去,他没有醒,大把的盐直接揉进他伤口里,他也没有醒,甚至连烙铁再度压上肩头,他都没有睁开眼睛,连身体的颤抖,都细微到不易察觉。
  “阁主,他……”行刑人有些慌了,连忙看向孟敬辞,心想若是这贱奴死了,他们岂不是要被怪罪?
  然而孟敬辞脸上并没有怒意,他知道,墨玉修习玄玉功,没那么容易死。他站起来,稍微凑近墨玉被湿透的黑发遮住的脸,缓缓说:“去叫薛先生来。这贱奴不会死,他还有用处。”
  薛峰很快来了,手中还攥着一个小小的锦盒。他看到血人一般的墨玉,唇边现出冰冷的笑意。
  “孟阁主,可以开始了吗?”他一边问,一边打开手中锦盒。
  那锦盒很是精致,但盒中之物却让人胆战心惊。那是七八条白色的虫子。虫身极细,每只约半寸长,可以在血管中游走,虫头之上一点红色,像极了血的颜色。
  盒子一打开,虫子骤然见到光,都似乎畏惧一般,趴在盒子里一动不动。这虫子天生畏光,所以很难养出,也只有薛谦,能有这等耐心。
  孟敬辞和薛谦对视一眼,点点头,薛谦便取出镊子,小心的夹起一只虫子,放到墨玉身上一处绽开的伤口里。
  那虫子被夹住时,还不断挣扎抖动,然而当他一接触到血淋淋的伤口,便立刻变得欢快起来,转瞬,便钻入血管中不见了踪影。
  虫身消失的一刻,墨玉的身体突然猛的颤抖起来,连脚下的铁球都跟着微微颤动,可见这虫子带来的痛苦,比盐和烙铁更加剧烈。他的神志被强烈的痛楚刺激,眼睛竟半睁开,却是恍恍惚惚,无法集中思绪,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对自己做什么。总归,又是什么新的酷刑。
  墨玉不愿去看,总归看不看,他都要承受这痛苦。他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有清醒。
  薛先生手上不停,不多时,那些虫子便都已进入墨玉的身体。虫子在血脉中游走,那痛楚,简直如同将身体生生剁成小块,磨成肉末,疼的疯狂,但墨玉颤抖的幅度,却是越来越小。
  逐渐,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蜡烛又换上新的一支时,他终于,连最后一丝颤抖也消失了。薛谦冷笑,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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