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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放肆-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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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时候即使吃了就吐,也要吃,食物在肚里哪怕只停一会儿也比不吃强。”安琴坐在床上,一脸木木的表情,目光呆滞,好像什么也没看,或者虽然看了但都没看见。这时候,这时候,此时此刻,她,一个陷入爱情泥潭而即将没顶的人,一个心情绝望的人,一个痛苦得麻木的人,需要独处,需要安静,需要寂寞,以便她能够更深地陷人,更深地绝望,更深地痛苦,可刘嫂偏偏来看她,来帮助她,来安慰她,来触碰她的敏感神经。她不争气的眼泪婆娑而下,搞得刘嫂手足无措,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才使她变成这样的。刘嫂正局促着,她的四岁的女儿小萌萌进来了。小萌萌很喜 欢'炫。书。网'安琴,安琴也很喜 欢'炫。书。网'小萌萌。小萌萌从幼儿园回来后总喜 欢'炫。书。网'到安琴这儿来玩,她把自己画的画拿给安琴看,把自己学的儿歌唱给安琴听,安琴则给她讲故事,给她巧克力吃,她们俨然一对好朋友。
“阿姨,你哭了。”
安琴用面巾纸蘸去眼泪,勉强笑笑,给小萌萌拿了一块巧克力。小萌萌摇摇头,不接。
“怎么啦?”安琴问。
“阿姨你吃,吃了你别哭。”
安琴笑了,接着刘嫂也笑了。
“好吧,我吃。”
安琴将巧克力填进了嘴里。
小萌萌也笑了。
“趁热吃了吧。”刘嫂说。
安琴在刘嫂注视下吃了几口米线,她把碗里的姜都挑出来嚼嚼吃了。还剩下大半碗她实在吃不了了,因为鸡汤太油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刘嫂善解人意地笑笑,“这就不错。”她端上碗,拉上小萌萌,说:“阿姨不舒服,让阿姨好好休息休息。”
小萌萌出门时,回过头来看看安琴,她不想走,她想留下来陪着安琴。但她母亲攥着她胳膊的手很坚定。小萌萌朝安琴招招小手,她的眼神好像在说:“阿姨,你看,我想陪你,可是——”
安琴也朝她招招手,给了她一个表示感谢和理解的笑容。
小萌萌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打个趔趄,但没有摔倒,因为妈妈紧紧地攥着她的胳膊。
“小心!”
没有人对她说这两个字。医院门诊大楼前边的台阶只有*,一个穿碎花孕妇裙、剪着齐耳短发、个子不高的孕妇下台阶时,她身边的男人——毫无疑问是她的丈夫——低声叮嘱她:“小心!”他还搀扶着她的胳膊。安琴大胆地看着这个男人,他看上去既平庸又幸福,相貌一点儿也不出众,可以说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那么,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呢?对了,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至少看上去如此。这个男人也看到了她,但回避了她的目光。
小心。
他说小心。
第三次说小心。
安琴目送他们走远。她很羡慕那个孕妇。她大概快临盆了,她就要做妈妈了,她脸上已经洋溢着母亲的光辉了。一个女人最高的幸福就是做妈妈,是的,没有比这更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崇高了。
她身边也有一个男人,但他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影子。他善意地沉默着,显得很稳重,很成熟,很理解。她不应该挑剔他,她知道她不应该挑剔他。何况他无可挑剔。是的,无可挑剔。可是,正是他的得体的举止、沉稳的气质和正确无误的见解让她感到不舒服,让她感到自己下*,让她感到自己渺小,让她感到无地自容。更要命的是,他将看到她的屈辱,也将看到她的软弱。
但对她来说,周常只是一个暂时的存在,因为她很快就把周常忘到了一边。她有些恍恍惚惚,就像走在一个不确定的梦境中一般,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往前走,更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医院苍白的墙壁、长长的走廊和游魂般的医生及病人都仿佛是从梦里延伸出来的一般。
冷漠的医生用法官的口吻询问她上次月经是什么时间来的,她有生育指标没有,以及她结婚了没有。她一一做了回答。她盯着医生的嘴巴,嘴巴黑洞洞的。“想说什么,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吧,”
她想,“何必拐弯抹角呢?”
昨天她看着经理的眼睛时也是这样想的,她知道经理想说什么,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每个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化验吗?可是这个医生给她开了化验单,她就得去化验。周常帮她去交钱。她从化验员那儿领到一个小瓶子,去厕所接了一点尿。又将盛尿的小瓶子递给化验员。她像木偶一样做着这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甚至没有注意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
至于化验员,她只看到他戴着胶皮手套的手。她在想什么呢?说来有些可笑,她在追寻昨夜的梦。她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还清楚地记得,周常开车去接她时她也能朦胧地想起梦的内容,这时她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她惟一能想起的是:她曾经做了一个梦。她很可能觉得这个梦毫无意义,否则她怎么会忘得干干净净呢。
如果她还记得的话,她很可能将这个梦抛到一边,正因为忘得干干净净,她才竭力想将其找回。无论在医生面前,在厕所里,在走廊里,在化验员面前,她都在想着那个被她遗忘了的梦。越是想不起来,她越是觉得那个梦重要。这完全符合生活逻辑:失去的才觉得珍贵。她要想起那个梦。
医生夸她辫子时,她才意识到这是个男医生。看来这个医生关心她的辫子远胜于关心她的健康。“你的辫子留了很多年了吧?”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从她手里接过化验单,说:“这条辫子真漂亮。”
见鬼去吧,她想,你不是第一个夸这条辫子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夸这条辫子的人,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她将垂在胸前的辫子甩到脑后。她头脑里一片模糊的影子,就像放电影时焦距没调好银幕上出现的画面,她知道她已经开始接近梦了。“你怀孕了。”医生看着化验单说。废话。她并不需要他来告诉她这一点。她往内看,她看到了稍微清晰一点的影像:一个房间。
“做吗?”医生问道。做!不做她来这儿干什么?然后又是开单子,又是交钱。当然钱还是周常帮她交的。
房间里有一张画,画上画的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也许不是画,而是一面镜子,谁知道呢。当画或镜子移开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另一个房间,也不是开阔的院子,更不是阳光明媚的原野,而是一个黑暗的洞穴。好像这个洞穴通向大地深处。或者通向地狱。那么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说不定只是黑暗,她误以为是洞穴了。可是,不,的确是洞穴。她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像煤碳一样又黑又亮的洞壁,在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星亮光,那么微弱,恍如一只遥远的荧火虫。要进去吗?要进去吗?要进去吗?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让她做出决定。她感到恐惧,洞穴在她面前竖了起来,成为无底深渊。她头晕目眩。她只要答应一声,她就会一直坠落坠落坠落……
“不!”她答道。她逃离了手术台。她不流产啦不流产啦不流产啦——
她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捂住眼,身体因恐惧而收缩成一团。
周常坐在她身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一个可怕的梦。”她说。
“什么梦?”周常问道。
“昨天夜里的梦,”她说,“我梦到了深渊。”
“深渊?”
“是的,深渊!”
他不可能理解的,不可能理解的,男人永远无法理解女人的感受。只有女人最接近地狱,如果真有地狱的话。如果没有地狱,女人会为自己创造一个地狱出来。许多时候她们宁愿身在地狱,也不愿受某些痛苦。
安琴盯着镜子中的女人。这个女人的眼睛更大,下巴更尖,眼睛中满是痛苦的迷惘,她擦擦镜子,果然看到了她所期待的坚定光芒,这光芒刺破了迷惘的大雾直射进她的生活中;尖下巴*了她的消瘦的同时,却更加突出了她固执的性格。她应该为镜中女人的相貌负责,让她摆脱生活的痛苦和过分的自我折磨,让她坚强起来,让她乐观起来,让她自信起来,也就是说,让她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胖一点儿,下巴稍稍圆一点儿,别再像锥子那么尖……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127。
安琴窥不透命运的秘密(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窥透命运的秘密呢),但她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选择是她的权利,是她面对现实所采取的态度。当她意识到自己具有这种权利时,她仿佛看到了事物的另一面,那平常被她所忽视的另一面。原来她还可以是另外一种样子。
她对着镜子笑了。
她调整着镜子的角度,镜子中出现了小拳头一般结实的*,然后越过*,镜子的反光停留在她平坦的腹部上。需要说明的是,她又恢复了刚入夏时的做法,下班回来后要关严门窗用温水擦洗身子,然后*裸体享受一会儿惬意的凉爽。这会儿她通过镜子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想象着它内部奇妙的变化。就像平坦的大地上,一粒种子在里边悄悄汲取营养,积蓄力量,不断生长。多么平常,又多么神奇啊!她决定接受这个生命。
“你发疯了吗?”周常最近一次约她喝茶时,对她不肯流产表示惊讶, “你想没想过后果?”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周常可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那时他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刺伤了她。在车里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周常猜测她是因为恐惧才没有流产的,他说其实没那么可怕,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门诊上就做了,连一天医院都不用住。过几天也可以,但是晚做不如早做,他说,现在的医疗水平,万无一失。她则咬着牙一声不吭。她并没弄清她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她只是听从了自己的直觉而已。或者,就是上帝让她这样做的。
“我没有发疯。别的我不敢确定,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神智清醒得很。”她把镜子恢复原状,继续回想她与周常最近一次在茶馆里的交流,自从那天从医院里回来,他们已经交流了三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电扇吹着她披散开的头发,肩膀上起伏着黑色的波浪。
她知道他是为她考虑,她甚至知道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完全放弃对她的爱,也许一点儿也不曾放弃对她的爱。“你想过没有,这对你意味着什么?人们的白眼,一生的负担,被毁了的前途,等等,可能还不止这些,你必须对他负责,你要养活他,要给他很好的教育,你——”他没有开始时那么激动了,这也许是他两只手绞扭着主动控制的结果,但他还是试图劝说她去手术。
“我尽管没有考虑这一切,但我准备接受这一切。”她对着镜子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许你觉得自己很高尚,”他呷口茶,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可是代价会很大,而且没有回头路,我不愿看到你有一天后悔莫及的样子……”周常的形象浮现在镜子里,他对这件事比安琴自己还显得忧虑,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希望他的话能在她身上产生积极的效果。
“我不会后悔,我是一个从不后悔的人!”她看着镜中自己尖锐的下巴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真正的爱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伟大的,都是无私的,”那天他喝了很多茶,说了很多话,而且语气一直在变化,也一直在调整劝说的角度,“但你认为他真的会回来吗?你敢肯定他不是—个骗子吗?如果他只是……只是……那又怎么样呢?你这样做值得吗?要知道你还这么年轻,你的生活——”他最后不知是在解释呢,还是在劝说,也许连他自己也弄不清了,“你不应该放弃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不管他是否回来,我都要这样做。”她梳着头发,奇 怪;书;网}周常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的生活与鲁辉联系起来呢,其实她并未割断这种联系,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她做出了决定,天真地以为与鲁辉无关,并为此感到轻松与愉悦。她辫好辫子,在辫梢扎了一个小蝴蝶结,然后穿上休闲的衣服,在房间里转两圈,想做些什么,具体地说,是想为她子?宫中的胎儿做些什么,可她发现实在无甚可做。
又一阵恶心。她想,她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增加营养,让胎儿健康地成长。
好好活着,为了……
安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阵风吹来,扫净了天空上的乌云,阳光灿烂。这就是她的天地。
换一种心境,就自然开辟了新生活。
全世界都感到了安琴的变化。小萌萌也不例外。前些日子她母亲不让他到安琴这儿来,怕她影响安琴,她自己也觉得在阿姨心情不好时她的出现会让她心烦。她又出现在安琴房间里,是因为他看到了安琴脸上的笑容。
“阿姨,你笑起来真好看。”她说。
“萌萌,又学新歌了没有?”
“阿姨,你教我唱歌好吗?”
“好啊,不过我会的可都是老掉牙的儿歌。”于是她教了小萌萌一首老得不能再老的儿歌:
月亮走,
我也走,
我给月亮赶牲口,
赶过苏州到杭州。
喝烧酒,
吃牛肉,
开开后门摘石榴……
她们坐在院子里纳凉。月亮又大又圆,正如古书上说的“皎皎白玉盘”。月亮自古以来就容易勾起思乡之情,安琴望着月亮,觉得她已经有好几百年没与家里联系了,尽管上个月的五号她还给家里寄了钱。该写封信了,她想,母亲大概早就在盼她的信了,可是写什么呢?她总不能说她准备生一个私生子吧,那样还不把母亲给气死;她也不能说她爱的人突然失踪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她更不能说她爱的人可能是个骗子、小偷、重婚犯,或者干脆是个杀人犯。这些都不能说,凡是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都不能说,那么说什么呢?后来她没有写信,只是第二天又给家里寄了一些钱,并简短附言:我很好,勿念。
“阿姨,你在想什么?”
“哦——”
“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在想——月亮的家在哪儿?”
其实她哪里是在想月亮的家,而是在想鲁辉: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她知道自己想这些很蠢,她不应该去想,干吗要去想他呢?!可是没有办法,她就是想。每当她想过之后,她都下决心要彻底摆脱他。把他忘掉。把他忘掉。把他忘掉。
“阿姨,你脸上怎么了?”
她摸一下脸颊,手指湿湿的。
她没想到,是泪。
一阵凉风,秋天来了。
有人说北京的秋天只有三天,第一天脱下短袖换上长袖,第二天就得穿外套,第三天你最好穿上毛衣,否则非感冒不可,第四天人们就要抱怨供暖公司了:冬天提前来了,为什么暖气不能提前供应呢?
这种说法有些夸张,即使气候反常,北京的秋天也有十天左右,不过,说实话,与其他季节相比还是短了点。正是因为短暂,才显得珍贵和美好。要不,北京人都说秋天是北京最美好的季节呢。
对安琴来说,秋天也是美好的。经过漫长燠热的夏天和精神炼狱的折磨,她蜕了一层皮,她把夏天带给她的激情、痛苦、迷惘、屈辱等等都留给了夏天,留给了那些梦魇一般的日子。一个人一生有一个这样的夏天就足够了。足够了。如果他有九条命——像猫一样——他也许可以设想拥有九个这样的夏天,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勇气。
恶心的感觉消失了。
安琴又恢复了生机。
她甚至还去香山看了火一样的红叶。当然不是独自去的,陪她的还能有谁,自然是周常了。
周常和安琴一样经历了炼狱的折磨,劝安琴流产失败后,他倍感痛苦,好像不是安琴而是他身体里生长着一个不断膨胀无法无天的孽种一样,他曾经想过要摆脱她,但又做不到。他已经中毒了,中了爱情的毒。爱情是一剂毒药,有很大的杀伤力。他知道解药在哪里。爱情的毒还需要爱情来解。一个人一旦脱离了狭隘,他的世界就必然变得广阔。他不去计较她的生活、她的过去、她的怀孕,他发现她依然是她,安琴还是安琴,他爱她,一如既往地爱她。爱没有变。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一面,或那一面。整个的人,包括优点和缺点,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包括高傲和屈辱,包括长辫子和尖下巴,他都爱。他爱立体的她。他已经经历了人世的许多沧桑,知道了哪是应该珍惜的,哪是应该蔑视的;更重要的是,知道了怎样包容和包容哪些东西。在他的思想中,性不是道德的基石,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他不明白安琴为什么总是回避他的感情,当他向她倾诉感情时,她总是将话题岔到别处。他决定找一个无法回旋的地方再向她表白心意。
缆车就是一个这样的所在。
在这个明媚的秋日,他们坐在同一个缆车上。香山所谓的缆车就是一个带扶手的双人靠背椅,前边有一个横杠起保护作用。突然被悬吊在高空,视野倒是开阔了,可令人晕眩的高度也给人以提心吊胆的感觉。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128。
安琴紧紧攥住横杠,手一心出汗,两腿索索发抖。她是第一次坐缆车,几乎是刚升到空中她就后悔了。可是悔之晚矣。
风在耳边呼啸。
阳光像刚磨的刀子一样明亮。
安琴听到说话声,开始她以为是风在呢喃,后来又以为是风将别处的说话声带到了这儿,最后她才弄清是周常在向她倾诉。周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风带走了一些话语。这是在风中说话必须付出的代价。安琴认为在半空中不适宜谈论严肃的话题,因为她在悬空着,她的思想也在悬空着,她没法回答。她想让他闭嘴,可因为恐惧,竟然说不出话来。不能用高度来要挟我,她想。
“……重要,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当心里有团火的时候,血液怎能不沸腾……火的意志就是燃烧……燃烧的结果是成为灰烬……成为灰烬吧……灰烬……”
他到底想说什么?缆车在摇摆,在嘎吱嘎吱地响。他说什么?红叶很漂亮,像一团团绯红的云,在苍翠的绿色中升腾。风啊,你能不能别吹了?
“……一切……我爱你……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接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感到了语言中的火焰,这火焰烧毁了其他词语,只剩下三个字。三个小小的火苗。枫叶像火一样燃烧。内部的激情让每一片叶子燃烧。她听不到他说什么,耳畔都是幻觉,都是火焰的声音。她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怀里揣着一只野兔。周常,你这家伙(她对他的称呼已经开始放肆了)在说什么呀?“……嫁给我吧……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我感到害怕,我听不到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疯了?人被吊在半空中是容易发疯的,人发疯时是会说昏话的。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听到风声,风在呼呼地吹,风在往耳朵里灌。“……我们一同来面对……我们一同来抚养……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前边缆车上坐着一对情侣,他们显然不害怕这样的高度,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身体的倾斜使缆车晃得更厉害,但他们不怕。在空中接吻是什么感觉?周常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紧紧握着横杠,这时握得更紧了。不,她说。风带走了她的话。他仍抓着她的手。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看着天空,紧咬着*。谢天谢地,马上就要到了。缆车到了山顶。总算脚踏实地了。
安琴下了缆车之后,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这个世界也才慢慢恢复正常。山顶人很多,熙来攘往,就像赶庙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正常,是站在山上但比山高的那种自豪的表情。周常也很正常,像一个普通的朋友,微笑着,说着此时应该说的关于风景的废话。他刚才在缆车上说过那些疯话没有?火焰熄灭了,激情消退了,人回到了现实中。
她不会答应他的,除非——
其实没有除非。
总之,她没往这方面考虑,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大哥哥,当做一个朋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可以和他聊天,可以向他诉说心事,甚至可以当着他的面哭泣,而他呢?自然是支起温顺的善于倾听的耳朵听她说话,用婉转的声音耐心地和她交谈最琐碎的问题,并让善良、宽厚、会说话的眼睛也参与他们的交谈,而且从来不感到厌烦,永远也不会厌烦,像大象一样好脾气,不,应该是比大象的脾气还要好一千倍。唉,这头大象,你在动什么心思呢?他们是走着下山的。
茂盛的树挡住了外边的风,山道上只有斑驳的阳光在跳动,草丛中偶尔会有一只小松鼠疾如闪电般地蹿去,下山的行人普遍没有了观景的兴致,一个个都脚步匆匆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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