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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不是海棠红-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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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美心叹了口气,用力握牢弟弟的手放在膝上,难得显出几分柔情:“我走了,司令怎么办,更要有人疑心他,为难他了!你呢,听姐一句劝,眼前这个节坎说打仗就打仗,就别在外边贪玩了,和唱戏的拗断清爽,早早回家去。孩子的事,我来说服弟妹。”程凤台不以为意地一笑,想要糊弄过去,程美心截住他的话头:“唱戏的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谈。你就想想,将来打仗,总要有离开的一天,回上海也好,去英国也好,他舍得丢下名声地位跟你走?为了唱那一嗓子戏,他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你能眼睁睁拖累着老婆孩子,陪他在北平耗一辈子?”
  程美心的这番话,早在程凤台心里辗转思虑过八十遍了,想碎了心也没有答案,只有事到临头再做取舍。程凤台想着钱,想着家里人,想着商细蕊,想着那条他用钞票铺就的丝绸之路,心情沉重,悻悻然地就要告辞了。程美心留他在客厅里坐着,自己飞快地换衣裳,洗脸化妆,准备搭一趟顺风车。程凤台现在看谁都像特务,也不敢和仆人们说话,端了茶水点心给他,他也不吃,闷头抓起一张早报看。头版头条详细报道了昨天炮轰宛平的事情,国民军队将会全力抵抗云云。程凤台做了小十年的军火生意,中日双方的军事实力孰高孰低,他可能比许多在职的官老爷还要清楚,他对此还是很悲观的态度。
  程美心薄施脂粉,换了素雅的打扮,浑身不见一点颜色,施施然下楼来挽住程凤台的手臂。他们刚走出公馆大门两步,当兵的就小跑过来要护驾。曹司令留下三十人的队伍在这保护妻儿,程凤台认得带头的是他相熟的唐班长,现在是连长了,早年还被他派去给商细蕊的新戏镇场子的那一队亲兵。程美心挥挥手不教他们跟着,对程凤台低语:“外面的人认识司令的车牌号。”一弯腰坐进汽车里,路上拿小粉镜子对脸照了又照,随后撮起手绢一角,把唇膏抹下去一层。她向来以精致的妆容示人,今天清淡下来,程凤台看着新鲜:“阿姐去哪里?”
  程美心道:“何次长家认识吧?”
  程凤台在后视镜里瞅她一眼:“别姐夫一走就去会情郎,我要打小报告的。”
  程美心骂他一声,气得笑了:“拉倒吧!我就找姘头,也找个小青年!老何头发都秃了!一口烟熏黄板牙!”
  程凤台笑笑:“要有点路呢,姐先眯会儿。”程美心啪一声盖上粉饼盒,往椅背一靠,长叹一声,合上眼睛:“难过的日子要来了!”
  商细蕊听到这里,鼻子里哼哼两声:“还说她跟着曹司令南征北战呢,真没看出来!日本兵没进城,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了!我去过多少敌占区,在日本兵眼皮底下过来过去,我怕过吗?你们姐俩太没用了!”
  他对政治局势一窍不通,程凤台根本不打算给他说明,点点头顺着说:“是,商老板是很有胆色。”
  商细蕊接着盘问道:“这个点才回来,后来又去哪儿了?”
  程凤台想起什么来,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大红喜帖。上面写着薛千山与央金喜结良缘,敬邀程凤台与商细蕊光临。商细蕊把喜帖在手掌里拍得啪啪响,笑道:“薛千山都比你胆子大!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结婚!”
  程凤台冷笑了:“他哪是胆子大,他是横竖一条贱命,耍光棍呢!一早跑去范涟那求主意,怕打起仗来工厂亏钱,见了我,强撑着找面子!装宽心!”他从商细蕊手里翻开喜帖看了看,喜帖写得匆忙,字尾拖出一道墨迹子:“不过这张喜帖写得是真不错,懂事!我得给他封个大红包!”他家里的二奶奶只在娘家那边的红白事上露露面,除此之外,绝迹于社交圈。程凤台回到家才觉得自己结了婚,出了家门,就跟单身一样,独来独往。薛千山这样做事,程凤台被他微妙地讨好了。
  商细蕊对此同样比较满意:“我也要封个大红包给他。”程凤台笑道:“哪有邀一对儿,一对儿分开给红包的,不是拆家了吗!”商细蕊点头哦一声:“那么他和范涟留下吗?还是要走?”程凤台道:“他们走不了,手上的生意来不及撤走,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路上照顾不到。尤其范涟,一家子四十多口人,从关外去青岛,路上死了一个叔公,一个老姨娘;从青岛到北平,又折腾死了两个叔祖母,这回说什么也不敢动了,家里长辈不答应。”
  商细蕊也是随口一问,听了没有反应。程凤台趁机问他:“商老板走不走呢,换个不打仗的地方唱戏?”
  商细蕊这时候忽然又成了个明白人了,说了一句大明白的话:“北平是什么地方,五朝帝都,有龙脉在!这都有一天保不住了,我看去哪儿都白搭,紧接着就是举国沦陷,没有不打仗的地方了。我还能逃到外国去?唱京戏给洋鬼子听?”商细蕊一挥手:“扯淡吧!我不走!做生意的怕丢钱,当官的怕丢命,我怕什么?日本人吃饱了撑得慌,为难我一个卖艺的?顶多额外交些税罢了!”他不知道,这番话与二奶奶是异曲同工,听得程凤台就是一愣。今天到最后程凤台回家去一趟报急,二奶奶连内房的门都没让他进,也是说了这么一番话,就把他轰走了。商细蕊和二奶奶都是在北边长大的人,历经战火,见惯了流离与死亡,昨天那点动静,吓不到他们。
  事实上来说,直到日军进入北平城,北平梨园界也是按兵不动,无一出逃。薛千山照样纳妾;杜七照样吃大餐,跳舞,聚会;范金泠今年就要毕业了,忙着找裁缝做订婚用的衣裳,从国外订新款的首饰。北平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人心惶惶,物资不通,日本兵随意闯进人家门逮捕盘问市民,日本侨民在街上欺男霸女,也没有人去管。有钱人关起门来,日子还是照旧那么过,然而总是有所不同的。薛千山的婚宴上,吃过喝过,见过新娘子,要按前两次的经验,杜七准要磨刀点炮,发明许多耸人听闻的玩法来闹洞房,但是这次大家不打牌不听戏,男人一群,女人一伙,在那秘密议论着什么。为了这个国家不可预测的前景,的确有许多值得商议的地方。
  男人的屋子里,人手一支香烟,熏得蚊子也不敢来。商细蕊避着烟味靠窗站,几个戏迷向商细蕊展示收集到的香烟牌,他们抽烟抽的肺叶子都黑了,仍是各有所缺,商细蕊一摊手:“对不住各位,我也没有全套的。”安贝勒凑过来,在那套近乎说:“过两天我城外园子里的花就开了,花苞子有这么大!颜色也正!你几时再唱天女散花?我全给你绞来。”原来这商细蕊唱戏,道具花用的全是真的。台下戏迷得到一朵两朵,别在鬓发衣领,是一种很时兴的雅趣。商细蕊嘴角笑笑,不哼不哈。安贝勒知道他前几次逼奸了周香芸,商细蕊不乐意了,但是在安贝勒的解读中,商细蕊的不乐意,隐约有种争风吃醋似的意味。顿时骨头发轻,皮肉发痒,就要讲两句不三不四的话出来,说:“要不是你被程凤台霸占了不肯亲近我,我能去找周香芸?那孩子有什么趣味!我还是将就的呢!”商细蕊瞪大眼睛环顾四周怕人听见了,压低嗓子,咬着牙缝说:“二爷没有霸占我,我们是你情我愿的,贝勒爷可别说这样的话了!”安贝勒很不相信:“曹司令早撒丫子跑个没影儿了,他现在就是座跑了菩萨的空庙!你还顾忌他什么!论模样,论财势,我能比他次到哪儿去?说破大天也就差几岁年轻而已!男人还在乎年纪?”商细蕊正色道:“话到这步,您恕我不敬。您比二爷就差那么点风流!”安贝勒听了,吹胡子瞪眼的不服气。他自认学问德行经济社稷,哪样都还有进步的空间,唯独风流,当可称是独步天下我一人,满世界数去,没有他没摘过的名花。
  商细蕊把话说开了:“在小周子这件事上,您就得承认您欠格调!您想亲近小周子,没什么不可以的。靠名声,靠魅力,投其所好,软磨硬泡,那都行!您有钱有权,多的是法子让他心甘情愿跟您好。现在这样,赛过是庙会上偷皮夹子,趁人不备,掳着一回是一回。还上门堵人,牛不喝水强按头,这哪里能叫风流?”这得叫下流!商细蕊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
  安贝勒被商细蕊一顿鄙夷,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如果眼前站的这个不是商细蕊,换成别的不管什么人,他准要他脑袋哗哗淌血!因为是商细蕊,他是爱到极处犯了怂,冷笑一声:“好好好,他风流,他别风流过了头!我和周香芸办着事,有他在外面一声高一声低叫门的!想夹三儿啊是怎么的?商老板别后院失火,看走眼了人!”两个人互相怒瞪了一眼,安贝勒拂袖走开了。商细蕊到程凤台的沙发扶手上斜斜一坐,心里也有点郁闷,试问这号高衙内式的混账玩意儿,哪个好汉能忍住不动手呢!商细蕊的拳头直犯痒痒!
  程凤台正与人谈得尽兴,见他来了,附身往烟缸里掐熄了香烟,拿抽烟的手搭在他膝盖上。商细蕊看着程凤台笑吟吟的侧脸,耳朵发脚,说话时起伏的喉结,鼻尖上微微的汗,他心情就慢慢地平复了,又变回柔软迟钝的样子。范涟与薛千山交情好,因此在人家的场面里,无所顾忌,高谈阔论:“大家说对不对?我是吃过日本人苦头的!这群饿狼进了北平,还能有走的一天?我看难了!咱们这好山好水的,地里头种啥活啥,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他们在这过两天好日子,譬如老鼠掉进白米缸!大炮也轰不走了!”
  钮白文结巴着问:“不是……不是我说,东山省都被他们占了,挺大块地方,还不够?”
  范涟打量安贝勒走开了,便说:“占着北边管什么用!当初满人为什么南下?看中的就是鱼米之乡,风平浪静!日本人贪着呢!”
  薛千山翘着二郎腿,往烟斗里嘬燃了烟丝,眼睛在烟雾后面眯起来盯着杜七,沉默微笑。杜七低头参观玻璃橱里薛千山收藏的烟斗,罔若不觉,摇头说:“钮爷不懂地理,日本窄长的一条,全他妈嵌在地震带上,一点儿没糟践,换你不得害怕吗?太平年间每天还要震三震,哪天老天爷一跺脚,全成了水鬼了!”
  商细蕊在这里接嘴说:“所以日本人打过来,就等于是水鬼要找替身!”
  大家都笑起来:“商老板又俏皮!”杜七也笑了:“就是这么说的!”
  薛千山挥舞烟斗,说道:“我不管他们为什么来,我就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兵荒马乱的,哪年算个完呢!咱们在座各位都是有身家的人,攒上这份产业不容易,输不起!躲过了军阀躲过了税,别最后像黄家那样,栽在小日本手里,便宜了外人!那多憋屈!”
  在座各位也是这么想的,只有杜七是个活神仙,随心所欲,性命可抛,马上讥讽他:“怕啦?怕了就带着小老婆麻溜跑啊!薛二爷的内眷之众,正好能组成一支突击小分队!”
  杜七说话向来容易犯冲,众人不觉得奇怪。薛千山默了默,觑着杜七笑道:“我这支小分队,现在还缺一个带队的。队长几时到位了,我几时跑。”
  大家都笑他三心二意,新娘子听见要生气了。杜七板起面孔咬了咬牙,把玻璃柜子啪地扣上。此后薛千山说一句,杜七顶一句,钮白文都觉得他俩意思不对了,打岔说:“七公子好些位叔伯兄弟在衙门里当差,您给我们透个消息,衙门里怎么说的?还能像庚子年那会儿,花点钱,把他们哄走吗?”
  杜七道:“衙门——别提衙门了!可怜那些当兵的!拿命往里硬填!范二爷家里也有当官的,你问问他,衙门什么打算!”
  范涟直摇脑袋:“我家当官的都是管经济的,战争时局,还是要问程二爷。”他贼笑道:“你们别看他闷声不响,其实越打仗,他越高兴。为什么高兴,我不说。”
  程凤台正歪着头与商细蕊说话,忽然被点名,装傻道:“问我呐?问我什么来着?”大家眼睛一齐盯住他,他做的军械买卖,众人是心知肚明,就要看他发表什么高见。以程凤台的城府,当然不会在公开场合发表这种断头要命的言论,拍拍大腿,笑道:“我就说一句话,再过半个钟头街上该宵禁了,咱们都得挤洞房里过一宿了!我是不在意啊!就怕薛二爷不答应!”大家知道他不愿意谈这些,也不追问,说笑一回就散场了。程凤台走在后面猛然勒住范涟的脖子,恶狠狠问他:“你告诉我,为什么越打仗我越高兴?恩?我贱骨头是吧?”范涟被勒得直翻白眼:“我贱骨头!是我贱骨头!哎呦姐夫!”
  商细蕊看着他俩打架觉得好玩儿,笑呵呵的,三人穿过花园假山,有一个纤弱的声音压低了喊:“班主,班主……商老板!”商细蕊平时,并不算个耳聪目明的机灵人,这时也大咧咧地走过了。倒是程凤台听见了,松开范涟一扭头,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假山底下,是二月红。二月红满身绫罗,遍戴金银,比在水云楼的时候白胖了许多,是个大姑娘了。商细蕊一看见她,就掉下脸子,皱起眉头,站那一动不动。程凤台看这情形,二月红是有话要单独说,便向商细蕊低语一声,与范涟先去取车了。商细蕊仍然不动。二月红见到他,想到他打人的狠劲,心里怕得很,咬住下嘴唇鼓足了勇气上前来说:“班主,您一向可好?”商细蕊轻飘飘说:“还行吧。姨奶奶有何贵干?”二月红低着头默默不过几秒钟,商细蕊马上就不耐烦地脚步一动,二月红慌里慌张把手里一只手绢包递给商细蕊:“这里是我攒的一些体己,求班主替我带给腊月红,求班主……多多照顾他。”后面有老妈子在那喊她了,她不顾所以,把手绢包往商细蕊怀里一塞,扭头就走。商细蕊这个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也只有飞快地把手绢包捏在手里,施施然往前走了。坐到程凤台车子上,他是不用管手下人的隐私,直接打开手绢包,里面一卷钞票,一只男式手表,一双皮手套。程凤台眼睛斜过来一眼,哟一声:“二月红孝敬你的?还挺有良心!”商细蕊把手绢包一裹:“不是给我的。”薛千山新娶姨太太,二月红却在这惦记着小师弟。薛千山这种没有根基的暴发户,家里是什么式样,商细蕊也是知道。薛千山虽不会苛待二月红,可是从婆婆到老妈子,上下几双眼睛盯住人,首饰有丫头每天清点,月例也有专人收纳支配,无异于坐监牢。二月红两年里攒下这点钱是很不容易的,要传递出来,更是冒着受训斥、传谣言的风险。商细蕊有点低落,有点委屈。为什么别人家的师姐能够对师弟这样在意,如果老天爷不是补给他一个同样好的程凤台,他可就要嫉妒死了!
  程凤台开着车,猛然一个急刹,前方一个穿和服的日本人捶着引擎盖叽里咕噜骂街,喊八嘎,显然是喝大了。日占之后,北平城里这样的日本侨民忽然就多起来,也或许不是数量变多,只是气焰高涨,显得瞩目。常常有日本男人喝醉了酒在街上无端滋事,受欺负的中国人唯有含冤忍辱,这就是当亡国奴的滋味。程凤台骂了一句脏话,把手刹一退,说:“商老板坐好了!”然后狠踩了一脚油门,朝着日本人就要撞过去!那日本人只是借酒撒疯,没有醉到怎样,身子一偏,被汽车带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酒瓶子碎了一地。
  等人影甩不见了,商细蕊道:“刚才那一下撞着了吗?”
  程凤台拿出那种流氓调子:“撞死活该!谁见着是我撞的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否算是替北平城出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一点快意都没有。


第106章 
  这年夏天开始,全北平都过着提心吊胆的艰难日子。短短一个多月里,城中的大小店铺,十成之中竟已关张两成。路上行人神色紧张,沿街百业荒芜,三伏天里居然生出寒冬才有的瑟缩气象。戏园子里也有日本人作乱的,戏到一半,士兵冲进来声称抓捕抗日分子,吆五喝六推推搡搡,把座儿挨个搜查过来,好好一场戏搅得稀烂。他们闹完一走了之,戏园子可有好几天缓不过劲来,各行各业被揉搓得说不出的苦。
  这时候梨园界有一种声音,最先是由在上海的俞青发出的。就在北平沦陷后不久,上海抵抗失败,全面落入日本人统治之中。俞青是个真正的读书人脾气,对唱戏全然出于情怀,不是谋生吃饭的态度,眼下国家告急,同胞危矣,还要她每天涂脂抹粉,仍旧欢欢喜喜地上台去做戏,给大家看个高兴,那是万万不能够。她的浪漫情怀一下就收起了,很快变卖头面和珠宝,只身跑到香港去。唱戏的身份,到了香港,一文不值,俞青一边还慷慨资助着一个左派报社,日子逐渐过得很清寒了。她的品格和骨气,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开始只有少数几个好朋友知道她的下落。她的经理人风尘仆仆熟门熟路直奔水云楼,对商细蕊痛心地说:“俞老板糊涂啊,那么好品相的点翠头面,还有这猫眼石的,急着三钿不值两钿就要卖,我说这事哪能着急呢?一着急,价钱辣辣往下压!就想带来给您商老板看一看,您是识货的行家,何况还有一份交情在里面,绝不能亏了俞老板!”接着便把俞青往下的打算说了,听得商细蕊暗自咂舌不已,心说俞青不愧是给将军耳刮子的女人,好大的气性,不免也有些敬佩她,当场就要钱货两讫,全部买下。还是程凤台比较有社会经验,越是手忙脚乱,越是要留心防备,怕这经理人靠不住,让商细蕊打个电话与俞青交接。电话一通,商细蕊先喊:“哇!俞青啊!你不唱戏了,以后要做什么呀!”俞青没想到经理人会替她求到商细蕊面前去,好像她是仗着交情杀熟来的,非常尴尬,不想多说,有意的岔开话题。商细蕊是个傻的,一岔也就被岔开了,两人东拉西扯好多话,互相说着战时的遭遇,句句说不到正点子上。最后是程凤台忍不住了,勾勾手指,商细蕊意犹未尽地把话筒交给他,程凤台笑道:“俞老板,好久不见,我是程凤台。您那些头面商老板看见了,爱得什么似的,还不好意思跟你开口要!我替他说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您就舍了他吧!”一边约定了日子将款子汇入俞青原来的花旗账户。俞青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程凤台不待她想出反悔的说辞,就把电话挂了。
  商细蕊说:“你前几天还说现在只有黄金可靠,我们为什么不给俞青金条?”
  程凤台吃惊地看着他:“这个时世,你要俞青一个单身女子带着金条去香港?这路上不是要她的小命吗?”
  商细蕊一想,才察觉自己的不周到。难怪俞青过去收包银也全是走银行的,他过去还嫌女人家麻烦,现在回想,俞青大概也是这样一层出于安全的考虑。当下很是赞赏地摸了一把程凤台的下巴,没有程凤台,他对生活的琐碎可就找不着北了。
  转过天与杜七碰面,商细蕊把俞青的事情和杜七说了。杜七一向就很看得起俞青,此时更加肃然起敬,让商细蕊研墨,用他一笔好字给俞青写了一封信,大致是鼓励她的志气,赞许她的作为,要她有困难就开口,杜七绝不推辞,附信一张支票,一首即兴的五言诗,把俞青夸得英烈一般,郑重地盖了杜七的私章。商细蕊这时候插嘴说:“嗬!你要俞青一个单身女子带着支票去香港!你这是要她的小命啊!”
  杜七怀疑商细蕊根本没闹明白兑支票是怎么一回事,横他一眼并不搭理,只说:“俞青这一封箱,要愧死梨园行中多少须眉!”他号称是戏奴,拜唐明皇做祖师爷的,面对家国大事,这时候也暴露出读书人的芯子。商细蕊无动于衷。杜七打趣似的说:“你这些年攒了不少钱,要不也学学俞青的榜样?”商细蕊使了个大表情,眉毛都飞起来了,没有想到杜七会有这种荒谬提议:“我唱不唱戏,和国家打不打仗有关系?要有关系,不唱倒也值了!”杜七手指点着商细蕊:“都要亡国了!你在那唱戏高乐,欢声笑语……”商细蕊截住他的话:“我那是乐吗?我那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赶明儿就只唱《荒山泪》、《二堂舍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杜七笑道:“我是无话可说。你这么平白无事还招骂的人,如今有俞青在那比着,好自为之吧!”
  杜七也是一张乌鸦嘴,说完这话到了初秋,商细蕊立刻有祸事临头。一名少女看了夜戏散场,回家路上被两个日本兵拖到死胡同里侮辱了,姑娘过不去这坎,扭头就上了吊,活活把她娘心疼疯了。这件事情归根究底是日本人造的孽,旁人空余悲愤,无可奈何。坏就坏在姑娘临死时,绾了头发换整齐衣裳,把商细蕊的一张票根一张相片好好地压在心口上,是个芳魂牵念的意思。舆论风向这样东西,也是欺软怕硬,这桩案件他们没法把日本人怎样处罚,居然转而责骂商细蕊乃至梨园界——刀口上度日了这群戏子还在唱大戏,寻开心!这下好!寻出人命来了!
  有那么一回,疯老太太在记者们的簇拥下直闯水云楼后台。老太太神志不清,看见年轻男人就扑上去声泪俱下讨说法,控诉她闺女是因为迷恋商细蕊才糟了难的,问商细蕊知道不知道她闺女爱了他许多年。商细蕊怎么会知道,商细蕊连那姑娘都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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