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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小江湖-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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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竟是柴开阳的佩剑独鹿?”钟意吃了一惊,骤然想起当日二人费九牛二虎之力闯入龙门剑阁,却发现独鹿剑已失踪的事,不由得自言自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鸨母打扮的妇人一步三扭地走上台来,拎着手绢儿掩唇一笑,捏细了一口破锣嗓子,大概是想捏出个黄莺出谷的媚气,却不料捏得跟秃鹫下山似的,让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哎哟各位大爷,要说今日这重头戏,那可得数咱们这把旷世宝剑,你们都是响当当的武林好汉,法眼那么一开呀,就知道咱这宝剑可不一般……”
乐无忧坐下来,垂眸思索片刻,忽然转头:“阿玦,我要那把剑。”
“好。”钟意点头。
说话间,拍卖已经开始,那鸨母也算有眼光,开口价就是五百两,比方才那个美人的成交价还要高出二百两,可见这宝剑有多名贵。
钟意手指一弹,打出一粒小珍珠,唤来琉璃窟的管事,指着剑架上的长剑吩咐了几句,管事点头离去。
拍卖还在继续,经过十口竞价之后,价格已被抬到三千两,一个锦衣公子倚红偎翠,从侍妾的手里含走一瓣柑橘,口齿不清地叫道:“三千一百两。”
竞拍的众人皆偃旗息鼓,三千两买这样一柄并非神器的青铜剑,略有不值。
锦衣公子得意地让侍妾喂了一杯美酒,俨然已胜券在握。
这时,在他身后的阴影中突然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四千两。”
“呸,这他妈是谁?敢跟老子竞拍?”锦衣公子骂了一句,吐出一粒橘子种,大声道:“四千一百两。”
那个声音犹豫了片刻,响了起来:“五千两。”
“五千一百两!”锦衣公子用力一拍桌子,叫嚣,“他无论出多少,老子都比他多一百两!”
全场哗然,众人都幸灾乐祸地等着听那个声音如何应对,却等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对方都没有再出声。
锦衣公子得意洋洋,大嚼柑橘:“叫你狂?跟老子抢东西?信不信老子拿钱砸死你!”
正以为胜券在握了呢,人群中却再次传来了那个声音,干净清新,犹如玉石之声:“贫道囊中羞涩,五千两已是极限,这位公子若肯将此剑让与贫道,贫道愿以一身修为,为贵府当一年家丁。”
锦衣公子一怔,骤然跳起来,往身后的阴影中看去:“你有病吧?若你好吃懒做,老子岂不是还要养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慢慢张大了嘴巴,结巴起来:“诛……诛邪剑主?”
阴影之后,谢清微缓步走出来,白发银冠,一身羽衣鹤氅与这纸迷金醉的冶游之所格格不入,对着那个锦衣公子施了一礼,道一声无量寿佛,轻声道:“此剑乃贫道故友佩剑,愿公子成全。”
飘摇的灯火下,只见他面如冠玉,目似寒星,眉心一点朱砂娇艳如血,姿容仿若仙人,让那锦衣公子看得痴了:“自……自然是成……成全……”
“多谢。”
“谢的是否太早了点儿?”乐无忧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中,嗤了一声,慢悠悠地说,“真当只有这位公子在竞拍吗?未免太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钟意附和:“对对对。”
锦衣公子大怒:“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不重要,”钟意和气地说,“最后谁拿走此剑,才最重要。”
话音刚落,那个管事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展台上,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侯在旁边的几个小厮立即上台,将剑架抬了下去。
众人顿时吃了一惊:“庄家这是何意?”
管事擦擦满头的大汗,满脸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各位,这剑暂时拍不成了,为表歉意,众位今日所有花销,将由琉璃窟一力承担。”
众人不禁哗然,谢清微拧起眉头:“庄家怎能出尔反尔?”
“实在是对不住!”管事赔笑,“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位道长,还请理解则个。”
眼看着长剑就要被抬出了视线,谢清微忽然衣袖一振,众人只觉白影一闪,便见他羽衣翩仙,落在了台上,一把按住剑架,急道:“不行!”
第八七章
“难道你敢强抢?”乐无忧一拍座椅,飞身腾起,扑到台上,一把按住剑架另一端。
抬剑的两个小厮怎敌他这两位武功高手的压制,啊地一声跪倒在地,剑架脱手而落,谢清微势如闪电,伸手一把接住剑鞘。
而乐无忧也已抓住剑柄,两人互不相让,各自死死握住掌心的冰冷。
谢清微沉声道:“乐公子这是何意?”
“这话问得新鲜,”乐无忧冷笑一声,目光刁钻如刀,直刺入他的淡眸,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呛道,“你说我是何意?”
谢清微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片刻,声音仿若白玉蒙尘,低低地说:“这把剑……我寻了很多年……”
“你有什么资格寻他?”乐无忧冷厉地提高声音,手臂猛地发力,只听一声清鸣,长剑出鞘,挟起劲风迅疾地划向对方咽喉。
宾客们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不由得都站了起来,好奇地往台上看去。只见狭小的琉璃台上遍烧红烛,烛火映照在剑身之上,火光飘摇,一片光明如海,森寒剑刃宛若一线白浪,寒光四射,令人简直胆寒。
“果然是好剑,”那个锦衣公子叫道,“别说五千两,一万两都值啊!”
却没有人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谢清微的身上,等着他拔出背上的诛邪剑,来和乐无忧战一个高下。
然而谢清微却一动不动,甚至还微微仰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剑锋在喉前戛然而止,寒锋抵在他的皮肤,只需稍稍一丝颤抖,便能割断他的咽喉。
可是他却仍没有丝毫抵抗。
乐无忧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谢清微眸色淡漠,仿佛命悬一线的是旁人一般,淡淡道:“我已获悉漱石庄之事,风满楼一百七十二名英魂含冤被戮,我这条命自该赔给你们。”
“我不稀罕你的狗命,”乐无忧收回长剑,低头看着古朴的青铜剑身,一阵心如刀绞,喃喃道,“说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如今独鹿依然在,开阳你却……”
钟意纵身飞掠过来,拭去乐无忧眼角的星光,轻声道:“十年已过,开阳恐怕早已转世,离了这江湖纷争,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享清福呢。”
“嗯,”乐无忧点头,对谢清微张开手,“把剑鞘给我,你滚去天阙山,在开阳的坟前自裁吧。”
“我自会以死谢罪。”谢清微说,玉色手指却死死攥住黑檀木鞘,没有一丝松手的迹象。
乐无忧看他一眼,暴怒:“你不要再惺惺作态,当年是开阳瞎了眼,被你迷惑,如今他尸骨都烂了,你有什么资格拿他的佩剑?”
他声音冷厉,犹如刀刃,然而谢清微却不为所动,清冷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波澜,神情淡漠地看着掌中剑鞘:“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他抬眼看向乐无忧,“我只是……想死在他的剑下。”
乐无忧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说完猛地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恨声道:“阿玦,我们走,剑鞘我不要了,大不了找工匠重新做一个。”
“你不许走!”谢清微急道,身形一闪,足不沾尘地飞掠到他的面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古井无波的眸子中浮起一丝哀求,“乐公子,求你。”
乐无忧冷冷地看着他。
谢清微从他眸中看到令人绝望的冷漠无情,怔怔地顿了片刻,突然一脚往后退了一步,单膝缓缓跪了下去。
众人哗然,在座多是武林中人,十分清楚诛邪剑主谢清微的地位,此人乃昆仑雪山上太清真人的衣钵传人,执掌诛邪剑,灭邪魔,救苍生,甚至凌驾于天下盟之上,谁能想到他今日竟然跪在了乐无忧面前。
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乐无忧低头盯着他满头银丝一般的白发,嗤道:“你诛邪剑主也有跪下求人的一天?”
谢清微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只喃喃道:“求你……”
“你想求我把独鹿剑给你?”乐无忧俯身,逼近他的脸,“我一直不明白你哪里值得开阳喜欢,谢道长,谢真人,诛邪剑主?不如你脱了衣服,让我看看,道袍下是怎样一幅美景,把我那兄弟迷得命都没了。”
谢清微白皙如玉的脸上蓦地腾起一片红云,既羞又怒,满目愤慨在烛火映照下仿若双眸剪水,美不胜收。
乐无忧恶毒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要独鹿剑么?脱了衣服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谢清微是怎样用你这幅淫荡的身体勾引男人的,我立刻就给你!”
钟意从背后搂住乐无忧的肩膀,轻声道:“阿忧,这样做只能折辱他,并不能偿还……”
话未说完,就听到一个玉石之声徐徐传来:“此话当真?”
乐无忧怔了怔,木然道:“这个自然。”
用以展示拍品的琉璃台离宾客距离甚远,二人说话声音又低,人们一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谢清微跪在地上,清瘦的脊背却笔直地挺着,缓缓抬起一双玉色的手指,伸向了自己的衣领……
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一个疑惑的声音问道:“谢道长在做什么?怎么仿佛要脱衣服?”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嘿,别说,老子还挺想看的,光是穿着衣服的样子就够撩人了……”
人们的声音无所顾忌,清晰地传到琉璃台上众人耳边,谢清微两颊飞红,眼神却漠然看着前方,清冷双眸之中一片死寂。
他神情冷漠地解开衣领,任羽衣鹤氅缓缓滑落,露出一双白到刺眼的肩头……
忽然眼前身影一闪,仿佛一阵狂风迅疾刮过,衣服滑落的瞬间被粗暴地扯回身上,谢清微愕然抬头,看到乐无忧冷厉的眉眼。
他淡淡道:“我已经遵你命令当众脱了衣服,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这个自然。”乐无忧咬牙切齿地说,衣袖一甩,只听铮然一声清音,长剑脱手飞出,稳稳落入剑鞘之中。
谢清微握着长剑,极为清浅地笑了一下:“多谢成全,我会用此剑自裁,以慰风满楼满门英魂。”
“先留着你的狗命,明年清明,我在天阙山等你。”乐无忧说完,大步流星走下琉璃台,往门外走去。
钟意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不鸣仙都,钟意脑中急转,想出一百个点子想要逗乐无忧开心,却又一一否决,只识趣地管住嘴,老老实实跟在他的身后。
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几十步,乐无忧倏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钟意,拧起眉头。
钟意立即歪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你……”
“我什么废话都不会说!”钟意大声道,“只要跟在你身后即可,你大可将我当成一个放不出去的屁,默默地放任我就好。”
“……什么玩意儿!”乐无忧气得笑了出来,伸手将他拉至身边,手指在衣袖中勾住了他的手指。
钟意看似一脸淳朴地笑起来。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在寒风萧萧的街道上,乐无忧轻声道:“我很后悔方才的行为,你说得对,那只能折辱他,并不能偿还我同门的血债。”
“你一时气糊涂了,”钟意道,“其实仔细想想,他谢清微也是受害者,不是么,诛邪剑主的责任是诛杀邪魔、匡扶正义,而天下盟告诉他,风满楼窝藏苏余恨,投靠魔谷,成为了武林的敌人,纵然与柴开阳互有情愫,然而他需要负起自己的责任。”
“既然与开阳互有情愫,他却宁愿相信安广厦的鬼话,而不相信自己的情人,”乐无忧恨得咬牙切齿,恶毒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欠操。”
钟意一噎,认真道:“阿忧,这话只能让开阳兄来骂,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嗯,为夫不大爱听。”
乐无忧横了他一眼,凉凉道:“那留着,日后骂你。”
“嘿,骂我的话,这话得改一下,”钟意笑起来,嬉皮笑脸地靠近他,一手遮在嘴边,附在他的耳朵上笑道,“比如说——真他妈欠含……”
话一说完,他便身影一闪,快如闪电一般撤离,果然乐无忧恼羞成怒,挥起双掌,便劈头掴了过来。
冬节将至,街上行人如织,两人运起绝世轻功,在人群中穿梭着追逐,快得仿佛带起残影。
足足追了半柱香时间,钟意才停了下来,乐无忧一掌拍在他的后背,钟意大叫:“哎哟,谋杀亲夫啦!”
“闭嘴!”
两人去药铺按方子抓了药,又在街边买了些香烛和纸钱,才慢慢走回客栈。
将刚才的事情说给乐其姝,她神情平静地听完,眨了眨眼睛:“你说开阳那小子和谢清微有一腿?他俩偷偷成亲了?”
“……人都死了,你还纠结这个干吗?什么叫偷偷成亲啊,那两人充其量就是苟且!”乐无忧白了她一眼。
“竟然是这样,”乐其姝喃喃道,“怪不得……”
钟意:“姑姑是有什么发现么?”
乐其姝忽地荡开话题:“你们是不是再没去过天阙山?”
“嗯?”
“天阙山上有两座坟茔,一座是我苏醒后,潜入龙门剑阁取出正阳剑,为你师父立的剑冢,另一座是开阳的坟。”
“你立的?”
“不,我为你师父立冢之时,那座坟已经很大了,显然十年来有人经常去扫墓,坟前立着一块石碑,写得很有意思。”
“墓碑还能有意思?”
“呵,”乐其姝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亡夫柴开阳之墓。”
乐无忧一颤,惊叫:“什么?”
“我还曾想是哪个重情的红粉知己立的呢,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竟然是谢清微。”乐其姝摇着头唏嘘,“真是想不到。”
回想起在不鸣仙都中的一幕幕场景,乐无忧心头酸麻,苦涩道:“那蠢货为了得到独鹿剑,竟不惜当着那么多人脱衣服……”
钟意思索片刻,轻声道:“有一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乐姑姑,您当初潜入龙门剑阁,取走的是几把剑?”
“两把,照胆和正阳,”乐其姝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时的剑阁之中便已经没有了独鹿的踪影。”
“有人取走了?”
“会是谁呢?”钟意沉思,“应当不是谢清微,否则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龙门剑阁镇守森严,非乐姑姑您这样的武林高手不能潜入,而这位窃剑之人,既冒险取出独鹿,为何又让他流落到了不鸣仙都?”
三个人思考了半天,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房门笃笃响了两声,九苞端着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钟意突然响起方才买到的纸钱香烛,对九苞道:“冬节将至,趁这几日天气还算清朗,去祭奠一下你的亲人吧,再过几日万一下起雪来了,就该耽误了。”
第八八章
钟意的乌鸦嘴再一次发挥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作用,刚说近几日天气晴朗,晚间就飘起了小雪,一连下了三日不带停的,整个洛阳城银装素裹,朔风吹起屋脊的碎雪,檐铃叮叮,露出下面斑驳的青砖与飞檐。
室内烧着红泥小火炉,炉上烫着一壶老酒,酒气氤氲,整个屋子里都飘着暖洋洋的香醇。九苞百无聊赖地坐在炉边烧山栗子,默默地瞥一眼钟意,一言不发,幽怨至极。
钟意却心情不错,将温热的老酒一口饮下,手里持着一盏雨破天青色的空杯,闲倚在窗前,清朗地笑道:“微酣静坐未能眠,风雪萧萧打窗纸,是不是就是这般静谧娴和的情景?”
乐无忧含笑看他一眼,捏着酒壶又给他杯中倒上,却未及倒满酒壶就见底了,摇晃了两下,笑道:“与其在这儿享受雪景,不如好好想一想,马上就冬节了,这小雪却不见停的,该怎么去祭祀。”
“阿忧难道没听说过随心所欲道法自然?”钟意摇头晃脑,“我看这雪还得再下它几日,九苞,要不咱今年的祭祀就不去了吧。”
“……不去就不去,”九苞闷声道,“反正不过是活人的一个念想,对死人来说,本就没什么影响。”
钟意赞赏地点头:“虽然你从小顽皮任性惹人讨厌,但这一次倒还算懂事,哎哟!”
乐无忧踢了他一脚。
钟意看向他:“你踢我做什么?”
乐无忧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自己知道。”
钟意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打开窗子微微露了条缝,立即有寒风卷着雪粒滚进来,他猛地阖上窗子,对乐无忧道:“你长在南方,不知北地的风雪有多寒冷,九苞的故里在城外,虽也没远到哪里去,但这个天若冒雪赶路,苦寒是一则,另一则却是万一遇到些饿极了的野兽,就又要一番苦战了。”
乐无忧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所说非虚,只得啧了一声,不再为难他。
却不料到了第三日傍晚,风雪渐渐停了下来,客栈外的街道上热闹起来,担心风雪再飘上几日,家中就要断粮了,蛰伏的人们都纷纷出门采办,还有红花柳绿的孩子吸溜着鼻涕,直接在积雪里打起了雪仗。
钟意皱起眉头观了观天色,觉得依旧灰蒙蒙的,显然不是要放晴的迹象,仿佛又有一场风雪即将到来,但冬节祭祀是大事,想了想,还是咬牙决定趁这会儿雪停,快马加鞭地赶去城外。
常子煊一直昏迷不醒,乐其姝要留在客栈照顾他,其他几人打点了祭祀用品,便飞马奔出城门。
马蹄扬起积雪,朔风夹杂着雪粒扑在脸上,乐无忧往下拉了拉风帽,跟着钟意一路疾驰,两个时辰后便到了北邙山下一个小镇。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狂风打着卷儿,刮起街角的积雪,乐无忧仰脸看向街道两侧黑黢黢的房屋,渐渐发现有点不对劲。
——太静了,整个小镇都未免太静了,简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近年来战火频发,城外的村落里十室九空,却依然会有点点灯火,远不及这个小镇看上去阴森可怖。
“这是何处?”乐无忧疑惑地问,雪光映得小镇恍若白昼,极目望去,夜幕下皆是精致的青砖乌瓦,黑黢黢的门窗上还有斑驳的红漆,显然这是一个极为富裕繁华的地方。
至少,曾经是。
“这是我的家。”九苞翻身下马,牵着马踏过积雪,走到一扇黑漆铆钉的大门前,抬手撕去门上的封条。
门旁倒着一块腐朽的牌匾,半截都埋在了积雪中,乐无忧下马,抬掌挥去雪粒,露出牌匾上斑驳的痕迹,定睛看去,忽地浑身一震,只见匾上金粉已经脱落,四个不甚分明的大字在雪光映照下触目惊心——河洛山庄。
他愕然抬头,看向九苞的背影,脑中转得飞快——当年河洛山庄一夜灭门,幼子明月光下落不明,若他还活着,如今应该已经十七岁,九苞……
“你猜得没错。”钟意牵着马走过来,拍了拍乐无忧肩上的落雪,低声道,“进去吧。”
三人只是祭祀,当用不了太长时间,便将马匹随手拴在了门口倒下的石狮子上,拎起香烛纸钱,走到门前。
门上铜锁已经锈透,钟意屈指一弹,一阵劲风击了过去,铜锁应声而落,伸手推开木门,锈涩的门轴艰难地转动,发出一声刺耳嘶哑的吱嘎长鸣。
一丝木柴燃烧的烟味夹在清凉的夜风中传来。
“等等,”钟意突然道,“里面仿佛有人。”
习武之人感觉敏锐,乐无忧也感应到山庄中似乎有活人走动的声音,压低声音:“是不是在此处避雪的乞丐?”
“不可能,”钟意摇头,“自河洛山庄案发之后,附近的居民纷纷搬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死镇,不可能还有乞丐逗留的。”
“是江湖人?”
钟意点了点头,提起三尺水,拇指一动,一声极轻的脆响,长剑微微出鞘:“多半是如此,我们进门时动静不小,对方如果不聋应当也已听到,小心应对就是。”
九苞擅长轻功,一抹绿裙仿佛飘摇的柳叶,顷刻间已翻到了屋顶上,无声无息地沿着屋脊向前潜去。
乐无忧袖中稚凰也已经滑落到掌心,和钟意对视一眼,两人步履轻巧而机警地踏入山庄中。
河洛山庄的主人是江湖奇女子明岐,为讨情郎欢心,在山庄种下十里红梅,如今梅雪盛开,伊人却已仙逝。
两人循着烟火气穿过百转千回的连廊,乐无忧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周遭仿佛热了一些?”
“不错。”钟意衣冠胜雪,隐在一株梅树之后,几乎与树底积雪融为一体,不动声色地往前看了一眼,目光透过月洞门,望向正房,门窗漆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然而庭院中的积雪上却满是杂乱的脚印,显然不止有一人曾来过此处。
他抬眼看向乐无忧,只见他一身暗红色棉袍立在白雪之中,竟比满树红梅更见清绝,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意未浓,忽然见乐无忧做了一个手势,指向月洞门内,钟意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见到连廊下的雪地中,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抬起头去,见到九苞蹲伏在檐角,仿佛一只灵活的猫儿一般,与钟意对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粒飞蝗石,倏地扬手,石子冲破夜幕,迅疾击向廊柱的方向。
于此同时,一道凌厉剑气袭出月洞门。
钟意挺身上前,早已出鞘的三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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