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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过前殿-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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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查老尚书的底,又要预备北征的钱粮,还要做完年年惯例要做的事情,崔镇原本没抱太多指望,没想到舒澜真的赶上了今年都结清。
他心内暗赏,听罢回复,看了舒澜片刻,轻声笑道:“小舒侍郎这个昭关过得辛苦,头发都白了。”
“不知令君肯渡我过江否?”
舒澜走在崔道之身后半步,听了便不假思索地答道,说罢才好像忽然有些羞赧,抬手扑棱了几下自己头上落的雪。
“渡得渡得,解剑拿来,先付我百金。”
崔镇语气轻快,从前头摊开手心伸来,竟当真做出一个要钱的姿势。
他本来只是玩笑,没想到竟忽然感到手被人轻轻握住,放进一个冰凉的东西。
*伍子胥过昭关,民间传说一夜白头,得一渔人渡,赠百金剑,渔人不受
我,终于,军训,完了
第六章 高斋烛烬夜投壶
“下官身无名剑,便以玉佩代之如何?”
舒澜一眨不眨地盯着崔道之站在影壁后面低头抽出手,看到自己那一枚晶莹润泽的玉环,又看见对方不置一词的样子,登时便后悔起来。
他默然地垂下眼,感到崔道之的目光从对面过来,在他身上逡巡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道:“都十二月了,你还穿着青衣做什么。”
舒澜没能一下子回答出来。公服的颜色本来应随着四季更替,虽然偷懒只穿一个颜色的人也是有的,不过像他这样在十二月雪天里穿着春季青衫的则确实不多见,甚至还因为这个引来过一些效仿之人,拿来当做风流年少的佳话……
他正自想着要怎样才能凑出一个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轻狂又能掩藏住真正缘故的理由,还没说话便听到面前的尚书令接着低声笑道:“古人说那什么青草妒春袍……现在连春草都枯了,你还要斗这个气不成?”
“下官不敢。”舒澜有些赧然地跟着含糊其辞笑了一笑。
崔道之转过眼去看了看手里的玉环,又转回来瞧了瞧面前低头而立的少年人——不管季节,舒澜穿青衣倒当真是很好看的。长年不经日晒的年轻文官有着清秀而健康的肤色,是跟手中玉环类似的白;他的腰身纤细挺直,似乎在京城的这几年里还经历了人生中最后的拔节抽穗,在记忆里第一次站在堂下的少年还似乎是神色羞怯并且身量一般的,温软得甚至要让人怀疑与在外的盛名不符,但眼下却又分明是与自己一样高……最近的少年人竟然是过了冠龄还会再长个子的么?
崔道之在心里为自己这些七零八碎的荒唐念头笑了一笑,又多看了舒澜一眼。他确实配衬那件衣裳,在春天定然鲜活得能引来青草的艳羡,此刻却未免太看着单薄了些。细瘦纤挑的身形和面上仿若予取予求的沉静神情合在一起,像是一竿伶仃的竹,被雪压弯了腰。
“站好了,抬起头来。”
崔镇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往面前人身上拨了拨,扑掉他肩上方才落上的雪花。舒澜果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又碍于礼节不去对面直视,生生将目光斜着压下去。
崔镇把玉环拿在手里握了一握,但他走了一路过来掌心的温度实在不比玉环暖几分,依旧没擦干那上面沾的雪水。他见状索性直接去捉过舒澜捏着袖口的右手,将那枚潮湿的物件重新放回少年手里。
“聘人以珪,反绝以环,”崔道之笑,“我又不曾与你决绝,用不上玉环来和好。”
舒澜点点头嗯了一声,将玉环拿在手里,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个有些孟浪的玩笑,玉佩之类私人的物件本来也不宜随便赠给崔道之,现在玩笑开过了,就该拿回来了。但他闻言仍然没忍住有些委屈似的跟着抬起眼睛瞧了崔道之一眼,又用几句寒暄奉承遮掩过去。
但他语气里那种淡淡的失落好像没太掩饰住,没说几句话,走到门口分别之前,崔道之忽然转过头问他:“眼看就要除夕了,小舒侍郎怎么看着这样没精神?”
舒澜有些惊,找了个别的理由回答道:“下官孤身一人在京,就算除夕也得独自去过,刚才还在想,若是今晚留值的同僚想回家,或许下官可以跟他换换。”
崔道之听完先是愣了片刻,随即道:“那好巧,我也是一个人过久了。”
舒澜心里一跳,几乎雀跃起来,胡思乱想地以为崔道之这是在邀请他。一转念又觉不对,暗想该是自己备席请对方来的,但真要开口时又踌躇了,正在这踌躇之间,他便听崔道之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了下去:“正好,今晚我有个宴席要赴,你要不要陪我同去?想来应该是很热闹的。”
“这……”舒澜在答应之前犹疑了一下,想问是谁的宴席,会不会于礼节不合?但他马上掐灭了这些念头,想着既然崔道之要他同行,这些必然就是考虑过了的。
他抿了抿唇压下嘴角差点露出来的笑意,仍然回复到平日里温和的语气点头道:“令君垂顾,舒澜自然愿意。”
被崔道之说过热闹,那场宴就好像真是热闹的。这时候国丧不能宴饮的规矩才撤了没多久,又因为近了年关第二日不必点卯,席间众人直到三更时分才渐散,舒澜见崔道之还在厅里跟故人闲聊,自己送走几个新认识的同僚后本想出来透透气,奈何被冬月的寒风吹得打寒战,只得往旁边的屋子里躲了。
那里面没几个人,只几个躲懒的侍儿在角落窃窃私语,见他进来纷纷起身。舒澜示意她们不必招待,自己默不作声地信步往里走去。这是方才用来游戏的地方,虽然人已经离去但是东西还没有彻底收拾,他找了个地方在垫子上坐下,甫一举目四顾就看到离自己不远之处立着一排靶子。
舒澜的骑射都仅限于幼时的“学过”二字,骑马尚因为日常出行而能充数,至于射箭则可谓一窍不通。莫说比赛或者实战,便是这样的宴饮游戏他也一向是避席偷躲的,甚至因为是游戏,反而更不愿为之。投壶藏钩,弹棋双陆,诸如此类都是舒澜不擅长的东西,每每宴席之上一旦开始这些活动,他都是坐在一群或真或假欢声笑语的人中间外面装作尽兴心中暗暗茫然。
但此刻四下无人,他竟忽然想试一试。
试一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嘲笑……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见中间的箭筒里还有四支箭,先是拿起一只看了一看,然后又放下,随后到旁边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张弓,用力拉开弓弦。
他拉得费力,也看不准靶心,眼睛看的是一头,手却不知道向着哪里,再换一换,又好像不对了。但他不能不断去调,因为一直拉着弓弦便已经很费力,何况身后那几个侍女似乎在看着他,那些窃窃私语听来总像吃吃窃笑,令他生出一种自己像某朝新婚便沦为笑料的驸马一样不小心吃光茅房里塞鼻干枣的错觉,在寒冬腊月里仿佛活生生要出汗。
舒澜的手一松,那支箭便窜了出去。他紧盯着它,虽然知道离谱,心里却总还有一丝期待,直到眼看着那箭直接脱了靶扎到了旁边的靶子上,才懊丧地叹了一声。他把手放在箭筒里的第二支箭上,发了一会呆才抽出来又一次张弓搭箭,摆弄了一会又忽然泄气。他想索性随便射出去便算了事,又有些不甘心的意思,最终还是勉勉强强地对准了靶心。
“你这样,是射不中的。”
舒澜正要松手,便被一个人捉住了没动。那人在他身后轻笑了一句,他听了这声音,热血轰隆一下从涌上了头。
崔道之官服上跟平时一样染了尚书台惯焚的苏合香,这会大概是喝了几杯,那香气里还裹了淡薄的酒气,但并不让舒澜反感。舒澜此刻整个人从身后被抱住,就好像从外到内所有接触的地方都被虫蚁蛰过一样烧灼起来,从指尖一路烧到心口。他不确定自己面上是否已经一篇绯红,因此不敢回头叫崔道之看见,只是僵硬着身子任凭摆弄。
“这要练习的,”崔道之的声音被酒浸得软了,在他耳边飘着,“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好了……看你是不会,怎么忽然想起要弄这个?”
“只是一时兴起。”舒澜的答话没说完,“令君从不做这种游戏,却没想到——”
“射靶子是最乏味的,有什么好玩?我之前在军中也有十多年了,可惜十几年也没练成什么神射手,往后有机会叫你看杨将军箭无虚发……”崔道之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眨眨眼又补了半句,“你自己瞄准,我喝了不少,这会头晕得很。”
他这话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怕是真的饮得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舒澜有些委屈,自己当真对准了方向之后,还不是要被崔道之一分一分调过去?而且在他正要调回来之前,崔道之就握着他手松开了弓弦。
舒澜睁大眼盯着那支离弦的箭,在寂静的晴雪夜里,在杯空人散的厅堂中央,第一次听到嗖然破空之声。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仍然脱靶的准备,却意外地望见那特制的箭头稳稳扎向红心,尾端的白羽在灯烛的辉光中静悄悄颤动了两下。
“……中了!”
舒澜有些雀跃着小声说道。
“我还不至于脱靶,中了有什么新鲜……”
崔道之扑哧笑了,右手拿着弓在身后坐下,左手揉着眉心闭上眼睛,露出些不屑一顾的模样,脸上泛起淡淡绯红,似乎当真醉了六七分。舒澜低头瞧着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软,便也蹲下身凑近前,低声答道:“不是中了靶子,是中了红心。”
“我不信,你自己到前头去看看。”
崔道之全然不讲道理也不为所动,舒澜只好问道:“如果是真的呢?”
“是的话……那小舒侍郎运气真好,可以拔出来拿去,给来年当个吉兆。”
崔道之的声音里仍然带着那晶亮的笑意,睁眼看了舒澜片刻。舒澜觉得他这句玩笑有些道理,竟当真往靶子那头走去。他站在那边,看到那只羽箭果然是扎在靶子中央,刚要伸手,就听屋子里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隔了这么些年,崔令君再作冯妇,没想到却是为了哄小郎君游戏。”
第七章 翻道玉人心事懒
崔道之听了那句话,刚刚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睁开,撑着身子从垫子上坐起来:“要不怎么着,我不敢跟杨将军比箭法,总不能去哄你啊。”
“去去去,你喝了什么,话都开始胡说了。”
杨璞皱眉走过来在旁边站定,然后对着靶子那边眯起眼睛。舒澜远远望着这边躬身行礼之后并没走过来,崔道之遥遥看了他一眼之后站直了,低声含糊着笑:“我喝的是将军府上的酒,就算失心疯了,也得问是将军你给我喝的什么。”
杨璞闻言嘿然一笑,信手抽了一支箭拈在手里。他拿着弓,也不着急做什么,就只管摩挲那上面的花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忽将眼神往舒澜那边看去,问道:“这便是你搜罗来搜罗去,改革时属意的新人?”
崔道之也不避讳,就那么站着点点头,自己也摸过那最后一支白羽箭搭在弓上。
“这人有二十五么?这样年轻……”杨璞拨了拨弦,震荡出铮然两声。
“杨将军当年一战成名的时候,不也一样没有二十五。”崔道之答话。
“崔令君这是拿他来比我了?”杨璞原本懒散,这样一听忽然绷直了身子,拿着手里的东西对着前头的靶子张弓搭箭。
“某不敢这样比拟。”崔道之摇头,“但也很难得。”
“肯让你当靶子用,确实是难得的傻气。”杨璞将箭对准靶心却没射出去,偏过头来瞧崔道之,轻嗤了一声,“新政这种事情……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你呢?你又许给他什么?”
“是难得的干净。”崔道之对杨璞的轻视不以为意,只轻声纠正道,然后瞧着他那支箭转了话题,“我哪有什么可许的——常听人说杨将军射箭的时候容范闲雅,不知道今日肯不肯给我一观?”
“你又不是没看过。”杨璞其实也半醉,说出话来早没了平时那种做出来的样子。但说归说,他还是好好地搭上白羽箭,缓缓拉满了弓,屏住呼吸眯起眼睛,松手放箭。崔道之正盯着他看,刚要说一声好,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那支白羽箭并没有向着杨璞对着的靶心飞,而是径直朝向了还站在那边的舒澜。崔道之那一点醉意立时全都消了,手里那最后一支箭追着杨璞的便射了出去。但杨璞是百步穿杨的神射,崔道之从来就不曾敌过他,遑论此时,那第二支箭虽然快,终究是以毫厘之差没有射中,只能追在第一支后头。
崔道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往那面看去,却见舒澜不躲不闪地望着这支箭,微微抬起眼神敛袖站好,竟是一动也没动。杨璞的第一支箭到了,但并没有射中舒澜,而是擦着他耳畔飞过,直直钉在了靶子左边廊柱上。那廊柱上原本用丝绦系着一块桃符,杨璞一箭过去正中丝绦,那块旧木板啪嗒一声落地,在静夜里敲出一声钝响。
崔道之在这电光火石中间倒抽一口冷气。杨璞这第一支箭自有他的准头,他若只是想试试舒澜的性情,要射丝绦便绝不会射中那少年,可自己那追过去的第二支箭无异于画蛇添足,一旦有了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掐着掌心,立在那里死死盯着舒澜,这分明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却恍惚长得如同三秋三月。舒澜好好地在那头等着,箭也追着到了左边,却比杨璞的要低些,几乎要射中舒澜肩头,但他此时往旁边躲了一寸,堪堪避过了。崔道之见那支箭好好地扎在丝绦下头,方才松了一口气,听到杨璞在边上说话:“那桃符本来该换了,我帮个忙,没想到崔令君也要凑热闹。”
崔道之醒过神来,没答这句话,只是回身去坐下,摸出手帕擦掉掌心掐出来的血。舒澜竟还没忘了自己走过去的初衷,费了不少功夫才拔下之前射中靶心的那支箭,从那边步履端正地换换走过来。他走得很慢,有些犹疑似的,而杨璞在旁边目光锐利地盯着崔道之,冷不丁地说道:“崔令君,你失方寸了。”
崔道之移过眼神看了他一眼。
“崔令君从前独守孤城的时候,做事也这样鲁莽吗?”杨璞的声音放得低,他蹲下身子,那语气里的玩味便缠上崔道之还有些后怕的心头,“你夤夜宣诏的时候,拿着禁军兵符的手也会抖么?”
崔道之没答,露出一种干卿何事的神情,过了一会才不置可否地淡漠出声:“那大概是我老了,不愿意经这些事了。”
他抬头,舒澜终于停下脚步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他定定看着那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年人,一时没说话,觉出自己心跳得厉害又毫无章法,竟当真是怕了。这应该是一趟完美的游戏,现在试探结束,舒澜足够镇静也足够聪明,配得上和杨璞一起被写进文人笔记里去,崔道之现在应当跟身边的杨璞一起笑,说些赞美或者什么,总归不能是沉默……
他把拈住手帕时还在略微颤抖的指尖和沾了血的手帕一起收回袖子里去,做出为难的神情来笑了一笑:“还怕你伤在脸上破了相,向来尚书郎都是要容貌端正的——”
于是舒澜也跟着做出一个笑,应对了几句跟着崔道之别过杨璞走出门。
杨璞在身后道了别,舒澜也跟崔镇说了拜谢云云。寒暄的话场面上的话说了太多,看看也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然后舒澜跟在后头,崔道之在前头,两个人就那么静悄悄出了将军府。今夜里没有宵禁,往远处看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尽是这京城里的红尘灯火,又因为天上还在下雪,街面上盖了一层白,踩上去咯吱咯吱的一片细碎声响,映得山河万里都好像是亮的。
将军府的房檐上挂满了灯笼,崔道之转过身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我不好,惊到你了。”
舒澜点头嗯了一声。那箭过来的时候他知道杨璞大概就是在试他,因此也就没有动,但知道归知道,心里仍旧是怕的。他嗯完了之后偏过头,在灯下在雪里看着崔道之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忽然又是一阵害怕。他年纪轻,胆子也小,没见过刀枪剑戟也没闯过风雪萧关,便想要是那支箭穿过自己的心脏,崔道之是不是也依然这样不轻不重地叹一口气?
“走吧。”
他还没想完,就听崔道之又在耳边开口,叫他走了。他来的时候是和尚书令一起从宫城来,回去便只能自己回去,远得很,雪又这么大,再雇马车也麻烦,倒不如就近找个酒楼待上一夜,想来不禁夜的时候酒楼会开门……舒澜正暗自盘算着,就听到“嘭”的一声,然后几声脚步,却是崔道之的侍从拿了伞过来,又被他打发回巷口。
“我来吧。”
舒澜低声说道,但对方没理他,大概是嫌麻烦。崔道之伸手握住伞柄撑开,又将舒澜拉到自己身边伞下,没走了几步却又停了。
“小舒侍郎,你拿着。”
崔道之松手的时候很小心,舒澜借着雪光仿佛还见到对方一闪而过地瑟缩了一下,心里虽然有些讶异却没有多问,只是不明所以地伸手接过,又小心地往另一边倾斜了些许,这样默不作声地一路走到巷口。
“我离得近,你跟我回去,再让他们送你。”
他原本已经撑伞站定只等着送崔道之离开,但对方非常自然地回头对他补了一句。舒澜这次没迟疑地应下,应罢侧身去撩开帘幕,又见地下积雪几乎埋没靴面实在不浅,崔道之却心神不定地看也不看就抬脚登车,便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他的右手扶了一把。
崔道之被他碰得轻轻吸了一口气。舒澜因为又想起方才撑伞一事,竟忽然敏锐了七分,愣是抓住了就没松手,转到面前来看。借着雪映之下侍从手里的灯笼,他见到那手心和指尖一片模糊,触目便是被弓箭和指甲弄出的伤痕,在他的注视下缓慢地渗出细密的血珠。
“亏得正月里不用入朝,不然这样,我还真是懒怠写字。”
崔道之慢慢抽回手去笑了一笑,在车厢里坐下,又叫他上来,说这样撩开帘子太冷,平白有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舒澜心里好像也被刺痛了一下,原本是委屈的,此刻又愧疚起来,顺从地坐在崔道之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个手炉,一时谁也没作声。
舒澜的手裹在到袖子里,摸到自己那块柔软的手帕,忍不住抽出来,犹疑了半晌才低声试探着开口:“崔令君?”
“什么事?”崔道之问。他在那一瞬间好像忽然疲倦,灯光下的侧影被舒澜注视着,恍惚显出一种躲闪的意思。
舒澜伸手把那块手帕递过去,但崔道之没有接。
第八章 人间定有崔罗什
崔道之倚在车壁上,看见舒澜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然后甚至不自知地往另外一边躲了躲,心里竟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两下似的,细细碎碎地一疼。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瞧了那少年两眼,忽然想起件旁的事情:“杨子南的任命下了有一阵,他已经启程许久,估摸人也快到京城了——应该是能赶上年后大朝的。”
他说完去看舒澜的神色,见对方没有自己以为的惊喜,忍不住问道:“怎么,他不是你的故人么?”
“杨翊卿?”舒澜愣了一刹那。
才这么快,杨子南就要回京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虽然自问少年时对杨子南那点荒唐绮思都消得差不多了,但他的名字被崔道之刚一说出来,舒澜就忍不住想了想三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觉得十分不自然。
“是,翊卿是下官的故人。”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想法都从脑子里赶出去,拿捏出一个笑容。
但杨子南并没有赶上年后那一次大朝。他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真正回到京城已经是在杨璞北征的大军开拔之后。这一下便耽搁到舒澜新做了财臣忙于王事的时候,他连跟崔道之都一时顾不得公事之外的往来,更是几乎要把关于的杨子南这点担心给忘了。
——但这种得过且过的平静终究是一闪即逝的。
“仲泓不请我喝杯茶么?”
舒澜正略感焦躁地翻着册子,便听到门被轻轻推开,耳畔响起故人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杨子南下值回家,顺路来打秋风。
舒澜手边正煮了茶,见状闲话几句便倒了一杯递过去,杨子南没急着喝,先是想了一想才对舒澜开口问道:“你这里这么忙,后天晚上可还有空回家?”
“怎么?翊卿后日有什么要事?”舒澜问道,“是你邀请我,那我就回去。”
“也没什么事,”杨子南笑道,“只是后日是阿倩十五岁生辰,她与我说,好久不曾见过舒家阿兄了呢。”
舒澜咽了口唾沫,猜出这话后面还未说出来的那几句意思,不由得一惊。他斟酌片刻正要开口答话,抬头就看见杨子南掀开杯盖喝了一大口茶,随即忽然失了声,将那一口水强咽下去才惊诧不已地抱怨道:“你这煮的什么茶?”
“只是材料没备齐,还要请翊卿恕罪。”
舒澜有些抱歉地一笑。他这句解释还算在理,因此杨子南也没多想,便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倩娘今年十六,正是该婚嫁的时候,你们两个也算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舒澜暗自腹诽,面上却只能一派八风不动。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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