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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过前殿-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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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弹劾崔令君矫诏——先帝的遗诏。”


第十六章 风波若未乖前约
  舒澜站在原地没说话,抬头看着白守默摇了摇头。白守默见他摇头,却反而讶异起来:“你……?”
  他对白守默摇摇头。先帝驾崩的那天晚上?崔道之亲手杀死了那不肯奉命的禁卫副将,之后他走近屋子,看到那可怖的死尸……之后门扇关紧,他就留在那间屋子里,根本没有再跟着进宫去,崔道之在宫里做了什么,他其实一无所知。
  白守默见他这样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看了他一会,叮嘱他万事小心,说完便转身离去,正跟来找他取文书的女史擦肩而过。看着那女史,舒澜愣了一愣。
  “从前是在崔令君那里,写好了的……”
  其实不在,但他此时莫名就想这么说,找个由头叫人打开了崔道之久未有人至的官厅房门。因为没有人便也不曾焚香,空气里别的房间都有的香料气息淡了,只袅袅娜娜地盘旋着,一派冷清清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去开左边一向大家放东西的几案,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
  映入眼帘的仍旧是墙上悬着的一把旧剑,他手里动作停了一停,又把眼睛从那上面移开。那把兵刃样式朴素,剑锋也久未打磨而变得有些钝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纹在。身后刚才跟来的那女史等在门口,舒澜在屋里沉默站着,忽然便心悸了一下:
  他也曾经拔出来看过它,在初来京城的那个春天,又是一个雨后湿答答的春夜里……
  “令君这把剑,是有什么来历吗?”
  他想起自己大约是这样问的。尚书官署悬剑本不是逾制之举,只是少有文官喜好这样做;何况即使有所谓剑履上殿的荣宠,崔道之也从未至于当真不嫌麻烦地佩剑作妖,因此墙上那一把看起来没有什么名贵之处又连个剑穗都没有的兵刃便显得格外引他好奇了。
  “那个?只是拿起来顺手一点——你要看?”
  尚书令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从他的眼神里盯出没掩饰住的好奇来,便随口问了他一句,却见到舒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那你自己看吧。”
  崔道之翻过一页纸接着说道。
  舒澜隔着空气年似乎仍然可以感知兵器的重量——因为那几乎是他唯一一次握住一把剑。他取下来放在案上,伸出右手握住剑柄,到底还是没敢擅自动作。
  “你要拔,还要压着它做什么……”
  哑然失笑的上司终于从案牍前站起身来走到身后,想也不想就握住自己右手往外一抽,剑鞘被毫不留情地掷在一边,然后是一句笑:“没什么来历,只是我从前的一把剑而已。”
  舒澜有些又小心地把左手伸向剑刃,还没过去便被人从后面抓住:“开了刃的看不出来?这也敢随便摸。”
  “我想着或许挂久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又同时忽然有些惊,没想到墙上这不起眼的装饰竟从来不只是一把装饰。
  “弓马骑射是父兄所授,岂敢轻忘。”
  站在身后的尚书令低低带些嘲讽地又笑了一声,似乎并非笑他,但舒澜一时也不知他笑谁,便没有去管,只是慢慢将那兵刃推回剑鞘里去。
  “杀人又不是非用兵器不可,用手也一样,甚至也不非要用手的——”
  这句话是当时崔道之半含笑地对他说的,如今在耳边响起竟犹如昨日,舒澜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猛然醒过神。
  崔道之矫诏了没有?他不知道,甚至永远不可能知道。但是他总要做个选择——哪怕崔道之本人或许并不需要他的选择。
  “走吧,我记错了,好像不在这边。”
  他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对那女史胡乱点了点头,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春秋知我亦空名
  抄完前朝留下来的孤本,舒澜昼夜不停只用了不到两天。他放下笔的时候手腕酸痛僵直得做不出别的姿势,用手巾热敷了良久才缓过来,一刻不停地便收拾好了出门。
  黄昏他又到崔道之门口去递帖子,只见门口已经站了一圈禁卫,说是皇帝命令来保护安全,实则也是监看出入的意思。门口的仆役去通报,过了片刻只说主人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舒澜也没太意外,只教那侍从去传话道:“下官是来还书的,想必崔令君也不希望孤本从此流荡在外。”
  借书还书一直便是见面最合适的理由……在此时舒澜竟还忽然忍不住为自己的办法暗暗一笑,跟在上回见过的那侍女身后走进去。
  他没料到崔道之竟然当真只是病了,这回没在书房也没在上回那间屋子见他。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着我们小舒郎君了?”
  崔道之穿了一件浅碧色的衣裳抱膝坐在床上,甚至连头发也懒得束,伸手拨开帘子时只见舒澜进来时面色不快,到底本性难改,忍不住出言笑道。
  舒澜无奈对他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我连换了两日的值宿,前辈说我趋炎附势,令君不在便不肯留宿,要怂恿他的御史朋友弹劾我呢。”
  崔道之哑然了一下,也跟着笑:“我那边桌子上有一份地图,你拿过来闭上眼随便点点,点到哪里,等我回去,就替你那位前辈向陛下讨个赏赐如何?”
  “我可不敢去看令君桌子上都有什么。”舒澜赧然一笑,连先谈论他究竟能不能回去都忘了。
  他说完忽然回过味来,赶忙又补道:“这怎么行,我做了这种事情,岂不是真应该被弹劾了?”
  “知道你不敢。”
  崔道之轻轻笑了一声,笑完了回身摸出玉簪来把头发绾起来一部分,绾好了便倚在枕上偏过头来盯着舒澜看。舒澜正要开口出声便听门扇一响,原来正是方才传事的那个女官端了托盘上的药盏进来,见他正在,竟只微微抿唇笑了一笑,把碗递给崔道之之后一刻未停便放下东西出去了。
  舒澜没忘了他自己的来意,趁着沉默的间隙问道:“令君知不知道——”
  “知道。”
  崔道之没让他说完,紧跟着舒澜也觉着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毕竟就算再闭门不出,主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家门口的禁卫是怎么个来历。
  “那……令君是当真病得不能出门么?还是只为了引诱……”
  再问的时候崔道之把手里的碗放下来,舒澜伸手去接了,没想到对方答得坦然直率:“二者兼而有之,但主要是当真……不然从早到晚在这里躺着有什么意思?”
  他忙着要说话,那一碗药饮得太急,还没说完便抑制不住地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气息,只见舒澜目光灼灼地正盯着自己看,索性无奈一笑,手里拈着块帕子伸到舒澜面前:“你自己瞧。”
  舒澜忍不住又一次伸手握住他腕子。被他握住的皮肤温度烫得厉害,手腕消瘦不盈五指,他闭了闭眼再去看,只见那块手帕上沾得暗红一片尽是斑驳血痕,心中蓦然惊痛,但还是先问了他此来最想问的一句话:“三日之后便要当庭对质……令君对这事可有办法?”
  崔道之爽快道:“办法是有的,只不知道管不管用。”
  舒澜无言以对,叹了一口气:“令君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些么?”
  “我爱惜自己干什么。”崔道之不以为然地躺下,“外头多少人正盼着我死呢。”
  他说完又沉默了一会。
  “不过既然你在,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
  舒澜嗯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
  “我若是还能留下点正经名声……等以后风平浪静了,再写点什么也可以的时候,就麻烦小舒侍郎替我写碑吧。”
  他似乎还想象了那场面一般,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以你如今的文名,我也算是不白活了。”
  舒澜默然,似乎也跟着想了一想,便绞着袖子不说话了。
  “我认真的,你不愿意写?嫌这等人情俗事太繁琐?”崔道之温声道,“那也不妨事,不愿就不愿。”
  “令君!”
  舒澜咬牙嗔了一声,觉着他这玩笑开得太过。他不爱听这些,更不爱听崔道之轻描淡写七分真三分假地说这些,哪知对方还摆出一脸正经神情来接着叹了一口气:“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小舒。”
  “怎么不会?我只看是令君不想。”
  舒澜有些不快地答道。
  “我为什么不想?”
  崔道之抽回手来摩挲着自己袖口的绣花,听了这话便问。
  “令君的心思一向跟常人不同,我哪里知道。”
  他垂下目光望着崔道之,但崔道之避开了他,只懒懒地抬手揉着眉心遮住眼睛,故意换了语气半真半假地嗔,声调软软像羽毛一样扫过他心尖上变成个问句,“我的心思一向跟常人不同吗?”
  “到这时候,有些话想来……我跟你说了也无妨。你在临州的时候,”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又哑又低,但却是温存的,“其实我很盼着你回来,但又心想,或许我看不到你回来了。
  “……你啊。
  “结果呢,又非要在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我知道你回来,真是又欢喜又害怕。
  “之前我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顺着你,到那时候甚至想,世道艰难,要不然我就随着你那点心思又能如何?但也就那么一阵,过后醒了……
  “就还是拜托你日后若有机会,替我写碑文吧。”
  舒澜被说得五味杂陈,沉默了半天只好答道:“令君既然知道这些,就该好好打算,也好让我能帮忙。”
  但是崔道之只管自顾自闭上眼睛睡了,根本没去接他这一句,他隔了一会看了裹在被子里的人一眼,伸手把刚绾上那只半落的簪子抽出来,腹诽这屋里的暖炉烧出的温度简直立刻便能让崔道之那种意外憔悴的容色像雪似的化了开去,了无痕迹。他盯着看,觉着宛似架子上摆好的器皿珍奇,竟看不出丝毫真实之感,而是被风干了水分的魂魄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这样的人的碑文……要怎样写呢。他起初只忍不住气结,过后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边上,随便拿了本书看,但眼前看着那字句,竟是一句也没记住意思。空气里飘着的、清甜的安神香的味道熏得他好像也有些困了似的,困,又拼命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呼吸几乎都要凝滞了,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他放下书按住胸口,一时对眼前人感到怀疑,觉着自己是身处罗网之中;一时又仿佛终于下定了一些奇怪的决心。


第十八章 共说年来但无事
  杨世宁把消息告诉天子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
  “舒学士说那一夜正好是他当值,所以遗诏是先帝授意他执笔的,他自往廷尉府去了,这会怕是已经在候审。”
  宫门落锁,天色昏黑,殷琦听了他的话,先是愣了一愣,随后霍然站起来走到阶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声“朕知道了”。
  杨世宁那边则是想问什么又没去问,半天问他说,陛下有什么打算。
  “朕?朕有什么打算?”
  殷琦冷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看向杨世宁:“这时候了……只有凤钧还想着我。”
  杨世宁说他本来是陛下的禁卫,所以自然无论何时都想着陛下,说完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竟是许久以来格外郑重的一回。殷琦看了有些惊讶,赶忙走上前去抓住腕子拉他起身。
  “……阿宁哥。”
  杨世宁没起来,殷琦跟着便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他的小名没有另取,就叫做阿宁,殷琦自小便这么叫他,还是长大了才改的口。殷琦叫得还有些迟疑,想是有些羞,而被叫的那一位也未尝不忽然觉着怪异,只抬头沉默,朝他颔首。
  “臣在。”
  “我……”殷琦犹豫了又犹豫,索性自己也蹲下身子,眼看着地毯低声道,“……有些害怕。”
  殷琦的生母去世得早,虽然出身名门但经过前朝末年的离乱之后亲族凋零,如今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强势的外家,唯一的亲戚只有一位兄长,就是现在皇帝的舅舅江阴侯,也是先帝遗诏里受命辅政的大臣之一。
  ——只可惜他是个废疾之人,早已经不问世事,这么多年了,深居简出,谁也不曾拿他当真过。皇帝尚未亲政,杨璞这回弹劾崔道之矫诏,说是请江阴侯裁决,可他又哪里裁决得来?
  杨璞若胜了,那么从此殷琦就是借矫诏登基的天子,他甚至无从知晓杨璞下一步会做什么。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决然不能让杨璞更进一步,只是心里也忍不住去想,崔道之当真是……连先帝之死都动过手脚的么?
  他想召舒澜进宫,又不想惊动太多人去找,过了时辰便只好拜托杨世宁去宣诏,但杨世宁却告诉他,舒澜已经不在家中,却也不在官署。
  “陛下放心。”
  杨世宁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可以么?”殷琦怀疑地问他,“阿宁哥……心中真的一点念头也没有么?”
  杨世宁的动作僵住了。他是杨璞故人的儿子,名义上的养子,连最近的升官也未尝可以说与杨璞没有一点干系。现在他就站在殷琦面前,要殷琦放心……本朝虽然经了不少改制,但跟前朝一样大臣之间关系错综,真的计较起来谁与谁都或许沾亲带故,殷琦也对此习以为常。何况即使他怀疑,也不可能在此时做什么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脱口而出问出这句来。
  “陛下不相信臣。”
  “我希望阿宁哥永远还是阿宁哥……”殷琦笑了一笑,话说得也坦然,“只是假如日后大将军给你下什么命令,要你顷刻之间围了这座宫城,阿宁哥做起来也易如反掌。”
  杨世宁被皇帝握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舒展开来。
  “做什么事,不做什么事,臣心中自有决断,陛下可以相信臣。”
  “我只能相信你。”殷琦低头道,“何况假如真的有来日,来日死在凤钧手里,总比在随便什么人手里好。”
  这一次杨世宁没说话,只是静默着望向殷琦。
  “阿宁哥的名和字,是大将军取的吗?”皇帝忽然转了话题,问他道。
  “不是。”杨世宁摇头,“大将军收留的时候臣已经十几岁了,名是臣父亲所取,至于字,则是母亲过世前提前给臣取的。”
  “我前些天在书上偶然看到两句诗,道是‘鸾唱华盖间,凤钧导龙轺’,便想,这是不是阿宁哥的字了?”殷琦一笑,“是歌颂太平的曲调。”
  “国家安宁是臣父母所望。”杨世宁敛容对道,看着殷琦慢慢开口,“这一点心愿,还要仰赖陛下。”
  “这是阿宁哥父母的心愿,那么阿宁哥,你自己有心愿吗?”殷琦好奇道。
  杨世宁还没回答,就听到殷琦偏过头想了想,又接着往下说道:“母亲在时,盼望我入东宫。我入了东宫,觉得无趣,那时的心愿无非是能多玩少学,是个庸人罢了,”殷琦似乎还凝神去想了想,颇认真地答道,“后来做了天子,读书听学多了,才慢慢想明白,朕要做个圣明天子,才能对得起先祖与百姓。”
  “那臣是该夸陛下心智渐开,有英主之姿,还是该替百姓感谢太傅教导有功,令陛下成为圣明天子?”
  杨世宁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便听殷琦依然认真地想完了才回答他说:“太傅乏味,我幼时也顽劣,若真的说起来……或许是小舒学士教我如此的。”
  “阿宁哥有什么心愿吗?”
  殷琦说完了,自己又问了一遍。
  杨世宁沉默了片刻,笑了一笑:“臣的心愿与陛下一样,自然是……希望天下安宁,河清海晏,陛下也能如愿做一位圣明天子。”


第十九章 百年世事翻棋局
  到对质的那天,舒澜终于不得不褪了他的春草青袍,只剩下一身白衣白裳。
  有人来传他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他有点木然又有点紧张地跟着过去走进院子,微微抬眼往四周看了一眼,看见关涉此事的人终于都在此处到齐。
  地方是在宫外,因为他不认得这个院子,大概是什么前朝皇帝留下来的秘密处所,一副久未启用的样子。舒澜身边的是崔道之,对面是杨璞,上头坐着半大少年殷琦,殷琦身后还有他那个稀里糊涂的舅舅江阴侯。负责审案的姚廷尉也在,在另一头像木头人一样杵着,拿着个记录的手板眼观鼻鼻观心……何况双方似乎都不怎么着急——眼下最着急的似乎是他这个证人,顶多加一个上座的天子。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样子。
  见状,有什么在他脑子里过了一过。但他没空去沉吟,只是撩起衣裳的下摆在阶下跪了,规规矩矩地等着皇帝的问话。
  殷琦跟他许久未见,这会也不着急作声,只管在上头静静地盯着他看,似乎在思索什么。舒澜不敢抬头平视,唯有垂下眼睫,死盯着青砖上的花纹。
  地下没铺毯子,青砖可以说很凉。他跪了片刻就觉着累了,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旁边跪坐的崔道之。
  他没看舒澜,也没动,只剩下一个斜着的侧影。舒澜头一回看他这样规规矩矩地跪下,心里还觉着有点异样,后来抬起头,就又往那边看。
  崔道之这样跪得累不累舒澜不知道,但这段时间里他动也没动,跪得笔直,只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地面,一副似乎是无从辩驳又好像是懒于辩驳的样子,竟然不曾弯腰。
  舒澜看了,自己便也忍不住直起身子,暗暗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陛下?”
  第一个开口的是杨璞。他试探着唤了殷琦一声,于是坐上的少年便也跟着开口。
  “小舒学士有什么想说的吗?”
  殷琦开了口,却不是自己提问,而是让舒澜先说。舒澜犹豫了半天,不知该先说什么。
  殷琦看出他的犹豫,便问道:“小舒学士自请到此地,最开始是怎样对姚廷尉说的?”
  “臣……臣说,先皇的遗诏,是臣当晚执笔的。”
  舒澜面前除了天子,便是整个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物。他头一回撒这样自己心里也知道漏洞百出的弥天大谎,说第一个“臣”字的时候难免紧张,上下牙齿差点打战。
  但那一瞬间过去,就好像写文章终于开了头,他竟获得一种不畏生死的沉静,又抬起头,对着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发呆的殷琦静静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殷琦仿佛刚刚回过神。他闭了闭眼睛,才叹了一口气道:“朕……记得小舒学士。”
  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跟舒澜四目相对——殷琦的眼神意味深长,令他呆滞片刻,忽然一激灵。
  殷琦还记得他。那晚崔道之顺手带他出了宫城,又在宫外拦下了太子,把自己仍在禁军那边,而太子和崔道之则一同离去……原来在那个暗沉沉的雨夜里,还是太子的殷琦就记得他了。
  “臣不是在晚间最后一刻才写成的。”
  舒澜知道自己原来打算编的说辞恐怕无论如何也漏洞太大了些,便临时改了口。姚廷尉还是木呆呆地站在一边,似乎居中持正哪边也管只等着结案,手里写案卷的笔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落下。
  其实没有人关心事情的真相,或者真相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刚才在舒澜心里滑过的那个念头又回来了,他的思绪渐渐清晰,但他故意压了一压没去深究,而只是选择说完自己的话。
  “那天下午,先皇召值班的郎官入内,就是为了说草诏事宜。臣领了命,当场便写了拟本,留在那里。先皇过目后,说‘可’,过后直接命身边的侍书女官抄写用印就是了,臣便退了出来。
  所以字迹或有不合,但内容与臣当时所拟别无二致。”
  舒澜口气平稳地说完了这段,停下来喘了口气。
  杨璞在对面一言不发,只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先皇叫你写的……”
  “崔令君受顾命辅政是先皇金口玉言,臣为见证,并非矫诏为之。”
  中庭又一次陷入沉默。
  没有舒澜之前预想过的唇枪舌剑,只是太阳在头顶挂着,懒洋洋的。上一个冬天崔道之带他到杨璞府上赴宴、杨璞用射箭试探他心性的事情好像还是昨天,回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但转瞬竟已经是又一个冬天了。
  “陛下宁可不信臣的证据,也愿意信吗?”
  杨璞也没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淡淡问道,没问真假,只问殷琦愿不愿意。
  殷琦看向舒澜。少年眼瞳黝黑,只看不清什么神色。舒澜与他遥遥四目相对,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可惜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舒侍郎愿意为臣做这个见证……臣很感激。”
  最终是崔道之开了口。这句是舒澜从那几天之后头一回听见崔道之说话。
  他声音还是有些哑的,说完停顿了一下,轻轻咳了几声,语气温和地继续说了下去:“臣这几天昏昏沉沉的,有些记不清日子了;小舒侍郎身在廷尉府,怕是也不知道晨昏。臣斗胆请问,能否请陛下告知,今天……是几月几日?”
  “是……十二月十二日。”
  殷琦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崔道之点了点头,杨璞听见了,也微微点了点头。
  舒澜在中间,看见他们二人同时抬起目光,看向高悬空中的太阳。


第二十章 何事不看霜雪里
  这屋里没有漏刻,也没有其他能用来计时的东西,舒澜在电光火石之间蓦然回过味来,杨璞和崔道之都是在看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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