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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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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烂摊子推给他,这样显得我特别没有责任心。
所以那一阵子沈林薄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他本来就怨我,我还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江山交到他手上,他指定要恨死我,很难保他当上皇帝之后不反过头来杀我。
北疆,我原本是不必亲自去的,但是为了给沈林薄一个交代,证明我让位给他的真心。也为了给父皇、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我得去一趟北疆。
上辈子我太怂,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
父皇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他的孝期还没过,江山就丢了一半,肯定要跑上来打死我。
我当皇帝的这几年,私德评价有点不好。有的人说我风流洒脱,潇洒不羁,又有的人说我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仿佛这世上有两个沈风浓。
不论私德,国事上有宋清平帮我,显得中规中矩,再加上我从前的神童名声,他们从来都很信我,信我文治武功,样样都行。
所以北疆,我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的。
打胜了,算我厉害,最后功成身退,让位给二弟;打败了,就算是我告诉天下人,其实我就只能当个木匠。
打败了也不要紧,我给二弟留了好些个精兵强将,他即位后就能打回来,还能让天下人都信服他。
所以这件事情,无论怎么想都很划算。
于是我准备去北疆,那天晚上我正在养居殿擦拭我的宝剑的时候,宫人在外边敲门。
“启禀陛下,丞相大人领着百官在宫道上跪着。”
我下意识想站起来,但是又用我的宝剑撑地,重新坐回了榻上。
我知道宋清平为的什么事,他不让我去北疆,他在哪一辈子都一样,都怕我死了。
他给我上过几封折子劝我不要去,但是他忘记了,折子说是上给我的,其实我都堆给他看。
他还跟我提过几次,他提起这件事情时,我总是不说话。
我懂得要怎样哄宋清平,但是我也知道,一旦我哄不了他,他对什么事情太固执了,我就会忍不住退步。
我一让步,所有事情都没戏了。
我预备从北疆回来后再跟他说我不当皇帝的这件事,到时候我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谅他也不敢再让我当皇帝。
所以这回我得忍着,我不能出去找他。
我继续擦我的宝剑,把它擦得锃亮。
那宫人又提醒我说:“陛下,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小半个时辰,他简直是……”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转头问他,“你说说他这是什么。”
“臣不敢说。”
他大概想,我和宋清平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好得跟什么似的了,他不敢说宋清平的坏话,怕我翻脸。
“那你去找两个美人儿来,就从他们跪着的宫道那儿走过去,要他们一直看见这两个人走进了养居殿。”
“陛下,您忘了,后宫空虚,宫中没有美人儿。”
我扶额,当的这是什么窝囊皇帝,临了要两个美人儿都找不出来。
这时候又有年纪较轻的宫人从外边进来,先在门口抖落下满身的雪花,才走上前来,打揖道:“陛下,有几位老臣不行了。”
“送太医院,都这么老了,还跟着宋清平胡闹。”我摆手,随后看见宫人发上粘带着的雪粒子,我问他,“外边下雪了?”
“下雪了。”
“大不大?”也不等那宫人回话,我将长剑收进鞘中,抱着手就要出去。
一开门,风席卷着雪花飞过,又扑在面上。白雪覆上琉璃瓦,地面上的积雪也到了脚踝。下午分明还是没下雪的,我没想到就这么一段时间还能变了天了。
宋清平习武,我原想着他跪一跪也没有大事,顶多就是晚上我给他揉揉腿,我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
他这个人就是,恃宠而骄。
我终于想出一个词来形容他。
两个宫人跟上来,我边往外走,边说:“拿鹤氅。”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弄两盆干净的雪。”
年轻的宫人拿着鹤氅,追上来就要给我披上,较年老的一拉他的手,低声道:“你就拿着罢,陛下不穿。”
他跟了我几年,我想什么还都十分清楚。他也长舒了一口气,庆幸方才没顺着我的意思说宋清平的坏话。
我又不是不辨黑白的昏君。
我才出来,就看见前面的宫道里乌压压的跪满了人,领头儿的就是宋清平,他一见我出来,眼睛一眯,就伏到了雪地上。
要不是随后他的身形动了动,我几乎要以为他昏过去了。
我快走了两步,等他抬起头时,便放慢了脚步。
你看他现在都这么不肯听我的话,要是之后我说我不当皇帝了,他不得长跪不起,一直跪到我收回成命。
我实在是不能就这么惯着他了,以后沈林薄当了皇帝,还能这么惯着他吗?
我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宋清平,你在干嘛?”
他磕头:“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还以为你领着一群人要造反。”我叹气,“你胆子大了,还是我把你宠坏了。从前我是殿下,你什么都听我的。可现在我是陛下,我都管不住你了。”
“臣不敢。”
我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挑了挑眉道:“你看你身后那群人都不行了,你要不要让他们先回去?我们两个说说话。”
宋清平知道,我是要支开别的人,单对付他一个人,要容易得多。
但他也见不得身下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只能顺着我的意思,让他们先回去。
“你看你害得他们都冻坏了,日后落下什么毛病,你又那么穷,不得我出钱来养着他们。你这个人,真不会为我考虑。”我一面絮絮叨叨的和他说些废话,一面等那些臣子如潮水一般退下去。
他们还是很相信宋清平能说得动我的,毕竟人前人后我这么宠他不是?
宋清平恐怕也这样想。
不过他这回想错了。
待那些大臣一走,我就转头吩咐跟来的宫人:“鹤氅。”
年轻的宫人要把鹤氅给我披上,却被年老的拿过去,递到了我的手上。
人这一生啊,要有一个清楚你心思的人是很不容易的。
你看连这宫人都这么明白我,可是宋清平呢?他就只会恃宠生娇。
我问我自己,宋清平懂我吗?他不懂,我也不想让他懂。那我为什么就喜欢他?单喜欢他?喜欢他喜欢的要命?我不知道。
有一次宋清平问我,可懂得君王之爱是什么。
我那时候正架着脚雕木头,听见他跟我说话,便放下手里的活儿,正经了模样,道:“清平。”我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补充说:“我是说山河清平,百姓安康。”
好险,差一点我就把喜欢他说出口了。
鹤氅交到我的手上,我提着它,将宋清平裹起来,抱起来就走。
他喊我:“陛下。”
我笑了,他怎么这样傻?那些臣子走了,我不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第57章 这章讲到招魂
我把裹着鹤氅的宋清平抱回养居殿,遣散宫人,然后,动手解他的衣裳。
他这个人长得好看,穿着衣裳好看,脱了衣裳……咳,更好看。啧,这脊背,这腰身,我若多看他两眼就要忍不住动情。
好嘛,他这个人冻得都有些僵了,我对一个冰美人儿还没有什么别的坏心思。我就是怕他冻坏了,准备帮他揉一揉,疏通一下四肢经脉。
我转身,捧了半捧的雪花,拍在他的胳膊上,搓了两下。
揉了好久,我问他:“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嘴也被冻住了?”说着又要去捧他的脸,他的唇也发紫,我只怕他是真的被冻坏了,又道:“你别生气啊,我以为外边没下雪,就想着你素来习武,跪一跪也没有什么关系。”
“陛下还去吗?”
我蹲下来,把他的脚架在我的腿上,然后给他搓腿:“去啊,你又没劝服我。”
这话说起来很轻巧,其实我心里难受得很。
从前都是我不管他要说什么,他还没开口,我就满口答应他说的事儿。
可是也就只有这一件事儿,我不能遂他的意。
他说:“陛下小心冻了手。”
我继续给他搓腿,随口问道:“冷吗?”他不说话,我又问他:“热了吗?”他还是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再问他:“热了吗?没热我就一直给你搓,搓到手上的皮都破了。”
他才说:“热了。”
“放屁!”我骂他,“搓不好你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乖,别赌气,热了吗?”
他这时候才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没有。”
“真是的!”我抓起一把雪拍在他的腿上。
良久,他问我:“陛下为何一定要去?”
“我……”我顿了一顿,蹲到另一边去,搓他的另一条腿,“等我从北疆回来了我就跟你说,我现在跟你说,你肯定又要生气。”
“那我和陛下……”
“不行。”那儿多危险,怎么能让你去?但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能说出口,我只好随口胡诌,“朝上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李别云跟我一起出征,她是天生神力的女将军,沈清净得接应我。虽说魏檐与二弟留在燕都,但我还是更信你。”
这样的话说起来对魏檐和二弟很不公道,日后我给他们赔罪。
可是你想,你那么喜欢一个人,你怎么会舍得让他陪你去冒险?
说什么进退同行都是放屁,我就想把宋清平护在身后,永远护在身后,怎么了?
“陛下……”
我捏他的腿:“你乖乖的,留在燕都看家。”
“陛下……”
我凶他:“我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这么不乖?让你看个家你都推三阻四的,你想造反了你?”
他却说:“陛下,不用搓了,可以了。”
我一愣:“好,不搓了。晚了,睡罢。”
我还是把宋清平抱起来,你想我这么喜欢他,能放过这种搂搂抱抱的好机会?
把人放在榻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我将手撑在榻上,把宋清平困在身下,低头看他:“冷不冷?用不用让他们给你生个炉子?”
“不用。”宋清平垂眸,并不看我,“陛下也睡罢。”
“你等会儿。”
仿佛后边有一条恶犬在追我一样,我竟然跑走了。
天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宋清平脱得差不多了,我像老和尚一样心如止水。这会子他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被锦被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我反倒是动情了。
天知道。
等我蹑手蹑脚的躺到宋清平身边时,宋清平喊了我一声陛下,我一激灵,差点就跳出去。
“你没睡着啊。”我慢慢地躺回去,盖好被子,规规矩矩的,像躺在棺材里一样仰面躺着。
“陛下出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清平儿,方才你和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我就真的没戏了,所以我没说话。
他又说:“等陛下从北疆回来,朝上局势好些了,陛下就选妃吧?”
好么,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我那么喜欢他,他倒是很想把我送给旁的人,那我就偏不顺他的意。
所以我推辞说:“我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家。”
“陛下……”
“我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陛下……”
“我喜欢梦中杀人。”
“陛下越说越离谱。”
“你打得过我,所以你不用怕我半夜杀你。反正我不选妃,你要是很想选,那就帮……”帮你自己选一选。但是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还没有大爱无疆到要把宋清平推出去,于是我说,“那就帮我三弟选一选好了。”
我们很久都没再说话,我以为他睡着了,我自己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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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起得很早,宋清平这时候睡得很沉,他从后来的某个时候开始,才睡得很浅。
我穿戴好了,取走挂在墙上的宝剑,他还是没有醒。
想想少的都得有近一年的时间看不见他,我在床榻前蹲下来看他,我悄悄对他说:“宋清平,我很喜欢你。”
他在梦里皱眉,最后我走了。
我重活的那个辈子,我总问他,我问他上辈子我又没有跟他说过喜欢。
他想了一会儿,很笃定的对我说没有。
其实我是说过的,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在他睡着的时候说过一遍。
可是他没听见,他不知道的喜欢又有什么用?
所以说我这个人还是太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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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点兵千万好像很威武,可北疆还是在我手里丢了。
那位韩将军做的那些事情,在父皇还在的时候没有被发现,一直到我即位,宋清平领政,他也没有发现。
也就是我,打着仗的时候想着他熟悉北疆地形,还把他带在身边,最后养虎为患。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原来一步走错就是那样大的代价。不单单我这个人死了,连北疆这块地也跟着丢了。
我的死仍旧是那位韩将军亲自引弓射箭,三支箭齐刷刷的射过来,两箭在肩,一箭当心,还十分对称。没等反应过来,我就一命呜呼了。
我这个皇帝死得真窝囊,我都不知道后面人该怎么说我。
那时候死得太仓促了,我根本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我和魂魄就和身体分开了。
我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已经死了的父皇和皇爷爷也不来接我,让我一个人在虚空之中瞎走了好久。
我不会累,也不会困,就是一直走一直走,却永远也走不到别的地方去。
我好想见到宋清平,又好不想见到他。
我在这时候见到他,不是就意味着他也死了么?我虽然很想他,但我还舍不得现在就让他来陪我。
其实我心里可嫌弃他了,他最好活到□□十岁再来见我。
最后我听见远处传来谁念招魂诗的声音,那声音一下子把我带回到人界,我落在了一个棺材上。
那棺材还挺好看的,桐木漆描金线的,八个人抬。
看见李别云和沈清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棺材,是我的。
我变成一个魂魄之后,什么东西也抓不住,什么东西我都能穿过去,但唯独这个棺材我穿不透,我还想看能不能试试话本里的借尸还魂,现在看来,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我坐在棺材上,随抬灵的队伍一起。这样我也就能回到燕都去,见宋清平一面,当然是我见他一面,现在他看不见我了。
临走时我还说让他看家,这下子遭了,不但得让他从此之后都看着家,还得麻烦他给我办一个葬礼了。
抬灵的队伍紧赶慢赶,走了两三个月才抵达燕都。
我出征时是冬日,回来时已经过了一年,是春日里。到处都活得好好的,也就是所谓的生机盎然,偏生我死了。
我以为我在燕都的城门口就能看见宋清平,可我没想到,他怨恨我怨恨到,连我的尸体都不要了。
二弟领着一群人在城门口接我,还有许多百姓也来接我,他们还以为我是那个少年英雄呢。但其实我什么也不是,他们全都信错了人,我是天底下最无用的皇帝。
我想哭,可是魂魄就是一团气,我哭不出来。
我又想去看看宋清平,纵使他怨恨我,总归他现在也看不见我了,我就偷偷的看看他。
这两三个月,我很熟练的掌握了无视眼前一切的技巧,仗着自己可以穿墙,到处乱走。
我想宋清平应该还在御书房的案前办事儿,他太忙了,所以没什么时间来接我的尸首。
可是他没在了,我专给他在御书房设的那张书案也没了。那张书案设得很有技巧,是我坐在位子上,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位置。
这时候我想起来,大抵是因为二弟将要即位,他不好意思在这里再待下去,就搬回宋府去了。
我出来时听见那两个宫人正说着话,年轻的抱怨说:“宋丞相好没良心。陛下的死讯传来时,他就看了那折子一眼,就把它放在一边,还继续做手边的事儿,他怎么一滴泪也不落?宫中谁不是哭了两三遭的?陛下平日里是多好的一个人呐。”
他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了,我很对不起他们。
年老的拍他的脑袋:“你懂什么?陛下是天命所归,是不会死的,宋丞相是相信陛下不会死。”
“陛下的尸首都被运回来了,到底谁才能不死?”
他说的很对,这天底下有谁能不死?
我又飘去宋府,看见宋清平的案上堆满了折子,他正低头写字,抿着唇不知道在纸上描些什么,认真得很。
可一有人进来,他却随手拿起折子,将正写着的东西遮盖住。
进来的人告诉他:“陛下回城,贤王吩咐停留在重华宫。”
我恨他说话说的不清不楚,陛下回城?分明只是陛下的尸首回城了。你没看见宋清平方听见这话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又惹得他空欢喜一场。
宋清平站起来,他穿了一身素白衣裳,我想他再怎么怨恨我,也总归要去见我一面。
他起身时,不经意间将案上的什么东西带落了,我瞥见他方才写的东西。
是我听见的招魂诗。
他们说他好没良心,他若没良心,那他究竟是在哪里念的诗呢?声音传得那样远,硬生生把我的魂给唤回来了。
第58章 这章有百八十颗悬珠
随着我的棺材回燕都的时候,我以为当一个魂魄和当一个活人是没有什么差别的,等到真正回了燕都,我才知道,这其中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我才知道几个姑娘家能为了我哭昏过去,纵是那么不喜欢我的沈林薄也落了几滴泪。
这算是我这一辈子最好的结尾。
我上辈子的尸首停在重华宫,也正是因为停在了重华宫,重活的那一辈子,我住在重华宫感觉有点害怕,我害怕我一早醒来就变成了棺材里的谁。
宋清平跪在最前边给我烧纸,我不知道那些纸烧了之后去了哪里,我根本没有收到。但是宋清平还是不知道停歇一样烧给我。
他还是不哭,我就坐在他身边看他给我烧纸,一连看了几天,也不见他为我洒过一滴泪。
上辈子我一直跟着他,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哭。但是后来世道艰险,他这辈子就没有哭过。所以重活了的那一辈子他才那么爱哭,他把眼泪都存起来了。
怨不得他们都在背后说他没良心,但我想我并不是那么介意,他不在乎我最好。我那么喜欢他,哪里舍得他哭?
不过他若是真没良心,又怎么会火烧到了手都没有察觉?
宋清平亲手翻黄历给我择了个下葬的日子,我凑过去看了看,确实是个好日子。
停灵的最后一个晚上,已经当了皇帝的沈林薄让宋清平一个人给我守灵,那时候沈林薄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哭完了……也就完了。”
也就完了。
对我这个旧主先帝的情分也就完了。
他总忘不了我这个从前的皇帝,哪里能辅佐好新的皇帝?
所谓万物轮转,生生不息。我承认,沈林薄说得对。
宋清平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其实我在他身边看得很清楚,他的两只手置在膝上,握成拳头,握得太紧凸起青筋来,勾勒出一点轮廓来。
但他最后还是点头了。
这个人果然是没良心。
因为我的尸体耽搁时间太久了,又是三月开春,渐渐的发起臭来,所以棺材很早就被钉上了,八根玄铁钉,从来的帝王待遇。
确实是臭,若是让我自己闻一闻,我自己也要嫌弃我自己。
可是这天晚上,宋清平一个人守灵。他一个人,仿佛用尽此生所有气力,想要把我的棺材给撬开。
他这个人真是的,我死了都不让我安宁。
外边的人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我诈尸了。进来一看,发现是宋清平在撬我的棺材,都吓了一跳,上去劝他,被他通红的双眼一瞪,就退回去了。
主要还是宋清平平常都太温和,他们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乍一见都被他吓坏了。
宫人们去寻沈林薄来,沈林薄来了也只是跟他说话,后来发现他听不进去,就领着人出去了,随他对我的棺材做什么。
我想二弟这个皇帝比我还怂,连自家丞相都哄不好。
但我又想,宋清平总不会对我的尸首做出些不敬的事情来。
于是我坐在一边,看宋清平对着我的棺材捣鼓了大半夜。一直到天将明的时候,他才把八颗钉子都撬开了。
他一开始用他的长剑来撬,后来用手。
我的棺材盖儿被打开的时候,我也凑过去看。
实在是很难看,我原本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等到死了,竟然也是这么难看。
我想宋清平这回都看见我了,他该哭了吧?
可他还是不哭,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箱子防尸体腐化的悬珠,一颗一颗的摆进我的棺材里。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两只手都可以看见骨头了。
宋清平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脸也不好看了。我不常照镜子,但是我想得见我凑过去闹他玩儿的时候是多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我不是自夸,我是从宋清平一贯的反应推断出来的。我每次一凑过去,他的笑意就从眼睛里漫出来,但是他也就只有这一种反应。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在我肩上与当心的三个伤口上的。
其实我穿着黑颜色的寿衣,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伤口。
他喃喃念道:“两肩两箭,当心一箭,穿体而过,无力回天。”
这是沈清净和李别云送上来的奏折上写的话,我的死因。
宋清平趴在棺材边问我:“陛下,有多疼啊?”
我这个人怕疼,做木匠活,木屑扎进手里了都要让宋清平帮我看上半天。
他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木屑和铁箭,究竟是哪一个更疼?我也没办法回答他,等我察觉到有多疼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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