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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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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净生微仰头,鼻尖轻点在这衣衫上,隐忍又无奈的无声叹息。
  他明明躲得远,怎么还是逃不出来。他明明心下明了,怎么还是不敢下手。这人摇身一变该是他心尖上的月光,可他手掌还是蠢蠢欲动的欲望和占有。怎么办,抢过来吗?他能吗?贺安常能吗?贺家巍峨,难道真的要拖着贺安常在断袖这条路上叛众亲离?他是混账,可是贺安常不是。这人是高门贵公子,有一望平坦的锦绣前程,还有双亲长辈。
  人一生就是会遇见这么一个孽障,躲不过,逃不脱,自缚其中,苦中带甜。
  眼前忽然亮了,贺安常正垂眸看他,道:“走罢。”
  谢净生狠狠滚动喉结,一把握住他手腕,人登时借力站起身,将被自己拉的摇晃的贺安常往胸口一按,又刹那改成扶稳,闷笑道:“走着。”
  江塘地势较高,水渠择其南高之地而建,本是极其功德的事情。因江塘往下,青平和无翰都借此渠灌溉,长河涨势调控得益,泥水肥田,造福江塘、青平、无翰三境,因此这三地也被大岚合称为国之粮仓。但这关键之处是最疏忽不得的地方,堤坝重要,年年查修是本分。可是唐王近些年不知犯了什么糊涂,自己闷头修来修去也不见成效。
  贺安常查的用心,因为这事朝廷必须立刻拨款,数目小不了。他得心下清楚是个什么账,回去才不会被几两银子打发了。
  “若今年这款依旧拨不下来,你怎么办?”贺安常面对长河涛浪,已经可见水漫过了渠道的三层刻线。暴雨依旧,江塘堤坝的小口补不严已然如此,只能祈求今年雨退,千万不要全面决堤。
  “那就无法。”谢净生拨开自己额前碎发,露出含刹气的眼,道:“唐王一直修不好,恐怕只是不想修好。江塘决堤,青平和无翰立刻遭殃洪灾。两地的粮仓跑不掉,就是断了大岚冬天的粮食。洪灾一时半会收拾不得,粮无存库,民心不稳,又有灾后民定及瘟疫等麻烦。朝中混乱,有心作梗,你我两方必然先咬在一起。到时候就是皇帝有力修堤坝之意,恐怕也是难以短期成型。水患不除,洪灾害人,百姓倘若再安置不当,民心浮动绝非小事。”谢净生一手扶上贺安常肩头,将人带转面向另一边,道:“再看江塘,唐王有粮仓稳固,又有兵马实权。太子在外尚且未归,北阳地远,燕王又去,剩下的府州兵马都得靠京都调令才动的了,而且人数不多,鱼龙混杂。只有京都三万京卫尚能一战,如此一来,这大岚谁能与他争锋?”
  贺安常抬手,指道:“他要靠洪灾人命,可终究不正。趁乱逼宫也非有名。不正不顺,他岂敢?他若敢就不会龟缩这么久。”
  “那就想办法让自己顺。”谢净生呼出口冷气,道:“你常年在京都,不知地方腌臜。封疆大吏尚有这个胆子,况且一方亲王?你漏了一个大苑。”
  贺安常转头看他。
  谢净生正色道:“大苑正待契机,没了北阳威慑,北境出入如同儿戏。不乱则罢,一旦乱了起来,大苑狮王还虎视眈眈宝刀未老。我们如今只有一个唐王尚能接帅挂印,到了那个境地,谁能不求他?”
  贺安常默了半响,忽地道:“难为你年年请奏。”
  谢净生笑出声,将人往回带。两人并肩一伞下,一直走回屋前。谢净生道:“你进去等,晚些自会有马车来。”
  “来干什么?”
  “送你走。”
  贺安常一怔,我不走差一点就要说出口。可是谢净生突地抬了手,在雨里冻的冰凉的手掌覆在他的颊面,叫他忘记了要说什么。
  谢净生微眯起眼,狐狸似的满足。扯了笑,痞气道:“你得帮我拿下这一回。”
  “这是自然。”贺安常没有动,眉眼平澜,可他还是察觉自己冷调已经散了七八分。
  谢净生像是舍不得离手,将那颊面磨蹭一下,还不等人回神,他便出了伞下。隔着大雨仿佛两界,他扬了扬下颔,大声道:“进去吧。”又冲人眨眼飞了个笑,转身就上了渠,一晃眼,就又混在了泥泞里。
  可是这一次贺安常分辨的清楚,清楚的知道哪一个是谢净生。
  贺安常回京快速,先呈奏折,转向章太炎力说修堤坝之必要,随即左派一改常态与柏九一属站在一起。银款批的迅速,有两方人各派监制,一路顺畅到了地方。谢净生马不停蹄,立刻冲到江塘,连唐王府都没进,直接将京都旨意拍在王府门上,转身就去修筑。
  这一修就到了冬天,请太子归京的快马最后硬是被谢净生磨成了老牛,临放人前还用酒灌了个腿软。他自己也好不着哪里去,一回府就栽倒睡不醒,足足缓了五六日才缓回人气,瘦了一圈不止。
  却说这人才缓回来没几时,萧嫣来看他,见他胡茬都收拾干净终于有个人样,不禁骂道:“你就仗着年轻不要命!迟早一天累死!”
  谢净生只笑,通身一变又是锦绣风流的公子爷。将扇子插进后颈,笑道:“不打紧,折腾不死。”说着靠在软垫上,将腿舒服的伸展出去,道:“十几天没洗澡也没熏死爷,可见我还是体魄强悍,活个百十来岁都不在话下。”他说着说着忽然坐起身,问道:“我带回来的包袱呢?”
  萧嫣嫌弃道:“那几件衣裳你是捂了多久,刚才叫人收拾了。”
  谢净生倏地跳起来,“诶我的姐。”说罢鞋也没来得及穿,就拖了一只飞蹿出去。
  萧嫣追不及,只能将另一只鞋给他砸过去,道:“疯了你!”
  谢净生接着,往脚上一套,对她喊道:“那是我宝贝啊姐!”说着人就跑没影了。
  萧嫣震惊的扶门,对这小子怎么修了个坝就修傻了的问题思考了半响也不得其解。
  
  第27章 磨锋
  
  江塘堤坝解决后,京都也骤然冷了下来。鹿懿山的枫红染京都天际,笑笑楼的晚秋俯景美中萧瑟。宫中开始赶制冬衣,平定府里得了几缎绸,曲老也开始张罗冬日备需,后院的菜园没倒腾几天就要入冬了。这院里还飘了些应景的黄叶,曲老没叫人打理,就铺在石板上,特别的有庭院秋韵。辛弈穿了大氅,束手站在廊外。晨起还带着薄雾凉霜,他犹自面对马场在等待谁。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蒙辰从旁院过来,见世子已不知站了多久,眉眼间也像是覆了薄霜。只这霜一见他来,便就消融不见。
  辛弈含笑道:“参将。”
  蒙辰抓了抓后脑,别开身不敢受礼,颇见为难道:“我来府里也有些日子,世子爷怎还这般客气。我本就是边陲粗人,世子爷还是叫名字罢。”
  辛弈日日受他指点,但叫师父也不合适,略一思索,改口道:“蒙叔。”
  蒙辰颔首,转向马场。辛弈跟着去,他边走边道:“世子爷的骑术是各位公子们教的,先前虽然疏废,但这把个月强训也追的差不多了,今日起咱们就走刀吧。”蒙辰在马场宽阔中心站定,拍了拍腰侧的宽背重刀,“此刀名‘百战’,是大公子取名。记得大公子取名时道‘百战沙场’①,应是诗里边的,但我一粗人也不知是什么酸文的诗,只这‘百战沙场’四个字着实合我心意。百战与我多年不离,数见敌血,今日特带这老兄弟出来见见世子爷。”
  说罢腕一动,刀锋划破稀薄残剩的雾,虽还未起势,却已经仿若有铁马之声踏寒奔来。辛弈精神一震,目光落在那锵声出鞘的刀上离也离不开了。
  刀如其人,锋随其主。此刀长三尺,宽背厚脊。因常年摩挲,刀柄处已经有擦损的痕迹。最为不同的是此刀锋刃开的奇深,若非长度,几乎能与战斧相提并论。蒙辰力大,握刀时尚需双手。这刀的的确确称得起一声“百战”,此形最适宜劈砍,锋破皮肉,势斩人骨。
  蒙辰滑步,沉声道:“世子爷,请吧!”
  辛弈无刀,便需夺刀。此刀如此之重,蒙辰应是躲闪不便。但真直面而上的时候,刀人浑然一体,如同巍峨峰定,根本无从下手。
  辛弈大氅一褪,抛在一边。
  晚秋最后的雾已散尽。
  辛弈回到院里的时候没见着萧禁,他看锦鸡踱步在树下,便知是怎么回事。萧禁没事就来廊上溜一把,自从发现府中不仅养了赤赤,还有锦鸡时便来得更少更谨慎了,真是一副怕死了家禽的怂样。
  赤赤飞快的从廊下溜到辛弈脚边打转,辛弈俯身只揉了揉它的脑袋,没抱起来。只这么一俯身,他便觉得肩骨在咯咯的疼。赤赤吐着舌扒他袍角,辛弈就这么拖着个小黑球入了屋。
  柏九还未回来,那榻上的小案上还堆了不少卷宗,都是给辛弈的。其中除了柏九自己手底下,还有许多是从大理寺誊抄出来的。这半月辛弈虽未踏出府门一步,却着实辛苦。每日早起在马场和蒙辰走一番功夫,午时小睡半个时辰,下午紧接着就是柏九的卷宗提考和旧案对谈。幸好夜里亲昵都止在界点上,不然唯恐他一双澈眸熬成红眼。但都道功不唐捐,这肯下功夫,都是值当的。要辛弈自觉,这半月委实收获不少,比他先前只管揍人要强多了。
  收拾一番换了干净衣衫,外边就听见柏九回来的声音。辛弈几步跨出去,掀帘正见柏九,顿时露了笑,灿烂的不得了。柏九替他将帘子拿了,差点被这笑晃神,顺势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将人带进去。外边曲老机智的没跟进来,叫人赶紧上午膳。
  帘子一放,柏九就将人抱了个完满,手在他身上缓慢的四下摸索,道:“今早如何?”手到辛弈肩骨,听辛弈微嘶声,手上立刻转成揉,道:“今儿怎么又挨伤了?”
  “不练骑术了,改刀术。”辛弈渐渐松气,舒服地趴他怀里,道:“招笨,过几日就好了。”转而继续道:“今日秦王如何?”
  “老样子。”柏九一手给他揉肩,一手握住他右手,抬起来一看,果见青了一片。狭眸一沉,指腹摩挲在上边不说话了。
  辛弈倏地抬头,澈亮的眼望着柏九,道:“你说不管这事的。”
  柏九垂头用额抵在他的额上,笑了笑,沉声道:“我何时说的?”
  辛弈脸飞烧,口齿不灵便道:“就、就前几日、晚、晚上。”
  “是吗。”柏九狭眸近在咫尺的压迫道:“我怎么记不得了,在哪儿?”
  “床、床床、床上。”
  “啊。”柏九微拉长了慵懒调,“那是只不管那一日,早过去多久了。”
  辛弈脸红道:“你、你没、没没这么说……”
  “那我怎么说的。”柏九虚心问教,“全部复述一遍。”
  辛弈一猫身,鼓着脸不说话了,烫的跟小暖炉似的。柏九偏就不知道的样子,指尖扫着他耳廓,“我记不太清了,小孩子不是记性好吗,讲一遍让我听听。”
  辛弈哑然的伸出双手捏这人脸颊,就是不开口。柏九任由他指尖在脸颊上作怪,低笑着在他耳边,缓慢道:“要我不管这事自然是可以商量的,但得看你怎么商量。泪眼求我也是不行的,叫大人也不成,这些日子听了那么多不正经的话,此时说出来都应景。”他讲的原原本本,连逗弄人的语气都讲的一模一样,最后更低声道:“小奕含得好,我只允这一回。”
  辛弈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恨不得大人将对外边的那副冷戚戚的样对着他。柏九只笑,啄了啄他掌心。
  “只那一回,今日自然是要管的。用完膳给你好好揉开淤血,睡一下再论今日的案子。”
  辛弈慌不迭点头,“听你的。”
  柏九又笑,将人按在怀里狠狠抱了一把,“别撒娇。”
  辛弈无言,默默由大人贴着他的颊一阵蹭。耳尖烫,被蹭的脸更红。
  用膳时下边小案上有个小竹桶,里边都是热米饭。辛弈自从早上跟着蒙辰之后,饭量更是要与蒙辰看齐,甚至有反超的意思。他原本就饭量大,如今更是吓人。曲老想着世子年纪还小,这是还要长身体呢,每日盯着厨房里给各种补,就盼着这孩子更结实更高大些。柏九高出他一个肩,想赶上还得好几年疯蹿才成。
  饭后柏九给他推淤青,辛弈脱了衣衫,就穿了个裤趴床上,直到见了身才知道整个后背都是。柏九眉头皱的紧,却没提一句。跟着蒙辰是辛弈自己坚持的意思,他嘴上说着不理北阳事,可那是他家,他父兄一辈子都为北阳抛头洒血,他心里有自己一番惦念。他不说,那谁都不能因为苦和累叫他停下来。这么做就是小看他,也是打他的脸,更是戳他的心。柏九先前提一提也没说过停下来的话,全凭心疼的劲在心窝里倒腾,只想把蒙辰踹出门叫吉白樾来提人,再把辛弈好好藏在怀里哄捧在手里疼。
  柏九手下仔细,辛弈趴在床上,笑问他:“我是不是变得结实了些?”
  柏九嗯了声,摸了摸他腰,笑回他:“还是一手握,倒是有劲多了。”
  辛弈下巴枕在枕头上,被柏九摸的痒,笑出声道:“哪有那般细的腰。”
  柏九指尖滑过他腰内侧,摸到了紧致的肌理。这段时间的的确确没胖,结实多了,连腹肌都渐渐有型了。
  柏九越摸,辛弈越笑。柏九指尖摸过的地方都像是火辣辣的蹿着酥麻,辛弈笑声逐渐忍了下去,气息有些不稳。柏九一停,笼身俯撑在他身上方,道:“转个头。”
  辛弈懵转,柏九猛然吻住他,激烈到想是要生吞。辛弈舌尖被擒的发麻,闷喘一声,柏九直接将他翻过来,压下去困在身下吻了一个兽血沸腾。
  好容易被放开,辛弈脸红着红着,竟然又笑起来。柏九腻着他咬了口脖颈,道:“笑什么。”
  辛弈被这一口咬的麻,眯着眼语调都打了颤,“一上药就出事……”
  “所以你就尽伤着叫我给上药。”柏九扯过被将他裹上,抱在怀里道:“这跟谁学的勾人的坏法子。”
  辛弈闷笑,“大人、大人教得好。”
  柏九揉了揉他的发,轻弹了一下,道:“睡一会儿吧,时候到了自然叫你。”
  辛弈点头,脸贴柏九胸口,被捂的热热的睡,柏九也敛了眸,手轻拍在他后背。没过多久,辛弈就睡熟了。柏九手没停,一直轻拍着。
  外边一骑策鞭直冲宫门,趴笑笑楼上正填肚子的萧禁一眼就看见此人前襟上细绣的梦舟印,将最后一口甜馅塞进嘴里,给身后的下属抛了几个碎银子,道:“去趟平定王府,给平定王捎一声,老虎要归山了。”
  下属匆忙就去,萧禁自拈了把松子靠在栏边抛着吃。心里装着事,偏生了张娃娃脸,叫人摸不清到底是想事还是不高兴。正看下属上马出街,另一边一个熟人就上了楼。
  萧禁哎一声,挥手道:“这不是贺大人吗,贺大人也到这儿来?”
  他一左派不该待在不贰楼喝茶吗,跑笑笑楼这地干什么。
  贺安常才抬眼看见他,因老贺大人与晖阳侯也是有交情,故而抬步到他身边,算是打个招呼。
  萧禁见他冷冷清清一过来,就忍不住拢衣哆嗦一下。见他端了盘包子,奇道:“贺大人爱吃笑笑楼的包子?”说着凑过去瞧了瞧,“这不豆沙馅的嘛。”
  贺安常姿态何其端正优雅的吃了一个,叫一向只会和辛弈赛着狼吞虎咽的萧禁头皮发麻。他一直觉得贺安常十分了得,是端的十分了得,别说京都,就是大岚也挑不出几个能比得过他的。但萧禁吧,打小就怕这种,看上去斯文冷清,实际上剖开全是一片赤子之心,一言不合就耿直策言,将天下安危都揣肩上扛,恨不得先天下而尽身的人。
  怕的要命,比赤赤和锦鸡都让他怕。
  贺安常不察他心里想什么,吃了一个目光微转,竟有一股失望的意味。
  萧禁抛着松子,道:“全京都最好吃的豆沙包就这儿了,别处做不出来。”
  “不好吃。”贺安常又尝了一个,还是道:“不好吃。”
  萧禁瞪眼,“您舌头没、没咳,那您嘴叼啊。笑笑楼的豆沙包,净生哥,诶就是谢净生谢大人,他最好这味了,以前在青平天天对我姐姐念,说我姐姐做不出味。您真觉得不好吃啊?那改日尝尝我姐姐做的呗。”
  贺安常拿包子的指一怔,眸转向萧禁,道:“谢净生?”
  萧禁在他目光中莫名收了乱放的腿,腰也挺了,跟在私塾先生面前的学生似的,老老实实道:“就是他。”完了又想到贺安常和谢净生从前凑不到一块,生怕提起来惹他不快,赶紧道:“就是他这个老流氓。”
  贺安常眉一挑,面无表情的脸波动几分,“老流氓?”
  萧禁腰更挺了,规规矩矩道:“就他……”
  “他在青平做什么事了。”贺安常吃包子的手再次动起来。
  “调、调戏小姑娘……”萧禁怎么记得谢净生做什么事啊,他自个还青平胡作非为呢,当下脑子打结只顾着回话,一顿胡言。
  贺安常包子咬的有些慢。
  “啊,啊他还招惹野汉子。”
  贺安常包子咬的更慢了。
  “经常帮府对门的小寡妇扛东西……”要见贺安常一个包子吃的像吃人,萧禁鸡皮疙瘩嗖嗖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请退:“贺、贺大人,我这,京卫司时辰到了……”
  贺安常风轻云淡的递了个包子给他,奖励似的道:“去吧,吃饱。”
  萧禁小心翼翼捧着包子告退,上了马要走时,忽听后边有老人咦了声道:“上边那是,那是谁呀?”
  扶着一头白发老人的儒雅男人抬头看了看,道:“那是咱们中书省贺大人。”
  “贺?”老人偏头费力的想,半响才恍然笑道:“哦,哦对,小贺的儿子。”又抬头看着上边的贺安常,缅怀似的叹道:“老夫原先还道是晖阳候呢。”
  “您又糊涂啦,晖阳候已去了……”
  萧禁的马跑起来,晚秋风刮脸,将他才热起来的心又刮的个透凉。手里的包子褪掉温热,他猛然一个拉马扬蹄,在马鸣声中,将包子扔进窄巷里。蹲一边的野狗倏地蹿过来,萧禁冷眼看着包子没了,又生了股悔意。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低骂道:“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①:“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从军行》太白诗。
  
  第28章 旧梦
  
  贺安常幼时启蒙实是晖阳候,他贺家虽都是刚正不阿的直臣,却没一个有他这份举手投足的风雅。早年老贺大人尚在朝中时,行走中书尚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教导家中稚子?晖阳候那会归居鹿懿山府,家中都是女儿,便将贺安常时时抱在身边,教他笔墨认书。
  晖阳候去后有了萧禁这独独一苗,他耳里听的眼里看的都是晖阳候如何风采。在京中住的那几年,没少有人在他耳边念着贺安常的名字。多少老人家都道贺安常才更肖晖阳候,这萧禁嘛,就徒留了个皮囊,性情志趣无一相同。
  所以叫萧禁看贺安常,想亲近些,心里又不是滋味。不亲近吧,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这一归京做了京卫使,再看贺安常已然成了中书要臣,便自然生出一种追逐此人何日能成的念头。
  他看贺安常,就像弟弟看兄长,还是年年仰望的长兄。直到他到青平,日日跟着谢净生摸鱼偷鸟,才知道兄长这个词也能不正经的流氓地痞。可年纪稍长后,肩上能扛事了,他能和谢净生勾肩搭背叫着哥哥长哥哥短。却唯独对贺安常愈发束手束脚。
  这其中滋味,让他长叹一声,只能骂一句没出息。那野狗吃了他心思百转的豆沙包,见这人在马上愁眉苦脸,以为他还要再抛几个,便坐在巷口摇尾不走。
  萧禁一见它摇尾讨好的样,脑子里就是自己方才在贺安常面前摇尾巴巴的样儿,不禁恼羞成怒,隔空抽了马鞭,骂道:“吃了小爷的包子还卖甚么乖!快滚蛋!”
  野狗一夹尾,讪讪跑了。萧禁一看它这畏畏缩缩的背影,心里更窝火。却说这小子只想着自己那点别扭心思,已经全然忘记了方才编排谢净生那几句。
  那边京卫司的马也到了平定王府,辛弈才睡下没多久,曲老得了柏九的命,自是不敢入内打扰。只将人接了,请吃了顿茶,把萧禁传的话听了就叫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里边才传来动静。
  曲老入门时还听着大人低声哄着什么,心道这是世子爷又赖床呢。曲老止步帘前,出声禀道:“大人,京卫司来人了。”
  辛弈一听声,床也不赖了,立刻爬起身去一旁屏风后穿衣。柏九怀里空了人,就翻身坐在床沿,取了一侧搭放的外衫随手罩了,出了帘问道:“何事。”
  曲老将话呈了,柏九喝茶漱了口,道:“人还没到,不值得念。”
  曲老将杯给换了,沉声道:“太子这一程走得快。”江塘水淹了青平长河,阻住了无翰佛山的道。太子恐怕早知京中的召令,偏就耐着性子佯装不知绕了远路,将山阴走了一遍,随后脚程奇快,多半是在山阴得了什么消息。
  “马上就立冬了,赶着年会呢。”柏九在椅上坐定,不瘟不火道:“他赶着回来收拾人,山阴自是要去的。”
  都道柏九是从山阴贪响大案开始平步青云,辛弈也是从山阴得来的,若说山阴没什么柏九的痕迹,那自是不可能。可唯有曲老知道,山阴,还有了不得的事情。
  辛弈正从屏风后出来,经过柏九这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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