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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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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柏九是从山阴贪响大案开始平步青云,辛弈也是从山阴得来的,若说山阴没什么柏九的痕迹,那自是不可能。可唯有曲老知道,山阴,还有了不得的事情。
辛弈正从屏风后出来,经过柏九这椅时俯了身过来。柏九仰头靠过去,辛弈伸手给他把后领抚平。柏九虽一直牵着笑,可这一手硬是让大人眼里才凝的寒霎时都散完了。辛弈耳尖一烫,自觉端了桌上一杯茶,到窗边榻案上看卷宗去了。
曲老便没再提山阴旧事,退身下去了。
柏九就着椅靠,不知想着什么。辛弈静心看着卷宗,半响没听着动静,目光便转过去,正撞柏九狭眸里。
柏九笑,“看完了?”
辛弈颔首,慢吞吞道:“太子要回来了吗?”
“路上呢。”柏九索性过来坐他对案,翻了卷宗,问道:“顾城棒杀案如何?”
辛弈合卷道:“此案虽为道义,却失纲法。”
顾城棒杀案,是洪兴三十六年顾城知府于宅府之中遭人棒杀。作案六人,皆是顾城百姓。此案惊动大岚不是因为死了一个知府,而是作案六人案后关押,囚车过道时万人送行,被民间百姓赞称义士。当年主审此案的并非初出茅庐的左恺之,而是左恺之恩师蒋泊舟。案牵出顾城知府罔顾人伦强抢弟媳,苛刻府税侵占民田,在顾城可谓是无恶不作,无人不恨。但蒋泊舟抄知府贪税、归还民田在先,斩杀作案六人在后惹起民愤。蒋泊舟一生直硬,唯独此案叫人愤说摘指,不过三年,上奏告老,自此之后大理寺才由左恺之接任。
这案子不难判,难在众心皆服。蒋泊舟为官力行纲法,严律执案,这是没错。可顾城百姓遭祸已久,知府只手遮天,上讼层层艰难,若不是逼到绝境,怎么会择一条必死路?柏九将这案子挑出来,是有些意味的。
辛弈继续道:“民愤实不为蒋大人,而是官制监察。大理寺掌案审理,要的就是一个法字。正谓纲法不正,国本不稳。故此六人,须斩。”他眉间一正,又道:“但地方行官,督察院难以监察审制。地方品级压人,权势遮掩,本就是养虎之行,却独独丢了锁链牵制,这是朝廷中枢疏漏。知府作恶,督察院年年下巡监察地方官员,却仅仅只停留数日即返。想这地头蛇窝里纵横,翻个花就能过了这数日监察。此案之后朝廷虽增加下巡之时,却无实用。若不想查,就是留十年也查不出东西。”
柏九一直听着,待他说完还递了茶去。辛弈接茶润了润喉,道:“延长查时是东宫提议,章大人也没拦着吗?”
“章太炎有心无力。太子一向与他不近,皇帝亦有心留太子出出风头,此案收尾便允这个提议。后来太子渐稳,延长查时也的确收了不少人入狱,此事便渐略不提。”
“非国事。”辛弈抿唇,道:“倒像是家事。”
督察院凭此得了中枢重视,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混迹在地方。上派监察,地方怎么说也要敬些礼数,一来二去混熟了脸,这就成了油水差事。人人争往,不为监察,全奔着那点心意好处去。奉旨堂而皇之的去捞财,督察院能不拿出点东西再孝敬给太子吗?只怕地方刺头还是刺头,只不过变成了别人的刺头和太子的刺头。
“锦衣卫,锦衣卫有军政巡捕之权,大人可曾下查过?”
柏九指腹划过卷宗纸页,道:“有,唯有两次。”
“唯有两次?”
柏九抬眸深邃,“一次是洪兴五十一年,一次还是五十一年。”
辛弈敏锐的察觉着其中怕是有故事,只是柏九狭眸骤然深不见底,不知该不该问。转念火光刹那间,又想起柏九之前的话,他是四十七年入京,可萧禁一干人等都道他是五十一年入京。大人对这期间四年一直未曾提起,不知是不是……忌讳。
“如今的锦衣卫也非前朝要枢了。”柏九笑了笑,道:“皇帝自登基二十年起就渐削锦衣卫,我到时,锦衣卫已经少能参与朝中要事。原本拱行宫庭之要也交给了京卫司,军政巡捕若没有皇帝直命谁也动不得。现在的飞鱼纹,刀都锈了。”说着指腹一停,问道:“若是你,要如何?”
辛弈一愣,紧接道:“整顿督察院,重筛督察要员,派属地方督察院,一年一换,绝不延时。上设直属监察官,不定游走抽查,以绝地方祸乱之风气。”
柏九笑多了三分,“一年一换人从何处抽调?若仅靠督察院的人,谁能确定下个轮回不是老朋友?上设直属监察官,直属皇帝有偏重之嫌,直属旁人有行贿之忧。以绝地方风气,大岚十九城三大府三藩地,这法子止住了地方,布政使和亲王又怎么办?朝中派系交错,人手调抽不出,一手抓下去根茎纠缠如何是好?”
辛弈哑然,柏九话锋一转,“但若试想皇帝公正严明,朝中风盛清廉,派系之争无处可攀。纲法通畅,律政力行,也非不能一试。”
辛弈沉默半响,垂眸道:“然非如此。”
柏九伸手揉了他的发,“不会一直如此。”
皇帝做了近六十年的皇帝,他当年尚在腹中时便被托于前朝章家,襁褓之中就是由皇妃抱着上朝听政。直至近二十岁时才算参与国政,如今太子立了二十余年都不愿退位,是打定主意要坐死龙椅。他这么想的,可太子愿意吗?
辛弈抬手抱住柏九的手,一头栽进卷宗里,叹息道:“管他呢。”
柏九轻搔着他后颈,道:“今儿就到这儿吧。”
辛弈嗯声,听着外边竟又传了雨声,立刻抬头道:“江塘又要淹了。”
柏九敲了他的额,笑道:“乱讲。”
辛弈也笑了,两人自转去别的话题不提。只说晚上息了灯后,柏九忽地做了个梦。
梦回他年少才下山游历那会,还是个病秧子,头一回出门。有个人与他同行,两人到北阳。那人去牵马,他在路边见一个长得秀丽俊俏的小少年夺了只草编蚱蜢在前边跑,后边跟着个哭哭啼啼皱成一团的小结巴,一路喊着“三、三哥”。
他那会是最瘦弱的时候,衣衫在肩头都怕压坏了身。因久在屋里,揣着病气也不常笑。只看着那小结巴可怜兮兮的样子,顺手在路边抽了草,胡乱编了只东西塞给这吵人烦的小结巴。
递出去的手干瘦青白,人也阴沉。
不记得这小结巴有没有被他吓哭,只记得牵马回来的人还没到跟前,小结巴像看见娘似的飞奔过去,抱住那人的白衫一顿眼泪鼻涕的招呼。原先跑的远的小少年也绕回来,背着手老实的跟猫似的。那人从来都是握笔弄墨的手给小结巴擦了脸,将小结巴抱起来哄。后边策马来了个器宇轩昂的男人,过来从那人手里接过小结巴抱上肩头,垂手为那人撩开耳边发。
那一瞬温柔情深的超越周遭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心下竟没因这二人的关系生出惊涛骇浪,反是生出种羡慕来。
那人向他颔首,男人朝他望来。他折了根草,漫不经心的咬在嘴里,少年意气不肯面上露出一分一毫的渴羡,只用眼高于顶的狂妄来草率遮掩。
那时候他羡慕那人有家能归,羡慕那人兄弟双亲,甚至连那人不可言说的隐秘情事也羡慕。他羡慕那人一切,直到五十一年的大雪。
柏九醒过来,眉心有些疼,他怀里还抱着辛弈。垂头一看辛弈睡得微酣,黏在他怀里安然。柏九抚了抚他的鬓,心里终于停了忐忑,满是满载的溢出暖意,将他冰冷的胸腔暖回生机。
柏九凑近低暧的叫他的名字,辛弈睡得七荤八素,却一直哼声应着。柏九含住他唇角好一番侵略,辛弈半梦半醒的回应。柏九这才满足,抱着人不松。
他渴求的不过是注生一意,羡慕的不过是人间烟火。这两样老天从没给过他,唯有辛弈,才算是心意,才抵得过千山万水。只可惜辛弈睡着了,何事也不知,错过了能讨一番往事的时候。
第29章 归京
又几日,辛弈晨起出门,一眼竟是白皑覆阶,他一愣,飞雪掠颈时才惊觉下雪了。一瞬之间竟先缩了缩,身上的大氅绒围温热擦颈,让他渐渐放松了身。
虽又一冬,他却已经不在平王府的马棚里挨冻了。
辛弈束上前扣,转廊下如常往马场去。曲老早就嘱咐人一大早将地方打扫收拾了,辛弈照旧在廊外站着候。今日蒙辰来得也早,应是见了雪也能料得辛弈不会偷懒。果见世子爷站在雪里呼着团气,眼望灰苍,却没像一往转来恭恭敬敬叫声蒙叔。
蒙辰停步随他目光一望,看见府院上空旋了只隼。蒙辰一愕,道:“谁人在京中养隼?”
猛禽如今多喂养于猎户之手,最擅此道的是大苑,阿尔斯楞在迦南山就养有数只海东青。像这种白隼,北阳军中都不见几只,放在莺莺燕燕的京都,难免叫人惊愕。
辛弈眸随隼动,看那白隼在上空俯瞰翻飞,转眼消失在苍雪楼檐,道:“许是哪位讨来玩儿的。”说罢状似不在意,对蒙辰笑道:“蒙叔。”
蒙辰常在军中行走,对大苑的猛禽十分上心,故而目光还纠在那看不见的白隼上,对辛弈道:“既能纵容它在京都上空,恐怕饲主地位不低。我在军中见大苑驯养的猛禽多做警防和辅助之用,这只虽不知行不行,但世子爷还是留心为妙。”
辛弈颔首应了,“蒙叔说得是。”
两人方往老地方走。蒙辰道:“世子爷没有刀,空手接白刃也不是办法。我已给吉白樾传了信,他道王爷的刀虽被宫中收了去,但大公子的尚在,若是世子爷觉得行,他就差人将刀送来。世子爷意下如何?”
辛弈步微滞,摇头道:“我学艺不精,岂能碰大哥的刀。”
辛靖的刀名为“天道”,正谓“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①”只可惜名意透彻,身却未退。陨落宛泽之间,如今读来颇余惆怅。
“世子。”蒙辰忽然停步,侧头看他,“当年王妃骨灰呈门,上津仇德畏惧猜疑拒不接回。王妃如今深困宫门,公子含恨宛泽,这笔账整个离津都记得。”
辛弈缓慢前行几步,在白茫茫中背对蒙辰,没说话。
“北阳三十万散兵屯津,却都是心向世子。只要世子回归北阳,只须振臂一呼,何愁不能封地为王?”蒙辰握紧刀柄,仰头看大雪飞扬,平了的心绪翻滚,只觉得这京都大雪像是要将人和往都一并埋藏盖住,消化殆尽似的。他见辛弈沉默,便微提了声音,道:“世子爷只要在北阳,还怕这个皇帝老儿吗?他如今朝堂纷乱,太子深谋,能不能活过年头都难预料。我们有兵有粮坐镇北境,大苑虎视眈眈,太子也休想牵制!只要世子接封归王,北阳与京都大可不在来往,待到大苑异动,天下兵马重权倾手世子手中,谁人敢在说王爷当年一句不是?接王妃回家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世子,世子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这个仇字蒙辰念的切齿,显然是恨京都多年,又不能如吉白樾一般隐忍如常,与辛弈近月相处,如今只想一吐为快。正说得是心潮澎湃时,却听前边辛弈笑出声,甚至抖动了肩头。
“蒙辰。”辛弈回首,“你们要个什么样的报仇?是将龙椅上的那位抽筋拔骨,还是要我翻覆天下搅动安宁。”他笑的眼角发红,眼中发狠,“我父亲一生驻守北境,求得正是忠君,我兄长们皆断魂去,求得正是安宁。这个仇我该如何报?杀皇帝是驳逆父亲一世坚定,翻风云是推兄长一世心血,我该杀谁?能杀谁?”
蒙辰愕然,道:“可是皇帝——”
“他于我父亲为君为父,我纵然心中千百歹毒,也断然驳不了这个义。”辛弈冷笑,“北阳军于燕王手,父亲兄弟发誓镇国为民。我大哥纵知血海深仇,也要提刀上阵身保大岚。你以为他动不了平王吗?当年他若打开北境放任大苑铁骑入山,今日管他皇帝太子、大岚芸生,只不过是个半壁江山的蹄下囚!”他猛然回身,冷声道:“先不论我有没有搅动天下的本事,就算我归北阳振臂一呼,接封归王,此后握兵自持,以迫京都,之后如何?难道自立北阳独守称帝吗!此后江山断残,穷兵黩武,我有一日魂归黄泉也会被我大哥踹得灰飞烟灭!”
蒙辰不服,咬牙呛声道:“难道世子要一辈子龟缩在京都,以求个安稳么!”
“我会报这个仇。”辛弈眸望皇宫,平静道:“不负前言的报这个仇。”
他青涩的眉间恨厉不加修磨,自一开始就盘踞在心,在马鞭和恶臭中愈渐深藏,又在锦绣和温润下越渐深刻。背上和肩头的誓言叫他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也让仇恨不能左右他的底线。燕王教了四个儿子,最大的欣慰莫过于这四个儿子中没有一个是会凭靠私愤来祸害江山黎民的孬种。
京都雪下,屋里有地龙。柏九回来后就在屋里等辛弈,叫人温了牛乳,自己在案前看书。时候差不多时,便听着人的脚步声从廊下到门口,纵然放得轻,柏九也知道是谁。可今日奇怪,他竟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一掀帘,柏九撑首看书,只眸转过去,已经从辛弈眉间探到几分不寻常。只这小鬼不知对门板练了多少次,一见人就旋了酒窝,过来将爪子放进柏九后颈,道:“我回来了。”
柏九抬手握了他一双手,顺着颈滑到胸口,人靠在软靠被冰的敛眸,道:“暖一暖。”
辛弈鼻尖冻得红,闻言顿时就笑,想抽手,“手凉。”
柏九按着不松,“今雪大,午膳用些暖身的?”
辛弈想了想,道:“想喝牛乳。”
柏九起身牵着他往暖炉边去,将小几上的碗一掀,递给他。辛弈一接就知道是什么,冲柏九抿嘴笑,抬手一口气喝了。柏九待人喝完了,又牵回榻上。
“蒙辰今儿如何。”柏九如常问。
辛弈目光从他一步不松的手上移回他脸上,叹道:“敬渊怎么什么都知道。”
“火眼金睛。”柏九狭眸望他,“怎么了。”
“老纠纷。”辛弈扒了扒案上给他留的干果,塞了个杏仁进口里,不料是个苦的。他眉微皱,还没说呢柏九就已经知道了,直接抬了手掌在他唇边,道:“吐了。”
辛弈觉得脏,便含住摇摇头。柏九捏住他下巴晃了晃,也皱眉道:“胆肥了,快吐。”
辛弈一松口,就留柏九掌心了,这还残着口水呢,他脸一红,就要给擦,柏九就留给他擦了。辛弈道:“这都是口水大人。”
柏九嗯了声,只道:“蒙辰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老意思。”辛弈勾着他的手指玩,垂眸道:“都等着我回去如有天助敕令三军翻云覆雨。”说着自己就笑了,“顺道干掉皇帝抹了京都,一世枭雄称霸北境。”
柏九看他睫长,轻碰了碰,“你做不得。”
“我道也是。”辛弈抬眸望他,“这事跟我父兄讲都做不得,何况我呢?”
“不是。”柏九手背贴在他颊侧,狭眸通透,“这事是你家都不愿做,所以做不得。”柏九微顿,“因果轮回,该有他们的一天绝不会少一分。”
辛弈轻叹一声,静静道:“都等不及,但却只能等。”
“时候不到谁也动不了谁。”柏九冷笑,“皇帝不经事,还有个如狼似虎的太子。”
“雪都下了,太子也该到了。”辛弈问:“怎么没听着动静?”
“就这几天。”柏九微仰头,“都该到了。”
像是要应证柏九的话,未出半月,不仅太子先到城门,各方布政使也奉旨归京,还有江塘唐王归京诉职。太子先到城门,皇帝携百官前往,因太后老人家身体不好,便没多章程和废话,快快领了人就回宫。
只说辛弈跟在秦王后边,看秦王多日不见,竟已形容枯槁。亲王袍服压得他微微佝偻,从后看去竟与皇帝一般年纪。见了辛弈如同漠视,死水般的眸子只有经过柏九时才会惊起波澜。恨意深刻,辛弈心觉秦王一定出过什么事,否则岂能忘记他对辛炆的作为且性情大变。
正想着,就见秦王突然上前,一个声音半截住他的行礼,扶道:“振明,怎这般消瘦了!”
岂料辛弈心下猛然一动,竟觉这声音隐约熟悉,他一抬头,就见扶着秦王垂眸悯伤的男人。
与燕王三分像,偏偏化了燕王身上的铁马峥嵘,变成了大慈大悲的悲悯佛容,让人一眼便心生亲近,肃然合掌。若不是那一身太子蟒袍,只怕就要情不自禁道一声阿弥陀佛。
辛弈一怔,竟被太子看了去。太子微笑,祥和道:“啊,奕儿都这般大了,和阿盛像极。”
他明明讲话低和,却让辛弈在这声音中生生退后一步,脊背上疯狂冷蹿的像是条毒蛇。辛弈用力掐了把掌心,镇定下来,缓笑了笑。他身后本不该站朝臣,但柏九抵挡万一,早将萧禁搁在了他后边。当下他一退,正撞了萧禁。
萧禁知道辛弈绝不会无故露了慌,只扶了他,道:“诶世子别,下官今早才换的鞋。”说罢冲太子行礼道:“惊着殿下了,下官京卫司萧禁,见过太子殿下,给殿下磕头了。”
太子笑道:“晖阳候家的小幺,本宫当年还抱过的。”
柏九在皇帝侧后,眸掠过辛弈,低声对皇帝说了句什么。皇帝颔首,道:“先行回宫罢,太后她老人家吹不得风。”
一众臣子答了,太子便和秦王抬步,要过辛弈时微止,手拍了拍辛弈的胳臂,慈声道:“好孩子。”
辛弈胃中翻滚,面色煞白,却顿时抬头露了酒窝,俯了礼。太子居高临下,风雪中吹乱了辛弈的碎发,他对辛弈从头到尾都是长辈宽厚的笑,辛弈却觉得那目光中仿佛含了千万嘶声,缠住自己的喉咙。直到手被人握了一把才恍然回神,柏九状若寻常,狭眸正垂向他。
辛弈咽了唾液,不自觉的抬手松了松紧扣,方才的窒息似乎还有余威。
小指被人一勾,柏九俯身,低低嗯了一声。辛弈面色和缓,偏头不引注意的嗅了嗅柏九身上的冰凉味道,呼出气,摇头意示无妨。
柏九抬眸落在太子身上,深不可测。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更快,因辛弈不断回想太子那几句声音,用力在回忆里扒,也没想出是在哪里听到过。直到散时和萧禁一同外去,也还在出神中。
“你是不是见过太子?”两人下阶,萧禁道:“你一见他脸都白了喂,你见平定王都不怕,还怕他啊?”
辛弈呼气,“大人又不可怕。”
萧禁嗤道:“那是你没见过他的手段,阎王阎王,可不是平白无故叫的。只这人在你面前转了个性似的,你也一样。”
辛弈今日无暇与他闲扯,只想回去。两人快出宫门时,就听宫门前一女子娇喝道:“萧青阐,给老娘好好挺胸跨步!”
辛弈还道这名字没听过,就见萧禁倏地立正,直挺挺钉在原地,大声道:“是!姐!”
正说着就听又有人在一边笑,晃着马鞭道:“小混蛋瞧你那点出息,见了虎似的。”说着收了个眼风,扇子敲了嘴一下,笑道:“诶,我乱讲,该打。”
正是方才赶到的谢净生与萧嫣。
谢净生本马背上潇洒着呢,一见辛弈,就要打招呼,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那雪中更加寒凉的人正往这来。他口齿一滞,脸上先笑了,一见那人白皙雅致的脸,就要先从马背上滚过去。
“贺大人好,久——”兴奋还没出口,人已经看也不看他擦身过去。谢净生一愣,抄手就拽住贺安常的袍,收紧手指,笑道:“你跑什么。”
贺安常自若的回首,大雪中愈发冰凉的脸瞧着像翘尾巴冷笑的孔雀,他道:“看小寡妇去。”
谢净生一听就冷了眉,道:“什么小寡妇?可以啊你贺安常,好这口。”
“是啊。”贺安常拍开他的手,冷冷睨着他,“还道要向谢大人请教请教。”
谢净生硬是不知道这人怎么就和小寡妇搭上话了,索性夺了他的手腕,硬声咬出几个字,“好胆给我瞧瞧,什么货色敢招你!”
那边萧禁陡然一哆嗦,冥冥中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冥冥中觉得似乎不太平……
第30章 年会
辛弈看萧嫣走近,女子已然变得高挑清丽,过往拎他三哥耳朵的蛮色依稀间也被沉静端稳挤压的所剩无几。
萧嫣正备再骂一骂幺弟,不料目光先钉在了一侧挺拔削瘦的身影上。她几步上前,眼中亮起的粲然叫辛弈旋起了酒窝,“是阿奕吗?”
因陆陆续续出了人,辛弈不便开口。萧禁已经扶了萧嫣,带着辛弈往宫门外去,嘴里念道:“这大雪天站着多不像话,哎呦我的姐,别盯着他看了,就是他,辛弈,是辛弈。”
萧嫣这会儿哪还有功夫理自个亲弟弟,将人赶到一边去,只和辛弈道:“我常年在青平,回不得京都,明着听你回来了,却挨到这会儿才见到。”她说得极快,显然是心绪起伏。一双眼不住在辛弈身上,这大雪风吹,她道:“怎地就穿了这些,出门加件披风。平定王府是不是克扣了吃食?怎地还是瘦。”
辛弈听她声音不对,侧眸一看,萧嫣眼眶已经有些红了,可她却毫不自知,只嘱咐辛弈不要委屈自己。辛弈胸口一暖,侧身认真听着。
与这边不同,谢净生还冻着呢。贺安常一个眼风扫过来他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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