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恣睢之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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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煜泪猛然卷席上来,他死死拽着辛弈的铠甲,用力砸在辛弈的胸口的位置,然后退开几步,转头站在他该站的位置。
辛弈没有从城门出去,而是转从上津后路的破口处带着三千人出去。他只带了五百骑兵,在开阔横野赛马是无意义的事情。
阿尔斯楞将兵集一处,统一钉在上津前方,不给任何可以偷袭抹掉人马的机会。就是夜中,大苑兵中也火把通明。
辛弈让骑兵分散四队,两两东西。他带着剩余人马,无声无息的爬过雪野,趴伏在了大苑兵的侧前方。
夜里寒冷,趴在雪里时间一久,不但手脚僵硬,就是神智也受不了。天灰黑的没有月亮,又细碎的下了些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东西两方忽然爆出火光,尖锐的爆竹直蹿天空,震的两侧通亮。密密麻麻的骑兵影子投射在眼中,在爆声中摇晃,像是几万骑兵严正以待。
阿尔斯楞出帐一望,果见东西两侧起伏上有骑兵策马而下。
什么时候来的援军?
北阳还有援军吗?
前方攻城的大苑兵被巨大的动响引入目光,上方墙垛突然来了力气,石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开城门!”吴煜对着下方大苑兵嘶声大喊:“老子也有骑兵!要包饺子似的怼你!”
阿尔斯楞惊疑不定,可东西方的爆声不断,让人不得不转开注意。那骑兵直突到大苑东西和后方,拔刀就砍,分明底气十足。他翻身上马,“分翼驱杀,挡住东西攻势!”
聚紧的大苑兵突然分割,东西北三方分化。就在此时,辛弈一把雪塞进自己脖颈,提刀就冲了出去。
猛突出来的步兵撞进正在调转的大苑兵中,杀声沸天,像斩蛇七寸一般从侧直插进大苑兵阵,让它四分五裂。
阿尔斯楞投眼城门,见那凹凸不平的刺盾墙丝毫未动,心知方才是吴煜的骗话。
辛弈已经一路悍然冲杀到眼前,后边的北阳军长刀一拔,跟着也冲上去。
热血飞溅,虎口震痛,胸腔却是麻木。辛弈一刀刀的砍,全然没有蒙辰教他的招式,只是一刀一刀,普通又结实的砍下去。倒在脚下的人越来越多,无论年轻年长,他都不记得长相,只记得刀划要害,血迸溅的瞬间。眼前、脸颊、嘴巴里,统统是这腥涩的味道。
终于一把长刀与他再次相逢,仅仅是看见熟悉的刀风,肋下和后肩都会剧痛。可是辛弈已经跨步对了上去,天道撞在那刀锋,震动直传他心底。
阿尔斯楞的手臂也不轻松,至今尚留着辛弈给的深刻伤口,在他抬刀的瞬间告诉他这个年轻男人的不容小觑。
辛弈抿紧了唇线,不敢有半分松懈。脑中的弦紧绷牵拉着身体各个位置,他不敢晃神,不敢松气。
雪开始往猛里下,像是天筐倾倒,骨碌碌的一闷头全坠下来,砸在空中飞扬成漫天大雪。
飞雪遮挡眼,刀锋锐利似乎要划破这铺天盖地的白色。
后腿弯忽然被人踹实,辛弈前扑一个踉跄,阿尔斯楞的长刀横扫脖颈而来。他鬓发仓乱,被那刀风生生逼断了一丝!
锋已至颈边,他却来不及避闪!
阿尔斯楞的长刀却停了。
就是那一瞬间,辛弈已经抽身,天道回翻,了结了身后的大苑兵。但是方才刀锋擦颈的感觉依旧存在,让人不寒而栗。
大苑在突击冲散下减轻了对上津的攻势,为了避免陷入被包抄,辛弈见好既收。
这一次的杀伤力不足,虽然谈不上重创,但的的确确让大苑退后了。东西两分的迎击队只找到了爆竹和破衣烂衫,援军的影子全凭捏造。退后的距离并不远,但对于决意一气拿下的大苑兵来说,难免要动摇几分。
后半夜阿尔斯楞没有再攻城,辛弈守在城墙上,铠甲褪了一半。吴煜给他找了个大夫和毯子,把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都该止血的止血,该包扎的包扎。辛弈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伤口处理一半的时候他就靠着墙睡了。
吴煜看那伤口有的都结了痂又裂,怕是抹不掉了,他暗自腹诽。日后别人都是穿衣耍横,他们小王爷直接褪了上衣就能镇住一群。不知道被那位瞧见了,该有多心疼。
小崽子扒开人腿挤出来,钻进辛弈的毯子里,趴在他腿上,一定要抓着他才行。辛弈神识昏沉,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就这么继续睡了。
这墙垛还残留着火油燃烧的味道,墙壁上飞溅的红色也没人有空去擦。大苑停下进攻后,这墙上墙下的无数士兵都是席地而睡,有的索性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人。
雪还在下,只要给件衣裳,就能闷头睡过去。
吴煜却没有困意,他移步到墙垛边,吹开上边铺覆的薄雪,老习惯的又趴上去。这次被冰凉的石块冻的一瑟缩,也没有移开。
下边的红色都覆了白,看着更刺眼。有多少没闭眼的,就这样或躺或趴的瞪目寂静。
肚子叫了几声,吴煜在怀里摸索一会儿,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来最后一包牛肉干给了小崽子。他郁闷的揉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心想这都什么烂事,祸不单行,被大苑堵个正着还没粮吃。
上津只有充足的银钱,但这银钱在此刻堆成了山都不如一车粮来的珍贵。按道理上津不该少粮食的,它是北境通商重地,但正因为是通商重地,上津没有自己的粮仓,它利来货往,最不怕的就是没饭吃。谁知道被大苑一挑挑个准,攻击的正是要害。
钱银,钱银。
吴煜突然灵光一现。
是了,他们现在有的是钱!有钱!买得起,把上津屯留的皮革货物倒手转卖给中部,从青平和京都两地换取粮食。京都没有了足够的存粮,必然会转而向大岚粮仓征收,颜绝书如果不想太早掉脑袋,他就必须给京都粮食。这么一来,北阳就能在此之间屯集到足够的军粮。
这是从颜绝书手底下抢粮食,谁去做合适?
他自己肯定是不成,上津艰巨,他还得留在这里做王爷的传话。吉白樾许虎离不开柔回半步,蒙辰更不成,先不提他得在襄兰一界打理后方以防唐王,就是他有空闲也做不了。蒙叔出门买东西从来都是亏的连裤子都不剩,这事他去,不用颜绝书出马,他们自己先光屁股打仗。
那这谁合适?
吴煜又揉了一通乱发,想不到还是谁能做此事。
第48章 转机
青平。
贺安常下了马车。
颜绝书掀开帘对他比划了一个不太文雅的手势,而后甩帘扬尘而去。
贺安常才暖起来的身子在这大冷风里飞速的耗尽,冻得唇都泛了青。他就小包袱一个,广袖飘飘的立在风雪里,比路边的雪人还要清冷。
遗憾的是颜绝书并未松口。
贺安常沿着这路慢慢走,寻思着包袱里还剩几个碎银。谁知他到了客栈,在包袱里一摸,一个子都不见了。这客栈掌柜心善,见他年轻俊秀,一身薄衫干净整齐,便松了口,要允他住一晚。
贺安常站在柜前沉默片刻,还是谢了好意,转身离开了客栈。
大雪漫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净生才理完柏九给的任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见天已经暗了。萧嫣去了长河沿驻兵,因柏九在,府里边静的能听见雪下的声音。
谢净生自觉无聊,顺着廊走,肩上松垮着方才随手拉的大氅,打着哈欠出了门。
外边雪下的大,他抄了个伞,在路上随便踩踩雪,权当放空这连日飞转的脑袋。
这走着几步,还没出他府邸范围,就见一雪人立在路边酒摊上一动不动。谢净生瞟了一眼,见那人薄衫青色,觉得眼熟,索性转了头去看。结果这一看,他的魂险些惊飞了。
“贺安常!”谢净生大喝一声,丢了伞几步就跨过去,将人一拉,触手冰凉。他扯了大氅就将人裹起来,把贺安常头上肩上的雪都揉拍掉,惊道:“你站这儿干什么!”见这人唇都冻青紫了,顿时将人抄抱起来,回身就往府里跑。
贺安常手指冻得僵硬,他缩了缩脖子,埋进大氅里。
热水热烫被窝暖炉一股脑的全来了,谢净生塞他入了自己的被,里边早被侍从用暖手捂的温热。脱他靴时抖了半筒雪,将人飞快扒干净裹起来,送了热汤在他手里。
这会儿贺安常才缓回些知觉来,他像是冻住的唇角动了动,细微的几乎看不见。他道:“颜绝书赶我下车。”
谢净生看他脸颊回了色泽,正急问他怎么来这儿了,听见颜绝书的名字眉间一皱,“他怎么了?脑子被驴踢了吗?”
贺安常抿紧唇,道:“你没让我进来。”
谢净生又气又恼,握了他的手见还是冰的,带着在自己脸颊上左右各打了一下,“我是混账东西!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站路边干什么?”
贺安常淡声:“银子掉了。”
谢净生见他风轻云淡,真是气急了心疼,又不敢骂人,只得孙子似的道:“那就站路边啊?”
“你出来不就能看见了么。”贺安常垂了眸,“你这么晚才出门。”
谢净生语结,又有些好笑,拇指擦了擦他的颊面,“我说今儿个怎么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我大爷在门口我呢。明天我就给人说好,以后你一踏进青平,我就准点赶上去接。”说着指间用了用力,“快喝汤。”
贺安常不动,只道:“我是来见颜绝书的。”
“再说,先喝汤。”
“颜绝书压了粮,北阳已经陷入无粮困境,再——”颊边的手掌猛然用力,将他脸抬起来。
谢净生压在那薄淡的唇上一阵狂肆,甚至将他狠狠抱进怀里。贺安常只得抬起一只手,免得汤洒在床上。谢净生一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上去,将碗接了,偏头喝了一大口,转回来全部给他送进嘴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压在了被褥间,热烫感传到了脚趾,贺安常酒醉似的水眸桃红,能呼吸时已经起伏混乱。
“我以为是来见我的呢。”谢净生抱紧人,在他迷离的眼边亲昵磨蹭,“站路边真是吓死我了。我给你说,青平夜里比京都冷着呢!你要是无声无息冻成个冰雕,北阳都该凉透了。”又笼在他上方,迫人道:“让萧禁提了音,我肯定在京都外边等着你。”
贺安常抬手拍了他颊面一下,“见你干什么。”
两人其实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面了,谢净生想他想的不行,光是想想他都硬的吓人,更别提这么近的呼吸可闻,但眼下的确不是该做点什么事的时候。
谢净生埋首在他鬓边狠嗅了一下,将人抱按在怀里,侧倒在床上。
“北阳的粮是问题,大人如今盯着颜绝书,正是让他动作不能。没有徐杭,该有京都,只要小王爷派个人出来,粮食的问题便交给我们周转。”
“平定王是要暗通京、南粮仓,转集粮于北阳?”贺安常被他按的太紧,闷声将他推开些,才能仰头说话。“唐王不会坐视不理。”
“江塘嘛。”谢净生疲懒的笑笑,“唐王就是再心急,他也过不了长河。”
“谁在拦他?”
谢净生低头凑过去,“总得有点报酬才能给你说啊贺大人。”
贺安常不吃他这套,稍稍一动便明白了,“你在拦唐王。”
“回答的漂亮。”谢净生倏地在他眉心印了一口,“赏!”
贺安常底下当即给他了一脚,谢净生见招吃招的夹在自己两腿间,就是要甜甜蜜蜜的黏着人。
“谢净生。”贺安常被他挤的脸颊通红,“你是不是有毛病。”
谢净生猛然一挺腰,将欲望撞在他腰胯上,有些亢奋又压抑道:“马上要死了。”
贺安常面无表情,“那你去死吧。”
谢净生咬耳朵低声道:“那不行,我还没如愿以偿,死不瞑目。”
贺安常不用问他愿望是什么,已经被此人无耻的硬度拉掉了清冷,咬牙用头撞了他的下巴,道:“那王爷到底有没有派人出来!”
“没有。”谢净生被撞的眯眼,“这个人得能干,眼下北阳旧部都耗在战场上,小王爷估计一时半会儿挑不出人。况且此事尚在求稳,大人还没有告知小王爷。”
“再晚就来不及了。”贺安常皱眉,“求稳?”
“京都的粮食都要靠征收,要过太子那一关不容易。”谢净生话说得有些慢,他还咽了一半。
太子还有底牌没亮出来,这生意不好做,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又扛的住京都压力的人才稳定的下去。
贺安常略一沉默,“我正是为此事来。”他道:“我做。”
“不行。”谢净生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贺安常用力撞在他下巴,岂料这次没撞到点上,撞在鼻子上了,“我做!”
谢净生痛的轻嘶一声,想捂鼻子又不舍得松开人,只能闷头在贺安常颊边一阵磨蹭,“痛!不行!”
“你知道北阳有多重要。”贺安常额抵在他下巴,道:“除了北阳,往中一度空置府兵,根本拦不住阿尔斯楞。大苑铁骑有多快,等南下的军队再赶去迎战,长河以北便早沦陷一半。江山半壁,人心混慌,后方必乱。太子居心叵测,唐王虎视眈眈,颜绝书如今尚在摇摆,我与他有同窗之谊,最了解他不过。而且我已脱离左派,所作所为与老师无关,干净利落,我去最为合适。”
“太子是什么货色。”谢净生抱紧他,“你身无功夫,他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你还与他拼命不成?再不济我去也来得及,你。”他顿了顿,闭眼低声道:“你珍贵的多。”
他谢净生是一尾狗尾巴草,阻长河,混太子,干净的不干净的他都做的来也做的顺手,可是贺安常不是。
贺安常不是。
贺家高门,章相相授,晖阳启蒙,贺安常如果能回头数一数,就知道这是世间多少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身家干系。章太炎如此看重他,他在左派中的声望绝非他自己想的那么浅薄。清流如许,没了这个如许,清流还怎么称清流?他年纪轻轻,待江山平定,百业待兴之时,接手章太炎官拜相位也绝非不可能。他有能,不该混在这里边。
贺安常忽然推开他坐起身,谢净生怔怔。贺安常身上就剩里衣,连发都被他松散开来,现在跪坐挺直之时,竟还是那清冷自持的端正。
“谢净生。”贺安常正色,“为官须作相,此乃狗屁之言。”
谢净生还没从他这一本正经的君子口中的“狗屁”二字回神,就听他继续道。
“为官为社稷,社稷而生民。官之正,于自心操守,而非官位品级、鼎沸名声。我为官,是心所向。求安稳,报万民,定江山,是我官职之质,官名之本。我自入朝那一日起,时不敢忘贺家祖训。不论大岚如何,我都将为其奔走为其呼喊。同样,不论你如何。”他说到此处竟有些细微腼腆,“你……于我亦然珍贵。我没有大能,我只为生尽力、死其所,就算为此二者奔波一世全然无妨。”
他渐渐俯身,伸手抚上谢净生的侧脸,低声带着请求道:“让我去吧,净生。”
最后那个“净生”,配合着前面的“你亦然珍贵”,加之愿“为此二者一世”的催化,威力骇人,直径让从来没脸没皮无所忌惮横行霸道的谢大人谢净生,红了脸。从耳际、脖颈、脸颊全部飞红。
他一骨碌坐起来,抬掌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想让贺安常看清这一脸的娇羞激动,可眼睛已经亮成饿了几天的狼。他捂着自己,难得的结巴起来,“你、你真是、真是……”
贺安常嗯了一声,谢净生一把拦腰拉近他,恶气道:“老子大意了!”
贺安常垂眸盯着他的唇,反问道:“要亲我吗?”
谢净生如遭重击,整个人就差冒泡,他手上的力道几乎掐疼了贺安常的腰,苦苦坚持着,“不、要。”
贺安常抬眼看他,无不正经认真的诚恳道:“我很想。”
床铺砰的一声,被撞压在被褥上也有些疼。谢净生吻的十分粗暴,交握的手紧扣,像是饿狼扑食。
而后付出了更多色相和更“深层”代价的贺大人翌日没能立刻动身,据说是因为剧烈运动折了腰,总之谢大人被踹的很惨。此事交呈柏九,便托付给了贺安常。
颜绝书晃来时没见到贺安常,只有谢净生傻子似的在院里跑步。他站在边上伸脖子看了看,问道:“贺安常呢?”
谢净生瞥他一眼,“终生为父,找你父亲干什么?”
“……”颜绝书面上一抽,“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混账嘴巴真是欠了祖宗十八代的闲!”见谢净生没理他,怒道:“我要再给江塘三船粮食!让唐王扔着玩!”
谢净生停了步,活动了下肩骨,转身往这边走。颜绝书文弱书生,见势不好转身就跑,被他提着领子拖回去。
“你干什么!”颜绝书大惊,“我还是徐杭布政使!我还有公务在身!你若敢动我,平定王肯定——噗!”
谢净生将他塞进雪堆里,恶劣的埋进去,冰碴子滑溜溜的顺着他后领塞进去,冻的颜大人失声,小脸一片惊恐的苍白,和被掐了脖子的小公鸡似的。
“谢、谢、谢净——”
“客气客气了颜大人。”谢净生蹲身凑近些,眉间一挑,“这不是公务在身么,来我这里做客,千万不要客气。”又带了一把雪盖在他头上,“你马车挺高的,以后改低点出门。”
说罢在颜绝书耳边咬字道。
“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雪簌碌碌的往下掉,颜绝书咬牙道:“你威胁我,谢净生!”
“这是青平嘛。”谢净生露齿一笑,“你知道的吧?公务在身,暴毙的人可是没有抚恤的。”
颜绝书陡然一个寒颤。
第49章 断指
寂寥的寒风吹划脸颊,旗帜破败暗淡着飘动。辛弈手指冻得有些僵硬,辛弈活动了一下,摸了摸腰侧的天道。仿佛能带给他安定。
阿尔斯楞连续不断地进攻,直到凌晨才堪堪停下。辛弈眼下头疼欲裂,他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觉得有些烫。冲鼻的各种味道混杂呛人,愈发让人恶心。
这样的车轮战最容易让人麻木疲惫,一旦陷入焦躁中就会出错。辛弈不想出错,所以他在风中闭眼吹了几下,让自己思维清楚一些。
距离他上一次突袭已经过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不断尝试袭击,其中最大的胜利就是烧了大苑的后备攻城器械。可这也不算是安全,因为大苑还可以从后方再调。
手上伤痕累累,但已经没有痛感了。这正合辛弈意,他搓了把雪,又听见下边的号角声。
又来了。
辛弈转身下墙,坐靠在墙壁下睡得吴煜一个激灵就醒了,爬起来正好和辛弈相互拍了一掌,看着辛弈擦肩下去。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用哑的不能再哑的破锣嗓子喊道:“换防!昨夜城上的下去,让下边睡的上来!放梁木,砸死他们!”
那边辛弈已经翻身上马,他在左手的护臂上加了些东西,抹掉铁皮,露出里边尖锐刺状的突物。
跟在后边上马的北阳军细小地打了个寒噤,看着王爷默不作声的侧脸,想起这东西的用法,心里突突跳。
辛弈察觉到目光,还侧头冲他笑了笑,拉了笼头,策向城门。
城门已经工队改良,变成了垂门式。他们在下镶插了刺,和辛弈手臂上的如出一辙。这东西在危机时刻砸下来,难保不是一次突袭。
垂刺盾缓缓吊起。
辛弈端坐马上,拔出了天道。刀尖斜垂在赤业侧,因为听见门外的嘶喊声而沉重一垂,又再主人突出的瞬间猛然侧砍而下。
脖颈断口的血咕嘟,赤业已经奔开。丢失的脑袋滚进混乱的脚步中,辛弈已经冲入大苑兵中。
杀喊声震天,对面的咆哮在刀口处断的一干二净。但凡挡得住辛弈的刀的人,都无法抵挡紧随而来的尖刺。辛弈扑入人群,天道和尖刺污迹斑驳,他亦然如此。
有三个大苑兵的弯刀拼架,刀背推抵着赤业的前行。辛弈从马背上侧滑下去,灵敏的身形一瞬间正面扑卡住其中一人的咽喉。对方眼睛睁大,在倒映他面无表情时动荡恐惧,一侧的人举起了刀,天道翻掌贯穿那人的喉咙,再毫不留情的拔出。还卡在他掌心的人颤抖的想喊什么,辛弈指间用力,将那生命掐断在指尖。
嘎嘣声令人发麻。
扑杀、贯穿、劈砍。
脑子里似乎只剩下这六个字,辛弈也是麻木的动作。他的后腰被重物陡然击中,铠甲被砸的凹入,伤口崩裂的感觉让辛弈精神一震,天道已经翻后砍了下去。
他被团团围住,一层又一层的大苑兵前仆后继。辛弈的身上开始挨刀,他来者不拒,统统斩在刀下。
天道。
这名字如今念起来都令人颤抖。
他的父兄一直面对着这样的战场,一直一直,直到再也不能。
有很多时候说一句话只会觉得轻松非常,但只有为这句话趟进刀山火海时,才能真切感受到那其中千万的重量和日夜的坚定。
不知什么时候吹来了风,冷飕飕的转进领口,让胸口冰凉。辛弈踩在尸体上,喘息四顾。
望不到头。
望不到头的大苑人。
他奋力砍下的只是这其中千万之一。血水让积雪融化成淌,尸身让白色消失殆尽。不知多少天的尸体都堆积在这里,在他脚下,也压在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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