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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煮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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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在么?”
门房闻言,差点哭了出来,又急又怕,“李,李东家他早已睡下了!”
“喊他起来。”
“这……”门房话未说完,便觉得那飞镖往前又递了分毫,连忙改口:
“我这就替你去叫!”
沈无常却收了飞镖,袍袖一卷,
“不必了,前面带路。”
那人听罢,见他长剑在腰,岂敢说一个“不”字,慌忙转身,往宅内连滚带爬而去。
府上家丁见深夜来客,都是一惊,上前盘问。
“这位从哪里来,是何名,怎素未谋面?”
那门房听得冷汗涔涔,他为李家看门数年,自然有些见识。心里清楚,身后那黑衣男人绝非善茬,定然双手染血,背负人命。若有些许闪失,恐怕当即见了阎王不说,连个全尸都没得落下。
这造的哪门子孽!
门房暗地里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强装笑脸,对那家丁说:
“这是老爷的贵客,有要事相告,别的就……”
许是这府上平日里也有些神秘客人,故而家丁听罢,便闪到一旁,再不过问。
顾风流坐在屋脊上,远远看着一点灯光由南向北,穿堂过户。心想只有那魔头有这胆量,敢走大门,敢让家奴带着去问话。
沈无常行出几十丈远,路过门廊无数,方见着一间恢弘厢房拔地而起。
那人凑在雕花门前,轻敲了几下,就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姑娘开了门,露出半张脸来,小声问他:
“老爷夫人都睡下了,究竟什么事?”
“门外来了个黑衣人,无论如何都要见李掌柜……”
丫鬟啐了一口,“混账东西,什么人都替他传话!”
那门房急了,怕她不允,连忙说:“人就在我身后,你自己看看去!”
丫鬟闻言又把门开了些许,只见沈无常负着左手,神情倨傲,不是个好相与的。那魔头听见声音,瞥了她一眼,眼中杀气纵横。与他目光相碰,那丫鬟忽然觉得脊背一凉,险些尖叫出声,战战兢兢问:“那,那他叫什么名字,我也好通传……”
她声音极轻,可凭沈无常的耳力,已然听得清清楚楚。那活阎罗骤然开口,声音嘶哑低沉,道:
“我家主人命我带话给他,与我姓甚名谁,有什么干系?”
那丫鬟不敢多嘴,合了门,赶去报信。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件褐底铜钱纹锦袍,神色复杂地走出来。他身材微胖,面白无须,一双小眼里透着利落精明。见了沈无常,却一愣,狐疑道:
“我从未见过你。”
沈无常神情自若,抑或说,他本就一副死人脸,天塌地陷都压不垮眉头。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认得黑衣长剑就好……”
李掌柜闻言沉吟片刻,神色数变,最终笑道:
“这位仁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也觉得,此处不是谈事的地方。”
李掌柜听罢,松一口气,连忙带路,
“请随某来。”
沈无常跟在那李林身后,来到花园一角的凉亭中,凉亭近水,河上一座小桥,直通百利银庄后院。亭外木芙蓉正好,红白交错,历历如画。
李掌柜恭恭敬敬请他上座,自己则垂首站着,沉默半晌,终于局促不安问:“不知特使夤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沈无常实然对追魂门不甚了解,又疏于人情,更担心一招棋错,满盘皆输。闻言便搜肠刮肚,想着顾小公子此时此刻该会怎样。面上却波澜不惊,架起腿,言辞平淡:
“实不相瞒,主人怀疑你这账簿里有些蹊跷,特地命我来查。”
李林闻言一愣,双手颤抖,却还要强装镇定,顺下眼说:
“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那活阎罗见他上钩,暗自哂笑,又道:
“其中有没有误会,本使自然查清。速速交出账簿,或可在主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账簿不是已经上交了吗?”
李掌柜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惊疑。
不好!
沈无常心头一跳,自知失言。
但说出去的话,如那泼出去的水,再没有回还的余地。
他心念电转,忙接过话茬,
“我家主人怀疑你账簿有假,方才问的,却是真账簿在何处?”
李掌柜听罢犹豫起来,额角渗下冷汗涔涔,沉默半晌,梗着脖子嘴硬道:
“这账簿干系重大,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有主人印信不曾?”
“你也配?”
沈无常冷笑着反诘。
他见李林局促不安,满面惊惶,暗道原来真是个亏心的。遂从怀里取出那鬼面玉牌来,压在桌上,反手推到他眼前,幽幽道:
“这东西你总认得罢……”
果不其然,李林一见那玉牌,登时面如死灰。他浑身上下抖似筛糠,却仍要做最后一丝挣扎,
“李某向来忠心不二,真假账簿更是子虚乌有,你要查便查!”
沈无常勾起嘴角一笑,他兜兜转转就是为了这句,扬手说:
“烦请李掌柜引路。”
李林虽不情不愿,却没有胆量违抗,闻言只好拖拖沓沓地走在前面。他穿过那河上石桥,又开了扇铜钉木门,来到百利银庄后院的一间库房,有气无力,
“就是这里了。”
库房打扫得十分干净,里面靠墙堆着十五六口清漆大箱。箱上用朱红画着百利银庄的记号,顶上还有铁质环扣。
沈无常扫了一眼,不见所谓账本,回头问:
“这——”
话未说完,
就见李林脸色阴沉,右手猛地拍在那门柱一处凹陷上。
喀拉喀拉,几声机关响动。
墙上忽然突出一排排锐利弓箭,箭尖生着倒钩,泛起银蓝色的诡谲光芒。
先前那险些吓破了胆的李掌柜,此时竟忽然不害怕了,他大声道:
“你可知,我从未将账簿给过主人?”
——!
沈无常一惊,
原来这一切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忽地有些恨恨,但毕竟为时已晚,只得拔出乱鸦铁扇来,以命搏命。
机簧声响!
数百支利箭似雨落云遮,铺天盖地而来。
那魔头见状,收了铁扇,回身撤步,出手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式醉扫星河便如大江大海,奔腾而出。
他趁着飞镖荡开弓箭之际,纵身跃起,一掌打碎木门,来到中庭。
庭中火光参天,照得人影烁烁,月暗风黑。
数十黑衣人手提长剑,神情冷峻,将沈无常团团围住。
一场恶战,避无可避,就此而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我从资料整理的地狱里爬出来了,接下来会陆陆续续揭示一些谜团,有些甚至比较离奇(大雾,顶锅逃)
☆、穆情浓
下弦月,
暗淡而冷冽,
在灼灼火光下,显得愈加苍白而单薄。
人也苍白而单薄。
沈无常站在庭中,眉宇间杀气腾腾,却一言不发。
他那一袭黑绸袍子早已浸染湿透,上面流淌蜿蜒着的,
不是水,
是血,
敌人的血。
半盏茶的功夫,数十黑衣人只剩下了一半,其余另一半,变作那活阎罗脚底下飞花四溅。他于尸横遍野里冲杀奔走,眼里残肢断臂,耳边哀嚎嘶叫,皆无畏无惧,无所动容,无处犹疑。
且永远是一镖一命,精准如机器。
那些黑衣人见状骇然变色,生生退出三步远,再不敢上前。
他们也曾见过无数剽悍恶首,也曾杀过无数混世魔头。
可是沈无常,
生死不变色,悲喜不入怀——
一腔子铁打的肝胆心肠,魔鬼神佛都要靠边让开。
为首的怔怔然看着他满面鲜血,忽然哑着嗓子,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无常闻言,抬眼看他,眼神忽然深不见底。
黑衣人那一问,让他想起了多年以前,千手魔头声名赫赫,人人闻风丧胆,莫不披靡。
那时候,也会有人在大惊失色下问他同样的问题。
他就会极骄傲,极坦荡,极从容地回答:
“我姓沈,名无常,江湖人称我——千手魔头。”
但,那活阎罗终非少年,世道也终非从前。
他回过神来,只幽幽说:
“无名无姓,不值一提。”
黑衣人听罢却沉默不语,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半晌,忽然一笑,
“你我之间,今晚总有人要去走那黄泉路。到时候若阎王问起,该怎么回答?”
那活阎罗没料到他竟如此执着,摇了摇头,慢声道:
“寒星镖。”
“好,果然是你!”
为首的言罢,手挽剑花,一纵身形奔沈无常而去。
就在他剑尖将到未到之时,沈无常脚踩踏雪轻功,人如寒雾飞影,飘忽闪动,刹那间绕至他身后,一扇击出。
众人见他近身,纷纷撤步拔剑,摆开天罗地网。
沈无常与那追魂门缠斗已久,对阵法更是熟悉非常。他见状不慌不忙,“啪”地抖开乱鸦铁扇,回身横扫。脚下疾行数步,脱离那长剑锋芒,摸出透骨钉一把,双手漫掷如乱坠流星。
刹那间,只听几声“叮当”脆响。
为首的长剑一指,气劲干云,竟将那暗器荡开击落。
众人不等那魔头还手,提剑直刺,四面八方拦他去路。
剑光满天如纷扬大雪。
沈无常此前吃过那剑阵的亏,险些丢掉性命,此时不敢托大,一拔身形,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
一道昏暗光芒于夜色中袭来。
沈无常大惊,却忽然瞥见一丝细碎暗红,连忙伸手去接。
待入手一看,
竟是那顾小公子的离别长刀。
千手魔头使得是暗器铁扇,周身多照顾不遐,于那长剑长刀向来吃亏。他此时长兵在手,暗自一喜,使个千斤坠落地,回身横扫,划出刀光如满月。
尔后,猛地反手将刀原路掷回。
空中响起一把温柔嗓音,
“你本可再多借一会儿的。”
话音刚落,院中人影闪动,顾风流一袭藏青锦袍,云亭鹤立,分外打眼。
那李林见来人气度轩昂,料定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转身欲走。
沈无常回头便追,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我本无冤无仇,又何必呢?”
为首那人却一抖长剑,叹道:
“从来身不由己,若再见,只求不是江湖。”
沈无常闻言露出一个苦笑,抬眼看了看顾风流,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出手,拔刀,腥风血雨。
那李掌柜回头,见众人战作一团,脚下又加快了几分。只因他并非江湖中人,不会什么绝顶轻功,犹豫片刻便要人头落地。
“李林啊李林,你掉钱眼里了不曾?为贪那几个铜子儿,要把命交代出去了!”
他在心底里将自己啐了千万遍,越骂越是冷汗涔涔,方才沈无常杀人的样子他看见了,真正的十步之外取人首级,血不留痕。
念及此处,又不免要怪罪起来。
追魂门那都是什么饭桶废物,怎数十个也拦不住一个?
李林这么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险些要调转脚跟回去和他们理论清楚。要知道,这李大掌柜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
可当他步子放缓,就后悔起来,又头也不回地往前奔。
毕竟逃命要紧。
幸而,百利银庄家大业大,容身之处倒还不少。
他跑到一处小院,院墙上有个偏门,通往城中街市。暗道自己一旦混入人群,便如泥牛入海,飞鸟投林,了无踪迹了。
李林猛地松了口气,从腰带上取下一串叮铃当啷的钥匙,借着月色去开那窄小木门。
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一把绯红铁扇破风而来,势如雷霆,在他脖颈三寸外飞旋数周,呼啸一声竟又飘然飞回。
李林吓得魂不附体,暗道那扇子若再离近些,自己便要死无全尸。
“不知是哪位高人……”
他强抑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抬头却只见一只白皙温柔的手,手中握着那嫣红如凝血的精钢铁扇,扇上挂一个琥珀坠子,垂下一尺三寸鲜红丝绦。
那手极纤细,极优美,本该让世间所有男人动心。
可李林只觉得害怕。
院墙上站着个白衣女人,素金簪子,珍珠耳环。她用轻纱蒙面,露出一双秋波潋滟的杏眼。这女人听李林发问,冷笑一声,道:
“孤星照月楼,穆情浓。”
李林闻言当即面无人色,颤颤巍巍地半晌才挤出一句,
“小的有眼无珠!不,不知是孤星照月楼的大侠……”
穆情浓听罢,将眼一瞪,怒道:
“废话少说,今日是来与你算账的!”
“这这这,小的确实不欠账啊!”李林一张脸皱得比苦瓜还苦,又说:“如您不相信,不妨亲自去验那账本……”
那摇光堂堂主闻言,飞身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手中铁扇直指他咽喉要害,
“你若说半句假,我便一扇穿了你的脖子!”
李林连声称好,就差跪下磕头。
穆情浓知他不会武功,便也未曾提防许多,让他转身带路。
未曾想,
那李林不知哪里来的胆色,
忽地自左手抛出一团白色粉末来,尔后掉头狂奔,落荒而逃。
穆情浓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呛了喉咙,待喘匀气,那李掌柜早就不知人在何处了。
阴沟里翻船。
她暗自着恼,一跺脚,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将李林千刀万剐。
却说另一厢,沈无常与顾风流收拾完了追魂门众人,正要去寻那李大掌柜。
为首的却忽然抓住了千手魔头的脚腕。那人筋骨尽碎,体无完肤,只硬撑着一口气,手上的力气根本微不足道。
但沈无常却好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本不该为世上任何一切感动的,此刻竟蓦地眼眶一热。
“你先去找那李林,我……”
那活阎罗找不到该用什么理由去支走顾风流。
但万幸,顾小公子向来知他胜于自己,闻言只点点头,道:
“你一切小心。”
为首的见离别刀客走远,气若游丝,
“我……我以为,你会直接杀了我。”
沈无常转身看着他,忽然说:
“纵然千手魔头坏事做尽,也有好心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因他最害怕执着,害怕生死无悔,害怕来去从容。”
那男人闻言看着他,眼中忽然闪出一点奇异的光芒来,声嘶力竭地大笑,
“我懂了。”
随后,他脚踝上的力道一松,那只满是伤痕的手,垂在灿灿灼灼,血泊之中。
沈无常替他合了眼,
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个人,
也记不清那些人是善是恶,
只知道,
鲜血与月色依旧——
即便他不喜欢在明月夜杀人。
穆情浓踩着踏雪轻功,见李林逃至庭院一角,那一角甚破败,甚荒芜,甚无人问津。
李林在那庭中左顾右盼,趁无人之际,匆忙转动那北面石灯。
只听几声清脆的机括咬合,
池边假山上豁然打开一扇石质大门。
那李掌柜见状,长舒一口气,三步并两步逃往其中。
穆情浓赶到时只见那石门轰然合拢,忽然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依样画葫芦去转那石灯。
突然,
寒芒一闪。
六支透骨钉齐齐飞到,
钉入院墙一寸三分,炸开砖屑飞扬。
穆情浓一惊,翻身躲在石灯之后,喝道:
“什么人?”
却听见空中传来一句,
“怎么是你?”
沈无常手执乱鸦铁扇,如鬼如魅,闪出那层叠阴影,站在月光之下。
穆情浓见状却不敢从石灯后走出,只低声道:
“李林那厮,中饱私囊,欠了孤星照月楼数千两黄金。”
“孤星照月楼?”那魔头一愣。
“正是,不然我这星夜兼程为的是哪家?”
沈无常听罢,脑子里一团乱麻,李林与追魂门有关,又怎么欠了孤星照月楼的钱?
“那你可知追魂门?”
“追魂门是什么东西?”穆情浓挑眉,忽然又说:“该不是天上楼里,中原武林那群酒囊饭袋吵着嚷着要征讨的那个吧?”
“你去过天上楼?”
“八月十四晚,顾七请我家主人喝了杯酒。隔日,我就来绍兴查账,好不容易查清楚百利银庄,却追丢了李林。”
提起那李林,沈无常回过神来,暗道一声糊涂,和这女人啰里啰唆说了许多,险些忘了正事。
穆情浓见他低头不语,轻笑一声,
“我将这百利银庄地上三丈,地下三丈,查得清清楚楚。告诉你,李林躲进那石山是一座银库,有进无出。”
沈无常闻言松了口气,幽幽道:
“你既清楚明白,趁早开了那机关,也好将事情速速了结——”
“慢着。”
穆情浓却出声打断了他,“你要找李林,我也要找李林。彼此目的相同,暂且将飞沙镇上种种恩怨忘却如何?”
“好说。”
那女人却精明的厉害,又问:
“你说话究竟作不作得数?”
沈无常拿她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点头道:
“我向来说话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叛徒
明月,
照在庭中的假山上,
映出斑斑驳驳,光影似镂花。
深秋,深夜,
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迸裂纵横,
万籁俱静。
啪——!
突一声机簧脆响,
那巨石的假山豁然中开,
露出漆黑的门洞并一盏青铜烛台。
穆情浓见状,杏眼中浮起些许得意,吹燃了火折子,点上灯,却侧身让出条道来。
沈无常心中不解,抬眼看她,似在问是何用意。
“你武功不在我家主人之下,不如先行探路?”
那女人将话说得轻巧至极,眼角一点柔媚笑意更是妥帖得让人不知如何拒绝。
沈无常听罢,暗道果然薛无情手下都是一般的狡黠机灵。但这魔头铁石心肠,向来视人情如无物,倒真未必会依她。若搁在平日,这般伎俩是连耳都入不了的,却念着与孤星照月楼的旧情,卖了薛无情的面子,当真安安心心地走在了前头。
穆情浓见他依言先行,蓦地有些诧异起来,心道飞沙镇上杀人如麻的是另一个不曾?
放下这些不提,那石洞走出三步远,便见一条阶梯深不见底。
“火折子。”
沈无常幽幽开口。
穆情浓闻言,露出个愕然表情,将东西递过去,却忍不住问道:
“你出门连个火折子都舍不得带么?”
沈无常听罢一愣,在脑海里细细翻找,竟从来都是顾小公子替他生火点灯。念及此处,眼前忽然闪过那人的温柔一笑,暗金长刀。
穆情浓却不懂这些,单看那一点微光渐行渐远,忙不迭跟了下去。
地下湿寒阴冷,明明无风吹过,却令人脊背发凉。
借着一点微茫火光,沈无常见这地窖四周皆为石壁,不知何年何月开凿。石壁上青苔遍布,夹杂着深红浅褐,纹理条条。
“你说李林欠了孤星照月楼的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无常那一把喑哑嗓音回荡在漆黑如墨里。
穆情浓见四周深幽空旷,寂静无声,本就有些说话的念头。此时听那魔头开口相问,殷勤回答道:
“孤星照月楼在关内有些产业,悉数托给百利银庄打理,每年收取利息。但今年送来的黄金却不纯,我料他是吃了豹子胆,敢做这雁过拔毛之事。”
“原来如此。”
不知怎的,穆情浓比飞沙镇上那时态度好了许多,竹筒倒豆子般的与他说:
“此事牵连重大,我本打算拿了李林,再去向我家主人禀告……你又是为什么在百利银庄?”
“一些小事。”
穆情浓见他不愿详说,也不去细问,又道:
“先前在快活楼你——”
她话未说完,就听沈无常一声低语,
“就是这里。”
长长的石梯,终于在此到了尽头,穆情浓闻言松一口气,一颗心落回了腔子。在那伸手不见五指中行走,不知去往,不明来路,确实须得十二分胆量与精神。
那魔头举起火折子照了照,只见脚下是一处平坦空地,十丈方圆。地上用斗大的青砖铺着,角落里两支半人高的鎏金灯台。
他见状摸出支精铁飞镖,将火折子与灯台举成一线,左手一抖。那飞镖呼哨掠过,削下一点火星,正不偏不倚落在灯油上,四周便亮堂起来。
穆情浓见他这手暗器功夫,耸然动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一惊。
“这是——”
沈无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先前未曾注意,但这石洞前方,
竟是一扇钢铁铸的大门!
那门足有二丈来高,一丈多宽,镔钢打造,便是数十个大汉也不能推开。
沈无常见状了然,幽幽道:
“难怪李林要躲进这里面了……”
“可这大门再结实,也是有进无出,跟个棺材有什么区别?”
“这便是他精明的地方,”沈无常一顿,“追魂门在绍兴府,必定不止百利银庄一处据点。他自知硬拼不过,要设下缓兵之计,等人来救。”
穆情浓闻言,暗道这活阎罗看上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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