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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煮酒-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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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齐声称道。
独孤游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却活像偷酒喝的小贼。他将目光移到了沈无常身上,十九岁的青年,颀长瘦削,眉眼间甚是寡淡,唇薄语气也薄。但他那修长的十指却有力如铁钳,能劈开寸厚的木板,发出快逾闪电的暗器。
“无常,你过来……”
独孤游向他招了招手。
沈无常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三步并两步跟了过去,皮靴踏在细沙上,只有浅若无痕的脚印。
那穷算命的,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些赞赏的神情,他说:
“此番入关云游,有些事情,还要托付给你。”
“好。”
“你师弟……无情,他性子有些偏狭,你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他若闯出了祸,你千万要包涵他。你无亲无友,他纵然父亲在世,也犹如见背一般,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如今我要远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怕你们之间起了争执,伤了情分。”
“好。”
独孤游闻言,脸上浮现出近乎慈祥的表情来,目光闪动,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不懂。”
“你长他两岁,向来沉稳。更何况……我明白,你答应人的事,就一生一世不会悔改。”
沈无常听罢,极郑重地点了点头,嘴上却只一个字,
“好。”
如今,骆家别院
窗纸里透过的阳光被屏风阻隔,豆绿色丝帐中昏暗一片。
那活阎罗一双长睫颤了颤,豁然睁开了眼,只一眨,便消磨了初醒的混沌迷蒙,恢复了平日那凉如水、冷如霜的肃杀凛冽。
他被圈在顾风流怀里,耳朵贴着胸膛,一声不落的听着那蓬勃心跳。
沈无常忽然想起飞沙镇上,顾风流愤恨悲哀地问他:
“轻生乐死,你从来都是一个人不成?”
当时他回答说:
“十年了,我一个人惯了……”
如今,
如今……
到底还是自心底里生出些恐惧,
纵他是千手魔头也好,四冷公子也罢,终究是个凡人,终究害怕有朝一日身死魂归,无人落泪,无人收葬。
“你看什么?”
顾风流竟然醒着,见那魔头盯着他发愣,温柔一笑。
沈无常闻言别开眼睛,转身背对,不再说话,只露出一段苍白的肩背脖颈。
顾小公子见了,似有所感,伸手复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如同要按进胸膛一样,低声道:
“我不会走的,今日,明日,将来永远,都不会走的。”
他那声音醇厚如陈年美酒,一字一句都逸散起醉人的芬芳。沈无常听那声声入耳,心头一震,好像风雪中喝了口热茶般,五脏六腑都刹那间温暖起来。
顾风流见他没有回话,也不再多言,吻了吻他的额头,笑道:
“你且等着,我去问问时辰,再带些吃的来。”
言罢,便翻身下床,去地上捡那昨晚扔下的中衣了。
沈无常忽瞥见他背后一片指甲抓出的红痕,似被火烧般垂下了眼睛,脸上红了红,所幸旋即扭过头去,未让顾小公子发觉。
顾风流收拾完了便走出门去,见院子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随手拉住一个,问:
“这是怎么了?”
“当家的突然让打扫院子,至于原因,可就谁也不知道喽!”
答话的是个看门的老伯,六十开外年纪,花白着眉毛胡子。
“原来如此……“顾风流闻言沉吟片刻,忽又道:
”这说来惭愧,我睡过了头,误了饭点。借问一句,府中可有些吃食不曾?”
顾风流人长得俊俏,话也说得俊俏,直把那老伯哄得眉开眼笑,连声道:
“我带你去厨房,带你去厨房……让那些厨子给你做饭吃。”
顾小公子听罢,忙不迭道谢,跟在那老伯身后。他穿过一道垂花门,一条抄手游廊,又往西走了约莫盏茶时间,见几间矮房立在了眼前。
那老伯对着门内吆喝:
“张胖子,出来给这位公子弄些吃的!”
话音刚落,门中走出个高大男人。他三十上下年纪,膀大腰圆,络腮胡,小眼睛,咧嘴笑得灿烂,模样倒不觉讨厌。
“这位公子,早点都送出去啦,现做就只有鸡丝粥,云吞面,丸子鲜汤……”
他一口气报上了十几个菜名。
顾小公子闻言苦笑,
“随意弄几样就好,只是要做两份。”
那厨子也不恼,把雪白的汗巾往肩上一甩,笑道:
“那就做几样拿手的与您尝尝!”
顾风流点头,他小时候好歹念过几年“之乎者也”,知道“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不愿过去瞎凑合,只在门前抱着胳膊出神。
骆家今日确实繁忙,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除蛛网、掸灰尘。
忽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抬着口雕花铁皮箱子走过门前。那箱子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重,二人却健步如飞,好像手上拎着的是一团棉花。
好轻功!
正当顾风流暗自赞叹之时,
一个绿衫姑娘施施然迎面走来,
她双手拎着食盒,脚下踩着碎步,却突然一声惊呼,撞到了前方那人的胳膊。
那大汉猛地手一松,面色发白,额角冷汗,却又不动声色地矮身接回了箱子。
这一切说来麻烦,实际不过瞬息之间,身边众人只当他是抬累了歇歇手。
但顾风流却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些许狐疑。
就在这时,厨房门中飘出一股诱人香气。
张胖子手托一个木托盘,大步走出来,说:
“公子,是差人送到院里,还是您带回去?”
“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顾风流言罢双手接过,向他道谢后,转身出了院门。
低头一瞥,看似漫不经心,
却见门前,那大汉方才松手的地方,
赫然有几滴殷红的鲜血。
顾小公子心中一凉,
忽然有些不安。
别苑里,沈无常穿着那件暗紫色长袍,正沏好了一壶明前龙井。
那刀客转过屏风,将托盘往八仙桌上一放,笑说:
“你生长在关外,倒会煮江南的茶?”
沈无常低垂眉眼,给他倒了一杯,幽幽道:
“师父教的。”
“不说这些,快尝尝这骆家厨子的手艺!”
沈无常抬眼,见桌上五花八门,各色小吃摆得满满当当,一皱眉,
“你这哪是吃早点,分明要过年。”
顾小公子闻言,故作惊慌,
“这才十月未到,你就要过年么?”
“瞎贫。”
沈无常甩下两个字,伸手端起一碗素面,慢慢地吃着。
顾风流一笑,看他眉眼间蒸腾起白茫茫雾气,忽然说:
“我今天在厨房门口,见府中有个家丁武功不错,左臂带伤。”
沈无常闻言一怔,
“那又怎样?”
“昨晚我杀退了前来支援的黑衣人,其中一人,伤在左臂……”
那魔头听罢神色一凛,道:
“该不是你误会了?”
“那人受了伤,却要装作无碍,恐怕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不可告人。还有……”
“还有什么?”
“我之前听人议论,说骆家禁地闹鬼,时常会传出巨大的响声来。”
那魔头挑眉,
“你说骆家有蹊跷?”
“也未必,只是不查清楚,实在有些……”
沈无常听罢,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幽幽叹道:
“从前谢前辈说我鬼鬼祟祟见不得光,你怎么也要做这样的事了?”
顾小公子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
“今晚探那骆家禁地,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沈无常抬起一双凤眼,直勾勾盯着他,反问道:
“你去,我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禁地
秋风,秋雨,秋夜,
冷冷清清绵绵,如离人的泪,情人的眼,
迷蒙一片。
雨雾中,有座荒芜小院,院中青砖铺地,靠水的一面搭着清漆栏杆,另一面,是栋三层的黛瓦阁楼。
顾风流于阁楼阴影中藏身,一袭黑色劲装,腰挂长刀。他见院中火光绰绰,道:
“骆家好生热闹。”
沈无常听似未听,眼珠不错地盯着那巡逻守卫,一把龙鳞匕首悄然出鞘。
顾风流见那匕首刀光幽幽暗暗,劝他说:
“你最好莫要杀人,以免打草惊蛇……”
那魔头闻言扭头看他,凤眼一瞪,道:
“这些人左手带着小弩,你去当活靶子可好?”
顾小公子听罢,咧嘴一笑,露出口白牙,
“只怕你舍不得。”
“倒也未觉有何舍不得。”
顾风流悻悻然住了口,半晌,忽然问:
“你能将暗器同时向四面打出么?”
这问题旁人听来或许要发笑,怀疑顾小公子是烧坏了脑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怎么同时向四面发出暗器?
沈无常听见这问题也觉得好笑,却笑得有几分潇洒得意,反问:
“你当我是谁?”
“千手魔头,四冷公子,孤星——”
那刀客的恭维话还未说完,就见沈无常从袖中抖出四颗玄铁菩提珠,手腕一翻,竟真如所说一般,向东西南北四面而去。
——啪!
铁珠入墙一寸,溅起白灰一团。
那魔头脚步不停,就在暗器出手的一瞬,施展踏雪轻功,腾起数丈,几个起落便藏入岸边一树枯柳之中。
顾风流见状,暗道这论鬼鬼祟祟的能耐,沈无常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但即便这样,也不敢慢了分毫,连忙追出。
那守卫自然不曾料有这样的暗器功夫,听到响动自四面而来,纷纷如临大敌,拔剑出鞘。
为首的指挥众人退至小楼边缘,将其围成铁桶一般,手中火把闪烁,映得眉眼通红。他大声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沈无常闻言,眼中露出些讥讽笑意,又翻出三枚菩提珠来,以连珠针的手法打向西墙。
——啪!
那为首的一惊,连忙分出十人往西。
沈无常见状,复又摸出两颗菩提珠来,却分左右二路,直奔南北墙而去。
两处同时响起一声:
——啪!
那为首的两股站战,若不是有人看着,恐怕要吓得转身就跑,心说这世上真有鬼不成?
众人听了也是面如土色,只将手中火把乱挥,长剑却是万万不敢施展了。
沈无常袖着手,看院中一片乱象。
顾风流见那魔头玩得兴起,暗道这果然是个狠心短命的,杀人不眨眼也就罢了,还有这样折磨人的爱好。但他露的这手暗器功夫却实在高明得可怕,闻者惊心,见者动容,纵观天下豪杰,竟四十年以来无人能出其右!
“究竟是谁?!”
为首的忍不住发问,却歇斯底里,几乎不曾喊破嗓子。
那魔头闻言,忽然摸出把寒星镖来,左手一抬,一点寒芒直直钉入那阁楼屋檐正中一片莲花瓦当的莲心。
就在出手的那瞬,他的人也已飘飘然落在栏杆边上。
火光闪动,
顾风流极殷勤地为他燃起火折。
沈无常借一段微茫萤火,见:
那栏杆颇旧,上面的朱漆已斑驳不清,上面带着三四道极深的划痕,似曾有绳索穿过,却偏偏未留下一丝一缕。
那魔头沉吟,又低头去看脚下的青砖地面。
青砖也颇旧,遍布深深浅浅的凹坑,浓绿的苔藓,枯黄的柳叶,
秋雨浮起一层流光,光芒如水,漂漂荡荡。
顾小公子见他沉默不语,忍不住问:
“怎么?”
那活阎罗蹙着眉头,见流水中有细屑沉浮,忽然说:
“你看,这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暴喝:
“什么人?!”
随着这一声吼,十数跳人影自东边飞奔而来,
恐怕是先前被派出去的人手,兜兜转转,竟回到了原地。
沈无常见状,手中赫然多了把精铁飞针,正要打出,却觉得胳膊一沉。
那活阎罗要杀一个人,就绝不会杀半个,这世上本就无人能阻挡那快逾闪电的一击,
任何人都不能!
只有顾小公子除外。
顾风流拽着他的胳膊,急声道:
“走!”
沈无常瞪他一眼,刚想说眼下若不动手能去的便只有阎王殿而已。
但他话未出口,就忽然被顾小公子揽进了怀里,尔后飞身下坠,“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深秋的河水冰凉刺骨,夜色下如墨似漆。
那魔头关外风沙里长大,就连过腰深的河都未曾见过,与这江南水乡更是八字不合。他屏着一口气,听岸上传来的呼喊声晃动着远去,不可抑制地惶恐起来。他在心底里把顾小公子骂了千万遍,几乎要气炸了肺。幸而那刀客还算有点良心,紧紧抓着他的手,竟一刻也未放松。
骆家园外这条河并不宽,顾风流洞庭湖上长大,水性又极好,横渡不过片刻工夫。
但沈无常却觉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待他伸手触到岸边的石阶,喉中灌入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好像死去活来一般。
“你,你……你可知我不会水?”
沈无常喘着粗气,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顾风流叉着腰,鼻尖挂着水珠,卷发濡湿,锦袍下现出一段紧凑的肌肉线条。他见那魔头竟也有无奈何的事情,笑说:
“我的确不知道。”
沈无常知他必定口是心非,但论斗嘴,恐怕过一百年都不是那人精的对手,便也不再计较,却愤然质问:
“你为何阻我出手!”
顾小公子不慌不忙,
“你若动手,岂不又要多背上几条人命,多扛下几桩血债?”
那魔头闻言瞥他一眼,幽幽道: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但如此一来,即便证明追魂门与你无关,武林中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无常听罢却怔怔然发愣,半晌,凄凉一笑,
“你,你到现在,还相信他们会放过我吗?”
“我……”
顾风流自知揭了那魔头痛处,巧舌如簧顿时失去用武之地,不禁哑然。
那魔头见他眉头紧锁,忽然间软了心肠,
“我沈无常也不需要他们放过,你原谅我,你能原谅我就够了。”
“可是——”
“本来这世上,如你一般好心的傻子就不多。”沈无常打断他,
“快回去罢,天好冷。”
别院里的桂花,被秋风吹落,留下刻骨的芬芳,随细雨浸润大地。
窗外极寒,窗内却温暖。
不得不说,顾小公子是个很周到的人。
他傍晚出门时见天空沉沉欲雨,料到恐怕要落汤鸡似的回来,提早命人备了热水。
沈无常将那湿透的外袍扔进竹筐里,毫不迟疑,一脚踏进水气氤氲的木桶中。
顾风流跟在他后面,怔怔然看着那一双长腿,一把细腰,一对薄肩,心慌意乱。他从前仰仗脸皮颇厚,尚能装得光明磊落。但如今和那魔头有了些确实的关系,知道了些不可告人的好处,竟蓦地局促起来。
沈无常见他低头杵在原地,挑眉:
“你什么毛病?”
顾小公子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去扯衣带,脱锦袍,几乎不曾把自己绊倒。
沈无常浸在热水中看他魂不守舍,脸上忽然多了些温柔神情,笑他:
“你看都看了,做都做了,有什么好慌的?”
顾风流心说这魔头倒是大度得厉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也踏入那木桶之中。
水光闪闪烁烁,照在苍白而满是伤痕的肌肤上,从肋下漫至胸口。
沈无常靠在木桶边,一双凤眼有些懒散,慢声道:
“骆家禁地里那座阁楼……”
顾风流没料他竟问的这个,抱着胳膊等那下文。
“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剑。”
“什么剑?”
顾小公子向来对中原武林掌故如数家珍,流利地回答说:
“碧血琉璃剑。”
没等沈无常再问,就解释道:
“碧血琉璃剑是骆家祖传宝剑,既轻且薄,杀人不见血,见血不留痕。昔年骆照萍独步四海,剑挑天下用的便是这把。后来传给了独子骆飞,骆飞又传给了骆云笙。供在了禁地小楼已历两代之久。”
沈无常闻言却露出个古怪神情,问:
“那剑,确实在阁楼里么?”
顾小公子不明所以,道:
“怎么不在,否则守卫为什么一有响动便要聚往那小楼呢?”
“或许……”
“你莫不是在关外听了什么荒唐传说?”顾风流一顿,又道:
“我却有一件真事要与你说。”
“怎么?”
“骆家禁地不许外人涉足,因此先前绕了些远路,今日一看,那百利银庄距骆家禁地不过一里之遥。骆家禁地边的小河,便是百利银庄后院的那条。”
沈无常闻言一愣,
“那又怎样呢?”
“两家想必有些关联……你今晚将寒星镖打在那阁楼瓦当上,明早被人发现,骆家必定大乱,或许能浑水摸鱼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第四卷还剩下三章(掰手指
☆、灵光一闪
清晨,
烟雨楼台。
东方的天空现出一点微茫的亮光,斜斜地,照在骆家禁地的小楼上。
院中,几个守卫正低头打扫,竹枝拂过青砖,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虽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却惴惴不安。昨夜的不速之客就如鬼魅同样,来无影,去无踪,甚至不留一点痕迹。
那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都想问,却偏偏无人开口,
说到底,
这世上许多事岂非都因刨根问底而起?
就在这时,
其中一个忽觉得眼前一花。
他愕然抬头,见房檐正中有一点寒芒,泛着幽蓝颜色,在晨辉里闪光。他疑心有诈,与身边众人交换了眼神,方拔起身形,跃上小楼。
只见一把精铁飞镖赫然嵌在瓦当中央,没入两寸三分,瓦片却丝毫未碎。
好快的暗器,好狠的暗器!
他伸手将那飞镖拔出:
四棱,菱形,尾上一点十字刻线。
那人“啊”地一声惊呼,吓得险些跌下楼去,半晌才喘匀了呼吸,惶然大叫:
“寒,寒星镖!这是寒星镖!沈无常来啦!”
这消息如烈火燎原,瞬息间传遍了骆府,上上下下手忙脚乱,一干众人被召集在前厅议事。
——咚咚咚!
传话的人将房门敲得山响,一开口,火急火燎,
“顾公子,顾七公子!”
那刀客正搂着沈无常与周公对弈,闻言惊醒过来,颇有几分不耐,
“怎么了?”
“沈,沈无常!”
那魔头听有人喊自己名字,也一蹙眉头,睁开眼来,刚想问个究竟便被顾小公子掩上了嘴。
顾风流替他说:
“沈无常来了?”
“今早护院递来一支寒星镖,不会有假的,请顾公子移步!”
那刀客闻言,知道是躲不过了,披衣下床,临走时吻了吻沈无常的额头,道:
“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沈无常闻言,倒也安分,自顾自一扯锦被,倒头睡去。
顾风流跟在那家丁后面,盏茶功夫到了骆家前厅。
那花厅建得很是规模,布置也清雅,水曲柳桌椅,烟灰色绣帐,小桌上摆着名唤“银凤羽”的延年花。
可堂中聚了黑压压一片江湖豪客,刀光绰绰,纵然再清雅的地方,也像城外一分钱一碗茶的凉棚。
顾风流一袭豆绿袍子,分外显眼,刚踏入门槛便收得一片寒暄。
先前临安城里那胖老头也在场,看见他便极熟络地凑过来,神神秘秘,
“先前你我所料非虚,果然那魔头……”
他话未说完,就听背后一把清朗嗓音,喊道:
“顾公子,原来你也在这!”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孤星照月楼楼主——薛无情。那姓薛的依旧一袭淡金色锦袍,珍珠带,翡翠纽,手中摇着那名震天下的冷月扇,后面跟着绯红劲装的穆情浓。
顾风流实在对他的热络感到莫名其妙,但出于沈无常面子,也就一抱拳,
“见过薛楼主。”
薛无情闻言摆手,桃花招子闪了闪,笑说:
“顾公子抬举了。我不过关外一无名小卒,哪敢在这些前辈面前称什么‘楼主’?”
不得不说,
薛无情实在是个极漂亮,极圆滑的男人。
他身上有种恰到好处的脂粉气,温润潇洒却无柔弱造作。在他面前,任何人都不禁放缓了语调,斯文了措辞,仿佛要沾那三分君子如兰。
顾风流也一样,
“哪里,常听……常听江湖人议论,说孤星照月楼乃关外武功第一高峰。”
“世人抬爱,多少谬赞了些的。”
顾小公子闻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骆云笙颇有些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满头大汗,见着顾小公子就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语无伦次:
“沈无常,怎么办,那寒星镖……”
顾风流听说过识锋会上,这骆家长子何等少年英雄,今日一看,却也是个不经事的愣头青。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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