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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短如春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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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夫人点点头:“听欧盈姑娘口音,并不是扬州人?”
  “江湖儿女,四处游荡罢了。”欧盈随便回答了两句,“夫人要我来,就是要问这些琐碎事情的么?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拉着李忘贫站了起来。
  “欧盈姑娘!”燕夫人忙道,“实不相瞒,我曾有一位故友,失散多年,今日一见姑娘相貌,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不知……姑娘父亲名讳是?”
  欧盈毕竟年幼,虽然从小有舅舅万般疼爱,心中却也一直对早亡的父母耿耿于怀,此时见燕夫人言辞恳切,不禁有些动容。
  “我父亲叫欧长青,早已亡故了。”
  燕夫人微微诧异,眼中竟染上些不忍,又说道:“原来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说罢拉着欧盈的手,带着她坐下,“虽然并非故人之后,但今日一见,也是有缘,你可愿意陪我聊聊天?”
  欧盈点点头,一时有些烦忧缠上心头,也不再拒绝燕夫人的好意,当真坐下跟她闲聊起来。李忘贫本来还全神戒备,生怕欧盈出什么意外,见她们聊了半天,燕夫人却一直像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并未有任何不对劲的样子。
  欧盈问起那位于少爷,这才知道,那是扬州商会会长的独子,家财万贯。说到这里,燕夫人很是抱歉,说是因为自己的兄长溺爱,才让他成了这么个纨绔德行,她一个做姑姑的,想要管教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略尽绵薄云云。
  两人越聊越投机,欧盈从小没有女性长辈在身边,此时觉得燕夫人十分亲切,因此当燕夫人说起他们在扬州客居辛苦,邀他们去府上小住时,立时就心动了。不过,这肯定是要小渚同意才行的。
  “夫人美意,可我还有一位朋友,正在客栈里休息,我得问问他的意见。”
  “无妨,”燕夫人笑道,“我差人随你们同去,你的朋友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在府里随时恭候。”
  眼见天色暗了,燕夫人怕灯会开始后吵闹,便起身告辞了,却把方才吓住于少爷的那个贴身丫头云英差给他们同回客栈,诚意十足。
  回到客栈,云英规规矩矩站在门外候着,欧盈和李忘贫自去寻花满渚。花满渚听说欧盈新认识了一位夫人,本来满腹狐疑,一听那夫人夫家姓燕,却神色一转。扬州城里的燕夫人,似乎还威望极高,难道……
  “你们可知道燕夫人是什么身份?”
  欧盈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是忘了问,不过她兄长是扬州商会的话事人。”
  扬州商会话事人?那便□□不离十了。花满渚颇觉有些可笑,竟然才来扬州一天就遇到这么个人,想了想,便对欧盈说:“既然这位夫人与你投缘,又诚心相邀,不去该怪我们不识趣了。”
  欧盈一听,笑得开心,花满渚都同意了,李忘贫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跑下去跟云英说了一声明日去拜访。商定好明日一早来迎接,云英领信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云英果然准备好马车早早候在门外。三人用过早饭,便上车往燕府里行去。迎客的马车极为豪华舒适,李忘贫好奇这燕府到底什么来头,欧盈兴奋着交了一位忘年的朋友,花满渚淡笑着看他们讨论,却藏下自己满腹心思,并不说话。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下车一看,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府邸,门额上却并不是“燕府”二字,而是一张厚重的匾额,写着“驻南将军府”。
  李忘贫和欧盈有些惊讶,花满渚却目光深沉,直盯着大门上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心中冷笑。
  果然,正是这个燕府。

  ☆、第十七章:抽刀断水水更流

  驻南将军府远离闹市,占地极广。据说,原本的驻南大将军是先皇的好兄弟,两朝元老,威望甚高,却甘愿为皇家离开朝堂,驻守南方。天下安定之后,先皇特赐驻南将军府于富庶扬州,良田金玉之赏更是不计其数。扬州之地,官家只撑门面,商家则不仅是百姓的钱袋子,更是他们的命根子,素来是官不如商的,地方大小事宜,官府还要听当地商会意见。自燕大将军落户于此之后,却是一举成为扬州霸主,皇恩浩荡之下,整个扬州甚至南方,几乎成为燕家封地,将军府为表忠心,将手中大部分军权交还朝廷,只守着花红柳绿的扬州过些逍遥日子。
  前两年燕大将军与世长辞,膝下独子燕频语,曾经的燕少将军,受封成为新的驻南大将军。燕频语早亡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倒也丝毫无损于他浑然天成的将门之气。燕频三十多岁年纪,据传一直痴心民生国情,虽然娶了扬州商会掌门人的大小姐于清弦,十几年来却没有一子半女,几房妾室亦是一无所出,市井传闻沸腾过一阵子,不过由于燕府威望,说三道四的人毕竟不多。
  此时,花满渚一行人进了燕府,云英带着他们寻了一处院子安顿。花满渚在心里暗暗估算了路程,发现他们住的这所院子竟是在府邸中心不远处,看来那位燕夫人倒真是极为看重欧盈这个忘年交的,只是,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欧盈正拉着李忘贫研究这座院子,花满渚眼带笑意望着他们,心里却盘算着,来者善恶莫论,只管迎头而上罢了。
  第一日,云英告知燕夫人事忙,不能一会;第二日,云英又道燕夫人无暇,请三位客人自在歇息;一连几天,燕夫人都不见人影,却也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极是妥当。欧盈不觉有异,还跟李忘贫讨论着,这么大一座将军府,女主人也不是等闲能当的,只能托云英转告燕夫人,等她有空了再去拜见。
  花满渚也在等。不只是在等见一见那位燕夫人,更是在等着他的小师哥,任平生。
  任平生一定会来的。与其在扬州城里没头苍蝇一般寻他,不如进了燕府,按兵不动等他自己寻来。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在燕府了。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来得更快。
  这件事,花满渚并没有告诉欧盈和李忘贫,平日里绝口不提任平生的行踪。李忘贫问起来,花满渚只说这一阵子任平生应该还在飘忽忙碌,过几日再去寻他。李忘贫虽然记挂在心,但身边有个活生生的欧盈在,也顾不得想那许多,光是如何讨欧盈的注意和欢心,就已经占了他全部的心神。
  立春已过,燕府园子里的桃花依稀能见花蕊了,成日不见踪影的燕夫人总算是得了空。当时花满渚一行人正百无聊赖地下棋,欧盈和李忘贫两个人一齐上都输给了花满渚,正郁郁时,燕夫人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
  一进门,燕夫人先是道了声歉,又吩咐下人把带过来的一堆礼物放好,礼数极为周全,弄得欧盈极为不好意思。
  几个人坐下了,欧盈才为燕夫人介绍了一下花满渚。当着长辈的面,欧盈这次并未放肆,只说花满渚是极好的朋友。可小女儿心思,哪里瞒得过燕夫人的眼睛,她多看了花满渚两眼,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欧盈说些家常。
  花满渚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打量着燕夫人。虽是商贾出身,举止形态,却半分也不输官家小姐,年纪虽长,倒也保养得益,美艳非常。
  “怪不得,”花满渚垂眸暗道,“燕频语娶了她,商会在握,美人在怀,划算极了。”
  不过,燕夫人跟欧盈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话,花满渚却一点异处都没听出来。仿佛,她真的只是出于对故友的怀念和对欧盈的喜爱才邀他们住进来的。
  花满渚心下正在奇怪,却听燕夫人话锋一转,对欧盈说道:“盈盈,这几日有所怠慢,也是情非得已。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本该在府里闭门思过,却被他父亲私下放了出来。我夫君事务繁忙,又听闻他四处惹祸,责令我严加看管,我也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处理妥当,马上又要到我夫君生辰了,实在是没有空闲,几位小友莫要挂怀才是。”
  欧盈赶紧说:“不会不会,夫人邀我们住下已是盛情,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既然这样,”燕夫人笑着握了握欧盈的手,又说道,“我夫君生辰宴会,你们可一定要赏脸。”
  “那是自然,我最爱凑热闹了,夫人不嫌弃我吵得慌就好。”欧盈对燕夫人本就有好感,如今住进人家家中,更觉亲切,说话倒像是在跟长辈撒娇,燕夫人忍不住一笑。说好了赴宴的时间,燕夫人并未多留,很快就告辞了。
  欧盈算了一下日子,便愁眉苦脸地烦恼起来。燕将军生辰在即,客居此处,总不能空手而去。买礼物的银钱上倒是不用担心,她出谷时带了不少银票,可她在云水楼里从没操心过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事情,当下不知送什么才好。李忘贫更不用说,糙汉子一个,礼仪来往之事一概不懂。
  支支吾吾讨论了半天,两人没有一点头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沉默着研究残局的花满渚。
  两双眼睛直瞪瞪地望着自己,花满渚再淡定也不能熟视无睹,只好把棋子一放,说道:“将军府里万事不缺,咱们若是送买来的东西,什么都不会稀奇,倒不如我们自己做点什么更有诚意。”
  “好呀好呀,”欧盈忙不迭点头,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一眨,又问道,“做什么?”
  花满渚略一思忖,问道:“你们会做些什么?”
  欧盈和花满渚俱是一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转了一圈,半晌无语。
  “……”花满渚试探着看向欧盈,“女红?绣副长寿图什么的?”
  欧盈面红耳赤,声如蚊呐:“我不会绣花呀……”
  花满渚转向李忘贫,李忘贫赶紧摆手:“哎呀小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会打架会押镖,没别的本事。”
  “唉,”花满渚叹了口气,“那我画个祝寿图好了。”
  欧盈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呀!舅舅说小渚书画乃是一绝,连他都自叹弗如,你若作画送给燕将军,肯定不会失礼!”
  花满渚摇头无语,李忘贫却是微微失神。欧盈欢呼雀跃的模样可人极了,但那般动人心魄的表情却是为花满渚而生。花满渚一表人才,又是才华横溢,自己跟他一比,也不怪欧盈倾心于他了。想到这里,李忘贫也提不起兴致了,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去了。花满渚看出他心情不好,却也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只能靠他们自己,一个外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想通了做点什么来得有用。
  既然已经定好礼物,三个人便也不着急了。生辰宴前,几个人一起去拜访了一下燕夫人,燕夫人也差人来请了欧盈几次,两个人一起逛园子说闲话。花满渚问起来,欧盈却说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说燕夫人对她的身世很是同情,待她也十分的好。花满渚心下疑问更重,也越发觉得不让欧盈去买礼物的决定是对的。其实,他之所以说买来的东西没诚意,还有一点小心思在。欧盈身上的银票都是云水楼里带出来的,云水楼惯用的银号虽然隐蔽,但若是有心去查,却也不难查到。燕夫人既然对欧盈这么感兴趣,不妨就让欧盈多神秘一阵子,总归没什么坏处。
  桃花依稀破蕾而出,燕将军的生辰也近在眼前。说是不会大操大办,可身为驻南大将军,来往客人也必定极多,府里的下人骤然忙碌起来。花满渚等人倒是依旧闲着,那副祝寿用的画作早已完成,欧盈也不管画的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儿直夸,李忘贫胸无点墨,看不懂也就不说话,不过他也清楚,花满渚的手笔必定是不差的。
  到了寿宴这一日,花满渚一大早就起了床。将军府素来守卫森严,难得门楣大开,他早就盘算好了,任平生若是想进来,八成会挑今天。洗漱完毕之后,花满渚还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衣裳。春宵别后,多日不见,花满渚满心满眼都是任平生,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任平生见了不喜欢。收拾好了推开门,满院子的桃花芬芳初露。花满渚深吸一口气,思及自己身在燕府,原本雀跃的心情骤然冷静了几分。
  桃花虽好,若是不开将军府里,只会更好。
  “师哥,”花满渚有些失神,望着桃花喃喃自语道,“真想跟你一起去看燕府之外的桃花。”
  花满渚并没有伤神多久,欧盈和李忘贫也起床了。各自准备了一番,云英便来了院子,代燕夫人请他们去赴宴。
  宴会在正厅举行,并不远。此时祝寿的宾客差不多来了大半,燕夫人在偏厅陪着女客,燕将军却不见踪影,只派了一位亲信在府门前迎客。
  欧盈纳闷,悄悄问道:“这燕将军自己怎么不出来?”
  李忘贫寻得机会,抢着说道:“我听那些下人说,燕将军不喜欢热闹,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夫人张罗,他得要宴会开始才会出来。”
  “呵,”欧盈不以为然,“怪不得夫人忙成那样,什么将军嘛,架子这么大。”她与燕夫人交好,眼见燕夫人劳碌,燕将军却事事不理,自然打抱不平。
  “嘘!”花满渚打量周围,轻轻道,“别人家事,盈盈你不要多言。”
  欧盈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到底是听花满渚的话,没有再说什么,按云英指的位置坐下了。
  画卷交给云英呈了上去,燕夫人遥遥望过来,对他们笑了笑。干坐着等了半天,燕将军还是没有出来。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花满渚已然不动声色将整个宴会上的人扫了个遍,连搬运贺寿礼品的小厮都没放过,却没看见一个形似任平生的人,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时辰到了,有人报了一声,声名赫赫的驻南大将军燕频语,终于来到了宴会厅。
  花满渚悄悄望去,来人一身铠甲,虽然天下已无战事多年,还保持着将军门下戎装加身的传统。燕频语阔步走来,身后披风扬起,两道浓眉微蹙,面上半点表情也无,盛妆的燕夫人迎上去,看起来更像是燕夫人过寿。奇怪的是,远远望去,花满渚倒觉得燕频语隐隐约约有几分面熟。
  燕夫人站到燕频语身侧,仿佛见惯了燕频语这副模样,当下自己对一众宾客客套了两句,便招呼大家入座开宴。从进门到落座,燕频语竟一句话都没说过。
  佳肴美酒陆续呈上,宴会热热闹闹开始了。许是在座的人都了解燕将军脾气,除了礼貌性地祝寿之外,没有人对他一言不发冷着脸的举动有什么异议,这寿宴说是寿宴,却更像一场政商名流大聚会,寿星的角色仿佛一点都不重要。欧盈悄悄对花满渚抱怨,也被花满渚摇摇头制止了。
  宴会虽然怪异,却让花满渚记挂任平生的心情冷静了下来。他一直观察着与会众人,又看了看首座上眉目生光的燕夫人和一言不发的燕将军,心下了然了几分。这场宴会想来是燕夫人坚持要举办的,她出身巨贾于家,头脑精明,纵然燕频语不愿意,她也一定要利用这样的机会来广交贵胄,巩固燕府、乃至于府的地位。
  不过,花满渚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只猜对了一半。宴会进行到一半,燕夫人像是突然兴起,叫云英沏了酽茶给欧盈送去。虽然隔着几张桌子,但三个人都有些功夫,浅浅能听见她吩咐云英的话,说是欧盈北方口音,也许吃不惯扬州宴席菜肴,送一杯茶去给她解腻。
  欧盈不知何意,疑惑地看向花满渚。花满渚眉间深锁,住进燕府都许久了,此时才担心吃不惯扬州食物也太牵强了。
  燕夫人是当着燕频语面吩咐的,还对着欧盈他们这一桌点头笑了一笑。燕频语闻言,目光跟着燕夫人随意扫了过来,又转回去,却骤然又转过了头,紧盯着欧盈的方向,两只眼睛深如寒潭,一动不动,像是吃了一惊。
  花满渚心中一动,留神听着那边的动静。
  燕频语盯了许久,这才向燕夫人道:“她是谁?”
  语气冰冷,不容拒绝,听不出来一点情绪波动,也不像丈夫对妻子说话的口吻。
  燕夫人又看了他们一眼,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回答说:“我偶然遇到的一位小友,身世可怜,客居扬州,我便邀她和她的朋友们来府上小住。”
  燕频语的目光一直锁在欧盈身上,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半晌,他终于收回目光,端起面前的酒杯,倏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对着宴席上的宾客拱拱手,便一甩衣袍走了出去。
  燕夫人见状跟着站起,客客气气地替燕频语解释了一番事务繁忙,招呼大家继续饮宴。
  花满渚低下头,脑中似是清明些许,却又有更重的疑问冒出。
  看样子,于清弦跟燕频语的感情似乎并不好。可以肯定,的确是于清弦执意要办这场宴会,不过,除了交际之外,她的另一个目的,恐怕就是欧盈。
  找了寿宴这么个由头,大大方方地让燕频语见到欧盈。
  可是,为什么?
  燕频语为何如此反应?
  花满渚想不通,欧盈和李忘贫更是想不通。两人正齐齐望着花满渚,指望着他来解答。可惜,就算是花满渚比他们多长了百八十个心眼,此时也跟他们一样,满头雾水。

  ☆、第十八章:桃花依旧笑春风

  副将听到燕频语说把寿辰礼品清单呈上来的时候,吃了一惊。他们家将军从不过问财帛人情之事,此时却突然要看礼单,副将虽然颇为不解,但还是应了一声,去找管家要了来。那边厢酒宴还在继续,这里将军却躲在书房里捧着厚厚的礼册从头到尾细细查看。副将心想,不知今天燕夫人又了了几桩心事,也不知将军今天是转了什么性子。想了半天,没个结果,燕频语还在琢磨那份礼册,副将百无聊赖之下,笔直地站在廊中,默默数了一下午飞落的桃花瓣。
  终于,书房里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燕频语有了动作。副将赶紧将心神从遍地桃花上拉回来,低着头守在门口。不多时,燕频语走了出来,沉着脸问道:“贺礼都放在何处?”
  副将一愣,想了想才答道:“今日将军寿辰,一应贺礼应是收入府中大库房中。”
  燕频语听罢,一言不发就往前走,副将赶紧跟上。走了几步,燕频语却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看了副将几眼,眼神十分古怪。
  副将心里正在打鼓,半晌,才听燕频语清咳两声,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库房在哪?”
  “……”副将赶紧低下头,忍着笑意说道,“在东边。”
  燕频语迅速抬脚往东边走去,将仍旧低着头的副将扔在身后。
  说来也不怪他,这位燕将军年少时只好习武,明明并不愚钝,文墨上却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老将军无奈之下,只得遂了他的意,将他养在军中,大半时候都不在府中。到年岁稍长,燕府手中只剩了扬州守军那一点兵力,军中也无甚趣味,这才回了家,却依旧是隔三差五地跑出去,四处掀人家的山匪窝子、水盗巢穴什么的。真正回到扬州城里安定下来之后,没几年就娶了于家的于清弦,这位商家小姐精明得很,府里上下事务交给她老将军放心极了,燕频语甩手掌柜,竟连自家大库房在何处都不知道。
  这座府邸的东边住的人少,一个大花园、一片曲廊湖占了一大半。不知道为什么,纵然东边园子风景极好,可无论是燕频语还是于清弦,都甚少来此处。副将跟在燕频语身后往东边走,只见将军越走,步子却越慢,靴子踏在地上,一声一声像是在往地下砸一般。
  走到湖边,燕频语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望着水面。
  “去你大爷的老子怕水!怕水!啊啊啊!燕频语你敢!”
  面容模糊的身影似是在眼前一掠而过,奇怪的是,那声音过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十分清晰,连语气和间隔,燕频语都半点不差地记得。
  副将年轻,武人一个,藏不住什么话,见燕频语默默无语地在湖边站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觉得将军今天实在奇怪,忍不住出生喊了一句:“将军?将军?”
  燕频语回过头,也没看他,正要抬脚继续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方向了。
  “……”燕频语收回抬出一半的脚,严肃地说了一声,“往哪走。”
  副将抿紧嘴唇,侧了侧身,指了一个方向。
  通往大库房的路就在湖边,但刚好有一座假山掩住。燕频语转过假山,才看见了大库房的院门。燕府没人敢闯,连大库房都只有几个家丁守着。他们一见燕频语,颇为惊讶,但还是赶紧行了礼,领头的人忙不迭地招呼着茶水。
  “不用了,”燕频语眼神转了一圈,“我找一幅画。”
  “不知将军找的是什么画?”管事的点点头,掰着指头一边数一边说,“库房里有吴道子、顾恺之、黄居寀……”
  “我找祝寿图。”燕频语打断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今天送来的,入库时有个名字是,欧盈。”
  燕频语将礼册从头翻到尾,才在一堆送礼人中找到欧盈一行人。客人们都有名头,只有欧盈等人的前缀写的是“夫人贵客”,其他什么信息也没有,燕频语当下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姑娘。
  管事的领命而去,燕频语动也不动地站在院子里,眉头紧皱。于清弦从没这样过,偶然交好?哼。燕频语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并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给于清弦什么难看,只是转了回房。至于她到底什么意思,燕频语不想问,他想知道那个姑娘的来历,也并不是难事。
  须臾,管事的将画卷呈了上来。燕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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