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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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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我已经死了,不吃饭肯定是没事的吧?
    只是饿得很难受而已,但如果和那种味道比……我宁愿时刻受这种十八层地狱中的饿刑!
    时间过得很快,夜间到了,我也终于能在长安城中游荡,又鬼使神差走到了遇见他的西市。
    西市夜间也有小鬼,只不过它们大多是一些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和我说不得话,我试着和它们讲话,自然没用。
    当然也有其他鬼。不过,他们的目光都特别呆滞,身体僵硬刻板。
    我走到其中一个老妇人的面前,大声道:“这位婆婆,请问,怎么才能回到阳世?”
    那个老妇置若罔闻,只拄着拐杖向前走,我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着她到了这条街巷的尽头,谁知她一扭头,又沿着原路返回。
    她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
    整个西市都是这样的“人”,无知无觉,永不停歇,永远无法感知到其他人,自己永远在这里走下去,循环着同样的路线。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震惊地对着自己说话,以此来降低自己的恐惧。
    我会不会在一段时间后,也和他们一样,遗忘记自己的存在,只会徘徊在这条街上?
    第二日一早,我就躲在屋檐下,避开刺眼的日光,拼命让自己挪到一点光都没有的角落。可好巧不好,那个昨日在街上能看到我的男子,又看到了我。
    他依旧骑着旧日的那匹马,似要赶着去那里一样,目光扫到我时微微愣了下,却并未停下。
    周围人声鼎沸,我听见有谁艳羡地窃窃私语:“周侍郎真是神姿秀朗,令人心生敬畏。”
    “是啊,不仅如此,侍郎也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深得皇帝宠爱,前途却不可限量。只是每日太辛苦了些,太阳一出来,就得上朝……”
    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起劲,我讷讷地听着,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可这甚么周公子,当真就有这么好么?
    可是他的确有过人之处,比如——他看得见我。
    有个人还能看到我,总比没有要好得多。起码他让我知道,我在这世间好歹不是一直孤独的。
    有了这份想和他说几句话的心思,我此后都同一时刻守在他必经之路上,也渐渐知道了他叫周阳,隔几天总要在东边的灵感寺走一趟,好像是为家人祈福。
    灵感寺我是不敢去的,阳气过重,谁知道会不会经文声一想起,像我这样的妖邪就会灰飞烟灭呢?
    午间时,他早早就沿着原路返回。奇怪,那些在皇宫中办事的大人们,不都该直至暮间才能放班么?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刚和人吵了架,不快地牵着马,感染得我的心都沉甸甸重了几两。
    我心下好奇,忍不住悄悄跟在他后面,不知不觉,竟然跟着他绕到了他的府邸门口,却又怕被他发现,只能远远看到他进了那扇大门。
    等确认他进去了,我走到后院墙角处,一眼看到路旁伫立着株长满黄叶的树,索性爬了上去,沿着最长的树枝跳进院里。反正我又感知不到摔痛,就算从百尺危楼上跳下来,也不会缺胳膊少腿儿。
    就这样,我像个贼一样,翻进了周阳的后院,一起身,就看到有个和他容貌有几分肖似的小童,蹲在后院草地上学蛐蛐叫,手指里掐着无辜的草叶,十分天真懵懂,和我这种的假孩子不同。我虽然身形只有十岁,但决计不会做出如他一样幼稚的行为。
    这家伙,是周阳的哪个远房侄子吧?
    那个孩子亦看不见我,自顾自玩得很快乐。我故意趁他不注意,一脚将他藏在草丛里的蛐蛐踢飞了。
    他一扭头,发现自己刚捉住的蛐蛐不见了,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一张包子般圆嘟嘟的脸蛋挂满泪珠,丑得要死。
    周阳循身过来,将他抱起来,神情温柔:“怎么了?”
    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蜜饯似的,像是一把水,流进人的心底。我耳目一新,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地冰冷不苟言笑,有了人情味。
    那窝在他胳膊里的小童皱巴着脸,哭得都哽咽了,呜呜道:“…蛐蛐…蛐蛐……不见了……”他断续颠倒地讲完了自己的经历,泪花汹涌。
    周阳拍拍他的小脑袋,眉心微微蹙起,抱着他四下打量。
    我做了欺负小孩的亏心事,自然是心下发虚,忍不住就想脚底抹油,赶快藏起来,可眼前都是草地,根本无处可藏,只好立刻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阳看到我,收敛了微笑,默然一会,才道:“是你做的么?”
    “爹爹…你在和谁说话?…”那小孩突然抬起头,抱在周阳脖子上的手勒得紧紧的。
    我震惊了,他怎么还有孩子?
    不知怎地,我脑子不是很清醒,像是糊涂了,无名火起,脱口而出道:“他是你的孩子?”
    周阳揉着他的头发,道:“你是和哥哥一起玩了么?”
    那孩子摇着头,好奇地说:“哪里有哥哥啊?爹爹……”
    我的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周阳深深往这里看了一眼,将他从怀抱中放下来,若无其事道:“念儿先去自己玩,爹爹一会就给你找蛐蛐。”
    他是个好父亲,对他的孩子很好,但他对别人,未必如此。
    果然,等念儿一被支开,周阳立刻沉声,无笑地问:“你为何抢念儿的蛐蛐?”
    他看着我的目光十分淡漠,就和看阿猫阿狗一样,并无区别。我被他这样看着,心底就感到委屈,一只蛐蛐而已,抢就抢了,他冷着脸,倒向要把我杀了一样。我抱着手,转头道:“我无聊。”
    “念儿看不到你,你是哪里来的鬼魂?为什么要去吸他的阳气?”他问我。
    我手指缠着袖子,绷得紧紧地,迎着他的目光,挺胸道:“我怎么知道我从哪里来。谁稀罕他的阳气了!”
    “那你来他身边做什么!”周阳显然有些恼怒,关心自己的孩子,“念儿身体虚弱,你怎么能对一个小童下手,要来,你就来吸我的阳气。”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冷冷地瞪着他,过了半晌,说:“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你这么不可理喻。”说罢,走到他面前狠狠踩了他一脚,立刻借着体型优势,一口气跑出了周府。
    原来他有孩子么,他这般的人物,竟也会有孩子了么?
    憔悴对西风,一片荒烟共枯草。
    在周围兜兜转转茫然了片刻,我转身去了东边的灵感寺。我虽然被他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一番,但到底还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缓解自己的寂寥。若是他就此不理我,我迟早会和西市夜间的鬼魂一样,永远成为忘却一切的游魂。
    灵感寺外墙宝顶四角尖翘,往内远远看见一片金碧辉煌。我站在殿外,犹豫着该怎么进去。
    里面的气息很不好,佛号一阵阵的,听得我头晕。阴魂本来受不得太浓烈的阳气,佛门净地,一切阴晦之物都荡然无存,这于我不亚于一种折磨。
    可我又没做过吸食人精气精血的厉鬼,佛祖怎么能也这样对我呢?
    我恍惚着从正门走了进去。若又翻墙溜进去,只怕佛祖会以为我是来捣乱的,当即将我烧得灰都不剩。
    日光普照,佛法长宏,饶是佛祖网开一面,我一步步也走得举步维艰,肚痛如绞,虚弱地捂紧腹部,冒着冷汗的鬓角频频贴在脸上,十分地不好受。
    供奉着香火的寺院里,正中有一大棵系满红色飘带的白果树,叶子金灿灿的,长得很茂盛,树龄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我爬到树上,靠着树干,一屁股坐在枝桠上,一低头,就感到有汗珠自下巴摔下。
    等了好久,周阳终于踏入了这里,步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佛心,眉目淡然地对着蒲团一跪,腰间恰好露出一枚悬着的玉佩。
    那枚玉佩浑体碧绿,透亮澄澈,很配他的相貌。大概是他从小就戴着的宝贝,被摩挲过很多次的样子,润泽而美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抚摸了一下那块玉佩,然后礼貌地向小沙弥要了一炷香,插在鼎炉内,双掌合十,虔诚地念了段经文,而后稽首。
    他眼光中隐隐有了一丝波动,似乎是水光,稍纵即逝,那副冰冷的神情于是也柔和了下去,透出几分惆怅。
    我听见他道:“愿昼吉祥夜吉祥,昼夜六时恒吉祥,一切时中吉祥者,愿诸三宝哀摄受……”
    这念得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一会,他大概是念完了,又是深深一拜,压低声音道:“周阳愿阿慧、念儿身体无虞……”他顿了一顿,突地继续道:“愿……愿……一生平安。”
    
    第5章 5、
    
    他长长的睫毛微动,浅白的脸庞配着那一头乌鸦鸦的黑发,手掌温白,整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不似俗世之人。
    确实如街坊所言,藐姑射之山,绰约如处子,静美如兰。总之,各种传言都一句一句从我的脑子里蹦出。
    他是在给谁祈福呢,磕磕巴巴说了那么多次,也没听到最后那个人名是什么。
    我等他讲完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向前扒开树叶,以便更好地看清他的动作。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向这里闪来:“你怎么不下来?”
    他是在看我么?
    我差点吓得跌在树上,像是偷了他的钱袋一样,屏住大气不敢呼吸。这叶子这么密,他怎么可能发现!
    头顶的树冠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光溜溜的脑袋弹出,亮铮铮的,差点闪花我的眼睛。
    “周施主,你又来上香啦——”小和尚笑眯眯地看着他,圆圆的一张脸憨态可掬,“又被你看到了。”
    呼,原来不是喊我,可吓死本公子了。
    周阳点点头,与他说了一些话,那小和尚一溜烟地跳下树,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待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低咳着,道:“还不肯出来么?”
    目光正对着我所在的树枝。
    不得已,我讪讪跳下树,蹦到他面前,不甘不愿地盯着他脚尖:“原来你刚才就是在喊我?”
    他没回答,伸出手替我将破棉衣拉平了,道:“我叫周阳。”
    “我知道你叫周阳!西市的娘子们都特别喜欢提到你。”我急忙道,却又觉得多此一举,我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岂不是要被他误认为是个不怀好意的偷窥狂?当下紧紧住口,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周阳一点也不惊愕,仿佛他早就被人注视习惯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努力地回想,脑海中,能记起来的,依然是漫无边际的一片洁白,像雪一样的白。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他没吭声。趁着这时候,我踮起因疼痛发颤的脚尖,发觉自己刚刚还差一截才能长到他的腿根,气馁地不行,难道我死前就这么大小么,个头这么可怜!
    过了一会,我听到他问:“你听到了什么?”
    “啊?”我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听到你念经,保佑阿慧和念儿。”
    我撇了撇嘴,觉得他的多事程度,不愧对于额头中那枚媒婆痣,“阿慧是你夫人么?”
    “是。”
    不到黄河心不死,我白了他一眼:“周阳,可我听说你老婆早就死了。怪不得你脸色白得就和死了老婆一样。”
    我的嘴巴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一想到他自欺欺人地求佛祖保佑老婆,就变得又尖酸又刻薄,“你还给她念什么经,她都死了。”
    刚说完,一时乘口舌之快的业报果然来了。炫丽的佛光钻进肚子里,像把尖锐的剪刀,把肠子一节一节剪断。
    我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周阳脸色煞白,手背青色的青筋跳起,口吻冷得可以冻死人:“我爱做何事,干卿何事?阿慧永远活在我心底,我还不能为她的鬼魂祈福了么?”
    他一口一个阿慧,听得我耳朵都不太舒服。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这么心心念念?阿慧阿慧地叫着,烦死了。
    我牢牢抓住衣角,气若游丝地回道:“你脾气真不好,不喜欢听真话。你迟早会得心病的。”
    “你是觉得很无聊么。”
    他愣了愣容色稍霁,眉眼间的疏离感依稀可见,欺霜赛雪般地站在那里。连唇角很快地弯了一下,恍若庭中玉树,晃花了我的眼睛。
    任是无情也动人,说的便是他吧。
    我目不转睛,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句话:“只有你能看到我了,我好无聊,没人愿意和我说话。”
    他将话题转开,可我却记得他说“愿……愿……一生平安”这句话的惆怅神情,心下不知为何总纠结于此,死活不想放过这节,赶快道:“那你最后保佑一生平安的人是谁啊?我没听见他的名字。”
    周阳洁白的手指勾住了袍袖,好几息后,我方才听到他那清润的嗓音。
    “我和你一样……记不清了。”
    咦,他也一样么?
    我的腹部忽然不疼了。
    奇怪,难道佛祖还真能根据我心中想法来决定要不要惩罚我?那我可得为自己积攒些功德,好让自己不要那么短命才是。人死了,鬼魂上了奈何桥,还能有来世;不过,鬼魂要是没上奈何桥就死了,那就是彻底消失了,哪里有来世?
    我惜命得很,实际得很。若来世能有个什么安好完整的小家,就满足了,至于多的,不敢奢求。
    不过眼下我还顾不着想太多,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百般央求周阳告诉我实情。
    他终于对我说:“之前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说了那些话……”
    我静静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了,心里暗暗得出结论——
    这状元郎的口才实在不如何,这样居然在殿试上拔得头筹,皇上一定老眼昏花。
    我仰头看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问:“周阳,你不怕我吸你的阳气么?”
    周阳摇头:“你不是作恶的鬼魂,不会真正伤到人。如果你心怀恶念,一踏入这道佛门,就该魂飞魄散了。”
    我得意洋洋,不禁夸口:“那是那是,本公……本少爷善良得连兔子都不敢吃。”
    我本来想说本公子,但看着自己小不点的身躯,只好生生一转,成了本少爷。
    “我该走了,念儿还在等我。”周阳看了眼天色,如是道。他对我惜字如金,到现在,我们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都没一百字,哼。
    我对着他神秘叵测地笑,悄悄道:“你不想知道怎么治好念儿的病么?”
    
    第6章 6、
    
    “你……”他噎住了,剩下的话都含在嘴里说不得。
    我正直地端正了姿态,撒泼打滚,手段一一用尽:“你家念儿定然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身子才会那么孱弱。”
    “你骗我。”他终于被我勾起了兴趣,开始一句句道:“我有这么一双能看到异物的眼睛,怎么会注意不到念儿身体的异样?可他天生就是如此,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物附于他身上。”
    “若说是因为他魂魄残损呢?你也看得出来么?”我腹稿都不打,随便编了个借口。他的孩子根本没什么事,年纪小的孩子都是这样,多补补汤药就好了。但我若要直接告诉他方法,周阳肯定得到好处就走人,所以我必须先稳住他,打着哈欠靠在他腿边:“魂魄残损多了,就如西市夜间的鬼魂,没有意识;但只缺了一星半点,行动却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体会相对虚弱。”
    周阳将信将疑地说:“你知道办法么?”
    他的父爱浓得和墨汁一样,稠糊糊的。清透的双眸明亮,看得我于心不忍,硬着头皮道:“我哪知道?或许时日一长,它就自己长好了。不如你将我带回去,我好看着他,只要你不怕我。”
    我平日在闹市中偷偷沾染的阳世人气,应当可以给那小童分一些过去,说不定能有成效。
    他想都不想,道:“好,我答应你。”
    我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一下:“那本少爷和你就是朋友了?”
    “算吧。”周阳脸上的狂喜褪了个一干二净。大概在他看来,和鬼做朋友挺匪夷所思。岂止是他,我也很惊讶。
    重返周府的感觉甚好,我跟在他身后,光明正大进了门。周阳怕我走丢,频频回头,下人们见了,还以为他患了失心疯,怎么总依依不舍地四顾?
    周阳自然不解释,拉着我走到他的房门,指着侧面一件客居:“你,以后住旁边。”
    “你还担心我夜中起来伤人?将我安排得这么近。”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眉毛忍不住挑起来:“周阳,你太低看我了。”
    周阳被我撞破也不反驳,手指扣住,推开尘封许久的门:“人心难料。”
    给一个鬼魂下榻,是很可笑的。我又不需要睡觉,夜间阴气越重,我越开心;白日吸点阳气,我就知足,这是一个鬼魂该有的心态。人世与我相斥,我总不能抗拒对人世的向往,得给自己一点慰藉,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生前还是个人。
    周阳能考虑到这点,也算是一种礼遇。虽然这个侧室离他的房间那么近,颇有几分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感,有点形同金屋藏娇。
    当然我不是阿娇,只是个别人瞧不见的来客。
    念儿的名字叫周念,按理说男子二十取字,周阳却早早给他起好了,双字追思。我问他是不是为了寄托对夫人的思念,他却没有回我,还将我骗进屋内,在房门上插了把铁索,不让我出来。
    我被锁了整整一晚,差点没给憋死。窗户我推不动,门又打不开。第二日再看到他,便学乖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也像没事人,挂着两个黑眼圈,夜不能寐。
    周念这小屁孩今年都不到三岁,都说小孩通灵,他却没有和父亲一样,拥有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的生活单调得很,不是抓蛐蛐,就是要周阳给他读聊斋志异这种闲话书。周阳在他面前何止百依百顺,就差把他宠得和个皇帝一样。
    说到皇帝,我还没见过当今龙椅上那位皇帝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猜定是个方脸,长着粗壮的胡须,相貌威严。
    日间的时候,趁周念睡着了,我将自己洗到的的阳气分给他,他的气色便能好很多。周阳还以为我真有办法治好他,但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于我而言,不过损失了些阳气,还可以补回来;于他而言,只能支持身体一时康全。
    所以我对周阳说:“你太宠他了。”
    “他娘去得早。”周阳冷漠地回我,神色似有愧疚:“我总想着给他两份爱,补全缺少的那一份。”
    我朝他冷笑:“你这么宠着他,是在溺杀他。”我好言相劝,他走到我身边,揪着我的头发:“人小事理多。”
    “本来就是。你给他再喝点温养的补药,多让他和学堂的小孩子玩一会,再有我暗中相助,魂魄定然能养得安稳。”我一通鬼神之说,将他唬得一愣一愣,茫然问:“这么早就去学堂么?”
    我并不知道孩子都是几岁上学的,纸上谈兵罢了。
    他温情地看了眼不断嘟囔梦话的周念,叹了口气。
    袍间的玉佩乍然又落入我眼睛前,像只玉蝶儿飞来飞去。我对他这块玉一见钟情,总想好好拿在手里看一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不,机会来了么。
    我跳起来,掰住那块碧玉佩不放手,吃力地说:“让我看一下!”
    周阳一下子呆住,死死地盯着玉佩,眼光陡然变得狂乱起来,凄绝如狂地站起,啊地一声大叫,声音支离破碎:“不,你不能这么做,你答应过我的……”他忽地起身,啪地将凳子都挤倒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周念被惊醒了,哭着扑倒他面前,看着发狂的爹爹不知所措:“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我站在一旁,感到自己惹了大事,看着周阳脸上破碎的泪痕,心下剧痛,整个人都似被佛光烧灼着,隐约觉得他这种癫狂的神态似乎隔着一层遥远的面纱,在我眼前时隐时现,不禁又是一阵头痛,身体虚弱地蜷缩在他身边。
    但我是个不会因痛而死的鬼啊,就算在地府里受千刀万剐,只要魂魄不散,就必须得清醒地接受这种疼痛……我不怕的……咬了咬牙,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周阳!”
    周阳倏尔愣住,脸上神情一僵,转变只在短短眨眼间,抱着念儿,颤抖着肩膀道:“念儿不怕……”
    周念不明白,从他爹怀中挣出,跑到了房外。
    我缩成一团,忍痛道:“你怎么了?……”
    “雪……好大的雪。”他眉心那枚丹砂火红火红的,忽然错乱地捂住脑袋:“忘不掉、记不得、寻不着……”
    我心口处几乎透不过气,大口大口呼吸之下依旧无济于事。是我刚才乱动了玉佩的原因么?玉有灵,我是不是害了他?
    我一下子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但竟然没有晕过去。过了半晌,看到周阳竟然神智如常,恢复了镇定,只是面色依然一片惨白。
    他深深地回望我一眼,忽地吐出口气,缓缓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那个带着面具的周阳又出现了,貌如冷月眉似翠羽,好个翩翩状元官场郎。
    该道歉的是我,但我不知从何说起,他抢先的示好,到底让我该怎么办?
    他低声道:“你若是想看这块玉,我可以解下来给你看。”
    我惘然道:“不会害了你么?”
    他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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