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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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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唐白羽帮忙之后,信息查探的效率提高不少。此人仿佛认定了苏锦和唐青崖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感情纠葛,对此苏锦显得比唐青崖更加泰然。
  “齐家现在的家主名宣,年初方才继任,是个打小没娘、爹又不疼的倒霉孩子。他幼时由宋如晦教导,对宋如晦言听计从。不过也许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最近几年——尤其是继任家主的位置之后——开始叛逆了。”唐白羽侃侃而谈,“今年二十三,正是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宋如晦的话便不大听得进去。”
  唐青崖接话道:“我问了好几个江湖上的朋友,这齐宣不是省油的灯,听闻他与宋如晦的关系现在极其紧张。”
  “宋如晦本人不会武功,早年蒙受齐家上一任家主的恩惠,习得不少阵法秘术。他与齐宣在招安令这事上起了争执,齐宣断不同意与庙堂有染,而宋如晦则相反。他离了滁州,自然也有用武之地,据说一直在宣城……”
  说到此处,唐白羽骤然停了,他一抬眼,立时发现哪里不对。而苏锦却是一副意料当中的表情,同唐青崖交换了个果不其然的眼神。
  唐白羽凝思许久,卷起桌上一堆书信,撂下“我继续查”后,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待到唐白羽走后,唐青崖饶有兴致地问苏锦道:“你是怎么想到宋如晦的?不是说江湖之大,本不认识什么人吗?”
  苏锦笑道:“那日在洞庭,燕大哥介绍的人太多,我偏生只记住了他,觉得桃花坞不过一帮不足为惧的杂鱼,怎么混进来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故而留意了一下。”
  “然后呢?”
  “同何常交谈之时神色亲近,想来是一丘之貉。”
  唐青崖捶他肩膀:“不早说!”
  苏锦坦然道:“无凭无据。只是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怕打草惊蛇,只好劳烦你师兄了。”
  唐青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最初遇到时不过白纸一张,别人说什么都信,现在竟然也学会算计人心了。”
  苏锦道:“我只算计旁人,不会算计你。”
  他耳根一红,心上一软,只觉得整个人愉悦万分,被这句硬邦邦的话哄得心花怒放。唐青崖背过身去暗笑,再转过头,又是谈正事的口吻道:“我也打听了一下。洞庭一战之后,江湖上都知道了谢凌还有个徒弟,你注定成为众矢之的。”
  苏锦没有表态,只凝视他,示意后文。
  唐青崖被那目光盯得有些面红耳赤的先兆,错开眼神,兀自道:“至于《凌霄剑谱》,更是要和你绑在一起,大家笃定在你身上。”
  苏锦诚恳道:“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还没有悟透九式,当中更有四种变化,师父留下的文字太过晦涩,看不懂。”
  唐青崖结结实实地哽住,决定无视这人继续道:“……总之,日后行走江湖,你把你师父的剑藏好,那些名门正派也如狼似虎的。还有你那诡异的心法,他们传说谢凌的徒弟濒临走火入魔,却行动如常,怕是阳明洞天根本算邪教……你懂我的意思吗?”
  “自身得不到,于是见不惯别人好。”苏锦神色如常,仿佛诉说之事与他并无干系,“要么会想方设法来抢,要么寄托于悠悠众口——可是会杀人的。”
  “你现在还想报灭门之仇吗?”
  他以为苏锦的性子直,定会就事论事,立场也非黑即白。
  岂料这话一出,苏锦明显犹豫了,他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不易的剑身上,脑海中想起那日程九歌说,“不易乎世,不成乎名”,这听上去似乎与他心中所想殊途同归,时间久了,发现原是背道而驰。
  这把剑仿佛不适合他。
  苏锦沉沉道:“只怕这事另有蹊跷,并不是我想报就能报……我始终觉得,师父隐藏了太多秘密,甚至将整个阳明洞天都当做了筹码。”
  可究竟当中又有什么隐情,他知晓的实在有限,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分条缕析地将现存线索一一掰开揉碎来看,恨不能夜以继日地把这江湖钻研透彻。
  唐青崖问道:“如若最后事与愿违,你发现许多真相自己无法承受呢?”
  “既是真相,又有何不能承受的?”
  这话甫一说出,唐青崖感觉心口刺痛,方才的似水柔情刹那灰飞烟灭,说不出的难过。他好像第一天认识苏锦,却不知那外表下的心居然捂不热,不通感情似的硬邦邦。
  身后蓦然有人拊掌道:“说得好,阿锦,从前是我看错了你,如此冷血,真是与谢师兄不相上下。”
  他们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程九歌提着一包草药站在入门玄关,他向来不佩剑,如今却将听松寸步不离地带在了身边。
  苏锦怀疑自己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责怪,不解道:“小师叔,这是何意?”
  程九歌将药草重重地搁置在桌上,冷笑道:
  “若不是谢凌,三师兄又何至于在一帮乌烟瘴气的草莽面前自裁!为了保他,阳明洞天上下煞费苦心,他倒好,先得罪了鸣泉山庄,又大出风头四处替天行道——谁不知道他的‘天’是谁,如今正好端端地坐在龙椅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二十三章

  
  唐青崖以为听了这话,苏锦就算不会方寸大乱,也必将露出些许惊慌失措来。岂知他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有闲心去把那药草拾起来,随手扯了一片叶子放入口中咀嚼,因为苦味皱了眉,但眼底到底还是淡然的。
  他越发看不透苏锦了,这人的成长远超乎他的想象,不管是心法精进,还是遇事沉稳,都不似最初的模样了。
  他觉得苏锦在往一个很极端的方向走,速度虽慢,却不容阻止。
  苏锦听完程九歌那话,不慌不忙道:“师叔教训的是,可不妨想想,正是师父明里暗里地自作主张‘铲除异己’,多少人盼我师父死于非命,又有多少人觊觎他的剑谱。庄师叔与师祖要是因为这个生怕惹祸上身,干嘛不一早就撇清关系?”
  程九歌语塞:“你又想说什么?”
  苏锦道:“练过凌霄剑法的不止师父一人,掌门师叔为了保全剑谱自裁,不是为了我师父自裁。听松剑在江湖中的名气只是被凌霄剑压了一头,并非不为人知!阳明洞天是对师父有恩,却也并非一点好处没捞到!”
  眼看外患不曾解决,内部却马上要掐起来,唐青崖朝秦无端使眼色,对方立刻揽住程九歌的脖子把他往后拖,充当和事老:
  “师叔最近几日接连失眠,精神头不太好,又受旧事触动,难免失了理智……你也是,这么较真做什么!”
  苏锦在这种事上不知何为“妥协,”他还要说话,梗着脖子一时无法服软,却感觉某人的手掌温热地贴上后心。
  唐青崖不失时机地劝诫道:“这小子是个想到什么就说的,别跟他一般见识——阿锦,你自己听听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合适吗?”
  像大人教训小孩,他的语气却极其柔软,恰如其分地抚慰了苏锦。
  末了苏锦一低头道:“我错了。”
  程九歌回过神来,被秦无端哄得服帖,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始终拉不下脸,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转身煎药去了。
  秦无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头疼道:“阿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就对谢师伯有成见,你又提我师父……以后少去揭他伤疤了,小师叔这人外柔内刚,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对我师父过分依赖,更是听不得旁人说他不好的。”
  他垂眸,眼睛飞快地眨了好几下,局促无比,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悔恨了。
  此前苏锦连自己喝的什么药都不知,这一日,浓稠药汁端上来时,程九歌却道:“今天三碗喝完,就不用再喝了。”
  苏锦抬头道:“为何?”
  两个人默契地把那场争执遗忘,一来二去,又回归了往日安宁。
  程九歌道:“你心中有戾气,无药可医。我开的药方为你巩固根基,调养内伤,并无助你修行的意思。如今内伤已经痊愈,再喝下去只是徒劳。心法说到底也为人所用,若是人本有野望,心不纯,即便是最正统的内家功夫,也会练出差错。”
  这是阳明一脉相承的说辞,亦是自开山祖师到怀虚真人、乃至庄白英所秉持的“道”。他们非儒非道,更与禅宗无关,体恤草木,敬畏天地,个个都是正人君子。
  苏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道:“我知师父是异类,他给阳明洞天带来了大祸,可当日师祖既然收留他,未必就认为……”
  “你那心法有问题。”程九歌打断他,“此前在山上秦无端说的那番话一点不错,是因为我从未见过‘步步生莲’。前天见了你重新默写的版本,我知你极其聪慧,断不会在此事上记错——阿锦,你练至第六重的叩门之法时,是否感觉胸闷淤积,手脚酸软,循环小周天之后,太阳穴刺痛?”
  苏锦奇道:“你如何知道?”
  程九歌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伸手找他要心法,苏锦给了,他熟门熟路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几行字道:
  “此前五重,就算气血为引也不会伤及根本,但我那日为你把脉,感觉根基已经动摇。你看,从这一节往后,心法定是被篡改过,练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可当你强撑突破,入了境界,就会像你师父一样,动辄走火入魔。”
  他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提及谢凌。苏锦的记忆里,程九歌仿佛对谢凌格外的不待见,在庄白英陨落之后,他更是将整个灾难都算到了谢凌头上。
  程九歌见他不语,只道:“他还在的时候,和三师兄研究过此中道。而三师兄不通医理,只以为是修炼法子不当,故而并未察觉是心法的问题。后来,三师兄将此事告诉过我,那时虽然年纪不大,一听却也知道已经伤及内里——江湖人说的不全错,眼前这本心法,后面的确有问题,会放出心魔。”
  苏锦道:“你的意思是,它传到师父手上之时,已经被改过了。”
  改动者何人不难推测,既然《步步生莲》为大内暗卫所修炼,自然不可任其发展,故而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戴上了隐形的枷锁。
  “看来庙堂之上,还有奇人。”苏锦喃喃,“能够以史为鉴,博古通今,预知几十年后的事,故而将这高手向往的东西,变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也许皇城内有药可维护表面的稳固,但归根结底每一次运功都是在将人往万丈深渊推。不过白云苍狗,世事更迭,在位者又怎会为一两个人的死而动摇。
  自此,江湖有暗卫牵制,暗卫有心法牵制,金銮殿高枕无忧,再不会被重蹈覆辙。
  最可怕不过人心险恶。
  那日唐青崖从外面回来时,见到苏锦仿佛心情极差,坐在房内,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上摊开的白纸黑字。他随意一瞥,看到开篇正是“生莲”。
  苏锦的心思却并不在这卷人人向往的宝物上,唐青崖伸手去拿,他立刻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噤,抬头看向他,目光中竟藏着一丝哀伤。
  “怎么了?”唐青崖编了个小玩笑逗他,“莫不是师叔说你没多少时日了?”
  苏锦没理会他的俏皮话,摇摇头道:“今日突然参悟了一些事,你说,若是从一开始师父给我修炼这心法便是有利可图……如何?”
  唐青崖不懂他的意思,顺着问道:“什么叫‘有利可图’?”
  苏锦道:“你若是我,活了二十年,期间险些死了一次,被师父收留倾囊相授,待到现在却突然得知他或许一开始便目的不纯,把你算计进去……你会怎么样?”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唐青崖叹道,“我若这么说,你大约会自此看任何人都先入为主的警惕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理解不了的事,放在当时或许会和他做一样的决定。阿锦,到底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他走了一条歪路。他或许根本就不该把步步生莲带入江湖。”苏锦把桌上那张纸倒转,送到唐青崖面前,“这心法会杀人,他自己练,反复不得其解,积劳成疾又受到戾气反噬,心魔扰人,最终爆体而亡。”
  唐青崖蹙眉,眼角微微抽动:“……他还给你练吗?”
  苏锦面无表情道:“或许师父至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心法是天家悬在他颈上的剑,没有法子,从第一日修炼开始便注定了结局——我不知道,觉得他为我好。”
  唐青崖见他消沉,不由得出言安慰道:“他或许……觉得你比他强,留个难题给你,好让毕生不至于荒废。”
  苏锦瞥他,眼中竟满含委屈:“真是如此便好了。”
  他那时还很小,谢凌传授口诀。或许刚开始的确有助于强身健体,可越到后来越被强大的力量支配,欲罢不能地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等到现在,甫一握剑便起了不见血不归鞘的杀心,竟是无药可医了。
  唐青崖情不自禁地抚他肩头,道:“应当有解决之法吧,总不可能一条路走到黑。”
  苏锦道:“要么毕生功力止步于此,要么废掉满身修为重头再来。”
  听上去能够圆满解决问题的方案总是很合理,旁人又道他还如此年轻,就算重头再来也未尝不可。唐青崖心中极快地掠过了这个念头,喉头微动,问他:“你选哪个?”
  苏锦:“止步于此,静观其变。”
  他看道唐青崖一闪而过的愕然,竟极清淡地笑了:“如今狼前虎后,但凡认出了那把剑的人,怎么会轻易放过。一身修为重头来过需要时间,我耗不起。”
  于是宁可拼着每一次都是搏命而为。
  唐青崖心口钝痛,说不出的难过滋味,他骤然起身,拉过苏锦的手腕:“此事绝不能拖,现在不是大好了吗?等师兄回来,我们即刻便去蜀中,上青城山。那帮牛鼻子写的东西,我就不信他们没法解决这事,就算不能彻底好转,总归有弥补的办法!”
  他说得坚定,见苏锦始终兴趣缺缺的颓败样,狠下心来掐住这人下颌逼他直视自己,又道:“你不光不许算计我,还要相信我。”
  自进门见到他伊始一直愁眉苦脸的人强颜欢笑了片刻,被唐青崖过于认真的目光逼了回去。苏锦直视他的眼睛,那当中本有万丈星河,如今只剩他的影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伸手将那万恶的心法收了起来。
  苏锦沉默着去做自己的事,唐青崖方才豁出去要让他心情好些的执念也顿时散去。
  他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口水,送到嘴边时愤愤地想,“这小子也长得太快,转眼间竟然都比我高了!真是岂有此理。”
  却说唐白羽,此人不知那天摸到苗头后又发现了什么线索,好几日不见踪影。苏锦滴酒不沾,成天跟在唐青崖和秦无端身后出入于江陵的各大酒楼,他不佩剑不带武器,再加上大病初愈,面色苍白,全然不曾被认出。
  程九歌似乎下了狠心要钻研《步步生莲》,将苏锦默写的版本借去,同《凌霄诀》夹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看,似乎可以从医理上追本溯源。
  如此的闲适日子过了许久,唐青崖突然收到了燕随云的信。
  当中说道,烽烟渡那日追杀不得,却也无心得罪丐帮,只得悻悻而归。之后桃花坞一蹶不振,杜若闭门不出,每日的歌舞升平也暂停了,好似一夜之间清心寡欲,偶尔有丝竹之声,亦都是些思乡怀人的惨淡。
  “看样子,唐兄搞的鬼足够何常与杜若喝一壶的了。”秦无端说这话时,坐在酒楼包厢之中,细细品尝当地佳酿,“烽烟渡似乎貌合神离啊。”
  唐青崖道:“你说何常与方知么?一个是水贼起家,一个是没落名士,怎么会在同一条道上。以我之见,那位右护法八成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是这‘汉’在何方,尚且未知罢了。”
  苏锦插话道:“这个人我好像知道,是不是个子很高,沉默寡言,背一把剑,比寻常的剑身要宽好几寸,看上去反倒像是刀。”
  秦无端一一确认,疑惑道:“你又怎么……”
  苏锦道:“他与杨师叔貌似是旧识。有一年除夕,杨师叔曾一个人溜到山下,当时我在帮小师叔采药,见到他与一个人聊天,怕他危险,暗自记下那人的样子。那人叫杨师叔作‘恩公’,而杨师叔唤他‘方知贤弟’,二人聊得极为投机,他送了杨师叔几样年货离去。‘方知’我记下的,只是一直没想到这是个人名……看我做什么?不可能记错。”
  两个“为老不尊”的连忙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秦无端长吁短叹:“我只道杨师叔是个武痴,却不想他还有这么一位……落草为寇的朋友。”
  这一条线似乎便在无意中理清了,秦无端向程九歌提起,对方一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表情。可叹故人已逝,许多往事也随之渐渐被淡忘了。
  他们方才惊觉,朝夕相处的人身上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很多话还没说出口,或许一时想着没有必要,可却很有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程九歌不知道杨垚与方知何年相识,又有什么往事,平白无故受了师兄的余荫,惶恐又心有余悸。
  良久,秦无端才道:“他或许暗中便认识我们,却不确定我们是否知道他,这才一直抱恙,闭门不出。再有缘见到,要道一声多谢。”
  江湖中尚且有大义在,一报还一报的恩怨两清。
  

  ☆、第二十四章

  又如此等了许久,唐白羽不曾归来,唐青崖却先收到了一封信。传信的是活生生的信鸽,腿上绑着一节竹筒。
  它光顾江陵时正是清晨。唐青崖睡得晚起得也迟,这只鸽子便落到了每日风雨无阻地晨起练剑的苏锦手上。
  他放了剑,那信鸽不怕人,颤巍巍地立在苏锦腕上,任由他把细小竹筒拆了下来。
  那竹筒不似平常随意砍下的,装有微不可察的机括。苏锦与唐青崖厮混的日子久了,对这些机巧暗器也颇有心得起来。
  只是这机括看上去简单,苏锦却不敢随意触碰。他老老实实地带着竹筒叩门,良久不见人来开,心道多半还没起,轻轻一推,旋即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唐青崖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严实地盖住了头,腰腹以下却露了出来,两条腿蜷在一处,实在扭曲。苏锦目不忍视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被子捋平了,将这人从一个快闷死自己的姿势中解救出来。
  他睡着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苦大仇深,仿佛梦里又在受戒尺折磨,看得苏锦也不自禁跟着蹙眉。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苏锦近乎贪婪地用意念描绘他的眉眼,怀揣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渴望和仍旧不明所以的疑惑。
  显然唐青崖对他的确特殊,与旁人都不尽相同。
  他并非对每个人都有想要亲近的心,也不是优柔寡断、时常心软之人,可那天听说他母亲病逝,细数种种无奈,却非常想对唐青崖尽他所能的好。
  苏锦本想隔着被子把他拍醒,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地拐了个弯,直奔脸颊而去。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还记得上次妄图摸他睫毛时惊醒了的场景,这一回他不知睡熟了还是怎么,意外的没有反抗,只是眉间皱得更紧,翻了个身。
  苏锦立时胆大包天地在唐青崖脸上揪了一把,发觉这人竟然很瘦。
  他这个动作终于如愿地叫醒了对方,唐青崖嘴里嘟囔着梦呓一般的碎碎念爬起来,捂着脸,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道:“哦,阿锦,什么事?”
  苏锦道:“给你的信,不知道是不是白羽师兄的,怕事态紧急,就自作主张把你喊醒。”
  唐青崖搓着脸上被他掐过的一块红痕,困意未散,接过那竹筒,迷糊间摸到开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的,顷刻便打开,抽出了一张小纸条。
  “最近怎么回事,睡得我脸上有点疼……”
  苏锦心中有鬼,面上波澜不惊道:“可能是秋蚊子吧。”
  唐青崖不疑有他,微嘟着嘴埋头看信。那上头寥寥数语,他却霎时清醒,猛然间就要下床。苏锦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当中说‘门主重病,速归’!”
  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囊,换了身苏锦更为熟悉的玄色劲装。唐青崖携带武器银两,从旁边的马厩中牵出一匹快马,正要出门,闪身进来一人。
  正是失踪多日的唐白羽,他仍是一副苟延残喘的半死模样,见唐青崖要出远门的装束,抢先发问:“你去哪里?”
  “回内府,方才收到飞鸽传书说父亲重病,要我速归。”唐青崖简明扼要地说完,对方一脸错愕,他复又道,“师兄,你要一起回去么?”
  唐白羽二话不说,立时从苟延残喘摇身一变,仿佛还能再跑八百里:“我去换匹马。你此次回去带阿锦?”
  唐青崖瞥了苏锦一眼,不理会唐白羽,转身对他道:“你反正也打算去往青城派,跟着我们赶路太辛苦,不如收拾妥当再和师叔、秦兄一起启程。届时到了渝州,你把这个给城中一处叫做‘衣锦绣’的绸缎铺掌柜看,他自会安排你们的住处,给我传信。探明情况之后,我抽空来渝州找你。”
  他迅速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不由分说塞给了苏锦。
  苏锦攥紧了那还带有体温的玉佩,颔首道:“路上小心。”
  唐青崖转身要走,又十分牵挂地再次回头,叮嘱最终没能说出口。分明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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