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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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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本能地觉得喉头有些腥味,强行压下血气翻涌,哑声道:“桃花坞主。”
那与他对立的女子闻言轻轻地笑了,鲜艳欲滴的红唇一丝风尘气也没有。她那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自己袖子上轻弹片刻,扫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缓缓道:“苏少侠,先前你师父杀我亡夫,你又大闹我桃花坞,杀我挚友,这可怎么算呢?”
苏锦一愣,正要下意识地辩解何常并非他杀的,而杜若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柳叶刀横于胸前,凄厉道:“今日便为我自己讨个公道!”
她似乎忘却了那“点到为止”四字,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四下惊愕中,苏锦巍然不动,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是任何时候都如出一辙的云淡风轻。柳叶刀如同两条白光一般杀到面门之时,他蓦然闪过,看不清凌霄剑如何出鞘,却已在极短的时间内挡住。
剑鞘横握在手中撇开刀锋,右手的凌霄剑却纵深而上,杜若躲闪不及,只得撤刀后退。她身形极为好看,半分不显得狼狈。
苏锦眉梢一挑,剑尖微垂,已是一个起手式,面上却笑了:“黑雀夫人好身手,在下可要好好讨教一番。”他最后半句含糊不清,吐字还未结束,整个人已离弦之箭一般朝向杜若而去。凌霄剑带起一片雪白残影,将苏锦包裹其中。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凌霄剑闻名于山河,靠的除了九式克敌的不变应万变外,就是轻灵却闪烁的姿态了。整个人与剑合二为一,真气仿若有形。
杜若心下一骇,她当日与苏锦交手已是内力比不过,何况苏锦受伤在先,如今对方一年不到的时间内已然全好,看这架势还有愈发胜过从前的样子。她有恨无处发泄,一双柳叶刀在这般刺激下竟也舞得没有破绽。
“嗡”声起,残影中一道雪刃刺出,破竹之势而去,四下里一片惊呼。
唐白羽皱眉道:“这就是凌霄九式吗?”
唐青崖施施然地扇风,笑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一招叫做寸辉,最适合抢先手。其实看阿锦练剑,发现这凌霄九式暗合天地变化,从一到终,悟道山川日月,沧海桑田。无奈阿锦仍旧阅历不够……简直让人神往当年谢前辈的风姿。”
唐白羽看得目不转睛:“凌霄剑名不虚传……听长辈说当年门主输得心服口服,谢前辈果真是高人。”
他话音刚落,众人都以为杜若挡不过这一击,她的身子一矮,堪堪擦着刀锋扭出一个奇异的弧度。发辫被剑气所伤,绑带断开,一头青丝顿时散落。
苏锦回身却是一愣,那被精心掩饰过去的鬓角……居然已经花白了。
一分神的功夫,那柳叶刀恶毒地向苏锦眼睛而去。他慌忙举剑去挡,刀锋距离眉心不过咫尺,他得以对上杜若的眼神,不由得大惊。
昔日称得上灵动如玲珑少女的双眸透出无比的怨毒,她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满身的杀伐,眼中血丝遍布,一片通红,她动作极快地抓过苏锦手腕,长指甲硬生生地划开一道血口。苏锦脑海中一丝疑惑行将飘过,没能来得及抓住那影子。
只是蓦然有些……似痛非痛的难受。
昔日桃花坞主如今气若游丝,声音呕哑嘲哳。
“入了阳明,你当自己真的干净么?”
苏锦只觉一片空白,本能地侧身,不敢再和她对视。周遭天旋地转,蓦然沉沉而下,山河变色,苏锦脑中“嗡”的一声。
杜若的目光当中似乎浸透了无数条人命,他迷茫中一瞬想起差点身处黄泉,那些嗡鸣,还有向他索命的白骨,全部都黑云压城一般朝他垮下来。
杜若突然发难,柳叶刀有了灵一般在他腰侧削砍,苏锦避闪动作迟了一拍,即刻衣带断裂,外衫空荡荡地挂在了身上,显得他单薄至极,马上就要折断了一般。
不能伤人,复又再来。杜若的内力不知为何竟有源源不断之势,她白皙细腻的手像一朵花枯萎了,颓败得犹如老妇,尽是青筋与骨头——
“着!”
剑刃逼退了刀锋,苏锦反手便是一式“潮生”。这招凶险又锐利,换做旁人无论如何必须要退的,可杜若红着眼,不顾剑气擦破周身衣袖,竟拼死也要持刀上前,柳叶刀锋几乎绷不住她的怒意。
“不好!”唐白羽惊道,“她这分明是生死相搏,想要苏锦的命!”
苏锦不知怎么回事,蓦地失去了对四肢掌控似的。他愕然之下撤剑已晚,柳叶刀杀至胸口,杜若仿佛不要命了往他要害处伤去——
只听得一声风起。
接着是“铮”地金属相击之声,一枚铁莲子坠地,滚出好几尺远。
唐青崖站在原地收手,心突然悬到了嗓子眼,他暗想,“阿锦为什么不反抗?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要——”
一个可怕的念头横空而起,他见柳叶刀被铁莲子阻挠,堪堪擦着苏锦的脖颈而过。许是冰冷的刺痛,苏锦总算收回了三魂七魄,一掌朝着杜若心口拍出。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他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
那女子如同残柳败絮一般轻飘飘地往后退了几步,蓦然气力不支半跪下来,“哇”地呕出一口血,手握不住刀,随后伏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众目睽睽立时聚焦在了擂台上还站着的人。那人一身灰衣,剑无力地垂下,而光华依旧。他的手掌停留在击出的姿势,双目却缓缓地没有了神采。
有什么物事从他衣中跌落,苏锦来不及,只在脖颈空空地一抓。
一枚玉佩滚满了尘埃。
然后是血,凄厉地滴在青白温润的玉佩上,盖住了上面的字。
“苏锦——!”
☆、第五十六章
杜若当场死了,这一场不同寻常的擂台赛注定引起波澜。
可苏锦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他被柳叶刀割破了肩骨,索性并未擦过喉咙。杜若最后应是没有力气了,因而刀锋走偏,卡着他锁骨下方而过,伤口血肉翻涌,当场整个前襟都被染成了暗红的血色。
唐青崖最先反应过来,闪身而上扶住苏锦,迅速地撕下他一断里衣按住伤口,又拿出伤药喂他吃下一颗。
苏锦眼睛还睁着,目光却有些涣散,这不像皮肉伤会有的反应。他凑近苏锦,猛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探他脉搏,果然真气乱走四下逃窜,一副行将走火入魔的事态。唐青崖深深皱眉,疑惑不解。
他当机立断,掌心贴住苏锦脉门,旋即一缕归元真气探了进去。唐青崖分明以那《归元心经》中的法子,却觉得这真气仿佛泥牛入海,甫一与经脉触碰就没了踪影。
他骇然地收手,苏锦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回到了那日江陵城中……
唐青崖当机立断,扶着他一条胳膊揽上自己的脖子,另只手搂过他腰际,一声招呼也不打,带着这么大个人径直掠下擂台,扔给唐红竹。
“给他看看,怎么回事!”
“我来吧。”
一个男子声音□□来,唐青崖一脑门官司地抬头,见是程九歌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这方,心急如焚道:“师叔,他怎么回事,刚才杜若不曾伤到他内里——”
程九歌铺开一列银针,简明扼要道:“闭嘴。”
聒噪的唐青崖即刻把他所有的“如焚”都压回到心里,任由它们熊熊而起,烧成了滔天之势,也不敢再冒出一个音节打扰程九歌。
比起唐红竹,程九歌对《人间世》的理解要深沉和刁钻一些,此时把脉之后,分别在他几处穴道下针,护住心脉,然后他直起身子,对唐青崖道:“听说你有归元真气在身,从他百会穴而下,打通经脉。”
唐青崖:“啊?”
程九歌:“废话少说,就和当日他对你做的一样——南岭之事我都听他说了。”
他正要依言照办,有几个深蓝衣裳的山庄家仆前来。领头的是个长相颇为秀气的青年,恭敬道:“苏少侠方才要了黑雀夫人的性命,这恐怕于规矩不符……”
唐青崖还没说什么,唐白羽倏忽拔出匕首插在桌案之上,冰冷冷道:“哦?如果被要了性命的是苏少侠,你们还会说一样的话么?如今众人都看见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黑雀先违背了你们那‘点到为止’的规矩……疯了一样要苏锦的命!”
蓝衣青年:“这恐怕……”
唐白羽笃定道:“请回吧,接下来还有其他对战,希望乌庄主尽快地找到一个章程,何时阻止、何时暂停。否则难以服众吧!”
身后几名唐门弟子旋即隔开一处,将唐青崖和苏锦护在当中。
气氛剑拔弩张,擂台之上的裁判不知该不该继续,而方圆的其余武林人士也纷纷看了过来,议论骤然沸反盈天。
那蓝衣青年同唐白羽静默地对峙良久,适才一挥手:“是小人失礼了。”
短暂的惊恐之后,另一边却依旧没有脱困。
唐青崖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看得程九歌心惊胆战,又不敢出言指点,生怕这人一个走偏直接从内里断了生机。
苏锦刚才的状况倒像是突然被魇住了。程九歌眉间紧锁,负手站在一旁。那《步步生莲》按理说已经解了才对,为什么不论何常还是杜若,和他们对战时苏锦始终精神恍惚……换做旁人,他几时出现过这般情形。
归元心经、步步生莲、凌霄诀。
按理说若是《人间世》当真分为“阴阳生灭”四卷,他已得了其三,再怎样也不会与初出茅庐时一样被逆行经脉折磨得痛苦不堪。
分明只差一步。
程九歌兀自思索,那边唐青崖突然撤了手。而苏锦经过这一出,猛地往前倾身,狠狠地咳嗽干呕,可他咳不出血来,满脸不堪忍受这苦难的绝望。
唐青崖扶住苏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将苏锦护在怀中,这人其实已经比他高了,可不知为何,唐青崖觉得仿佛回到最初遇见。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被缚住捆在床尾,面上是不自然的潮红。
灵光一闪,唐青崖面露惊恐之色,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都遗忘……或者说忽略的是什么。
程九歌和阳明的诸位只知道苏锦险些为恶人所害,许久之后才知道钱豹的名姓。可旁人不知道,唐青崖还不知道吗?
当年钱豹以幼童之血炼化,巩固自身功力,可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那日苏锦被捆得严实,对一个孩童来说本不至于如此,还点了他的哑穴,他短暂的痴傻或许并不是因为惊吓过度,是他们一直……想错了吗?
苏锦智力正常,根骨上佳,是个习武的天纵奇才,谢凌能一眼看出,钱豹难道会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有意挑选炼化的幼童?
倘若如此,他为什么要背着苏锦从金陵来到郊外栖霞山,为什么不立刻杀掉,他会不会……会不会那时就给苏锦吃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钱豹的“用幼童炼化”是茹毛饮血。
被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纯阴之功,邪不可言,只有当年魔教夏觞首创,然后被发扬光大,可是最终也导致魔教覆灭,和七夜奈何一样不可寻、执着地留着一个传说,谁也不知道如何施展,令人短期内功力大增,立于不老不死之地……
传说夏觞以幼童为器皿,豢养的蛊并非虫毒,正是他自己的气血,在那些孩子体内不断吞噬,越是纯净越来得快,最快的只用四十九天便可大成。
这被下了蛊的孩童即使侥幸逃过一劫,正常长大,但若是遇到炼蛊之人,骨血里的阴气立刻反噬,此物不认主,即刻便被干扰了。
邪功似蛊非蛊,名曰“炼血”。
唐青崖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兀自胡思乱想,被某个念头搅得心神不宁,蓦地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唐青崖下意识地一抖,接着便要去拿开。
一低头,看见苏锦半睁着眼,仿佛疲倦至极,但已经恢复了清明。
程九歌把他身上最后一根针拔下,那针尖一点黑色,让程九歌皱起了眉。他不敢怠慢,将几支银针收好,旋即对唐青崖吩咐道:“我先带他过去,你若实在担心,待到此间结束之后,来看他便是了。”
唐青崖浑身如同僵直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乖地把苏锦交了出去。他察觉那人手指曲成一个索取的弧度,忽的想起来那掉下去的玉佩,再去看台上,却空空如也。
他连忙上前,在苏锦手间捏了一下,轻声道:“改天赔你一个。”
那气若游丝的人仿佛听懂了,手指轻轻地摇晃了几下,被程九歌扶着走了。
唐青崖目送他离开,眉宇间尽是阴鸷。他抚摸自己袖口一枚铁钩,对唐白羽道:“师兄,你能否帮我个忙?查一查杜若的尸身,是否有魔教邪功的痕迹。”
唐白羽愕然:“什么?魔教邪功?你是说……夏觞?”
他没说是,也没否认,指略一点头道:“从源头开始查,我想魔教覆灭之后这法子应当流传过一阵,不可能断得悄无声息。”
唐白羽还沉浸在这巨大的冲击里,唐青崖已经跟着那蓝衣仆从走了。他待在原地,注视唐青崖的背影,觉得这人仿佛怒火滔天,满身戾气,随时都要把人撕碎一般的阴晴不定,倒很像他小时候……
唐白羽飞快地想起,那时唐青崖还小,却已经流露出他十二分护短的性子。师兄弟们谁碰了他的东西,他便立刻找人家的麻烦,浑身都是刺,油盐不进,非得把东西要回来不说,还和那位师兄弟老死不相往来。
思及此,仿佛那紧张被缓解了似的,唐白羽朝身侧一个弟子吩咐了几句,那玄色劲装之人一言不发,凭空消失似的,悄无声息去查了。
群英会第一日,唐门少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乎成了擂台上最璀璨的一颗星。只是这人仿佛有些心情不好,与他对阵的所有人,除了最开始的恒山掌门之女孟娉外,统统没捞到好,多少带了点伤。
唐门的功夫第一次以这样光明正大的方式现于人前,给了全部自诩为名门正派,觉得西南唐家堡式微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杜若之死,苏锦受伤,就在这沸沸扬扬中传为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青崖听在耳里只觉得讽刺。他不该怪别人,《人间世》毕竟还没有大规模地流传出去,知情人两只手便数的过来,所以其他人本就不懂为何杜若发难。
他们只喜欢热闹,不在乎旁人的生死与恩怨,丑恶得冠冕堂皇。
站在原地,唐青崖忽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和唐白羽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双手负于背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要不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唐白羽定然看不出他那点慌张。
他望向旁边的红竹:“大概是去看苏锦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你小师兄的跟屁虫吗?不跟上去?”
唐红竹抿嘴一笑:“我跟上去做什么?讨嫌?我去找丐帮的燕大哥了,晚点回来。”
她话音刚落,人已在数尺之外。唐白羽见那少女纤细的身影淹没在人来人往里,又砸吧了片刻话里“丐帮燕大哥”五个字,忽然头皮一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多余。
然而没人理会他这多余,唐青崖把一干师兄弟抛在脑后,刚刚出了人堆,便脚上多了两团风火轮似的,一路风驰电掣卷回了客栈。
此处仍旧是鸣泉山庄触手可及,为防止那些深蓝衣服的家仆不时前来打扰两句,秦无端把自己戳在了苏锦的厢房门口,原地化作顶天立地的人棍一条。
他守得无聊,又听里头小师叔的动静声音不低,心道定是气狠了,也不知道苏锦这次又惹了什么劳什子。他正腹诽,忽然面前几乎是凭空多了个人,把秦无端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看你那怂样。”来人非常客气地嘲讽了他一句,伸出一只手指,四两拨千斤地让秦无端滚蛋了,自己也不敲门,直接进去。
秦无端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想喊住已经来不及,只得咬牙切齿。
唐青崖虽急吼吼地杀进房间,可片叶不沾身地噤声,沉默地站在了榻边,居高临下望向苏锦。他脑海中一一浮现过这人每一次体力不支昏厥,除却唐门那次是长途跋涉和滴水未进造就,其余时候还真的……
尤其成都城中对阵何常,丝毫不落下风。彼时程九歌说是他压抑自身,但怎么会被经脉撑得浑身剧痛呢?
唐青崖的想法逐渐成型,他带着点疑惑去看程九歌。对方净了手,用帕子擦干,缓缓道:“你想到什么了?说给我听听——他只是睡了。”
唐青崖:“他做噩梦吗?我听他说过,夜里不是无梦,就是梦见一些血腥的过去。”
程九歌挑了挑眉,道:“你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唐青崖沉声道:“血蛊。”
“当年是你救了他,我也并未多问。以为你是唐门中人,有所保留必不会再被人察觉,后来仔细查过,似是与那日钱豹有关……”程九歌沉吟道,“唐青崖,你恐怕要将十二年前捡到苏锦的细节重新与我说一遍,还有,让你们去杀钱豹的,究竟是谁?”
他们一般不会知道雇主身份,完成任务后通过暗桩传递。
刺杀钱豹的任务是唐青崖出师第一次,以防万一给他安排了唐白羽同行,至于上传下达,向来都是锁魂堂首——当时的唐玄翊来完成。事后唐白羽觉得不妥,和青崖一起偷偷追查许久,消息断在某处。
唐青崖哑声道:“……钱豹,天水人士,关西刀客,曾得过西域神秘人的指点。一直以残杀幼童炼血饱受诟病,因此为中原武林不齿。他与烽烟渡曾经合作过,可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像一只踩不死、看着又恶心的虫子……”
程九歌并不意外,静静地等着他的后文。
“我以为刺杀他是为民除害,后来也拿到了一笔很丰厚的赏金。白羽一直觉得后怕,前些日子唐玄翊野心败露,他更加认定出师那次是唐玄翊故意安排,一手促成想我死……”唐青崖哽了许久,才道,“我本不应该说雇主身份,但现在想起来,如鲠在喉。”
程九歌:“你师兄不知道是谁?”
唐青崖:“只有我知道,我看着他查,守口如瓶。所以我把苏锦送上阳明,只有那人可以护住他。我以为这事没什么,就从未想到这一层。那个命令不是唐玄翊下的,是我父亲——”
他忽然承受不住般坐在凳上,双手痛苦地掩面:“喊我去杀钱豹的,是我父亲。而这个委托,是一封飞鸽传书,雇主是……谢凌。”
程九歌手中托着的茶碗轰然坠地,支离破碎。
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可如果最开始谢凌就知道苏锦被钱豹抓走,然后再想法子将他带到阳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把这个伏笔挂出来了【吐魂
☆、第五十七章
这天半夜,苏锦忽然醒了。
他惦记着和齐宣的约定,在梦里也不得安宁,再次起身,却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仿佛与杜若厮杀一场,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某种嗜血快意都是一枕南柯而已。
苏锦的手动了动,他感觉身侧有人,黑暗中唐青崖正委曲求全地缩在他的榻边,伏在自己双臂间,睡得无比憋气。苏锦难得一次不想他舒服,伸手捏住唐青崖的鼻子,那人呼吸不畅,眉间沟壑深了些,最终被折腾得醒了。
“嗯?什么时辰了……”唐青崖迷糊地爬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小臂,对上苏锦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天生瞳孔颜色幽深,此时更是吸足了夜色,若非当中一点光亮,几乎能与黑暗融在一处。平时唐青崖觉得这人小狗一般看着自己时十分可爱,如今知道一些内情,再对上这双眼睛,难免有点心虚。
唐青崖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当年做的决定正确与否,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思及此处,他见苏锦看着心情还好的样子,不由得想对他和盘托出,谢凌搅起了一滩浑水,到底是如何意外走失、最后上阳明的决定虽然是擅自作出,可其中也有瓜葛。真相吐露一半,他却自己说不下去,闭了嘴。
苏锦定定地凝视了他半晌,没表态,道:“看天色应该亥时了吧。青崖,我要出去一趟……”接着不等唐青崖明确表达反对,苏锦又道:“你也一起来。”
“你约了谁?”他抓起一件外衫套上,春寒料峭,其实他不肯出门。
苏锦穿戴整齐,将凌霄剑握在手中:“齐宣。”
唐青崖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他是何时与齐宣有交流。然而他此时太过疲倦,否则还不吃个天翻地覆的陈醋,这一通变故下来,连此前因为孟娉而想要哄好苏锦的事也被唐青崖抛诸脑后了。
他只得快步跟上去,不明所以。
洛阳城外树木连绵成荫,几乎成了关中一带最富丽娟秀的地方。天街小雨润如酥,如今初春刚过,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
唐青崖手脚冰凉地跟在苏锦背后,满肚子疑惑,那人像是知道他冷,拉过他一只手贴着自己的胸口。可苏锦现在也是虚弱得很,贴了还不如没贴,唐青崖趁机占了几把便宜,旋即眼观鼻鼻观口地不做他想了。
城墙边大杨树几乎有两层楼高,下面的两点阴影便显得无关紧要。
苏锦眉头一皱:“他只说让我带你,怎么他也带了别人?”
唐青崖自认摸到一点门道,又因挂怀那日和齐宣站在一起的银甲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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