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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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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无端点亮了入口的一支蜡烛,明灭昏黄的光摇摇晃晃地照亮一室萧肃。
  这洞穴中只有一石桌,其余地方光滑平整,反射着幽微的烛光。苏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地方冷得可怕,而冬天尤其,仿佛丝丝阴气浸入了骨髓。
  秦无端看出他的不自然,解释道:“凌霄诀是纯阳的功夫,若外界不加以镇压,只怕会出岔子……我始终觉得,谢师伯走火入魔,同这洞穴也脱不开干系。不过今日找你来,其实是……阿锦,你看那边的石壁上。”
  洞穴四方开凿得十分宽敞,周遭石壁成了极好的印刻版。先辈们偶尔留下只言片语,经过多年湿寒的侵蚀,已经变的模糊不清,只剩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惟独洞穴朝向西南的那一方石壁上,几行字清晰可辨。
  苏锦一蹙眉,他再熟悉不过了,这字是谢凌留下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得见除了《凌霄剑谱》以外谢凌的手书,可待到他看清了那几行字的内容,心情又不可避免的复杂了。
  “余存于世间六十二载,自诩一生鲜少棋逢敌手,亦得吾宗英秀教习之,纵使心下大惑不解,只是人生在世,又如何处处得意?而回顾此生,仍有悔不当初之时。其一,背弃旧友,欺瞒苏锦真相,害他无路可选;其二最是伤心,不曾想一朝别离,数十载相负,余生再不复与阿迟相见,告知他一句,‘是为师的错’。恨极!”
  那“恨极”二字以极深的内力往下划出凹痕,到了末端倏忽脱力一般,可见到了油尽灯枯,确实是最后的话了。
  苏锦埋头不语,他早就隐约猜到了,没想到还能证实。谢凌扣留他,教习他,本就是走投无路的选择,与当年顾及着害不害人的大相径庭,他并非谢凌最中意的弟子。
  可他喊了这么些年的师父……竟也恨不起来。
  唐青崖看出他失落,不由得伸手揽过苏锦的肩膀:“罢了罢了,谢前辈是觉得你天纵奇才,生怕你虚度光阴,莫要想太多。”
  况且人都死了,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苏锦再次抬头望向恩师遗笔,他敬重谢凌也得过谢凌的恩惠,如今算来,被他苦心孤诣地骗了十年,最终也是恩怨相抵。
  从此两清,他不再欠谁了。
  年夜饭自是一起吃的,在阳明峰的演武场中摆了一张大圆桌。由新来的几个小弟子掌勺,张罗得有声有色。
  苏锦不声不响地往唐青崖旁边一坐,堂而皇之地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好在没有谁找他搭话,小弟子们各自有话说,偶尔和他搭讪,苏锦好脾气地答疑解惑,惹得那些师侄们肃然起敬,年夜饭和乐融融。
  阳明有了起色,苏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此事上像极了谢凌的淡漠,可秦无端从不曾怪他。
  大约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沾染太多的烟火气,而有的人只好接过重担。
  他们师兄弟并非一起长大,也不太亲近,却在日复一日的共患难中磨练出了某种奇妙的默契,达成了共识。
  除夕惯例守岁,苏锦在大殿中磨蹭过了子时才回到清净峰,当中器物早有人收拾好。他睡过的房间中焚了香,熏走年久无人居住的一股子生涩。
  他沐浴完回到卧房时,唐青崖裹在被子中,躺在榻上翻了个身,拍了拍床板,不满道:“你小时候就睡这么硬的床板,冬天也不多垫几层褥子?”
  苏锦看着他百无聊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可不是嘛。师父和掌门师叔都说小孩子不要睡得太软和,非得木板床才能锻炼人,免得脊背不端正,以后也长不高——青崖,你看看,我已经比你高好多了。”
  唐青崖冷笑一声:“得意什么?你以前还有抱着我腿不撒手的时候呢。”
  房中灯火阑珊,苏锦脱去鞋袜,有人暖过的被窝无比舒服。他搂过唐青崖的腰,整个埋在他肩膀上。
  他想埋怨几句谢凌的当年,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以前一直在想你长大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唐青崖说道,“现在终于看到了,和想象中多少有点出入……阿锦,你生于将门,说不定当年没有钱豹,你就安安稳稳地长大,来往的都要尊称你一声‘小侯爷’,遍身金玉,活在锦绣丛中——只是那样,兴许咱俩就真的遇不到了。”
  苏锦听他缓慢说话,心头微动,记起了自己那印象极为模糊的家人。
  他知道唐青崖在旁敲侧击。
  这些年雁南度几次三番地传信,说他那镇守北境又一母双生的所谓兄长一直想见他,可不管雁南度如何游说,苏锦就是不肯。其实是多少有些不乐意,他心头怨念家人丢下自己,以这种幼稚的方式报复。
  唐青崖见他微微动摇,又道:“不过都已经是定局了,感怀古今也没什么用。我不是在劝你,哪天你想通了,要回去金陵,我自然陪你……阿锦,世上没有父母不爱孩子的,他们当年兴许真是疏忽。”
  苏锦闷闷地“嗯”了一声,心中有气,他手下开始解唐青崖衣服,不声不响地凑上去咬住他下唇,仿佛确认什么似的啃噬。
  唐青崖:“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开始了……轻点!你上次自己说的折腾不起……苏锦,摸哪儿呢?!”
  他亲着唐青崖的唇瓣,手下不规矩地挑开那人单薄的里衣,摸到一截细窄腰线。苏锦默默地想,“他哪来那么多话?”
  亲得心头悸动,半点豆大的烛火在不远处的桌案上摇曳。昏黄灯光下唐青崖微微蹙起的眉峰和泛红的眼角固然好看,可苏锦突然有点不高兴。
  这是我的。他想,谁也不能看。
  掌风过处那烛火垂死挣扎,终究是熄了。
  不知怎么的就被发现了意图,一片黑暗中,唐青崖在他脊背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低声笑:“小狗崽子。”
  翌日大年初一,程九歌果然一早就辞行前往南岭。
  待到南岭的好消息传来时,已经过了上元节。程九歌会和顾霜迟一起回到会稽来,而那拔除了的炼血蛊并非无药可解,也不需牺牲旁人了。
  唐青崖对苏锦住过十二年的会稽山非常有感情,即便在冬日,也挡不住他的好兴致,摘叶作曲,江南的小调被他学了个遍——此人于音律上大约天生有缺陷,所幸勤能补拙,祸害了一山的飞禽走兽,也能吹得七七八八,多少和“好听”沾上了边。
  《人间世》的残卷被秦无端用檀木匣子装了,上了三道锁后束之高阁。
  秦无端在苏锦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重新拿出来,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锦不答,径直翻出炼血蛊,随后毫不留情地将那薄薄几页泛黄古书撕了下来。秦无端倒吸一口冷气,又见苏锦重新把余下的收敛,锁上。
  “祸害人的邪功我拿走了。”苏锦朝他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哦,小师弟出息了……连意见都不用征求一句。他顿觉自己这个掌门做得十分憋屈,师叔自是管不着,小师弟不听自己的,李子徽那棒槌更加指望不上,剩下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弟子,成天吵得他脑仁疼。
  秦掌门越想越惆怅,当天便宣布闭关,不和他们玩了。
  他闭了关,苏锦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他不太情愿再见顾霜迟,觉得有点别扭。左右唐青崖还想趁着春暖花开去一趟雁荡,二人即刻收拾了行李,趁守门弟子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告辞。
  一路奔到山下,唐青崖又拿出他那片叶子,苏锦听了半晌,问道:“是那天顾师兄哼过的吧?”
  夏日炎炎里的江南小调,换过他梦中一时安稳。
  行至山门处,苏锦拿出了那几张《炼血蛊》。他放在掌中,那古卷残破不堪,透支了百年的野心与执念,仿佛还能听到流血漂橹之时的遍野哀鸿。
  他手间微微用力,即刻震碎了那残卷,雪花般地落下。
  苏锦在“立心立命”的石碑下挖了个坑,将那碎片埋了。假以时日,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再无瓜葛。
  兴许再过个百年,世间就真的再也不闻“炼血蛊”了。
  唐青崖见他脊背清瘦,俯身做完这些事,衣角不染纤尘,突然说道:“我怀疑你是俞山川转世,专门来让《人间世》重现的。”
  苏锦皱眉:“别瞎说,你还真的相信人死了能进入六道轮回吗?”
  唐青崖难得被他噎住,片刻后才道:“否则呢?”
  苏锦正色道:“自是赤条条地去,人活一世作乐也好吃苦也好,最后归于一抔黄土。这道理我从《人间世》中已经看到,俞山川只会比我更明白。自小听的什么黄泉路孟婆汤,不过都是编出来的而已,好让活着的有个念想,去向往来世。”
  唐青崖:“你倒想得通透。”
  “不过若真有奈何桥孟婆汤……”苏锦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你喝是不喝?人生大梦数十年的悲欢离合,一碗汤忘得掉吗?”
  他说起这话时神采飞扬,眼瞳中有光流转,是唐青崖最喜欢的模样。
  唐青崖不由自主地翘了翘唇角:“想那么多作甚,你死一次不就晓得了?”
  “我活得好好的,才不想死。”
  “阿锦,要不你跟我说说,以前还听了什么歪理,那奇书真的很好看么?”
  “不比你好看。”
  “……”
  见他吃瘪,苏锦朗声大笑。他声音清越,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开怀。唐青崖被他笑得气急败坏,作势要把他从马上掀下去,苏锦慌忙躲过,一把勾住,把人紧紧箍在身前。
  两人一马沿着山间小道缓缓地走。
  苏锦听他把一片树叶吹出了好几首悠扬小调,只觉身后是翠竹清泉,如鸣佩环,怀中是人间牵挂,此生挚爱,而未来几十年——
  千山如黛,天涯尚远。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惯例感谢一路追文的仙女们=3=
等开新坑时会在微博 @晚睡咸鱼顾南极 放出txt版本
目前两个番外,一个关于阿锦的身世,一个是无端和九歌的,还有要看的欢迎留言!
新坑暂定新年开图个喜庆(。校园文,已开文案欢迎预收~

  ☆、番外一 双生

  唐青崖从没想过真能有人找到他们在蜀中的住处。
  西岭山中夏季凉爽,三间简陋木屋和一处院子坐北朝南,往前走远一些便是终年不冻的湖泊,清晨闻鸟语,黄昏赏落霞。
  这是他和苏锦安顿其中的第五个年头。
  最近天亮的愈发早了,苏锦却破天荒地开始赖床。自拔除炼血蛊后,苏锦鲜少与人动手,终日缩在方寸之地,俨然把自己当个普通人,而落下的那一点点病根,仿佛就是嗜睡,以前作息规律,如今恨不能整天趴在床上。
  反倒是唐青崖,经过中毒那一出之后,觉得自己始终不如从前,莫名有了危机感,开始日日早起锻炼。
  这天唐青崖依旧起得早,把八爪鱼似的黏在自个儿身上的苏锦扯下去。苏锦似是有所感应,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只眼。他意识尚且停留在现实与虚幻梦境的交汇处,只觉得盛夏天光已经隐约从窗纸中透过来,而怀中有些空。
  苏锦嘴唇微动,习惯性地唤了声:“青崖……?”
  那人还赤|裸上身,胸口肩骨俱是一片暗色荼蘼。他闻言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和宠溺地低头,在苏锦早晨略显干燥的唇上一吻:“我出去拿些柴火,昨天用完了。待会儿还得煮早饭,吃点粥?”
  他的话苏锦左耳进右耳出,毫不挂怀地点点头。见唐青崖自顾自地穿衣下床,他恋恋不舍地用一丝近乎有形的目光在他腰身上逡巡一阵后,轻声说了“早些回来”。
  ……就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唐青崖砍柴一个不小心,差点砸到自己的腿。
  他右眼皮一直跳,直觉今天没好事。
  左思右想了许久,抱着一捆柴火回到住处时,唐青崖却见那院中坐了个人。
  此时朝阳初起,又因离得有些远了,唐青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苏锦,正想着“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货终于改邪归正?”不觉喊了声:“小兔崽子,还在那杵着?起床了也不知道赶紧过来帮我拿柴火!”
  那个人一愣,左右看了一圈,终于发现唐青崖是在喊自己。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用手在腰间蹭了蹭,这才踱步过去。
  走得近了,唐青崖猛然尴尬——这人根本就不是苏锦!
  而他好似在几年前有过惊鸿一瞥。
  唐青崖记忆力极好,仔细一回忆,立刻就想起来了,眼前这年轻人分明是襄州城中和齐宣站着说话的银甲将军!
  他曾多方打听,也找齐宣确认过,知道此人说不定与苏锦是血亲。可后来苏锦对此不甚在意,唐青崖也渐渐的不放在心上了。
  这血亲朝唐青崖一笑,与苏锦眉眼间的七分相似顿时变作了十分,却隔着一丈来远的距离,心情非常好地道:“叫我吗?”
  唐青崖暗自腹诽“你谁啊”,又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故而将那份不尊重咽了回去。他默默地扫了一眼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和那谁如出一辙的眉清目秀,可气质大相径庭。苏锦乍看温柔好欺负,而这人却带刺。
  他没理这青年,刚要把对方挥开,背后房中,苏锦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出来。
  苏锦的目光落在唐青崖和这陌生男子的背影上,转了两三圈,定格成一个莫名其妙的疑惑:“大清早的,谁啊?”
  唐青崖:“……”
  “我叫苏晏。”他报完名字,动作颇为优雅地拿起了一盏茶,“是你的兄弟。”
  此人一身藏蓝色单衣,十分低调的朴素也遮掩不过衣襟上暗纹的银线。长袍广袖是苏锦不常有的打扮,在山间这么穿倒不怎么突兀,像归隐的名士。可他又戴冠,头发束得齐整,纵使好整以暇,也不能隐藏眉宇间那点杀伐气。
  何况长衫包裹下,却是一身穿惯了甲胄的身板,因此便有些不太友好。这叫苏晏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长得周正……可惜不怎么讨喜。
  他喝了口唐青崖泡的茶,半个眼神都不分给唐青崖,径直对苏锦道:“原本我在五年前应该见你一次,但你走得太着急,就没赶上。后来北境和瓦剌打仗,一打就是这么多年。如今四海升平,我也得以休息一阵子。”
  大约兄弟之间天生有默契,何况还是双生,苏锦只微蹙眉头,前言不搭后语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有你的江湖朋友,我有我的朝堂手段。”他简短地回答,说话带着金陵城世家公子的散漫,又有点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倨傲,直奔主题道,“看你过得自在,本不该打扰,今次特地过来,是想着……人总该认祖归宗。”
  苏锦面上半分没有波动,沉吟道:“我若不愿呢?”
  这生于将门的小侯爷估计生平没碰过钉子,此刻被苏锦噎了一下,那点散漫彻底收敛,眉间紧锁道:“你在记恨当年走失了之后,家中没去寻你的事么?”
  苏锦不置可否,只笑了一下。
  唐青崖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子的记仇程度快赶上唐玄翊了。”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的经历不过巧合而已,只有苏锦这个当事人始终耿耿于怀地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他甚至阴暗地觉得,连走失这事都是钱豹刻意哄骗,此后彻底改变自己一生,几度一脚踩进死亡深渊——算他命大。
  虽说至今已有许多自诩幸运的经历,但也耐不住他记恨当初没能及时回家。唐青崖有次问他,苏锦说他不想回,其实就是怨念。
  有些人平时看着像个软柿子,非常好拿捏,对吃穿用度都不在意,也从不对旁的上心。若掉以轻心,才发现内里像块石头,倔强又冷硬。
  这其中关系,唐青崖一想就能明白,饶是苏晏和他十几年不见,也懂得其中关节。
  “那年清明,阿爹在南疆平乱。彼时秦淮河放花灯,当今的六皇子喜欢这些玩意儿,陛下找了几个同龄孩子陪他,当中有我。而后你却跟着从家中出来,阿娘当时想,都七八岁了,平时聪明得很,独自外出过好几次安安全全的,自己玩一会儿就回得去,叫了个下人跟着你,也没多看着。
  “秦淮河边人太多了,那家仆直到散场才跑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见你。我怎么能看到,猜那是他认错人了——本就长得相似,你走失之前,府中好些家仆时常分不清咱们,平素最爱玩猜这是谁,阿晏还是阿锦——于是我又跟着他把秦淮两岸都翻了个遍,也没见到你,就以为你回家了。
  “岂知回家之后,阿娘说你不在。当时有个婢女多嘴,说‘小少爷就是这样的,贪玩好动,说不定自己躲到哪儿去了’。我等她睡了之后,自己又跑出去,挑了你平时常去的地方,但都没找到人,才觉出不对——阿爹不在府里,我说话他们不怎么听,觉得小题大做……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是小题大做,分明别有隐情。”
  苏晏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苏锦,果然他再不能若无其事,面上一片震惊。他喝了口茶,远处红日升到树梢。
  “自太宗文皇帝亲自定的封号到现在,苏家历经六代人,承袭爵位平远侯。所谓‘平远’,就是要给萧家王族当牛做马,平定四境的。金陵皇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那几年阿爹战功赫赫,又因当今想要开疆拓土,于是尚武轻文,苏家自然入不了一些人的眼……他们暗中安排,本想趁清明花灯把我弄死,结果阴差阳错,没算到你跑出去了。他们派的人错把你当做我,你就一直跑……查到后来,说是你被人掳走了。”
  那人是钱豹,苏锦几乎记不清当年自己如何一路被他抓住了,可苏晏这么一提,他仿佛又忆起秦淮的灯花。
  而他什么也说不出,良久,才木讷道:“……我不记得了。”
  关于炼血蛊,苏晏一知半解,齐宣折了个中,只对他说苏锦发烧许久,他便以为是烧坏了脑子,叹息一声,继续道:
  “后来阿爹从南疆凯旋,得知你走丢时当即发了好大一通火,首先发落了那几个婢女和家仆,又数度遣人去寻。从那以后,阿娘生了好重的一场病,至今依旧常年怕风,不见外客。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你可能也……便不再提,好像苏家只有一个儿子了。阿爹又是宝贝,又是狠心。我被他敲打着前行,十岁习武,十四从军。”
  他说带此处,见苏锦一脸可怜他的悲悯,苏锦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悲哀,又道:“不过本也是宿命,怨不得谁。后来十八岁,我随军镇守西北边境,认识了当年还是个百夫长的雁南度。”
  苏锦终于翕动嘴唇,轻声道:“听他说了武林中的事吗?”
  闻言,苏晏一笑,露出口整齐的小白牙:“心向往之,也开始略微接触此道中人,于是认识了齐宣,后来常与他谈天说地,听他说起其中诸多门派……日子久了,反倒知晓不少奇闻异事。方知是阿爹麾下参将,有次他对我说,见过个很像我的人。”
  应该是成都府那次吧,苏锦想。
  苏晏:“我吓了一大跳,感觉就像……早已不再挂怀许多年的一个念头,忽然死灰复燃了一般。赶紧多方打听,雁南度自乐清平叛归来之后,也与我提到这么一个人,我才觉得,应该就是你。他又说了你的名字,我……”
  又是激动,又是欣喜,却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你还记不记得,故而十分忐忑,不敢贸然求见。洛阳一次,发觉你根本不需要世家的光辉也活得自在至极。
  说着便有点难以自控的委屈,可苏晏到底统领一方军队,喜怒不形于色,片刻后把那复杂的情绪从脸上拉下来,藏得安稳。
  他想了想,问苏晏道:“你知道谢凌么?”
  苏晏先是一愣,旋即放松道:“小时候见过的,他一眼便分出你和我不一样,因此我也对他格外印象深刻——他和阿爹是故交。”
  苏锦颔首:“……怪不得。”
  于是林林总总汇聚在一起,拼出了当年令人啼笑皆非却又心惊胆战的真相:
  朝堂阴谋使得他陷入危险于是一直逃跑,秦淮灯花夜里,遇上了四处寻求好苗子炼血蛊的钱豹。谢凌得知钱豹徘徊于金陵,心忧皇城,又囿于顽疾不能亲自前往,向唐门求助。唐青崖前去斩杀,将苏锦送回会稽——谢凌认出是故人之子,却装聋作哑,因为一己私欲不想放手,直到后来。
  苏锦心中愤懑,条件反射地去望唐青崖。
  “看我做什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犹豫,唐青崖似笑非笑道,“他无非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回金陵一趟,反正认不认都在你了,你就算不想,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毕竟我的阿锦,以一当十。”
  那声“我的阿锦”缠绵悱恻,状似床笫私语,听得苏锦心下一软,很是自然地笑了。他似是暂且忘记了当下有外人在侧,手握住唐青崖的,异常缠绵地十指相扣,轻声道:“你说了就算吧。”
  旁边那个却并不曾经历过此种风情,很是窘迫地僵在了原地。
  苏锦总算看见了他,十分疑惑地问道:“兄长听他们说了这么多我的事,难道他们不曾告知你,我与这人正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吗?还是说,这个有辱先人,背离伦常,因而入不了兄长的眼?”
  连称呼都从善如流地换了……唐青崖暗自发笑,觉得苏锦简直太懂拿捏别人,这种无辜的口气看来不止是自己无法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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