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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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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从他口中说出“步步生莲”,苏锦却感到情理之中。
  唐青崖此人仿佛对江湖中各大势力了如指掌、各门武学无一不知,他能晓得步步生莲,一点也不奇怪。
  苏锦颔首道:“是,我师父并未修行过《凌霄诀》。他拜入阳明之后,先收了一个弟子,而后那人叛出了师门,据说是与他在剑法上起了分歧。而后得他指导的,其一是掌门师叔,其二便是燕姐姐和我。自小我练的心法就为步步生莲,掌门师叔虽然不知,但以他的修为,应该只跟随师父学了剑法。”
  唐青崖接着道:“你见燕随云内力深厚,身法矫健,又听闻她少时得过疫病,承蒙谢凌运功救助,传了心法,便怀疑谢凌有意给她步步生莲。”
  苏锦道:“不仅如此。”
  唐青崖奇道:“嗯?这话怎么说?”
  苏锦道:“我若是师父,要救助一个孤女易如反掌,何苦非要在运功替她疗伤后,故意说出几句口诀,告诉她‘可强身健体’。他要有意为之,定会倾囊相授。之所以只教了燕姐姐几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他后悔了——”
  他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唐青崖却倏忽伸手打断他,把人一拽,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中,快如闪电地捂住了苏锦的嘴。
  苏锦:“唔唔唔。”
  唐青崖靠在他耳边低声道:“闭嘴,有人来了。”
  苏锦连忙屏息凝神,听他话听得无比乖顺。
  方才二人那番言语声音虽小,却正儿八经在大街上提及,旁的人若是留个心眼,立刻便被听去了。苏锦被唐青崖拉走不过片刻,他们呆过的地方走过去几个人。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那些人的打扮,小巷中黑暗又狭窄,很难引起注意。
  领头的是个貌美女子,彩衣翩翩,发髻上斜插一枝桃花簪,腰间别着娥眉刺。其余的三男三女皆佩剑,离小巷尚且有段距离,走过时一阵香风却直直扑了面。
  苏锦睁大眼,满腹疑问说不出口,他正要对唐青崖挤眉弄眼地表示一番,对方的表情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凝重。
  唐青崖此人,习惯性地嬉皮笑脸,路遇貌美女子多是要去搭个讪的,像这般如临大敌之状,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好在那些人很快过去,唐青崖松开苏锦,他立刻问道:“那是什么人?”
  唐青崖翻了个白眼:“你要死磕的对头。”
  苏锦想了想,试探问道:“桃花坞的?”
  从唐青崖和秦无端的口中,他已经对这既不像门派、又不像世家的地方熟稔无比了。桃花坞本是一处收容孤女的地方,后来原因不明地蓦然成了个声色之所,其中女子,个个貌美如花,据说琴棋书画、刀枪棍剑样样精通。从黑雀掌权后,才有了男弟子,也都是看上去雪白聪慧的模样。
  听着就妖气十足,再加上此前黑雀撺掇别人杀上会稽,苏锦对桃花坞半点好感也无。但直观看见,仍旧忍不住感叹这桃花坞中人的确生得美。
  苏锦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有戚戚道:“那又如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唐青崖点头:“看来你还有得救,没被勾走魂。”
  苏锦反唇相讥道:“该被勾走的人不是你么,那几个男子个个玉雪玲珑的……听闻这位少主有断袖之癖啊?”
  唐青崖剑眉倒竖十分愤怒:“谁!谁把我见不得人的兴趣说给你听——不对,造谣!”
  苏锦毫不犹豫道:“燕大哥。”
  他与燕随云半径八两,可断然打不过燕行风,唐青崖转念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即刻捏着鼻子忍了,冷哼道:“我若有断袖之癖,小苏锦,你最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早就被吃干抹净了,哪能好端端到现在?”
  苏锦一握剑,好生提醒他道:“吃谁?”
  唐青崖认命地一撇嘴,道:“没什么……对了,三日后桃花坞的盛会便要开场,这些天你做什么?”
  苏锦一板一眼道:“学剑谱,一共九式,我要先领略三式。”
  言毕他再不停留,迈出小巷,从与那队女子相反的方向走,拐进了一家客栈。苏锦并未回头,他知道唐青崖一定会跟上来。
  头一遭与人肌肤相亲,虽是为了提防,也不曾自己动手,但扰乱了心思,末了还脸不红气不喘地撒了个谎,可是前所未有的行径。苏锦暗想,“若是师父知道,定要罚我在祖师祠堂前跪个一天一夜。”
  他默默地向燕行风忏悔,又不受控地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唐青崖捂着的地方。
  那人身上仿佛有很好闻的香气藏在襟袖间,只有离的很近才能嗅到。
  这念头一经冒出,苏锦感到面红耳赤,他的手指搁在脸侧,如愿地感知到了不断升温的热度。他慌忙放下剑和包袱,坐到床边,闭眼静心,运功调息来缓和一番。
  万不可扰了神魂,乱了心曲。
  步步生莲一共七重,并不难练成,而难在驾驭。苏锦花了十年的时间,在谢凌的亲自指点下,勉强够到了第五重。他压抑得十分到位,从开始到现在只痛快地发作过一回,此后练剑,纵然心口会痛,却很少感到真气乱走。
  此刻真气顺着经脉走了一遭,苏锦自觉比方才舒适得多,脸上莫名的潮红也褪去。
  他躺下来,顶着床顶的帷幔想,“唐青崖去哪里了?”
  这些日子他们住下时都是两间房,对方不会轻易扰他。平日里的打闹与玩笑话维持在一个可疑的平衡额度,仿佛二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天堑,谁也不肯先往前迈一步。大半月的相处中,苏锦不愿否认他对唐青崖有感情。
  可感情是什么?
  于他而言更多是师门情谊,程九歌的刀子嘴豆腐心,谢凌的沉默,庄白英的关怀甚至于秦无端的冷嘲热讽。但唐青崖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他太年轻,很多旁的情绪尚未接触,自然无从分辨,故而百思不得其解。
  胡思乱想到一半,门突然被人扣响三下。
  苏锦一拉衣袍,朗声道:“来了。”
  他以为是唐青崖终于找了过来,就这么去开了门。却被女子身上的脂粉味熏了一脸,几乎就要站不住,连忙后退几步,伸手去抓剑。
  门外一位粉衣女子婷婷而立,声音如百灵婉转:“这位公子怎么一见奴家就后退,是嫌奴家生得不美么?”
  苏锦头皮发麻,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巧笑嫣然:“方才公子还在街上偷偷看奴家,怎么转眼就凶巴巴的——奴家闺名巧思,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啊?”
  她一步一靠近,最后一字落下之时已和苏锦近在咫尺。苏锦被她温言软语的口气一时迷了心窍,突兀醒过来,下意识地拔剑而起:“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不易长剑立刻横在二人中间。它剑身细窄,散发凛冽之光,隐约可见一层寒霜,实在是绝世好剑。
  那女子头一歪,赞叹道:“公子的剑好漂亮,奴家好喜欢,可能送给奴家把玩一番?”
  说完,竟是伸手来夺!
  苏锦没有弄清她的目的绝不伤人,立刻往回一收,险些划伤自己。叫做巧思的女子不依不饶,掌心软绵绵地拍过来,另一只手径直拔出了腰间的娥眉刺,苏锦暗道不好,绕着厢房中桌子走了一圈,立时便要往门外跑。
  他一味避让,对方却愈演愈烈,掌法缠绵,娥眉刺锐利,二者刚柔并济地攻了过来。
  苏锦被逼无奈,只得回身挡住。长剑与娥眉刺碰在一处,还不容他撤剑,娥眉刺轻巧地掉转个头,复又朝他而来,苏锦来不及动作,只得侧身让开这一击。
  巧思的内功不算上乘,但招式身法却非常黏人,离不开周身两尺。苏锦被她缠得团团转,一时之间解不开。
  他此前交手过的人即便不太出名,至少一招一式有套路遵循,破解起来游刃有余。这女子虽弱,功法却极其诡异,苏锦不曾见过,也并未听说,追得无比狼狈,不易在他手中使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
  厢房中空间狭窄,陈设又多,苏锦心念一动即刻腾身踩上桌案。他发起狠来从不顾忌对方是男是女,是敌是友,只知道剑不能往回,此刻凌空往下,直直地刺向巧思的天灵盖!
  对方避闪不及,娥眉刺当头格挡,腰一塌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如此凶险时刻,女子竟还能笑道:“公子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苏锦冷哼一声,旁人美与丑、胖与瘦在他眼里皆是一样,无非五官四肢,哪来其他分别。说他不懂,倒也不错。
  便是那凌空一刺有了成效,苏锦灵光乍现。
  他占据高处,往后一翻猛地掀开了桌案,茶盏瓷盘碎了一地的动静起码能引来楼下小二或是警醒旁边的唐青崖。紧接着一剑破空,带起了风声。不等那女子反应,苏锦手腕微动,又是一式“寸辉”。
  巧思掌心似有真气,掌风带动,生生地扭转了剑尖方向。只是她这一下强弩之末,方才要走,脚下却被苏锦一绊,站不稳之时,不易挽了个剑花,即刻由下至上半月状地朝她削来,娥眉刺猝不及防地被震开!
  原来苏锦福至心灵,以他在这半月内反复观摩剑谱,毫无演练的情况下,居然越过中间,直接使出凌霄第三式——揽月。
  这一式格外凌厉,速度虽然不快,但却笼罩对手中路与下路,叫人几乎无法躲闪。
  但他到底剑下留了情,巧思错身避过,险些摔倒。一个打滚爬起后,即刻朝门口冲去,见那外面便是栅栏可以逃脱,心中一喜。刚要跃出,立刻被什么物事勾住了后心,活生生地拖了回来——
  苏锦喜道:“唐青崖!”
  青衣之人抽空回道:“还不谢我!”手肘往后撤退,带动掌心一条金属软链同样拉扯,径直将已经跃至栏杆边的女子拉进厢房。
  楼下店小二被他们这一番动静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遑论再有动作了。
  巧思猝不及防,重心整个儿被唐青崖一手掌控,狠狠地跌倒在厢房地上,哪里有方才身轻如燕、进退有度的模样?她毫无仪态地摔在地上,探手朝后心一抚,竟是摸到一只冰凉的金属爪子,愕然之下,长剑已经横在了颈间。
  苏锦道:“你这是什么神奇暗器?”
  唐青崖吊着一端给他看:“我自己做的,两端皆有一只可活动可拆卸的铁爪。本是用来抓取远处物体,没想到抓人也有奇效——诶,这位姑娘是谁啊?半夜你俩在房内大打出手,说出去可不大好听。”
  他话说得意味不明,而语气表情无一不猥琐,苏锦本是听不懂的,被他一逗,奇迹般地领会了精神,刹那间羞得耳根一片绯红。
  苏锦:“我、我……你……你不要乱说话!”
  唐青崖见好就收道:“那不说了。姑娘,入夜了地上凉,不如起来就坐?”
  被不易挑着的巧思冷哼一声:“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
  她一言话毕,心一横,竟直直地朝那剑刃撞了去。被唐青崖眼疾手快地扯住,立刻封了这贞洁烈女的穴道,将她抓到瓷杯瓷盘碎了一地的桌案边坐下,自己搬了个圆鼓凳,在旁边安顿了,低头挠了挠手腕。
  苏锦见他事不关己的样,暗叹一口气,问道:“巧思姑娘,你深夜前来,又起杀心——桃花坞便是这样待客的么?”
  那女子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半晌后终是收起冷淡的表情,竟还能巧笑嫣然道:“那要看公子你是为何而来?一心想着取我们大当家的性命,我会留你么?”
  苏锦还未搭话,在一旁挠手腕的唐青崖忽然“啊”了一声,抢白道:“你叫巧思?岂不是黑雀的贴身使女?我倒听闻那年黑雀于你恩威参半,如今她叫你来送死,你半分怨念也无,果然算条忠心耿耿的狗了。”
  巧思闻言,再也绷不住那轻笑的神情,厉声道:“大当家待我如何,岂容你多嘴!”
  唐青崖朝自己手腕上一片红痕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自是不需要我多嘴呀……可这人是谁、为何而来,你从未弄清便贸然前来,杀错了人,或是直接杀了人倒还好,万一是个绝世高手,你白白送死——为了个害了自己全家的人,值得么?”
  他话音刚落,巧思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死断袖 咦→v→

  ☆、第十四章

  
  唐青崖这人实在很有本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时一板一眼,唱空城计依旧有模有样,叫人探不出虚实。
  短短几句话,巧思被他唬住不敢轻举妄动,却仍嘴硬,睥睨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套出什么秘辛,恕我不能奉陪了。”
  唐青崖闻言却是笑了,他把玩着桌上尚且完好的一个瓷杯,道:“不需从你身上套出秘辛。桃花坞那点腌臜事,稍作打听,早就一清二楚了。我知道得不少呢,比如当年你家是如何被一把大火烧干净,又是如何独留你一人被杜若捡了回去……她分明早就知晓,却还装作不知情,到底是愚忠还是工于心计呢。”
  巧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听到之前尚要挣扎,最后半句说完,她竟生生地遏制住了自己的怒火,眼中立时一片激愤。
  苏锦皱眉道:“杜若又是谁?”
  唐青崖道:“就是你那仇人,教唆武林人士杀上会稽的黑雀,桃花坞大当家的芳名——这名字大约是有十余年没人叫了。”
  厢房内难得沉默,苏锦不知该不该开口,巧思则是惊愕万分,仿佛被这个消息剜去了舌头。唐青崖叹了口气,在苏锦头上拍了一掌:“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苏锦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唐青崖道:“实在放心不下你这小子孤身去桃花坞。眼下这位巧思姑娘杀上门来,杜若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行踪,搞不好连你身上有什么宝贝都一清二楚……我勉为其难再陪你趟一次浑水。还不快点谢我。”
  他实属玩闹,哪知苏锦竟真的端正道:“多谢。”
  正襟危坐起来就没意思了,唐青崖挥挥手,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回巧思身上,露出个匪夷所思的微笑:“做个交易吧。你替我做一件事——放心,不让你背叛你那主子——事成之后我把你放了,如若不肯,只好请姑娘上路了。”
  苏锦想起此前这人在临安小院中连挖两颗眼珠的血腥场面,心有余悸地扭过头。
  唐青崖好整以暇,只等巧思的回应,在这静默中,他忽然对苏锦道:
  “对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杜若以前的行径?举个例子吧,当年这位姑娘家中和美,甚是圆满,岂知一夜之间燃了一把大火,把她父母和幼弟都烧死了……隔日她回到家中,就只有一片焦土。杜若那时出现,宛如天女下凡,将她收养——后来啊,江湖上都传闻,那把火就是杜若放的。”
  被这故事吸引,苏锦顾不得巧思,问道:“她这是为何?”
  “你问我,我问谁去?”唐青崖把那茶盏放了,拨弄袖口内侧一枚银针,“她很会笼络人心,甚至不择手段。而后就算巧思她们要反抗却又如何,杜若毕竟对她们有恩,况且放火这事只有传言,并非证据确凿。”
  苏锦若有所思,倒是旁边的巧思猛然道:“够了!”
  唐青崖立刻洗耳恭听:“姑娘想好了?我不欺负美人,有的是手段痛快地送你上路——”
  巧思道:“我同你合作。你想做什么?”
  “不难,我要你带我进桃花坞,赶在寿辰之前。”唐青崖笑道,转向苏锦,“……你看,这便是杜若手段的弱处。被她‘救’了的人,往往知道了真相便心怀芥蒂,不再像以前那般任由她说一不二了。”
  巧思并不反驳他后半段,冷冷道:“这位公子想混进桃花坞,怕是没那么容易吧?桃花坞的男人不多,大当家数得很清楚,平白多出一个人,立刻便会起疑。”
  唐青崖大笑:“这有何难?”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什么物事,旋即快如闪电地探手捏住巧思的下巴,将那东西塞进她嘴里。手指微动,巧思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吞了下去。
  她大惊,扼住自己的喉咙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唐青崖道:“追影堂秘药。七天之内毫无中毒反应,之后便开始散失内力,十五日不服解药,便会手脚麻痹,直到动弹不得——我想杜若应该不会留废人。”
  巧思一双眼中涌上泪来:“你好狠毒!”
  用下作手段逼得合作毫无反悔余地,事成之后还有可能直接弃若敝履,届时杜若对她如何,完全就与这人无关了。
  唐青崖面上仍挂着笑:“巧思姑娘,这不是狠毒,我做事向来留一手。”
  苏锦见巧思哭得泪水涟涟,封住穴道动弹不得,顺着面颊往下淌,心下不忍道:“你别着急,他会给你解药的——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唐青崖奇怪地看了苏锦一眼,对方的侧脸实在浩然正气,若不是这人隐藏着“事成之后”的暗语,唐青崖差点要敌我不分了。
  “阿锦,你别担心她了。过来,帮我个忙。”
  他闻言立刻站起来,尚未开口,唐青崖面色如常地一手擒住他一只手腕,不由分说按在了自己腰上。
  唐青崖平时不是短打劲装,便是长衫广袖,走的两个极端。苏锦从未觊觎过他腰身,蓦然的动作杀的措手不及,双臂之间环绕,两人的距离猛地拉近,他感觉手掌贴着唐青崖两侧腰肢,竟然柔韧纤细,不大像练武多年的男子。
  他喉头微动,待在原地化成了一座石像,任由唐青崖将他手比划,面上红了一大片。
  “大概就是这个尺寸……”唐青崖抬头,发现苏锦面颊绯红,暗自好笑,抬手在他鼻梁剐蹭一下,“想什么呢小孩儿?”
  苏锦结巴道:“这是在、在做什么?”
  唐青崖一挑眉,放开他退到一步外的距离,正经道:“你明早去一趟裁缝铺,买身姑娘穿的衣服回来。颜色样式随你挑,尺寸我刚给你记过了,身量你朝掌柜的比划就是。”
  苏锦道:“啊?姑娘穿的衣服?”
  唐青崖点头道:“如果掌柜的问起,就说替你心上人选的。”
  苏锦:“……你也忒不要脸了。”
  那人笑了,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可不是嘛。方才她不是说,寻常男子不好混进桃花坞,那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唐门易容术的厉害。”
  言毕,唐青崖打了个哈欠,苏锦道:“你累了?今夜太晚,要么先回房去睡吧,明早我替你去裁缝铺。”
  他好似从未主动关心过自己,唐青崖唇角微扬道:“也好,那麻烦你看好这位姑娘了。她知道的机密不多,别与她白费唇舌——我下去安抚掌柜,之后便回房去了。有事也别喊我,明日巳时之前你要赶回。”
  苏锦颔首应下,目送他离开。
  一地残骸未曾清扫,苏锦起身拿了门后笤帚,匆匆收拾后又从橱柜中抱出一条薄被。他自小被谢凌教导,又时常收到庄白英耳濡目染,君子风度虽比不上名门世家的子弟,却也进退有度。
  他对巧思温言道:“今夜便委屈姑娘这么呆了。”
  话是柔和的,巧思稍有动容,却觉眼前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苏锦托住她颈间,从床上拿了个枕头,让人维持着一个靠在桌上的姿势,将薄被盖在了她身上。
  接着苏锦坐在旁边,活生生地守了一夜。
  翌日见天光大亮,料想裁缝铺应当开门,苏锦临走前将巧思绑在床尾,又小心地封上她穴道,这才提剑出门。
  岳阳城中民风淳朴,这天刚好赶上集市,主街道沸反盈天。苏锦沿街走过,最终看见一家裁缝铺,立时进去。
  他向掌柜说明来意,对方一副和气生财的富贵相,好声好气道:“本店成衣尚有许多,各种尺寸皆有——不知这位少爷是给自家媳妇儿买么?”
  苏锦立时耳尖微红,“心上人”三个字仿佛卡在了喉咙口,眼眸低垂,既不承认却也不否认道:“……算是吧。”
  掌柜见他羞涩难当的模样,又道:“见少爷这样,怕是还未过门的姑娘?这位姑娘穿什么颜色好看,身量几何啊?”
  苏锦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想起前夜唐青崖教自己的话,循规蹈矩道:“他……个儿高,腰大约是这个尺寸。”
  他手上比划,掌柜却是一看便知,心道,“这小少爷一准是为了讨好心上人。看着模样,想必已经私定了终身,否则怎会连人家肩宽腰围都一清二楚。”
  这些话是旁人家事,掌柜不好多嘴,只得道:“哎,知道了!那,少爷要给姑娘买什么颜色的?二八年华的女儿家爱穿粉紫粉红的,看着鲜艳,称气色。”
  苏建连连摆手道:“不要那些,他不喜明亮的颜色,穿青色就很好看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大吃一惊。这话说得无比通畅,却非唐青崖教过的了。
  掌柜赶忙说好,侧身吩咐伙计去挑选几件。这场景。乍一看仿佛真像年轻男子在给未过门的心上人挑选新衣,惹得裁缝铺里其他几位妇人窃窃私语,羡慕不已。他站在当场,握紧了剑,脑中一片空白。
  越来越不对劲了……
  直到接过掌柜包好的衣衫,苏锦依旧有些诧异。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满心满眼又是雀跃又是惶恐,恨不能立时找个人问清楚,为何被人调侃一两句,他就守不住平和,险些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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