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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惊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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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鸿心里猛然一恸。
那人也爱缠他的头发,有时会揪得有点疼。他本以为,那一圈一圈的缘会纠缠到尽头,却发现根本到不了尽头,他便一无所有。
他不求什么,有人能给他一句“没世不忘”,这就够了。
不枉他拼得神魂俱碎,求得这苟延残喘的半生。
“殿下,夜深了,睡吧。”
明日,恐怕就要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你再动他一下,本王让你十倍偿还!
第7章 代受罚
果不其然,次日,太子摔伤的事就惊动了皇后。
彼时夏渊正在用午膳,奇怪今日荆鸿怎么不愿与自己同席,几番唤他来坐,荆鸿只摇头,垂首侍立一旁。
夏渊手还疼着,本想再让他喂,谁知道居然碰了钉子,当下颇为不满,哼了一声摔了筷子:“你在闹什么别扭啊!”
荆鸿尚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外面几声唱喏,说恭迎皇后娘娘。
夏渊一愣,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你知道母后要来?”
荆鸿笑了笑,指指他的嘴角,夏渊抹了下嘴,手背上带下一颗饭粒。院外脚步声近了,他赶紧把饭粒塞嘴里。
香风拂过,荆鸿只见一袭双蝶千水裙曳地而过,落座于夏渊身边。
这位皇后本是夏渊的小姨,自夏渊生母病逝后,被封为新后,沈将军府上一门出了两个皇后,又是当朝太子的亲外公,一时风光无限,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巴结讨好,然而外人却不知,那身在宫里的人每日是何等煎熬。
皇后匆忙赶来,显是对夏渊非常担忧在意:“渊儿,你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夏渊乖乖把手伸给她看:“让母后担心了,已经没事了。”
皇后隔着绢布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纤纤玉手小心翼翼地拍抚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夏渊道:“怪儿臣调皮,去抓狗腿子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跌下来了。”
皇后舍不得骂他,转而看向荆鸿,冷脸反问:“辅学大人,皇上让你进朝阳宫,是要你好好照顾太子的,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荆鸿上前一步俯首:“是臣疏忽了,臣知错。”
夏渊忙道:“不关荆鸿的事,是我自己太大意了。我受伤以后,还是荆鸿及时帮我清理伤口,他还喂……”
“殿下,此事臣有责任。”荆鸿怕他抖出更麻烦的事,打断他的话。
“你闭嘴!反正你什么错也没有!”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皇后见夏渊火气上来了,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太子没什么大碍就好。荆鸿,你退下吧。”
不待荆鸿有所动作,夏渊就道:“荆鸿不用走,母后,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皇后微愕,惊疑不定地瞥了荆鸿一眼。
夏渊向来还算听她的话,没想到竟为了这人与她顶嘴,但夏渊态度强硬,她又不能在此多待,终于还是妥协了:“也罢,你就留下来听听也好。”
夏渊问:“有什么事吗?”
皇后叹了口气:“这几日宫中流言四起,说太子殿下终日厮混,无心向学,此次受伤更是贪玩所致,渊儿你可知道?”
“胡说八道!儿臣最近都有好好读书的,太傅也夸奖过的!”
“有人这样说,总归事出有因。总之你当心些,别惹你父皇动怒。姐姐红颜薄命,沈家都在倚仗你,我……母后也在倚仗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知道吗?”
“……”夏渊顿了顿,荆鸿看见他两手握成了拳,“母后放心,儿臣知道。”
“还有件事,你舅舅带信进来叮嘱你我,让我们小心林贵妃,林内史最近动作颇多,不得不防。”说着她又瞥了眼荆鸿,“你既是听到了,便也不能置身事外,平日里多留意着些,别等到人家欺负到跟前来了才知道躲。”
“是,多谢娘娘提点。”
皇后最后爱怜地摸了摸夏渊的头:“好好养伤吧,皇上对朝阳宫守得甚严,母后在西凰宫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别再贪玩了。”
夏渊在她的触碰下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让开:“嗯,恭送母后。”
送走了皇后,夏渊早已没了胃口,他呆呆站着,望着外面,也不知在望何处,直到荆鸿关上了那道门。
荆鸿蹲在他面前,轻轻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殿下,松手……渗血了,不痛吗?”
夏渊任他给自己拆开绢布,自语道:“她从来不会管我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她连一顿饭也不会陪我吃,她只是要靠我来保她自己。”
荆鸿为他重新抹上药膏:“深宫女子,都是身不由己。”
“是,他们都在倚仗我,可是我又能倚仗谁呢?”
“……”
“荆鸿?”
“殿下,臣是站在你这边的。”
有一刹那,荆鸿想把这个硬撑着的孩子拥进怀中,但他没有这么做。他能做的,只是帮他掩藏好伤口,却不能帮他止痛。
他要痛了,才会懂。
现在的皇后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终究隔了一层。她太怯懦了,只懂得母凭子贵,却不知羽翼未丰的孩子,最需要的便是母亲的庇护。她疼爱夏渊,却护不住他,尤其在皇上处处提防着沈家的时候。
所以夏渊只有靠他自己。
是夜,夏渊怔怔看着床帏,荆鸿端着一碗糖水哄他喝:“殿下,别赌气了,喝了糖水早些睡吧。”
夏渊接过瓷碗小口喝着,喝着喝着,突然吧嗒一滴水落进碗里。
他说:“荆鸿,我想娘了。”
荆鸿想了想,取了纸笔,伏在夏渊榻前细细描画起来。夏渊好奇,撑起身子来看,就见荆鸿寥寥数笔,一个宫装女子的样貌便被勾画出来。
荆鸿边画边说:“听闻当今皇后娘娘是殿下生母的胞妹,想来模样是很相似的,臣不曾见过前皇后,不过臣猜想,前皇后娘娘的眉眼或许该是这样的……”
说着他仔细瞅了瞅夏渊的脸,才提笔为这幅潦草人像点了睛。
夏渊惊讶地看着纸上女子,喃喃唤道:“娘……”
荆鸿哂笑:“果然,看来还是殿下的眉眼更接近一些。这样一名倾城女子,眼中的睿智和英气,确是寻常女子比不上的。”
这个女人,占了帝王半生情浓,她稳得住沈家权势,保得了亲生儿子,当真可说是一段传奇。她的一双眼,纵使她的胞妹也难得一二神韵。
夏渊有些困了,抱着画纸躺下:“你说我像娘,眉眼再像又有何用?我没有娘那么聪明,他们都说娘是惊世才女,可我却连书也念不好。”
“殿下,在臣看来,你是最值得辅佐的储君。你很聪明,往后,也会更加……”
荆鸿收了声,给呼吸绵长的夏渊掖好被子。
他没有必要奉承,这些日子以来,他是真的感觉到夏渊的进步,虽然还很孩子气,但他今日在与皇后的交谈中确实掌控了局面。
荆鸿掀开自己左臂衣袖,上面一个个瘀红小点,都是残留的戳痕。手上的伤口太显眼,容易惹人起疑,所以他还是选择在手臂上取血。
给最新的一个戳痕止了血,他不由苦笑:“十年痴瘴,也不知该解到何时。我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皇后的到来不过是这场风波的前兆,夏渊没想到这一层,所以第二天看到荆鸿仍然不愿与他同席用膳,气得把碗都砸了:“荆鸿!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本王的话你也敢不听!过来,给我坐下来,吃饭!”
荆鸿也不还嘴,默默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让下人进来打扫干净,然后站在一旁。
夏渊抖着手指他:“你这人……你这人……简直不知好歹!”
荆鸿叹道:“殿下息怒,臣给您盛碗汤吧,清热去火。”
见他这般照顾自己,不用喝汤,夏渊的火气就灭了大半,但他是典型的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的人,于是仍板着脸:“我手疼。”
言下之意,你喂我吃。
荆鸿端着汤碗喂也不是放也不是,幸好这时他等的人到了。
随着太监唱喏,外面已经跪了一地。
皇上来了。
夏渊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起在荆鸿面前飞扬跋扈的小模样,恭恭敬敬地迎接他的父皇。他想着,父皇不常来朝阳宫,此次前来,多半也是探望他的伤势,顺道考察一下他最近的学业情况。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父皇一踏进殿门就道:“荆辅学,你可知罪?”
荆鸿跪地:“臣知罪。”
夏渊一头雾水:“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荆鸿,你又知什么罪了?”皇帝问罪与皇后问罪可是完全不同,皇后顶多教训几句也就罢了,皇帝却是一句话就能要了人脑袋的,夏渊一下子就给他们的对话弄懵了。
皇帝不理他,只对荆鸿说:“朕让你辅助太子课业,你就是这样辅助的?哼,朕当日真是看错了你,这才几日,朕的皇儿就受了伤,让朕如何放心将其托付于你!”
荆鸿叩首:“臣认罪。”
夏渊瞪大了眼睛:“认罪?认什么罪啊你! 你干嘛总往自己身上揽罪啊!”他见荆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赶忙转向皇帝辩解,“父皇,荆鸿他有好好陪我念书啊,他很尽职尽责的,根本没犯什么错!”
皇帝道:“没犯错?你倒是护着他。看来外界流言并非都是虚假,你终日与辅学厮混,不知分寸,荆辅学真是带坏了你。”
“没有!那都是他们胡说八道!”夏渊见越描越黑,急红了眼,“父皇,儿臣没有骗您,儿臣真的有好好读书习字,不信的话,不信的话,儿臣这就背书给您听!嗯……君子贤其贤而……”
“住口!死记硬背再多书又有何用!不过就教你这几句,却让你这当朝太子追着一只扁毛畜生大叫大嚷,还从树上摔下来受伤,这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皇帝声色俱厉,“来人,把荆辅学给我拉出去,杖责四十!”
既是前来兴师问罪,皇帝自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
“父皇!那是儿臣自己不争气,不关……”
“太子殿下!”夏渊的惶然被一声清喝打断,随即荆鸿望着他淡淡道,“殿下不用替臣求情,此事的确是臣失职所致,臣甘愿受罚。”
皇帝一声令下,荆鸿便被拖到了院中。
侍卫将其押跪在粗砺的石头路上,杖刑立时开始。
木杖敲在皮肉上,发出阵阵闷响,如同敲在夏渊脑袋上一般,夏渊忽然失去理智,冲过去给了那名行刑的侍卫一拳:“住手!不准打他!”
他用了全力,那侍卫被打得趔趄,但并未停手,他很清楚自己该听谁的指令。
夏渊架住他下落的木杖,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你再动他一下,本王让你十倍偿还!”
那侍卫被太子的神情吓住,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皇帝怒道:“继续打!”
啪,啪,啪……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夏渊气得面目扭曲,张牙舞爪地要和那侍卫拼命,荆鸿揪住他的衣摆:“殿下,别闹了。”他脸色惨白,因为疼痛而闷哼了一声,汗水浸湿了散落的长发,滴滴答答,在石头缝里汇成了一小滩。
夏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给揪住了——
这是他的人,这是这世上最最关心爱护他的人,他身为太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受伤,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帝皱眉:“像什么样子,把太子拉下去,罚闭门思过,禁足一月!”
“父皇!父皇别打了,荆鸿没有错,呜呜,荆鸿……”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荆鸿趴伏在地,背后一片血肉模糊,他气若游丝地说:“谢陛下。”
皇帝不动声色:“荆辅学,你好自为之。”
太医在给荆鸿诊治时,夏渊抹着眼泪,看都不敢看。待太医走后,他紧紧攥着荆鸿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殿下,你是太子,你不该哭。”
“我算是什么狗屁太子,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荆鸿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殿下还不明白吗,荆鸿此身,就是殿下的替罪之身。陛下不是要罚我,而是在惩戒你处事不谨慎,让人抓住了把柄。”
“把柄?”
“对,宫中流言四起,显然已经有人对你起了歹意。陛下这是在警示你,今后凡事要多加小心,禁你的足,也是想要护你周全。”
夏渊将信将疑:“是这样吗?但父皇也不用把你打成这样吧?”
荆鸿笑道:“殿下,你可记得,陛下今日仍然喊我‘荆辅学’,就是变相承认了我辅学一职的效用,杖责四十,不过是打给别人看的而已。”
“给谁看?”
“给朝阳宫里的好事者看。”
夏渊仔细琢磨着荆鸿的话,不知怎的,混沌的思绪中像是突然融进了一道光,那些原本想不明白的关窍,竟是都能想通了。
他心下稍安,看荆鸿昏昏欲睡,便要爬上他的床:“荆鸿,念在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本王来给你侍寝吧。”
荆鸿吓得差点跳起来,牵动了身上伤口,疼得他直抽气:“恳请殿下回寝殿自行休息吧,臣有伤在身,殿下你的睡姿又……比较随性,你在这里,臣只怕是睡不好的。”
夏渊百般不愿,不过想想的确不是趁人之危的时候,只得讪讪道:“哦,这样啊。那本王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殿下慢走。臣在你榻边的小坛子里备了糖水,若是晚间睡不着,可倒出一碗来喝。”
“唔,知道了,总之等你伤好了再来侍寝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就说了,看谁耗得过谁,还不是让我上了你的床……
第8章 小将军
那日杖刑之后,荆鸿伤得最麻烦的不是背部,而是膝盖。
跪在粗砺的石子路上,又遭受到重击,荆鸿的膝盖被磨得血肉淋漓,整个肿了起来,太医说有些伤到了关节,须得好好休养,不能随意走动。
于是荆鸿卧床养伤,这就苦了夏渊,他每日一个人去听太傅授课,实在无趣得很。好在他已不像从前那样无心向学,加上荆鸿会请他复述今日太傅教了什么,为了回答出来不至于丢脸,夏渊多少听进去一点学问。
这日午后,本该是夏渊来探望他的时辰,荆鸿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人,不禁有些担心,就让下人出去问了一下,得到回禀后,他想了想,披衣起身,挪到案前坐下,提笔书写。
夏渊功课结束,兴冲冲地闯进房门,看见荆鸿伏在案上写着什么,蹙眉道:“怎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荆鸿搁下笔,不着痕迹地收起案上宣纸,转头见他一头热汗,将早就备好的凉水递给他解暑,又推开窗子,散散屋子里沉郁的药味:“坐着发闷,起来活动活动,练练字罢了。”
“我不热,你别开窗,太医说你不能受寒。”夏渊把那扇窗关上,一边说着不热,一边咕咚咕咚喝完了凉水,扯开衣襟呼哧呼哧扇着,“荆鸿,你猜我今日干嘛去了。”
荆鸿佯作不知:“殿下来得迟了些,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夏渊嘿嘿一笑:“不是。我跟你说,父皇他给了我指了一名武师,要教我习武呢。今日那武师表演了一套拳法给我看,就像这样……”
说着他摆出个动作,双臂如苍鹰展翅,单脚支起,一跳一跳地保持平衡:“呼——喝!荆鸿你看我怎么样?”
……无力道无神髓,架势都摆不好,下盘不稳,气息不匀,夏渊的武技着实有待磨练。
荆鸿笑望着他,回避了他的问题:“皇上对殿下真的很好,殿下不要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不过臣有一个疑问,皇上以前没有给殿下指派过武师吗?”习武该趁早,夏渊现在才起步的话,有点晚了。
“有过啊。但是……”夏渊脚尖蹭着地,支支吾吾道,“但是那时候我和二弟三弟一起练,他们很快就能学会,而我就……我就……”
荆鸿明白了,比起其他皇子,夏渊的学习能力要弱得多,想来那时候他自己也很受打击,自然学不下去。
“没关系,现在殿下有专属的武技师父了,不要多想,用心学就是了。”
“嗯!待我过几日学会了这套拳法,再好好打给你看!”
武功岂是能够速成的?荆鸿心知练武的难处,但不想在此时泼他冷水,岔开问道:“皇上给殿下指定的武师是谁?”
“好像是什么凉州的下军将军,叫孟启烈来着。”
“凉州孟家……”荆鸿暗暗思忖,皇后的娘家沈家也是大将门户,但皇上刻意避开了沈家与太子的接触,反而选了远在凉州的孟家,如此既可作为凉州军质押在朝内的暗线,又不会对京城中的势力产生太大影响,确实是很适合的人选。
还有孟启烈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却又没有到如雷贯耳的地步。比起孟家的上军将军孟启生,这位大概只能算是个初生小将吧,也许曾在骆原战场上见过?
发现荆鸿想别人想得出神,夏渊的脸色阴沉下来:“荆鸿,你给本王好好躺着去,本王给你说说今日太傅教了什么。”
荆鸿对他的脾气太了解,一听他“本王本王”地说话,就知道这位太子爷心情不佳,当即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地起身回床榻。
“唔,今天太傅教的是……”
夏渊伏在榻边,翻着书,磕磕巴巴地念着,没念几句,声音越来越低,荆鸿低头,眼看着他上下眼皮直打架,最终闭了个严实。
荆鸿看他毫无防备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起来,忍着伤口刺痛,弯腰给他脱了靴子,把他挪到床上来。
这孩子是天下至富至贵,荆鸿知道,可他每每看着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心存怜悯,想要弥补给他更多。
荆鸿让了半幅床给他,又替他擦干脸上和后背的汗,盖上薄被,轻轻拍抚着助他深眠。
初夏蝉鸣弱弱,不久,荆鸿也在这阵阵噪响中睡去。
此时夏渊偷偷睁开眼,一双星目中尽是得逞后的光芒。他翻个身,把胳膊轻轻搭在荆鸿的腰上,口中喃喃:“就说了,看谁耗得过谁,还不是让我上了你的床……”
情爱一事,夏渊尚未开窍,但他已经明白,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掌握对方的弱点,只要不择手段,就一定能够得到。
刚开始习武时,夏渊兴头很足,上课也十分积极,然而不出五日,那股劲就给磨没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天,他终于爆发了。
砰!夏渊携着一阵风冲进屋内,那被他狠踹过的门斜斜靠在墙上,门轴已经断了。他满头是汗,脸上因为愤怒而血气上涌,坐下来灌了两杯茶水,还是气得呼哧带喘。
荆鸿对他如此大的动静视若无睹,淡然地继续在案前写字,连手腕都没抖一下。
夏渊等了半天,发现荆鸿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顿觉不满,故意大声道:“咳咳!”
荆鸿早就知道他的来意,只不过想晾着他一会儿。孩子受了委屈,自己冷静下来才是上策,旁人太关切反而容易养成骄矜之气。
写完最后一句话,荆鸿才搁下笔转头看他:“殿下今日来得早,有什么事吗?”
夏渊不耐烦地敲着茶碗:“荆鸿我跟你说!那个孟启烈欺人太甚!”
荆鸿坐到他身边,给他添了杯茶:“他怎么了?”
“他看不起我!”
“殿下贵为太子,怎么会有人看不起你?”
“那家伙就是看不起我,这么多天了,他只会让我扎马步扎马步,一招半式都没好好教过我!我去问他,你知道他回我什么吗!”
“……”荆鸿悉心聆听,任他撒气。
“他居然说我根基太差,学不了他那些招,他教了也白交!你说,你说这人是不是傲到天上去了!”
任谁听到太子爷被这么说,大概都会同仇敌忾。怎么能这么说太子?就算太子真的很糟糕,也不能这样说出来啊。事实上方才夏渊在来的路上抱怨时,一旁打扇的小太监就是这么附和的:“这个什么孟启烈根本是有眼不识泰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可这是在荆鸿面前。
荆鸿是太子辅学,他的职责不是巴结讨好太子殿下,而是要竭尽全力辅佐他。
所以他说:“他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殿下武技根基未稳,不可急于求成。”
夏渊瞪大了眼,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你说什么?”在他的预想中,荆鸿不是该温声哄他,鼓励他,顺便给他捏捏酸痛的小腿吗?
荆鸿继续陈辞:“殿下,修习武技必须要将基本功打好,否则后患无穷,那位孟小将军的确是为了你好。”
夏渊气得嘴唇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一摔茶碗道:“你又不会武,你懂个屁!有本事你去扎两个时辰马步试试啊!”
“殿下……”
“哼!”没得到想要的安慰,还又被教训一顿,夏渊满腹委屈,再不肯听荆鸿说话,当即拂袖而去,临走时又踹了房门一脚。
哐叽,门彻底坏了。
看夏渊怒气冲冲地走了,荆鸿长叹一口气。
穿堂风从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吹起了案上厚厚一沓纸。荆鸿扶起被踹烂的房门,勉强架到门框上挡风,再捡起散落一地的宣纸,一张一张地整理好。
对着纸上墨迹未干的“澄明诀”三个字,他怔怔坐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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