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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正好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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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心知孟时清必然已经将他祖宗八代都摸得门清,曾经也听绿釉说过家乡在嘉兴某处,来了这几日却一直没想到去看看,如今孟时清有这人力物力,寻起来也方便,遂连道要去看。
荒草萋萋,断墙残瓦,三五蝴蝶蹁跹在半人高的草丛间。在嘉兴这处富饶的鱼米之乡还有这片被世人遗忘的破败。
景和眼望身前一条窄窄的旧巷,红木大门已褪去鲜红的漆,底下是被虫蛀的斑驳的木板,门上的门栓已烂光了,江南多雨,门前长长的青石板上积了一层又一层茂盛浓绿的青苔。门旁的青砖上隐约可见“景”字。
孟时清道:“此处当年是一户姓‘景’的人家,我派人去查了,这处姓景的人家不多,后来赴京赶考的更是只有这家,料想便是…”
他还未说完,景和便去推门。
木门虽经岁月磨蚀虫蛀,又雨打风吹脆弱不堪,然而此地潮润兼之秋雨连绵将门泡得发胀,景和使力推门却推不开,孟时清见状忙上前帮忙推门,景和回头感激地看他一眼,眼眶微微泛红。
庭院深深,一颗硕大杏树已枝桠空空,满树的杏叶化作一地春泥等来年护花。堂前的门檐上有燕子筑巢,不时有几只飞虫朝角落的蜘蛛网上撞去。
那些陈腐老旧的记忆汹涌而来。
“这是谁家的野孩子?竟把我家小孩弄哭!”
“这不是那个仙客馆老鸨的儿子吗?这么小就来祸害别人了?”
“呸,有爹生没爹养的小东西。”
“景和!我娘说你娘脏,让我不要同你玩!”
小小的孩子无助地站在那处放声大哭,小脸脏脏的,他不明白只是赢了游戏而已,为什么却要遭受这样的恶意。
下一次游戏的时候他故意放水给别家小孩,哪知赢了游戏的小孩出言嘲笑他无能。没有爹爹的孩子,受了欺负却无人哭诉。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哭鼻子就要被打屁股。
虽然面上总是带着笑,又常被人说没骨气,但那是因为内心有那么一块柔软的地方让人触碰不得。
景和揉了揉眼睛,抬脚要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却让孟时清拦了下来。
孟时清说:“此处长久无人居住,房屋构造多半已支撑不得,进去危险,外头看看便好。你若是还想来,日后我让人修缮了再来吧。”
景和点点头静静站在那处,当日是有桂花酒作祟才会悲从中来,今日故乡近在咫尺,一时间勾起他童年往事。他从小便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绿釉教导得很好,他不曾怨恨那些对他恶言相加的街坊,这些年岁以来,他的心头却始终有淡淡的遗憾。若是…能见见那下落不明的爹就好了。
远处有捣衣声传来,几处炊烟升起,日中时分不少劳作的人归家吃饭,旧巷尚有几处人家住着,景和看着天幕下淡色的炊烟若有所思。
孟时清说:“别太忧心,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
景和眨了眨生涩的眼睛,冲他笑道:“让你见笑了。”
孟时清骂了句“说什么胡话”便走过来自然地拉起他的手,“饿了吧?”
景和忙点头。美食总具有抚平人心的神奇功效。
来来回回折腾大半日,等回到老宅的时候正是暮色渐沉时候,浣衣的女子们巧笑倩兮与相约女伴携手同归,街巷中戏耍的小孩儿在母亲的呼唤声中回家,天阶夜色寂凉如水,三五流萤从河畔树影下飞出,觅着亮处便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孟时清走在景和身前,忽然转过头来说:“你若是想寻你父亲,我可以差人去寻。”
景和猛地停步,错愕地看着他。
孟时清温和地说:“若是没有这个必要,我便不再提了。”
“谢谢你…王爷。”
“叫我时清就好,不用客气。”说完,他便抬脚进了屋子,院中仅留景和一人。
景和也不进房间,干脆直接坐在门前台阶上。孟时清住的是他的对屋,进去没多久里面便亮起了烛光,这次出来没带侍女,许多事都是他躬亲而行。
透薄的窗纸上是孟时清清晰英伟的轮廓。他坐在窗边桌前,似乎在写字。他的画不错,不知道字写得这么样。想来应该也是翩若游龙宛若惊鸿那般让人惊艳的字。
他想当皇帝,照目前来看似乎是受了点阻碍。那日他如此提防自己进书房,眼下看来应该是怕自己触及他这方面的秘密。
景和觉得一个人有这方面的追求没有错,不偷不抢,不伤天害理,不做弑帝篡位之举,天下间想做皇帝的人比比皆是,孟时清的举动他可以理解。但若是真如尚元所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呢?他还会想和孟时清做朋友吗?
那屋的窗户突然打开,孟时清看向庭中。
景和正捧着脑袋看他呢,这下两人来了个对视,他慌忙起身想解释点什么,孟时清却一脸从容地笑道:“怎么还不进屋?”
景和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方才的行为落入他的眼中也不知会被怎么想…
“我…我乘凉呢。嘿嘿,乘凉…”
“还乘凉呢。”孟时清失笑轻骂一句,窗前却已然没了人影,没过多久他手拿披风从屋中走出,将披风披到景和身上,温声道:“晚间风大,别着凉了。”
景和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孟时清答:“因为你是值得珍惜的人。”
景和像是突然察觉了两人之间诡异暧昧的气氛,连忙把他的手放开,道:“哎,我高攀不起。”
孟时清拉他同在阶前坐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景和想了想,他二人相处时孟时清似乎鲜少自称“本王”,看来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如此反倒显得他扭扭捏捏像个女人,他想了想说:“虽然这么说显得我不自量力,不过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我定当竭尽全力。”
孟时清看着他黑亮真诚的双眸笑道:“别这么说,你我认识不正是因为你帮了我大忙。”
景和低声道:“其实…你的有些事情我能理解…”
孟时清疑道:“何事?”
景和答:“想当皇帝的事。”他原以为孟时清会有很大反应,秘密被戳穿之后的惶恐,被人道破心事的讶然,甚至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好,哪知他却一脸云淡风轻。
“我知道。”
这次换景和诧异了,“知道什么?”
“许多事若不是我故意透给你的,你又岂会如此轻易知晓?”
景和突然觉得知道太多事不好,会不会被灭口?他觉得后颈有一丝凉风吹过…
孟时清好笑地看他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安慰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说了,你是个值得珍惜的人。”
☆、回京城
你是故意带我来嘉兴的?”景和问。
孟时清点头说:“那日你躲在我和太后身后偷听的事我知道。这三个月间尚元做出了战斗力更强的连弩,军队的事可解。”
景和对他如此坦诚的态度大惑不解,疑道:“你将这些事说与我听不怕我告诉旁人?”
“告诉谁?”孟时清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的确不是那样的人。景和无意缠入诡谲的宫廷斗争中,自古牺牲于党派皇子斗争中的人不计其数,于平头百姓而言,能吃饱穿暖,相安无事,皇帝之位上坐着的是谁已然不再重要。拥趸一位皇帝,是因为他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推翻一个政权,是因为统治者暴虐无度。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心知肚明。
“你是怎么猜出我心思的?”
“那日只听你同太后说了两句,原先也没想到这层面上,宅主同我说此处是你的封地,江南富庶丰饶,贵为鱼米之乡,养一批军队的粮草有了,你却唯独少了最关键的东西,所以你才将尚元找来。”
孟时清心照不宣道:“是,我缺少足够的士兵,尚元帮了我大忙。”
“那我猜对了。”景和开心地笑了起来,眸子里亮亮的,像小孩儿邀功时骄傲的神色。
孟时清道:“你很聪明。”
景和不置可否,嬉笑道:“我自小听说书先生说惯了板书,杂里杂八的书也看了不少,胡乱说的罢了。”
他自小在市井长大,仙客馆中各个姐姐谁不是人精儿似的,耳濡目染久了,加上天资颖慧,总能想到旁的人不敢想的层面上去。他知道他说的一句“想当皇帝”在寻常人眼里那是大逆不道的话,但眼前人是孟时清便无需担心。
孟时清这人啊,让人捉摸不透。
“夜深了,睡去吧。”孟时清起身将他从地上拉起,道了句“早睡”便转身入房了。景和在原地站了会儿便去睡了。
孟时清一脸沉静坐在桌前,斟酌许久面上才如释重负似的绽出一丝笑容,景和是个贵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帮他忙了,他的确是个值得珍惜的人。
他二人又在嘉兴留了几日,之后便回京城去了。到京城的时候孟时清亲自将景和送回仙客馆。
满打满刚好三个月,景和现在已经明白为什么孟时清要把时间定在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宫里已满是孟时清的眼线,军队的问题又得到解决,旁的人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事儿了。
绿釉见到景和回来,先是热切地嘘寒问暖一番,等到景和从袖中将从嘉兴带回的胭脂往桌上一摆,绿釉差点没扑上来往他脸上啃几口。
景和瞧他老娘那德行,面上虽是翻着白眼,看着却挺高兴,嘚瑟地抖着腿说:“你儿子对你好吧。”
绿釉抱着他的头亲了两口,顺便交代景和过两日去帮自己再招个杂役回来。说到此处景和忽然意识到回来这半日他都没在楼里看见疏朗的身影,忙不迭追问绿釉疏朗去哪了。
绿釉怔了一下说:“他回去了。”
“回去?”景和瞪大眼睛问:“回哪儿?”
“回家了。他家人来找他了。”
“怎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消息…怎么突然就找到了?找到了?”
绿釉看他一脸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说,“瞧对方这派头,疏朗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当年府上出了点事就把主母生下来两个月的孩子弄丢了,找了这许多年,却不知道这小孩儿原来同他们一块儿就这天子脚下。如今也算是阖家团圆了。”
疏朗当年是绿釉从河边捡回来的,是夜恰逢星疏月朗,故绿釉将其取名为疏朗。疏朗吃着百家饭在仙客馆中长大,力所能及的时候便在楼里帮忙干点活,后来渐渐地就成了一个小杂役,绿釉虽不是亲自照看着他长大,却多少生了点母子之间的怜惜之情,景和又是同疏朗一块儿长大,平日里虽交谈甚少,却也当他是自己的兄弟,眼下人却忽然回去了,心上有些落寞不舍,母子俩就这么坐着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的。
“他有没有说过回来看咱们什么的?”景和有气无力地问。
绿釉摇头道:“来接他的人看样子是管家,神秘着呢,也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没什么人注意,那管家还让我不要声张这事,我倒想声张呢,谁理我啊。我看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疏朗在仙客馆中长大,虽然自身干干净净的,但日后传出去难保人家不会风言风语,那户人家急着想撇清关系这事也很好理解,绿釉倒全然没放心上。
楼里少个打杂的总不行,翌日景和便去寻找新的杂役,走在路上的时候却被三五个大汉拦下,说他家主子要见他,景和内心被脱缰的野马踏过,什…么…情…况…??
光天化日壮汉也不敢造次,友好客气地请了又请,景和还没明白过来,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附在他耳边说:“太后命属下请景公子过去。”
景和呆住了。
一帮人咋咋呼呼将景和带到一家民宅内,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太后坐在那儿仪态端庄地喝着茶。太后换下了那身繁复冗杂的宫装,此时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起来倒像个官绅人家的主母。
景和僵着身子站在那儿不敢说话。
等了大半日,景和腿酸得发憷,太后这才悠然放下茶杯,冲他笑了一下道:“原先还以为是谁家小姐,没想到是个少爷。”
这一语双关旁的人不一定懂,景和从小在仙客馆长大的哪能不懂,楼里虽然都是些姐姐,但小倌雅号“少爷”这事他门儿清。
景和当即脸色就有些难看,不知道太后误会成什么样了,还心想着要不要解释呢又听太后说了:“哀家心里清楚孟时清让你男扮女装什么意思,可偏偏怎么找了你。”
景和道:“我怎么了?”
“绿釉,仙客馆东家的义女。你是绿釉的儿子,你问哀家怎么了?”
景和笑道:“太后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肤浅。再者,您高高在上瞧不起我们这些区区小民,可区区小民也是有尊严的。”
太后轻笑道:“怎么?孟时清对你好些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景和觉得这人胡搅蛮缠乱七八糟莫名其妙,遂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太后今日找草民来所为何事?”
“哀家是来提醒你,莫要坏孟时清的事。”
“那是自然,草民还没那么大能耐能坏王爷的事。”他心想这太后也真能吃醋,这点破事还兴师动众从宫里跑出来找自己喝茶。
太后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了半天,景和被她盯着浑身难受鼻子痒痒得直想打喷嚏。
“也难怪那日哀家会看走眼。”
景和心里默认这是太后对他的夸奖,微一点头:“谢太后夸奖。”
太后明艳一笑,眸子中满是不屑:“孟时清说他同你是知己关系?”
“不敢不敢,草民岂敢高攀王爷。”说完,他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太后嫌恶地退后两步,以帕掩面道:“粗人一个。”
景和对此话表示万分认同,唯一鞠躬道:“太后说的是,草民粗人一个,高雅不起来。”说了这半天话,觉得有些口渴,又说:“太后,草民可否讨口水喝?”
那几个汉子带景和过来的时候说的是太后请他来,可这你来我往的对话说了许久却全不见请人待客之道,如此不动声色将人骂了一遭,景和边喝着茶边心里大呼痛快。
“孟时清同你说了多少事?”
“回太后,草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王爷他将军队的事办妥了。”
太后略一沉吟,料想眼前这人已知道孟时清心思,说话间语气严肃起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我想你心知肚明。”
“谢太后提醒,草民知道了。”
太后见他虽一副唯唯诺诺顺从听话的样子,刚才几句对话间却也听出这人不是软弱老实之辈,更何况,眼下他的身份着实有些特殊…此人不得不提防。
她微微一笑,语气友好温和,“既然孟时清拿你当朋友,哀家自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你若是胆敢有一丝异心…”她似乎在想些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愈发明艳,“正好宫里豢养的几只秃鹫许久未得到喂食了。”
景和光是想到奄奄一息的人在几只秃鹫的啄食下惨叫的场面就不寒而栗,忙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太后摆驾回宫了,景和还心想她不是垂帘听政吗,哪来闲工夫管自己这个小角色,转念一想,孟时清有当皇帝之心这事儿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太后找他那是看得起他,当即又有些感激涕零。
仔细一想以后又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一巴掌,暗骂了一句“看得起个屁!”
就因为这一出后来他郁闷了一路回到仙客馆,抬脚刚进门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己出门是干什么的来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上面的耳朵先被人拧住了。
绿釉大着嗓门在他耳边喊:“我让你干什么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又跑哪玩儿去了?啊?”
景和被拧得耳朵通红发烫,连忙讨饶:“哎哎哎!娘娘娘!你先松手你先松手!疼死我了!你松手!”
☆、上贼船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入千家万户的眼中,细小的雪沫自天际飘落。景和蹲在仙客馆的门口发呆,伸手接过一片雪花。
手太冷了,雪花在手心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化。
“不冷吗?”一道悠然的男声传来,声线清晰温和,景和忍不住抖了一下。
“王爷?你怎么来了?”
孟时清一身玄色裘衣站在雪中,身后的随侍替他撑着伞,伞上积起一层薄薄的雪。他朝着景和走来,将手中的暖炉塞到景和手中,说:“找你有点事,进去说吧,外头冷。”
王爷进青楼这事传开去了难听,景和连忙将他带上二楼自己房中。手中的暖炉里头不知燃着什么,镂空的花纹中氤氲出淡淡的馨香,方才冻僵的手一回温整个人就感觉暖了许多。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坐在外头?”
景和替孟时清倒了杯茶,笑道:“乘凉。”
孟时清失笑:“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
景和调侃道:“这么久没见到王爷,一来就有事,看来以后您来找我我得提防着点。”
孟时清也不在意他的揶揄,开门见山地问:“眼下我缺一个能替我出谋划策的人,不知你是否愿意前来助我?”
景和恍然大悟道:“王爷这是来请草民做入幕之宾啊。”
“正是。”
景和一脸怕死地说:“可草民无意缠入那些事端当中。”
孟时清说:“许多事往往身不由己,从你知道我那些事起,你已经在这里面了。”
景和听他说这话,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要把许多事刻意泄露给自己,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为什么是我?”
孟时清看他一脸为难,温柔地说:“你很聪明,你别怕,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当然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此事若成,他朝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若是败了,竭尽全力我也会护你周全。”
“我要我爹。”
孟时清愣了一下,景和扣了扣桌子大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孟时清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道:“蜀地发了大水,过几日我须得离京前去治水。”
景和虽不清楚朝中人事情况,但治水这事如何都不应该落到孟时清这一王爷身上,诧异道:“去治水?你是王爷怎么让你去?”
孟时清答:“治水之事若是成了,民心可得。更何况蜀地多涝灾,百姓不堪其扰,先前派去的几任官吏皆不能根治这一问题究其原因不在能力不足,而在于朝廷拨下来的治水款项遭到层层盘剥,官吏中饱私囊,真正到了地方上的又能有多少,此次我亲自前去也可少了这些事。”
景和长在民间,打小了解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比起孟时清了解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天子脚下尚且有贪污行贿之事,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的蜀地。孟时清拥有江南偌大产业,自然不必去追求那些从百姓的血汗中克扣出来的小营小利。
“我若是随你一同前去,岂不是真成了你的入幕之宾。”景和漫不经心地说道。
孟时清淡淡地说:“都道蜀地风土人情颇为有趣,天府之国又怎少得了美食。”
景和听言,一拍桌子道:“好!治水这等义举草民义不容辞,王爷您一句话,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儿治!”
如此,景和算是上了孟时清的“贼船”。
上次去嘉兴只颠簸了大半日,此番前去蜀地却要折腾数日。景和坐在马车中颠得腰酸背疼,孟时清在一旁淡定地看着他的书。
景和戳了戳孟时清的胳膊,好奇道:“看什么书呢?”
孟时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累了吗?在看有关治水的书。”
景和索性仰躺在宽敞的马车内,抬眼望着精致的车顶问:“你可有治水经验?”
孟时清答:“有一些,如今也算是临时抱佛脚。”
景和淡淡应了一声,马车一颠,他的头狠狠撞在了车壁上。感情这马车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呢!上回进宫里的时候也这么一颠,颠得他面子都丢了,这回——“嘶!疼死小爷了!”
孟时清看他磕得不轻,忙放下手中的书卷扶起他,景和端正了坐姿一脸懊恼地揉着头,“王爷你财大气粗,下次能不能换匹靠谱点的马。”
孟时清失笑地把他手拿开,“哪有你这么用力揉的”,说着捧着他的脸揉了起来。
景和看着他的近在咫尺的脸,眉如浓墨,鬓似刀裁,孟时清的眼睛极是柔情,总这么温和地看着人,让人心生亲近,却又像化不开寒冰的冷泉,清澈中带着冷冽,景和觉得他的笑鲜少进到人心。
“你寂寞吗?”
替他揉着脑袋的手微停,孟时清面上抽搐一下,错愕道:“怎么这么问?”
景和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挺不开心的。”
“不会。我现在很开心。”
景和认真看着他的眼神,清亮的眸中泛着微微笑意,好看得很。
“信你了。”
虽然不是情深意重的四目相对,两人这样对视久了景和还是觉得很尴尬,他慢腾腾地把脸错开看向窗外。
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起来,然而越靠近蜀地湿气也越重。南方的凛冽寒气从人的骨子里透出来,这种冷是一百个暖炉都暖不起来的。
景和抓过孟时清的手,然后把手钻到他的袖子中找到了最温暖的地方,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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