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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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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清晓盯着那页仔仔细细找了一圈,确实没有字,一个字都没有。他只好有点落寞的垂下眼睑,把小本给绫影放回去,熄了灯,轻轻躺下,听着绫影均匀的呼吸声,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那一夜他做了个梦,梦见玉兰花下,梦见绫影修长的脖颈和身上淡淡的清香。总之,是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的梦。
  其实在恋沙镇这种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的贸易小镇开个客栈,是个挺不错的买卖。雇几个小二拾掇拾掇房间,打扫打扫卫生,客栈掌柜坐那数钱就行了。倘若有心,再请个有些手艺的掌勺大厨,窖藏点好酒,就顺带着把脚店的生意也做了。这般算来,比在那繁华喧闹的东京城里经营个布店,不知道要轻松上多少倍。远远瞄着那跟客栈掌柜打听消息的绫影,卢清晓这么暗自盘算着。那人一觉醒来虽然看上去舒缓不少,面上也有了笑容,但是他眉心隐隐的忧思仍然拢在清晓心头。
  客栈的掌柜姓刘,自家娘子在落梅寨里做点小工,这恋沙镇好些人家,皆是如此。绫影随便编了个由头,说他们听闻最近会有一批品质上乘的茶饼香料入关,便老远从蜀地赶来,想能分一杯羹,特向掌柜问询哪里更方便打听消息。恋沙客栈虽说每天要接待几十个客人,天南海北的消息皆汇聚于此。但是客栈毕竟有客栈的规矩,不听,不问,不传。所以刘掌柜,就把绫影支去了茶馆,还不能是别的茶馆,非得是那小湖畔的听风楼。
  听风茶馆是个两层小楼,楼下喝茶,楼上听曲。楼下的茶一文钱一碗,喝一天都没人管你,楼上的茶,十文钱一壶,却只能坐上一个时辰。绫影满腹心事,对什么吹拉弹唱自然毫无兴致,就丢给茶馆小二两文钱拉着卢清晓找个了角落坐下,沉下心来仔细观察着过往行人。
  正如刘掌柜所言,来这听风楼喝茶歇脚的,大都是过往的商队,有胡人,有宋人,也有黑白袍的大食国人。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七八波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人围成一桌说说笑笑侃侃而谈,也少不了些好交际的,喜欢四处走动结识新人,毕竟出门靠朋友。有人走到绫影这边与他攀谈,俩人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不多时来人便觉得这来自蜀地卢姓商人是个淳朴的好汉子。
  只有旁边的卢清晓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绫掌柜什么时候开始说上蜀腔了?两人说着说着,旁边又凑过来几个,原来竟是蜀地的“老乡”。这几个人叽里呱啦的聊起来,让卢清晓觉得,自己仿佛瞬间到了关外一般,明明都是宋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正在清晓抓耳挠腮满腹狐疑的时候,茶馆的小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端了个托盘,盘子里面一碟一碟菱花小饼,每个切成了四块。小二手脚麻利的挨个桌上都放了一盘,嘴里也说着吉利话:“各位客官,正逢中秋吉日,我家掌柜知各位路途辛苦,特送些小点,就算是与大家共贺佳节。”
  卢清晓盯着那小二看了一会,觉得此人虽然没有武艺,脚底下的功夫倒是一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几十张桌子,就都摆上了点心。聊天的人见来了吃食,也就归了座,那菱花小饼酥皮甜馅儿还挺可口,绫影和卢清晓都开始琢磨要不要打包两块给不儿拿去尝尝。
  清晓趁那几个人还没回来,拿胳膊肘捅了捅绫影小声问道:“你们刚才叽里咕噜的说了堆什么?”
  绫影低声答道:“没什么有用的。不过他们说这几天晚上附近的酒肆有斗酒。说是酒铺坐庄,一轮一轮的比,输下来的挨罚,最终胜者可在镇上白吃十天。”
  说完绫影起身离座去了柜台,跟掌柜又买了三块小饼用油纸细细包好,准备带回客栈。
  他这么一岔乎,倒是没让卢清晓问出方言的事,反倒琢磨起斗酒了。等绫影回来,清晓便道:“咱们在这坐了这么半天,除了灌了一肚子水,好像也没什么有用的。这茶楼人虽多,但都是商客,倒不如去探探那酒肆的事儿?”他接过绫影手中的点心,作势要打开,被绫影重重拍了下手。
  卢清晓嘻嘻一笑接着道:“商人要赶路,多半不会大喝。再说停留也不过一两天时间,要那些奖励也没用。所以倒是镇子里的人更会去吧?”
  绫影也是这么个意思,就点了点头,然后顺势抽了一支桌上竹筒里筷子,在指尖把弄起来。今天一早,他趁卢清晓没起的时候,就吩咐白鹭去联系墨黎谷的线人,今明两天应该能有点消息传回来。茶楼,茶楼这坐着的几支商队,也有贩香的,刚才言语之间他略作探试,落梅寨的货依旧有口皆碑,没有任何关于假货的风声,所以看来他们还有些时间。酒肆,酒肆正如清晓所说,会去斗酒的多半都是本地人,那墨竹筒里的消息,说的是不是跟本地人有关呢?
  酒这种东西,对绫影来说浅尝辄止还可以,多了肯定是不行的。他也不知道卢清晓的酒量,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理由让清晓去跟人家拼酒,所以还是先去看看然后静观其变吧。想到这里,绫影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那筷子往筒里一掷,转头对卢清晓说:“走吧,先回客栈把点心放下,去镇子里转转,打听打听酒肆的情况再说。”
  恋沙小镇本也不大,清晓陪着绫影将几条繁华小道转了一遍,发现他对各式铺席,民间百业似乎都有所涉猎,心下不由得生出些钦佩之情。走着走着,卢清晓遥见不远处有一木器小店,他突然来了兴致,向身旁的人问道:“云翳,那小铺子看上去不错,不然我们进去瞧瞧?”
  绫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一扫,心中咯噔一下,他思忖片刻,踌躇道:“你若喜欢,我们去看看便是了…”
  清晓爽朗一笑,迈开大步跨进铺子里,见这一方客店,置了高架两座,上面摆满了各色木玩小件,凑近一瞧,看那小物件们虽做工略显粗糙了些,也算质朴有趣。他绕着架子踱了两圈,端起一匹小马,左右看看觉得欢喜,便回头向绫影道:“你看这小马驹,神采奕奕呢。”
  他这一回头才发现,绫影随他进来,却半步也没再往前走,只是僵僵停在门口,垂着眼帘,神色有些不安。
  清晓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绫影身边,蹙眉问道:“云翳?你怎么了?是不是逛了大半天,觉得倦了?”
  绫影一抬头,撞上他一副关切神情,慌忙道:“啊…没有,想些事情分了神,你看好了?”
  卢清晓撇撇嘴,觉得这绫掌柜看上去不太对劲儿,便点了点头,带他出了小店。绫影本来还想接着在镇子里走走,却让清晓一口回绝道:“这日头已经下来了,我们也探得了不少消息,看你这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还是早回邸店休息吧。”说完,他也不由绫影回话,赶着绫影回了恋沙客栈。
  绫影回到邸店,便顺着清晓的话头推说自己觉得疲倦,径自回到客房休息。他缩在床上,本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之间,绫影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片片掉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绫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两扇高大的木门前,那声响便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他想推门进屋,觉得那门比自己预想之中重上不少,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条缝。他探头进去一看,见屋中有一白衣男子,此刻正围着面巾,手执木刀,聚精会神的刻着什么东西。绫影见他神情专注,大气也不敢出,只好顺着门缝小心溜进去。屋中一切都似曾相识,只是勿论何物都高高大大。贴墙的架子上,齐齐整整的置了不少刻好的木器摆件。绫影一眼就看到一对儿点彩木偶。他嘿嘿一乐,小跑过去,踮起脚够了半天,才将那对木偶拿下来。左手的木偶细眉细眼,套了件月白长衫,右手的木偶粉面樱唇,着了套水绿襦裙。
  绫影捏着两个娃娃甚是欢喜,想回身跟屋里的人说些什么。可他转过头去,却见屋中空空如也,再没半个人影。绫影心下着了慌,他刚要大喊,突然觉得手中湿乎乎的,低头一看,掌中的两个娃娃浑身是血,殷红的血沾满了绫影的双手,还在滴答滴答的往地上淌。
  “不!不!!”绫影惊恐万分,大喝一声,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四下张望一番,才发觉自己是发了噩梦。邸店客房里昏昏暗暗,安安静静。他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倚在床头上大口喘着粗气。“就不该跟他去什么木玩店…”绫影蹙着眉暗自埋怨道,他隐隐觉得胸口有些痛,只好静静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没过多一会儿,忽然从窗外飘来一阵竹笛声。曲子吹的清脆和缓,似一汪清泉映着碧空流云,不会儿有欢快的鱼儿穿梭而过,追逐嬉戏,溅起水花阵阵。绫影觉得蹊跷,便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去寻那笛声,驻足听了半晌,发现那声音竟是自头顶上传过来的。他心中更是疑惑,将悬窗打个大开,探出半截身子往外一看,见墨空疏星,月似银盘,邸店屋脊上坐着一青灰身影,正披着银辉,迎着晚风,神情专注的吹着短笛。
  他还会吹笛子?
  绫影眯起眸子,远远望着那人,不由陷入沉思。月光下的人一曲奏毕,侧头便见到了他。卢清晓欢快一笑,飞身而起,两步跃到了绫影头顶上,然后桀然道:“睡醒了?恰逢十五,月色正圆,要不要上来看看?”
  绫影收了思绪,勾勾嘴角略一点头,旋即就被卢清晓架到了屋顶上。
  清晓拉着绫影小心走到屋脊上,与他并肩而坐。绫影瞄了眼那笛子,轻笑道: “白泉碧水,曲折圆旋。映丹霞红日,敬翠峰绿岱。倒是支好曲呢。”
  卢清晓看他一眼,诧异道:“听得出来?”
  绫影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这般雀跃叮当,还能有他?”
  清晓挠挠头,嘿嘿笑道:“咏泉小调。曲子欢快了些,好似不合这秋景…”
  绫影沉吟片刻,缓缓道:“谁说逢秋必悲,难得月圆佳节,欢快一点不也甚好…这般说来,若不是我将你拖到这大漠边关,你这会儿当在东京城里,与父母兄长共享天伦呢…”
  清晓见他一脸歉疚,赶忙打断他道:“你别这副样子…先不说你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本就是为了爹爹铺子里的事儿,就算我没陪你来这里,这会儿功夫,多半也回山上去啦。”
  绫影向他讨来褐色短笛,仔细观摩一番,发现笛子末端刻了个篆写的风字,略作思量之后,欣然了语气道:“南山一剑,侠名远播,山川秀美,松柏林立。你在这么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长大,难关不恋汴京之繁华。”
  卢清晓却没有答话,只是枕着双臂,往后一仰,懒懒的靠在屋脊上,想了想师父和师兄们,唇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墨空皎月,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
  绫影冲他摇了摇手中的笛子,复又问道:“这上面刻了个风字,莫非是慕大侠之物?”
  清晓闻言,歪头看他,微微笑道:“确是大师兄送给我的。不过你怎么知道?”
  绫影眸子一转,道:“七剑之首,重剑怀风。早在东京的时候,你不就提过嘛。说他侠肝义胆,豪气盈天。”
  清晓嗯了一声,打趣说:“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绫影哼道:“你说过的话,我哪句不记得。”
  清晓心头一暖,暗自嘟囔道:“没说过的…你好似也晓得呢…”
  绫影没听真切,探过身去追问他在嘀咕些什么。卢清晓忙摇摇头,心里却不由觉得京城里的双亲手足也好,南山上的同门兄弟也罢,唯有眼前这人,仿佛自初见之时便知他懂他。那些不曾出口的言语,无人可诉的思绪,绫影好似只消看他一眼,就能明晰个七七八八。恍惚之间,清晓有些不知所措,忙换了个话题道:“大师兄啊,人称风行千里,剑扫万恶…一向是我为人处世之楷模。只是不知道就凭我这点伎俩何年何月才能赶上他之万一…”说完之后他撇了撇嘴,自嘲的笑笑。
  绫影见他不说,也没再多问,只是随口安慰他道:“你也有你的长处嘛。”
  “哦?是嘛?”清晓忽然来了精神,支起脑袋向绫影问道:“那你说说看,我有何长处?”
  “呃…”绫影不由得僵在那里,他不想太过刻意,只好皱着眉头琢磨这话要怎么接才恰当。
  旁边那人瞪着大眼睛盯他半晌,见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作答,突然伸手按在他眉心,继而大笑道:“好歹也同行了近百日,给你个机会夸我两句就这么难?想不出来就算啦,多大点事儿,还紧锁个眉头!”
  绫影翻掌拨开他的手,定定看他两眼,薄唇一启,轻声道:“青山蕴暖泉,漾漾带微光,不畏纷杂扰,心有明镜悬…”
  寥寥数句,堵得卢清晓哑口无言,唯有傻傻看着眼前的人。见他柳眉凤目,眼眸之中,似是隐着什么柔柔的光。从那薄唇之间流出的话语,也不知缘何,总能轻易戳进自己心底。他愣了许久,直到被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吵得不胜烦忧,才慌忙别过头去,小声嘀咕道:“胡说些什么…”
  绫影见他面颊有些绯红,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只是静静陪他坐着,赏着中秋夜景。不多时,清晓拿回了绫影手中的笛子,轻轻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披着温婉的月色,渐渐消散在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更到第二章 啦,大家有什么想法欢迎讨论~


第14章 4 酒肆斗酒
  比起客栈茶楼,恋沙镇的酒馆倒不是很多。一是因为这里偏僻,地方官府乏于在这开设酒楼,二是正如卢清晓猜测的,恋沙镇的繁荣主要靠的是过往的商队,商队又不会喝太多酒,所以都是些脚店兼着卖点酒。
  绫影他们前一日逛了一大圈,得知有中秋斗酒这个习俗的是个本地人开的老店,名曰不醉堂。掌柜姓余,铺子的生意到他这已经是第三代了。余姓在恋沙镇是个大姓,这中秋斗酒的原来也只是自家人欢度佳节的一种形式。久而久之,来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就变成了小镇里每年中秋的一个活动,为了让更多的人来凑热闹,时间也往后推了一天,改在了八月十六。这天申时还不到,不醉小店堂里堂外都摆上了桌椅。正中间有一能坐二十来人的长条大案,便是斗酒的斗场。这斗酒的规则,绫影也探过了,甚是简单,就是从一至百,逢七便过。凡是说出七和七的倍数的,都要挨罚。几圈下来,最后清醒的那个,就是胜者。
  绫影和卢清晓天还没黑就到了不醉堂,店小二得知他们没有参与比赛的打算,便把他们安排在堂内靠窗的一桌。绫影随便点了些酒菜,小二一一记下,就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暮色渐渐上来,堂里人也越来越多。在长案两侧入座的人也不少。待到酉正斗酒开始之时,屋子里已经挤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今年参与比赛的一共二十六人,在长案两侧一字坐开,每人面前一只酒碗。长案上则摆了十余个三十斤的酒坛子。稍顷,余掌柜满面红光的从内室走出来了。这掌柜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的光景,先是跟各路高朋拱手客道一番,再又简单重复了一下斗酒的规则,便站到了长案一头,从身后拿出一面小锣。锣声清脆一响,这一年一度的不醉堂中秋斗酒便开始了。这数数的比赛前几轮没什么意思,非得等喝到五六分了,才会出错。但是既然有比赛,就有押宝的,就在绫影他们身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赌上了。
  绫掌柜自是不受这些纷扰影响,慢条斯理的吃着桌上的饭菜,沉着个脸,神情很是严肃。卢清晓不知道绫影脑子里在想什么,偷偷瞄他几眼,便不再扰他,犹自伸长了脖子观察那边的斗酒的情况。他扫了几圈发现一个面熟的身影,回手拉了拉绫影的袖子,凑到他耳边问道:“你看那个白面的,是不是上午的茶馆小二?”绫影循着他目光看去,发现确是那人。
  那店小二瘦瘦小小的,头上戴个粗布小巾,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在铺子里闷着不劳作的缘故,倒是没被这烈日狂风给吹黑了,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跟那一群壮汉挤在一起不怎么显眼。卢清晓是习武之人,对别人的身形步伐比较在意,他上午喝茶的时候就发现这个茶楼小二的脚上功夫好的出奇,所以留了几分心思。
  长案上此时已经转了十来圈了,大家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那二十几个参与斗酒的人,面色却是各不相同,有的红有点白,还有的一如常态,甚是有趣。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咣当一声,一个方脸的汉子醉倒在了长案上。待看客们哄笑一番之后,余掌柜派了几个杂役把那醉汉搀走,扶到外面过过风,休息休息。比赛依旧如火如荼的进行。
  卢清晓一直盯着那个小二,发现这人还挺聪明,斗到现在,也就喝了四五碗,倒像是个能赢的主儿。随着酒越喝越多,余掌柜的小锣也越敲越密,半个时辰之后,又倒下去几个。长案上斗酒斗的精彩,看客们的小赌局也开的热闹,每醉倒一个人,都是一片欢呼一片骂,还真有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架势。卢清晓本来想去参与一下,押注那个茶楼小二。他偷偷瞄了眼绫影,见绫先生铁着张脸不知道那心里面又跟谁过不去呢,就不敢吱声了。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桌上就剩六个人了。赛程愈见紧张,不醉堂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余掌柜见场面已经白热化了,敲了三下锣暂停了比赛。他说要加一条新的规则——出错的人,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给大家讲个自己经历过的恐怖的事儿,要么连喝两碗。恋沙镇这个地方虽在商道上,但是毕竟偏僻,各种妖魔鬼怪的民间故事也少不了。所以这一场斗酒就变成了试胆大会。围观的看客们见掌柜加了规则,得知这下不仅能看热闹,还能听故事,自然高兴的很。
  只是案桌上的六个人却是喜忧参半。留下的这几个人,要么是酒量真好,要么是脑子够快。脑子快的当然喜欢这新规则,只消得编几个故事,便可躲过两碗酒。只不过他们没料到,自己已经喝得七八分醉意了,哪还有什么头脑去编故事,能把话说利索了都算能耐,所以真到数错数要挨罚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喝酒。这罚的酒从一碗变两碗后,很快又有三人倒下。剩下的那三个,一个身强力壮,是镇子上的屠户。一个弱不禁风的茶楼小二,还一个附近客栈的账房先生。等到屠户醉倒了以后,茶楼的小二也出了错。
  可能是小二知道自己再喝下去就真扛不住了,便死撑着精神,大着舌头给讲了个故事。
  按说这人天天在茶楼里面听百家言,是有不少故事可讲的,他却说他在一月黑风高夜,送货送到了一家坟冢。似乎怕是别人听了不信,他还努力的加了不少细节。
  “我那时候在个茶叶铺做活儿。铺子有个老主顾,据说是个四进的大宅的老爷。那家一家老小丫鬟家丁,住着好几十口人。那老爷喜欢喝茶,常差人来我们店里买茶叶,赶上没货的时候就现付了定金,隔日来取。有一日,那家中下人来买雅安露芽正赶上缺货。便留了现钱,我家掌柜让他明日来取。可是到了第二天,他一直没来。掌柜想讨好一下这个老主顾,便让我给人家送去。他家住在镇子东北的小山上,我一路走,一路觉得邪性。这路上不仅没人没车没马,连鸟叫都听不到。等我按照掌柜的条子寻到地方的时候,发现老大的一个庄子,却是空空如也。我壮着胆儿推门进去一看,所有的物件家什,连那桌上茶杯里的水都在,就是没有半个人影。我心里害怕,再加上天也要黑了,便把茶叶留下,然后走出了那空屋。出了门我又寻思着,应该把茶叶带回去,万一是掌柜给错了方位呢。等我再回头一看,好么!那硕大的庄子,竟化作了一片焦土,里面还竖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坟冢,吓得我一口气跑回了镇子。”
  小二讲完这个故事,不醉堂的客人们都倒吸了口凉气,然后议论纷纷起来,都觉得这经历还真是恐怖。余掌柜敲了两下锣,示意比赛继续进行。最后账房先生因为没有小二的口才,醉倒在了最后的两碗酒上。大家欢呼雀跃的,把茶楼小二扔了起来,也算是庆祝这一年一度的斗酒,顺利结束。卢清晓看到这个场景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还不如趁着刚才下一注,没准还能挣点酒钱。
  斗酒结束了,不醉堂里的客人们也都三三两两的散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初秋的傍晚,凉意习习,卢清晓跟着绫影离了不醉堂溜溜达达的往恋沙客栈走。这一下从吵得能炸了脑浆子的热闹环境,转到宁静安逸的青石小路,清晓觉得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活动活动筋骨,晃悠晃悠脖子,然后扭过头去对着绫影,想跟他说些什么。清晓稍做嘀咕,小心道:“云翳…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啊?”
  绫影低着头没吭声,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幸亏看不清楚,不然就凭绫影现在这副阴的要吃人的模样,卢清晓非得拦着他刨根问底问个一清二楚不行。
  像,实在是太像了。刚才茶楼小二信口雌黄的那一堆,虽然什么一间大宅顷刻间化为坟冢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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