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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守-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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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点点头,赞许道:“路掌柜好记性。可惜你这脑子,却没有做点心的手艺高明。我沿途放些风声给你,你还真就上钩了,你就这么恨梅夫人,非要杀了她的女儿而后快?”
路钦良眯起眸子,阴冷道:“你是墨黎谷的人…?”
那人托着烛台绕到桌案旁,将烛灯放下,然后坐到椅子上,袍子一抖,答道:“墨黎仙谷,离舵舵主绫影,见过万钧庄的路狼君。”
路钦良冷冷看着他,哼道:“黎玄鹤想挡着我们庄主的路,不过痴人说梦,螳臂当车。你费尽千辛万苦抓了我又有何用?真觉得从我着能套出些东西不成?”
绫影轻轻一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在万钧庄的日子应是不太好过,想再给路兄指条明路罢了。你若是能将手上的消息都告诉我,我便能让你在春朝夏梦的墨黎仙谷里,安度余生。怎么样?总比天天对着喜怒无常的奔雷掌和口蜜腹剑的魏熙,要舒服多了吧?”
路钦良白眼一翻,懒得搭理他。
绫影挠挠头,无奈道:“怎么?我这套游说的说辞不好使吗?那不知路兄是更中意离间计呢,还是激将法呢?”
路钦良双眉一纵,怒道:“你少给我叽叽歪歪的!是条汉子就给我来个痛快!”
绫影叹了口气,道:“中了软筋散还这么大火气,不懂委曲求全,不会见风使舵,难怪你们主子不喜欢你呢。不过既是阴诡同行,应知半生不死的最能磨人意志。墨黎谷静看江湖风雨这么多年,也不是道骨仙风,该有的手段,还是少不了的。不知路兄想不想试上一试?”
路钦良怒极反笑,释然道:“好啊,绫舵主如此舌灿莲花,不妨说上一说,也让路某开开眼界。”
绫影支着下巴思忖良久,幽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模糊了容貌。他微微侧目,向路钦良道:“太麻烦的我也不屑说,不如就试试月白剑吧。”
边说,他边抽出透白短剑,翻着腕子,耍了一番,然后接着道:“这两尺白剑,削铁如泥,可淬上凝血的药剂,如庖丁解牛,将人片片剥落,就是不知削下多少片,人才会死呢。”
路钦良眉毛一挑,道:“绫舵主想知道,在我身上试试,不就得了?”
绫影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路兄铮铮铁骨,哪里会怕这些伎俩。我只是想让已死之人,再死一次罢了。”
路钦良蹙眉看着他,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有些费解。绫影捏着剑柄,敲了敲身后的墙。房间的木门应声而开,一披头散发之人,不知被谁给扔了进来。那人嘴上绑着布条,说不了话,只能支支吾吾的发出呜咽之声,手脚也被捆着,但是观其身形,能看出是个女子。她倒在地板上,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路钦良,突然睁大了眼睛,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她蠕动着身子,使劲往前蹭。
绫影见状收剑回鞘,拿起烛灯,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一脚将她踩住,怒道:“别乱动!”
那人红着眼睛瞪着路钦良拼命的摇头。
绫影看路钦良没什么反应,叹息道:“看你这么急着给她报仇,以为情比金坚。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就把人家忘了?”
说着,他俯下身子,把烛灯放到那人旁边,照亮了那人的脸。
路钦良看清她的面容,顿时发狂一般的要扑过去,他身后的白鹭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绫影满意的笑笑,道:“这才对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寒已过,春天就不远啦。只是掌柜这边,倒是凛冬将至。。。
第63章 6 黛竹墨昙
路钦良跌倒在地上,周身煞气四起,他恶狠狠的瞪着绫影,那眼神誓要将这虚伪之人千刀万剐一般。绫影将脚下的女子提起来,细长的眉眼里闪着寒光,他冷冷道:“怎么样路兄,愚弟这份薄礼还不错吧?”
路钦良浑身瘫软,让白鹭死死按着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把牙齿错的吱吱响。他压着满腔怒火,低沉道:“她明明已经死了!你又搞什么阴谋诡计!”
绫影无辜的看着他,天真的问道:“她死了?谁告诉你她死了?你是看到她的尸身了,还是见到她的坟茔了?就算她死了,我也能为了路兄,把她从阎罗王那里接回来。”说完,绫影随手一扔,那女子又倒在地上。
路钦良觉得不对劲,恶狠道:“你把她怎么了!?”
绫影抽出白剑,撩起她额间乱发,那女子吓得哆哆嗦嗦,眼中似是有泪。绫影慢言道:“没怎么,只是实在问不出话,又怕她乱嚷,所以割了舌头。然后,跟你一样,喂了些软筋散罢了。奥,对了,”
绫影自怀中捏出一方锦帕,他把帕子丢给路钦良,道:“这东西,她倒是宝贝的很呢。”
绢帕柔软,自空中盘旋而下,缓缓落到地上,屋中光线昏暗,隐约得见藕色方帕上,绣着杜鹃两朵,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血迹。路钦良彻底红了眼,他低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朝着绫影扑过去。白鹭双瞳闪过寒光,迅速出手拦下他,接着便是数拳打在他前心,震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路钦良重重倒在地上,咳了几声,他抬眼看向绫影,见这白衣男子周身散发着阴冷之气,似一条银蛇浅浅眯着眸子,不急不躁,耐心的玩弄着股掌之中的猎物。
绫影裂开薄薄的双唇,绽开一抹轻蔑的笑,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若不想看着她皮开肉绽,便把你知道的都招了吧。”
路钦良切齿道:“我凭什么信你!”
绫影白剑一闪,回手就削落那灰衣娘子半缕青丝,然后以剑尖,抵在那人面颊上,蹙眉道:“我其实是个特别没有耐心的人,不过为了路兄,我也愿意慢慢磨。只是不知道尉娘子,能撑上几个时辰。”
他又转头看向路钦良,缓缓道:“只要你给我我要的,我便承君一诺。若她想生,我就把她供在墨黎谷里好生养着,若她想死,我便将你二人合葬与青山绿水之间。不知路兄,意下如何?”
路钦良怔怔的看着尉狸憔悴的面容,心中回肠百转,他沉默良久,咬牙道:“你若食言…”
绫影诚恳道:“我必不食言。不然,你大可化作厉鬼将我捉去,锁在忘川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尉狸死死盯着路钦良,哼哼唧唧的脸上全是泪水,拼命的摇头。
路钦良柔声安慰她道:“我落在他手上终是难逃一死,唯独不愿你再受苦难。绫舵主,你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说完,他垂下眼帘,再不看这二人。
绫影收回月白剑,在屋中踱了两步,道:“关于琴谱,你都知道什么?”
路钦良闭目答道:“依着春夏秋冬,共有四本。春谱传于归云庄,夏谱藏在落梅寨,秋谱被带去天虹门,冬谱隐于南山派。”
绫影低声问:“你们从何而得知?”路钦良答说:“夏谱的消息是我家庄主,自岷山一小村带回来的,其余的是后来逐渐探得。但是具体情况,我并不完全知晓…”
“可是明家村?”绫影追问道。路钦良微微点点头。
绫影冷了面容,道:“明家村上下无一活口,也是你们做的?”
路钦良深吸口气,道:“是。庄主探明消息不久之后,便吩咐我们杀人清村。不过我们做的自诩算是干净,没想到竟然还是让你们挖了出来。”
绫影阴沉道:“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天谴!?”
路钦良冷冷一笑,道:“绫舵主说出这话,有些天真了吧。”
绫影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继续问道:“明家村里除了芙蓉游的藏匿之处,还隐了什么消息?”
路钦良想了想,道:“年代有些远了,我也记不真切。只知庄主与那明姓的长老相谈甚久,好似承诺了人家什么。”
绫影觉得他言语之间有些含糊,追问道:“你说陆续探得,是怎么个意思?”
路钦良解释道:“明家村里本守着一本谱子,若干年前让人摸了去。他们十分懊恼,多方打听想寻回失谱。听说西北大漠有人高价购得一本古谱,想去探查又力不从心,所以…”
绫影点头道:“所以雷庄主便替他们去了,找到了芙蓉游,但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未能得手。”
绫影转念一想,觉得似乎不对,不儿她们自明家村拿回的残谱明明是紫桐吟,雷震怎么会知道紫桐吟在天虹门呢?绫影盯着伏在地上的路钦良看了两眼,又道:“那天虹门,又是怎么回事?”
路钦良摇摇头说:“我不知晓。我被庄主派去寻芙蓉游,并未插手蜀地之事。”
绫影暗暗吸了口气,幽幽道:“那春谱的消息…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路钦良答道:“春谱是庄主在去明家村之前便拿到的…他如何得手,我却不知…”
“他应不是独自一人去的吧…?”绫影打断他。
路钦良嗯了一声,道:“不是,与他同行的,还有肖海。”
“此人,可还在你们庄里?”绫影问道。
路钦良顿了顿,答道:“五六年前,在益州附近失了踪迹…生死未卜。庄子里的人,至今还在找他。”
绫影突然收了声,他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客房里幽暗静谧,周身的暗如幽冥的鬼火顺着他的衣角,浸染他的白袍。
五年前,他与玄鹤探讨多日之后,计划去东去汴京执掌离舵。墨黎谷在东京城里有几处产业,绫影带着青鸳走街串巷的打探一番,便选址于赵十万街,决定重操绫家旧业,开个布帛铺,取大隐隐于市之意,以匿行踪。但是要开个布店,还是需要准备万全,是以他亲赴益州,去勘察货物商情。他在益州城里住了几天,便觉得被什么人盯上了。那时绫影已经学了几年墨白诀,自负身手还不错,于是将那鬼魅之人,引到了益州城外的乱林中。待那人现身之后,二人交起手来,绫影方觉自己太过大意了。那人戴一豺面,一双肉掌,掌力惊人,几个回合,便将他收拾的断骨错筋,最后碎心一掌,打断了他的心脉。
绫影倒在地上,追问那人缘由,那人见他活不成了,冷冷一哼道:“怪只怪你与我之前杀过的人太过相像,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你是谁,还是死了干净。”
那人本想出手了结他,突然被从后背探出的长鞭绕住了脖颈。千钧一发之际,绫影卯足了力气飞身而起,墨色长剑一刺直直戳穿了那人心脏。他虽然杀了那人,但因伤势太重,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他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只是醒转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明眸少年的臂弯里。那少年丽质天成,一双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左眼下有颗小巧的痣。绫影不明就里,呆呆的看着他,听那少年朱唇轻启,哽咽道:“是我啊,阿月。你莫不是将我忘了…?你可知我日日夜夜求那佛祖,不知求了几千遍,只为今生,能再见你一面…”
晶莹的泪珠自少年的玉面淌过,点点滴滴,落在绫影脸上。绫影苦涩的弯了弯嘴角,终于明白自己是让他这辈子最怕见到的人,给救了。
“不用找了。”绫影收回思绪,瞥了眼路钦良道:“已经死了。一剑穿心。这么些年过去了,估计尸首也让林子里的恶畜们啃光了。”
路钦良猛然抬头看他,道:“你怎么知道?”
绫影冷冷道:“我杀的我还不知道?他身上背着我归云山庄一十七口人命,仅一一命相抵,可是太便宜他了。”
路钦良大惊道:“你是归云后人!?不可能!肖海回来之后,说他随着庄主,杀了人,取了东西,点了庄子。哪里会有活口!?”
绫影长眉深锁,咬牙道:“终是命不该绝。老天爷留我一条残命,让雷万钧血债血偿。”
绫影朝白鹭扬扬下巴,白鹭会意,将路钦良提了起来。路钦良见眼前这人面若寒冰,杀气四起,觉出自己大限将至,不由得又看向尉狸。
但是尉狸,却没看他,甚至动也不动,只是乖乖的趴在那里,似乎这屋子里发生的事,与她都无半点关系一般。路钦良觉得蹊跷,忍不住唤道:“狸儿…?”
尉狸闻言抬头看向他,还是蹙着眉,红着眼,只是眼眸之中,没有半丝不舍之情。
路钦良幡然醒悟,他怒喝道:“你骗我!她不是狸儿!狸儿她…!”他话没说完,只觉胸口一痛,低头见一支白剑自前心插入,没到剑柄,抬眼看到绫影阴冷的面容,近在咫尺。
绫影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慢言道:“路兄,做人要懂得难得糊涂。带着希冀死去,不比揣着绝望,更好过一些么…?”
绫影双眸一凛,拔出月白剑,殷红的血自那胸腔喷出,溅在他苍白的衣襟上。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绞的绫影一阵心悸,腹中顿时翻江倒海。他收剑回鞘,转身就奔出了房门。
白鹭把路钦良扔在地上,看着他呼吸一点点弱下去,成为死人一个,才起身走到了灰衣娘子的身旁。他掏出匕首砍断绳索,又给她解了嘴上的布条,把她扶了起来,然后担心的看着她,使劲的打手势。
那娘子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脚,噘嘴道:“掌柜的真狠心,踩得我好疼。我非得向大小姐告状去!”听上去,竟是朱鹮的声音。
白鹭赶忙拉过她的腕子,给她轻轻揉着。
小朱鹮微微一笑道:“好啦,没事儿的。只是咱家掌柜平日里春风化雨,和颜悦色的,没想到说起这恶言冷语,也是信手拈来。那身上的煞气,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胆寒…若不是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真不知哪个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白鹭抿着嘴向她比划一番。朱鹮点头道:“是啊,那些人就是咎由自取。杀了这么多与他们无冤无仇的人,让他们痛快赴死,就是太便宜他们了。”白鹭把朱鹮拉起来,回头扫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路钦良,微微叹了口气。
不儿和梅曼楠早就在邸店的一楼等着绫影出来。西侧的客房门一打开,不儿腾就站了起来。曼楠挥挥手,让手下们将邸店的灯点上,顷刻间,大堂之间灯火通明。不儿见哥哥满襟血迹,扶在走廊的栏杆上,痛苦的喘着粗气,赶忙飞身跑上去,将他搀住。
绫影晕血晕的厉害,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吓人。不儿扯下他的外袍扔的老远,然后扶着他慢慢的远离那客房,小心的走下楼梯。梅曼楠站在一层的楼梯口看着绫影缓步下来,却丝毫不敢上前。那人虽然看上去仍是虚弱,周身依然萦绕着浓浓的戾气,雪白衣襟上斑斑殷红,衬得他更是慎人。
不儿搀着哥哥坐到椅子上,拿过他手中的月白剑挂回腰间。曼楠盯着眼前这凛若冰霜,衣襟染血的绫舵主,觉得与落梅寨里那个膝上宫商,雅人深致的绫先生简直判若两人,不自觉的连连退步,最后干脆吩咐手下去清理楼上的客房,自己则退出了邸店之外,倚在木门上,缓缓透着气。
不儿搂着哥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取出帕子给他细细拭着额上的汗。她心疼道:“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是要逞强!我都说了不让你去,不就是问两句话,杀个人嘛,交给我有什么不行?”
绫影闭目凝神缓了良久,待周身的煞气逐渐散尽,才徐徐睁开眼睛,低声道:“胡说些什么…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去。”
不儿听他那细若游丝的声调,气的涨红了脸,她急道:“所有的事情你都给我扛着,所有的仇怨你都给我挡着,天塌下来你也给我顶着,我这墨黎少主做起来有什么用!你要护我到什么时候!”
绫影沉默了一会儿,坐直身子,微微仰头看着妹妹担忧的神色,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红扑扑的面颊,温柔笑道:“能护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我本就满负业障,再添几条人命又有何妨?我将世间万恶悉数揽在怀里,只为不让你这红罗裙,沾染一丝污迹。我的好不儿,只要我一息尚存,决不让你这纤白指尖溅上一滴鲜血,不让你这清亮眸子蒙上片缕灰尘。”
不儿傻傻看着他,千言万语涌在喉头,颤抖着嘴唇,不知当如何开口。
绫影扶着椅子站起来,深吸两口气,定了定身形,然后给不儿理了理云鬓花簪,轻声道:“爹娘没能做的,我都给你补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儿拉过绫影的手死死攥住,直直瞪着他的双眼,坚定道:“我哪也不去,就陪在你身边。”
绫影轻轻一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梅曼楠的手下已经把邸店收拾干净了。朱鹮拽着白鹭站在楼上,等自家主子说完话,两人才一前一后下楼来。绫影回头看向她,歉疚道:“鹮儿,方才是不是踩疼你了…?”
朱鹮狡黠一笑,道:“还好吧!掌柜的送我支簪子,我便不与你计较。”
绫影连忙应下,佩服道:“我们鹮儿最是大度。不过你那眼泪,还真是说来就来。”
朱鹮吐吐舌头,说这有何难,转瞬间眼圈就红了,吓得绫影赶紧摆手道:“好了好了!可别再哭了!我最怕见人落泪!”
不儿见他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向绫影道:“有什么话回去慢慢说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咱那铺子里,不是还睡着个人呢么。话说,他不会半道儿醒了吧?”
绫影低声答说临睡前,他骗着卢清晓喝了些安神的茶汤,应是一夜无梦睡到天亮。不儿十分嫌弃的白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她把梅曼楠请进来,两人商量了一番后面的安排,便与曼楠道辞。
绫影也向着落梅少主轻轻一拜,微笑道:“绫影拙计,惊了少寨主好梦,望少寨主海涵。”
梅曼楠看他笑的温润,可不知怎么觉得自己脊背更是发凉,只好勾勾唇角,与他客套两句。曼楠将他们送出邸店,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过得最为诡秘的一夜了。
布店里稳稳睡着的人,轻轻翻了个身,然后随手一摸,发现身边好像没人,猛然醒了过来。卢清晓坐起身子定睛一看,见床板上空空如也,心里噌的窜上来一股邪火。他翻身下床,点了支烛火,照亮了半间屋子。屋里除了一地乱衫和半碗凉茶之外哪里还有别人。他看出这人又不知偷摸跑哪里去了,狠狠一跺脚。清晓吹灭了烛灯,愤愤的坐回床沿上,开始生闷气。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攀在那人身上,与他唇齿缠绵翻云覆雨。那薄薄的双唇附在自己耳畔呢喃着暖心的情话,说什么心心相印,说什么坦诚相待,转眼功夫,就又不见了踪影。
“又跑!又跑!又跑!!”卢清晓气的脑仁直疼,他愤然道:“你下回睡觉,我非把你捆床上不行!看你还能跑哪去!”
他揣着双手等了一会儿,四周幽黑宁静,没有半丝声响。清晓脑袋里灵光一闪,浮起一个念头。他捞起衣服,里外裹好,快走几步,出了绫影的卧室,左右看看,双唇一抿,趁着暮色,向流竹轩跑去。
他摸到书房门前,轻轻推开木门,闪身溜了进去。屋里漆黑一片,辨不清方位,卢清晓便依着前几日的记忆小心挪到立柱旁,然后手脚并用顺着柱子蹿上横梁。他伏在梁上,便不怕碰倒那些阁架发出声响,接着顺着屋梁一路向里爬,须臾就溜到了花门之后的矮榻前。
卢清晓轻轻一跳,稳稳落到地上,然后俯下身子,伸手去床榻下面摸索。他探寻一番,果然摸到一个类似门环的东西,然后顺势一拉,自地板下传来一阵机关扭动之声,接着便听内室南侧的书架吱呀作响,侧向横移,露出个一人宽的入口。清晓摸到那入口旁,攥紧了拳头想了良久,最后把心一横,跳了进去。
他进去之后沿着墙壁地面摸索一番,察出脚下有台阶,于是小心翼翼的往下蹭。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到底了。他发现手边又有一拉环,轻轻一拽,眼前突然亮起两盏烛光。清晓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是什么机关,不过他也无暇多想,借着烛光看去,猜出自己好像是在流竹轩的地下,眼前又有两扇窄门。他轻轻的推门而入,门后是一间堂屋。
清晓走进堂屋,拽了一下门边的拉环,屋子里便掌了灯。看那开间进深,应是比楼上的书房小上两圈,堂屋里整齐列着阁架,四个一组,共有一十六个。每个阁架分六层,每层上放着四个两尺来宽的木盒。
卢清晓深吸口气,快步走到阁架前,随便挑了个木盒拉出一些仔细查验。木盒边角有些破损,看得出不是新制,掂一掂也不算沉,应该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木盒的盒盖中心刻了一朵梨花,包在一缺口小圆里,缺口向左。
清晓轻轻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摞着卷卷书册,他稍一琢磨,便猜出这多半是墨黎谷的东西了。他把盒子盖好,推回去,转到阁架侧面,看到架子侧边,刻了一卦象,此挂上下为阳爻,中间为阴爻。清晓愣了愣神,搜肠刮肚的琢磨半天,才默念道:“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照这么说来,这是离卦…”
他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发现每个架子上皆刻有中虚离卦。他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想着秦雁容既然被称为巽首鬼雁,那脚下这地方,搞不好就是墨黎谷的离舵了。
“那云翳,是离舵的舵主么…”清晓暗自嘀咕道:“既然不儿是墨黎少主,那他是不儿的哥哥,做个舵主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为何从不向我提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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