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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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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俩的生意……”
  “你在咱们店里上了多少心,我杜冬心里有数。我粗人是记不得那细绵绵的东西,但咱俩上职高的时候你给了多大恩,我记心里一辈子。”
  杜冬扬了扬下巴,用手指头抵了抵自己的心口,“别说余你几小时了,你说你要和谁谁谁英国扯证去,没钱,老子把店买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知道不?”
  一下子就扯这么老远,话也说得情深义重,倒是噎的乔奉天一时说不上来话。
  杜冬和乔奉天上的同一所职高,学的同一个技术工种,只是隔了一个班。杜冬少年时阴戾寡言,不善交际,一身上下穷得响叮当,冬天除了件脱了针的黑毛线,就是那套磨了袖口的短夹袄。
  那时林双玉咬牙攒着一口劲儿不给生活费,硬不让他学这不三不四旁门左道的东西。乔奉天又倨傲着不肯死心,不肯回头,夜夜翻墙外出打工到深夜。回来路上总碰着同样打工晚归的杜冬,一来二去,成了熟识。
  杜冬生的人高马大,吊梢眼一瞥,门口保安都不敢拦下来让他登记考勤。乔奉天沾了他的光,三年没上过门口宣传栏的那张艳红的大字报。
  后来知道,杜冬的母亲是胃癌早逝,早早就丢下了杜冬和他父亲俩,和一个支离破碎,上雨旁风的小家。本以为事事皆是枯木逢春,否极泰来,谁知确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杜父隔年就查出了尿毒症晚期。
  赫然的经济高压俨然要压垮缄默的杜冬。他不得已将日食三餐并成了潦草一顿,愣是从一堵人墙苦成了根棱峭的升旗杆。乔奉天看不过,就回回点饭分他大半,和他轮着换熟脸,就为去窗口多舀食堂两碗不搁盐的紫菜汤。
  后来杜父进了重症监护,花费千起,乔奉天就把攒了一学期的工资闷不吭声地全塞进了杜冬断腿的行李箱里。
  开学再交学费,一身上下劫不到两个子儿的乔奉天,唯一一次用了乔梁偷偷摸摸寄来的一卷钱。这也只字未对杜冬提起。
  杜父溘然离世后的杜冬,虽一身萧索,但又陡然敞亮,毫无负担,如同阴雨过后,破晓日升。肉渐渐往回长了,脸上也带笑了,嘴皮子也利索了。至亲的死生赋予了他不同于常人的超然坦荡。
  另,从二十岁活到二十九岁,他也始终认为,能认识乔奉天是他毕生至幸。
  乔奉天看他目光突然灼灼,像是为了掩饰尴尬似的,倚着墙弯腰一阵刹不住地乐,咯咯带响的那种。等杜冬也给他笑得不好意思了,忍无可忍地沾水往他脸上弹的时候,才咂么着嘴直起了腰板儿。
  “笑你大爷笑!”
  “呸洗手水你大爷!”
  临近十一点半,乔奉天找隔壁移动上班儿的小姑娘借了辆粉色的电驴。约摸骑了十五六分钟,就到了利南附小。正赶上下学的点,学生们像货车上卸下来的吨把小萝卜头似的一齐往外涌,个个可爱,瞅着都矮墩墩的。
  小五子正时候就颇显优势,手上脚长个子高,一眼望过去实是“木秀于林”。
  “这儿,小五子!”
  “小叔?”小五子咧出一口灿白的牙,三步并两步,按着背上的书包,“咋是你呢,阿爸呢?”
  “你爹忙着和普京商量买军舰的事儿。”张嘴就着三不着两,“不愿跟去小叔家吃?”
  “没有没有我愿意!”小五子怕乔奉天真是不高兴,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伸手牵住他的胳膊笑得分外腼腆,“小叔做饭比谁都好吃,就怕麻烦小叔……阿爸不让。”
  乔奉天蹲下来,往他细溜溜的下巴颏上笑着一勾。
  “你呀,应该再皮一点才好。”
  太懂事的孩子,最让人挂心头,放不下。


第22章 
  算是事出突然,家里的冰箱没剩什么新鲜食材,乔奉天就只能先带小五子去趟联家CBD。
  乔奉天把小五子置在了电动车座的前面,让他像被圈在自己怀里那样。小五子一瞧被搂这么紧,登时害羞,想下车坐后座,乔奉天就揪着他的衣领子往前一扽。
  “不许坐后面,回头骑快了掉下去我都不知道。”
  小五子腼腆笑着,还是要往后走,“不会的,八岁了能抓得住的……”
  乔奉天手脚并用把他往怀里揽,“八你个头八,老实过来,等你十岁再说!”
  一路阳光,风吹着法国梧桐絮,搔的小五子鼻尖痒痒,连打了三个喷嚏。头顶上就漾出乔奉天低低的笑声,“你阿爸想你了。”
  联家CBD 的购物商城有卖新鲜的瓜果鱼肉,折扣大,挨居民区也近,销售额自然也不亚铁四局的早晚菜市。乔奉天平常也就早晚两顿在家,也总想着自己动手做点儿。一是外头贵,二是油性大,吃多腻歪。
  乔奉天一手推了个购物车,一手紧牵着小五子,在超市里脚下生风。小五子抬头看他小叔下巴绷紧,嘴巴抿成一条线,那副挑菜活像挑对象似的冷肃模样,与林双玉八分相像。
  时蔬区的东西码得一等一的齐整,还人本情怀深厚,为关照重度强迫着患者,一栏分了一个色阶。乔奉天一头紫发,站在翠绿的菜架边皱眉端详着一棵饱满的西兰花,惹了不少上了岁数的叔婶侧目,小声耳语。
  “西兰花吃么?你奶平常给你烧么?”
  小五子扶着购物车,踮起脚,把手间隙那儿正好能露出他一双浓墨重彩的眉目。他摇摇头,“奶说……这个是花菜长变种了的,带毒的,不让吃呢。”
  “你听她放——”咬了咬牙根,“你听她扯!”
  她不知道的不认的都他妈的瞎以为是不对的,睁眼字儿不识一箩筐揣的还当比谁都明白,乔奉天在心里腹诽。
  “就烧这个,我让你看看带不带毒。”
  称了一颗大的西兰花,又装了一满盒的新鲜香菇和一块看着挺嫩的里脊肉。付完钱了,拎着塑料袋子快走出大门了,乔奉天又像想起来什么,让小五子原地站着别跑别动,折回去又买了一箱儿童奶。
  最近回温明显,暖融融的太阳晒脱了脸上的粉底。
  乔奉天领着小五子进家,先钻进了盒子大的厕所,缩手缩脚地洗干净了脸。挂着一脸水珠子出来,三下五除二拆了那箱牛奶。
  “喝。”把奶盒往小五子怀里一塞,“像你阿爸似的长个一米八的个儿,以后能进省男篮也不错,女朋友也好找。”
  别长得像我回头个头儿也像我。
  “谢谢小叔。”
  “休息会儿吧。”乔奉天蹲下来,拿湿漉漉地指头尖儿捻去小五子眼皮上的一根黑亮的睫毛,“开电视也行,不过台不多,出雪花了你就拿手捶一下就行。我去烧饭,等等就能吃了。”
  “恩!”
  小五子小心地把吸管戳通锡纸,抬眼看了下乔奉天腮角露出的那块豆沙色的疤。着了水正隐隐浮着艳色,像脸上开了的一朵沾雨带露的花。
  小五子不是很常来乔奉天在利南市的家。郎溪地方远,林双玉从不带他来,乔思山或者乔梁带他来的次数也是寥寥。
  他其实很喜欢乔奉天看起来挤挤攘攘的小客厅,喜欢他那个满眼苍翠的高高花架,喜欢他把一块老旧的木质棱玻璃窗擦得鲜亮明净。再把窗帘大敞开,让满目的阳光满溢进屋。
  小五子支着一条细长的腿,拿膝盖顶着下巴,把余下的一只颇大的脚丫子往棉拖鞋里又顶了顶。
  在乡下疯跑惯了,城市还是让小小年纪的他,有几分束手束脚。
  “登登登。”
  耳边响起了异常利落地切菜声,蔬果的纤维被割断的细微脆响,刃面轻触板实的案板,明快而自有节奏。
  小五子竖着耳朵听了,悄不做声地跑去厨房,半身贴在门框上。他看着和乔奉天系了条竖纹的围裙,正在切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围裙干净的像一件可以穿出门的衣饰,不见半点油星。菜叶也洗得不见泥点,玉琢的一片似的,安稳地伏在乔奉天的掌心之下。
  乔奉天手上的冻疮还没好,反复涂了很多蓝油烃,也不见好。数九天的时候,指尖总是冰凉麻木没什么大的感觉,现下如春回暖,斑斑点点的红疮那儿,就时不时痒得他想锤墙。
  侧头一瞥睨见了小五子,就招招手。小五子低头笑了一下,才乖乖凑过来。
  “学校怎么样,习惯吗,好玩吗?”
  灶台高了,小五子得垫着点脚。乔奉天见了,就从门后面端来一个木制的小矮凳,让小五子扶着台面在上面站稳了。
  “恩,学校很漂亮,又大又安静。老师说话都很好听,对人也很好。”小五子把下巴搁在胳膊上,胳膊搁在案台上。
  乔奉天搁下文刀,把切成菱块的白菜梗子扔进手边的塑料篮子,抖了抖余水,“上课呢,上课听得懂么?”
  小五子稍稍皱了点眉,“他们上学期上的内容,小五子不太会,声母和韵母……”但随即又笑开了,“但是我的同桌有教我,小五子在认真跟她学。”
  同桌?不是一人一座儿?
  “女同桌?”
  乔奉天特意提了个“女”字,听着就让人觉着有些许玩味。小五子一眨眼,嘴巴微张:“啊……恩,是个女生。”想了想又补充,“大眼睛,脸很圆,叫郑彧。”
  乔奉天伸手往他鼻子上一点,“千万别当人面说人脸圆听见了没?”
  小五子嘿嘿一乐,“小叔,我知道。”
  “玉石的玉?那孩子的名字?”乔奉天把香菇浸在干净的盆里,又在案上切着里脊。
  “不是的,不是玉石的玉,小五子看过,小五子知道怎么写。”
  乔奉天牵着他的手往盆里一沾,让他就着水渍往墙上写。老式的旧房子,多不用墙纸,简简单单刷了一层白腻子。年岁久了泛着陈旧的淡黄,则很容易见水濡湿,浸出深色的印子。
  小五子一横一竖,伸胳膊写着。乔奉天耐心等他勾画完,见墙上是个端端正正的“或”,写的很大。
  “郑或?”
  不是说叫彧么?郑或是什么鬼,咋听着那么不像正常人的名儿。
  小五子歪歪头,瞅着墙上的字,也觉得和在同桌课本上看到的不一样,挠了挠后脑勺,“是彧啊,是叫郑彧啊,不是郑或啊,写得不对么……”
  乔奉天天光一闪,沾水伸手上加了两撇,“是这么写得吧小傻子,少给人写了两撇,其实是荀彧的彧吧?”
  “对对对,对了对了!”小五子忙点头。两笔这么一添,看着就自然多了,“彧,彧,谁是荀彧小叔?”
  乔奉天往他鼓鼓的脑门上一盖,“等你再多学几个字儿,小叔给你买本《三国演义》你就知道了。先给我把拼音学好。”
  乔奉天快手炒了两个菜,一个白灼西兰花,搁了一把李荔送的,不知哪儿弄来的野湖虾皮;又炒了香菇白菜溜肉片,里脊过了层水淀粉点了生抽,大火过快油,又滴了些耗油。鲜味溢了一整个小厨房。
  小五子饭量不小,掌大的圆碗里饭盛得满满还往上隆处了个小山峰。
  小五子向来不挑食,像只土狗崽,给什么吃什么,还长得比一般孩子结实。见他总夹西兰花,乔奉天就嘴一砸,猛往他碗里搁肉。乔奉天夹一个,小五子吃一个,嘴抿的紧紧的,嘴里嚼着东西就一句话也不说,一点儿声不出。
  一看就是林双玉拿筷子打出来的家教。
  乔奉天低头把盘子里的肉片一个个捡出来搁在盘檐,“明天吃虾行不,青椒白河虾。”
  小五子拼命咽了嘴里的东西,有些惊异,“明天还来小叔家么?小叔不上班么?”
  乔奉天眉毛一挑,“你小叔自己当小老板爱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你别闲操心,恩?”
  小五点头,笑出了满脸欢愉。
  临去出门上学,乔奉天给小屋子装了一保鲜盒即食的水龙鱼。
  乔奉天家里有不少一捧大的小坛,嫩红姜青豆角灯笼椒,高矮胖瘦摆了阳台满满一拐角,都是自己腌的。水龙鱼是年前市面上买的,一条不过指长。乔奉天一条条剥皮去腮打理干净,过水煮熟再在晴好阳光下晾晒。等攒成了干瘪瘪的一小团,再撒了红油砂糖白芝麻,一干纷繁的配料调味摇匀。
  算是无聊做的小食,搭嘴不错。
  “呐。”乔奉天挑了一个递到小五子嘴边,“好吃吗?”
  这东西就是越嚼越香,越吃越停不下嘴。
  小五子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巴,卷去了粘着的一粒白芝麻,“恩,好香。”
  “给你装包里,带回去给你阿爸晚上尝尝,好好烧饭,别让他总抽烟。”
  小五子把盒子往腿上一放,摸了摸,有话要说又不敢开口地低头捏起了手。
  “怎么了?”
  “我、我能……我能给我同桌儿分点儿尝尝么?”
  乔奉天乐了,“行啊。”
  二话不说又重新拿了个小一些的保鲜盒,装了单独的一份儿。拿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盒子上的红油渍,才啪嗒盖上了盖子,装进了一个印了花卉的纸袋子里。
  “谢人家教你东西,她要是喜欢,小叔还给你带。”说完又点点他的鼻尖,“但上课不能吃,好好听课,恩?”
  “恩!”
  郑斯琦在期刊上发表论文的审稿期提前一个星期,杀得他措手不及。这几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赶着去上课的路上,要么就在图书馆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另不少高校的研究生招生复试也陆续进行,当导师带的几个人文的学生,大多过了初事,也总半路围追堵截扯着他问个不停。注意事项,考试范围,职责之内,郑斯琦也得抽时间整理。
  陆揖铭给了几个短信,挺积极不扭捏地邀郑斯琦晚饭,郑斯琦都拐着弯地谢拒了。
  不是他要悖郑斯仪的意思,是真的忙得连轴转。
  下班去接郑彧,好死不死堵在一环,车水沉滞,肉眼几乎看不出地缓慢挪动。亮起的车灯在郑斯琦地眼镜片里折出红绿混淆地模糊一团。
  他按开了广播,随便调了个音乐频道,正放着一首《a love that will never grow old》郑斯琦听了前奏,伸手推了下眼镜。
  他突然想起来,这是季寅在大学里最常听的一支歌。独具风情而带沧桑的女声,唱着爱永远不会凋零。季寅读书写字,一带上耳机就能听整整一天,却从来不在寝室公放,像守着一个秘而不宣的心绪。
  十多年前,毕业,在KTV听他开着原唱小声哼过,此起彼伏地嬉笑吵闹湮没他的全部。郑斯琦是看着他,唱完捂着眼睛去了厕所。他私下记下了歌名,查了才知道,歌曲出自李安的《断背山》。
  高架尽头的天空黛蓝泛青,将高度在视觉上压得低平。一想起季寅,郑斯琦不由得太阳穴更痛,刚想伸手揉一揉,前面的车子终于一踩油门,动了。
  郑斯琦接到郑彧一般都比旁的家长要晚些。郑彧倒也从不吵闹,乖乖在保安室等着,是不是能从看门大爷那儿讨来一颗糖。
  今天还有乔善知陪着她,时间就愈发好打发了。
  郑斯琦把车熄在小学门口,在驾驶室里小声按了下喇叭,给了一直竖耳朵等着的郑彧一个小小的信号。郑斯琦倚着座位,看郑彧背着书包从门卫室奔了出来,流连两步又转头冲人招手,手里还拎了个袋子。
  郑斯琦以为是门卫大爷,抬眼一看,门里站了个男孩儿。掸眼一算,有他腰高,眉浓而微微上扬,笑得分外憨实。
  “你说的同桌儿?”
  听郑彧开了车门攀上了后座,郑斯琦笑着开口问。
  “对哒!乔善知,我同桌儿。”郑彧自觉地坐进了儿童椅,捧着水壶嘬了两口。
  “看着性子很温柔。”
  眉目长得还很像一个认识的人。
  像乔奉天。
  正拉开手刹踩了离合,郑彧突然从后排伸了一只手,肉津津的指头里捉着一条红通通的东西。
  “这什……”话还没说一半儿,郑彧就伸手往他爸半张的嘴里施力一怼。鱼尾磕上了牙床,疼的他差点合嘴要了郑彧的手。
  “好吃嘛好吃嘛?”郑彧问得一脸兴奋。
  是鱼。郑斯琦先是不情不愿地细细咀嚼,倒后来竟是越嚼越尝出浓郁厚重的鲜香。其实不怎么辣,算是偏甜口,晒得也均匀而恰到好处,肉在嘴里韧而板实却一丝不柴。覆的白芝麻也是过了火的,嚼开几粒粒,满口余香。
  郑斯琦拿拇指捻去了嘴角沾上的一点红渍,惊讶地回头瞧着郑彧,“枣儿,哪来的?”
  郑彧趁机又塞了一块进口,含混着开口。
  “同桌儿送我的,从家里带的,他说是他小叔自己做的。好吃嘛好吃嘛好吃嘛?!”
  郑斯琦侧脸躲开他要贴过来一只脏手,“好吃好吃好吃,爸爸承认,你手别在车里乱摸。”
  小叔?
  谁?乔奉天?
  有这么巧?


第23章 
  隔天,利南市立殡仪馆给郑斯琦来了电话。当时郑斯琦正在预备下午要上的PPT课案,主题是路遥的《人生》。殡仪馆主任在电话里删繁就简,把事情说的简单而详明。
  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室今年五月份要全面翻修,寄存五年以上的骨灰需要移至临时存放处。您夫人的骨灰在名列之中,请抽空速来,签一份相关手续。
  郑斯琦挂了电话,摘了眼镜,倚上了座椅靠背。把钢笔在手里来回提溜转了两圈,又眯眼瞧了一眼桌上的小台历。九点半到十二点正好没课,去吧。
  五年多了。
  李觅涵去世的时候,很年轻,算早亡。生下郑彧不过两年,就在单位组织的一次集体出游中,出了车祸。毫无征兆地失了性命,几乎不给郑斯琦一丝的反应时间。
  郑斯琦和李觅涵,其实也是旁人说媒拉纤儿认识的。
  李觅涵的舅舅是和原先郑寒翁一个研究小组的,一起在利南博物馆工作多年。两家走得近了,便想亲上加亲。个中亲戚在其中一齐拉线,一同起哄,逼得两人认识不过数月,就松了结婚的心思。
  类同于当下的许多惯常的流程婚姻。各自工作,同吃同住,能心平气和、沉声静气地交流与商量,拥抱与做。爱,但又实难套着居家服,穿着拖鞋,十指紧扣地压马路,或去超市购物。
  不是说不爱,而是是不够爱。
  或者只是类似于爱。
  李觅涵去世,郑斯琦抱着郑彧,丢了魂似的,怔怔无措了整整三日。李觅涵的戛然截止的人生,她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和怀里不过臂长的郑彧人生。他理应负担也必须负担的责任陡然千斤重,让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去背。
  怎么背能背得起,怎么背才不会痛。
  摸着石头过河地踉跄走了几年,郑彧上了小学,他才将将能显得得心应手一些。郑斯琦不再轻易恋爱结婚,一方面是害怕在下一段婚姻里找不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也是害怕耽误对方的人生。
  李觅涵的家庭观念尤其传统。古人惯说,少亡不葬,妇死夫前不葬,横死不葬,李觅涵说来三者皆沾,她的父母也就偏想要守着这些因循守旧的条条框框不放。
  再者,利南近年的墓地资源奇缺,近乎是寸土寸金。市内的诸多公墓已呈饱和态势,再要寻一处风水优佳,远近合适,又不是信口天价的墓地,着实很艰难。
  郑斯仪前年提议让郑斯仪把李觅涵葬到邻市,郑斯琦没答应。他是想着,无论郑彧长大后有没有李觅涵是自己的妈妈这样一个认知,他都想让一个母亲,能留在自己的孩子随时能去看一看,聊一聊的身边。
  没有过交集也好,生疏也罢,总比把这样一个亘古不变身份,掩耳盗铃似的从郑彧的生命里强行抹去强。
  利南应了雨水这一节气的到来,正下着一点毛毛小雨。
  郑斯琦把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外,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脚踹翻了商铺摆在门口的一桶半开的黄菊。忙朝正往纸钱上盖塑料布避雨水的老板点头道了声抱歉。
  馆里大概正有人在做追悼的仪式,隐隐有哀乐传来,还带着一干人模糊不清的低低哀哭。雨霎时就提前有了清明时节的意味。
  寄存处在馆内顶头,挨着烧纸钱的规定区域,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着火,还在门前凿了一方挺大的荷花池,水清有鱼。上午没什么人来,骨灰存放大厅岑静冷清,来回梭着凉飕飕的穿堂风。
  存放厅的执行主任很客气地给郑斯琦倒了杯热水,转身把档案袋里的一叠打印好的文件码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很小的一次迁挪,公办单位却总要列的事无巨细,既像是为人着想,又像是怕摊上责任。
  “这儿吗?签名字就可以了?”郑斯琦细细过目一边,指了指拐角的一栏空白处问。
  主任笑了笑,“哎对,签您的名字,一式两份都要签。您自己留一份,我们馆内再留一份。”
  郑斯琦点头,接过对方手里的笔,利落地划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笔尖偏涩,不怎么顺手,收笔的时候在纸上勾破了一个小洞。
  “不好意思,弄破了。”郑斯琦抱歉笑笑。
  “没关系没关系。先生您的字很好看,平常是做案头工作的么?”主任拿着单子,好奇似的问了一句。
  “谢谢。”郑斯琦抿了一口水,“做老师,板书和笔记什么的,要常写。”
  “哎是么?您是高中老师?”
  “不,大学老师。”郑斯琦继续回答。
  “哦吁,大学老师啊!能冒昧问问是哪个大学吗?”
  “利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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