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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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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斯琦摇下车窗,对他笑了一下,“要去利院的话,我送你吧,这个路段不太好打车。”
还是那副行头,只在脖子上多系了一条灰色围巾,手上多套了双黑色的皮质手套。
虽有太阳,但气温也在冰点之下,呵气成霜。乔奉天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进羽绒服的衣领里,视线转回马路,“您用不着护犊子护成这样儿,我没打算再找詹正星的麻烦,您安心。”
“不是那个意思,送到我就走。”
“我说。”乔奉天笑了,“大学老师都像你这么上赶着帮学生擦屁股么?说白了这事儿跟你您关系不大吧?”乔奉天是真疑惑,只是气头刚过,话不大中听。
“老师的义务罢了,总不能看着不管啊。”郑斯琦不怒不恼,顶了下眼镜儿,听后方有车鸣笛,就伸手替乔奉天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来吧,有车在催了。”
乔奉天仅一张混饭吃的职高学历,很低,说的浅白些,没什么文化。虽还到不上自卑自厌的程度,但在和某些类人相处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带上拘谨。
就譬如郑斯琦这种温文有礼的大学老师。
郑斯琦的车平缓地驶在青年路上,车里温暖干燥,前窗当间儿只端放了只琥珀色的空心方盒,里头塞了些甘芳的香枝木料。可后排的椅套却是一水儿桃粉色,印了几个圆脸短腿儿的hello kitty,看着极其刁诡不搭。
乔奉天猜,这人应该有个喜欢粉色的小闺女。
“你还在念书吧?”郑斯琦见乔奉天靠着椅背不说话,主动笑着打破僵局,“是在利市念么?”
乔奉天在口罩底下一口就喷了。
“上学?你说我?”乔奉天弯起眼睛,把鬓边的碎头发挽到耳后,扭头脸对着他,“你以为我多大?”
郑斯琦蒙了,向左打了一圈方向盘拐弯,转过头仔细看了乔奉天一眼,看见他的右耳垂上穿着一枚黑色的耳钉,“十……十九二十这样。”这已经是往多了一岁说的。
“你这么说我还挺高兴的。”乔奉天给郑斯琦比了个拇指,“但我已经二十九了,周岁,还不是虚的。”
郑斯琦也笑了,一脸不可置信,打趣道,“显小也得有个度吧。”
“没辙,爹妈生的。”
一个玩笑似的误会打破了沉默的僵局,让乔奉天也不再觉得拘谨。
他发现这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笑起来的。不是那种敷衍客套,而更类似于一种温煦的包容气质。他看上去也并不年轻,三十出五左右的面貌,却带着一种不常有的简洁整饬,哪里看上去都和谐妥帖而不过分,与人间距,微妙的刚好。
相较而言,自己这个人,放到哪里都是跳脱。面貌也好,性格也好,薄刃似的锋利而单薄易折。经历的东西促成品性,乔奉天也常觉得这样不好,可又不知道轻易怎么去改。
“郑老师。”乔奉天提了提口罩。
“叫郑斯琦就行。”轻按了下喇叭,“你一喊郑老师,老想着要回答你的课后问题呢。”
“您在大学里教什么?”
“现当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也帮人带过几学期的课,但上得不大行,没人老教授上的详尽。”
乔奉天继续问,“那你们想没想过……你们这样的顶尖的大学,也会培养出社会败类呢?”
乔奉天看见阳光在郑斯琦的鼻梁一侧投出一道狭长阴影。
吕知春的病房里,吕知春百无聊赖地按着手机,正吊最后一瓶点滴。乔奉天提了一碗打包好的珍珠糯米粥,怀里捧了一束亮黄色的唐菖蒲。
“这个?”吕知春眨巴了下眼,“这个花儿?”
“别人送你的。”把花束和粥碗放在桌上,“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点清淡的,也不能吃多,就先喝碗粥。”
“谁送的?”吕知春继续问。他知道按乔奉天的脾性,绝不会掏钱弄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但在利南他也是零丁无依,身边没有会送花来的朋友。
“那渣渣的班主任。”
“啊?!”吕知春惊了,“你刚去学校找他了?!你、你把他他……”
“他他他他个屁。”
乔奉天把粥碗递进吕知春冰凉的手心里,往里扔了个塑料勺子,“旁的别管。你只记着,从今往后,你和这个人半毛关系再没有。他不来骚扰你,奉劝你也别再去找他。趁热。”
吕知春瞄了两眼花束,又低头搅了搅粥碗。
“乔哥……谢谢你。”
“哎行了!”乔奉天摆手,“客套话少说别恶心人,回去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以后看人,长心,带脑子。”
郑斯琦没进病房,挑了束唐菖蒲让乔奉天带给吕知春,没多说就走了。坐在一边看着吕知春喝粥,乔奉天心里依然想着郑斯琦的那番话。
郑斯琦扶正方向盘,看了看乔奉天,笑了笑,“败类不败类,那小概率事件,不能拿个例去以偏概全。再者说,高考的确是能筛出学习能力的高低,可道德思品却不是我们可控。一个人的人格健全与否,很大程度上无碍他入学深造。”
乔奉天话有所指,郑斯琦自然听得出来。乔奉天追问,“所以,个例也不管么?”
“不是不管,而是要分情况。看个例的影响程度,看个例的扩散范围。这个学生该变成什么样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不知道,但出了利大,就再和我们无关了。”
乔奉天突然就不说话了。
这话条理分明,逻辑无误。把事情划分得清楚到让乔奉天不由得认为,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送我来医院,你其实不是闲得慌也不是心善,纯粹就是不想在学生和旁人嘴里留下一点话柄吧?”乔奉天像开玩笑似的说。
郑斯琦推了推眼镜,不置可否,“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这人逻辑周密,智商颇高,讲话做事滴水不漏。
移开外表不谈,这是乔奉天对郑斯琦最初的印象整合。
第5章
再过一周是元旦,傍晚理发的学生扎堆儿往店里钻。染色的姑娘尤多,专挑刁钻的色系染。吕知春调休,留杜冬和乔奉天在店里小陀螺似的连轴转。
乔奉天收拾完地上的一地“五彩”发屑,对着镜子补了层粉底。
这是乔奉天在职高里养下习惯。最初是因为在职高里学得就是妆发,再后来,是发现这样可以盖住腮角上的那一小块豆沙色的瘢疤,再到最后,纯粹是因为自己乐意。
男人拿着粉扑的样子太过违和而不伦不类,说乔奉天娘们兮兮都是轻的,更有甚者直接怀疑他是性别认知障碍。异样的探问与议论乔奉天听多了就习惯了。
性别认知障碍纯属放屁,喜欢男人又不代表自己是女人。
谁说男的不能上粉底?
别人越不能接受,越嗤之以鼻敬而远之的事儿他反倒越是想做。这股子企图悖德且不可名状的逆反劲儿,很久之前就一直扎根在乔奉天心里。
“约会啊?”杜冬早都习惯了,捻去密齿梳上的一揪头发,随口侃。
“那必须。”乔奉天阴阳怪调地开玩笑,把围巾往下巴上一兜,推开店门,“撤了。”
“去你大爷的又留我一人关门!”
何前定的是食为先的二楼包厢,店面落在往前一站的水利局旁边,走路就能到。
乔奉天没等进了包厢门,就先猛打了一串响亮的喷嚏,冲的鼻尖发红发亮,眼珠湿润。何前过来把门一开,探出个脑袋,“哎哟我的天诶,您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我当地震了呢。”
乔奉天对着他脑门给了个脑瓜镚儿。
何前和乔奉天打小认识,都是郎溪村出来的,又都在利市谋生,好死不死也都是gay圈里的人。唯二不同是,何前就职于一家上市的贸易公司,要混得更体面光鲜些;也没和家里坦白出柜,境况要相对轻松自在些。
这次是乔奉天做东,谢何前帮他托关系找到了利大附小的招生主任,解决了小五子升小学的麻烦。
“小五子你准备让他上重点班?!”何前扯了扯线衣的毛领,伸手把桌边剥剩的卤花生壳儿往乔奉天头顶上一丢,“你没听叶主任说进重点班要多交一万的赞助费啊?!”
“啧。”乔奉天偏头躲开,垂眼翻看着菜单,“少手欠啊。我知道要多交。”
“那你还交你是不是有病,人一个区区小学能分出什么好赖来啊,你有必要掐尖了脑袋把小五子往里送么?”
何前不明白乔奉天为什么要多花这不明不白的冤枉钱。按他说,这他妈摆明了就是利大附小给外地人绊的一道坎儿,就是脑门儿上写了“想赚钱”。
“乔梁哥能存几个子儿就这么往水里砸?小五子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乔奉天点了一份三黄鸡,一条松子鱼,一份明炉烤鸭和一盘什锦时蔬,随后又加了一瓶口子窖。他把菜单往服务员手里一递,“我就没打算跟我哥说。”
“没打算说什么?说你要送小五子进重点班的事儿?”何前瞪了瞪眼睛,“哎哟我天你准备自己掏这一万块钱?!”
乔奉天叩了叩桌面,捡了颗花生米放嘴里嚼,“你说话能不能别带那么多感叹词儿?”
何前当他是默认。捋了一把刘海,一下子咧嘴笑了,翘着拇指给他伸手“点赞”,“行,你厉害,做小叔做到这份儿上,我真是开了眼,不知道的当小五子是你亲儿子呢。”
乔奉天往他头上丢了粒花生仁儿,圆滚滚地顺着衣领溜进了衣里深处。
两人酒力都不大好,乔奉天虽要强些,可惜容易上脸。来回几杯进嘴,桃花夭夭,活像蒸了桑拿似的两颊带红。他手一手支颐着下巴,一手把手背贴在颧骨上降温,漫不经心地听何前一边夹着盘里的胡萝卜丁,一边“伤春悲秋”。
“奉天啊。”
何前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我比你压力大多了,你信不信?”
乔奉天自嘲似的抿了抿嘴,“你丫能有什么压力,三天约一小炮,五天约一大炮的。你和你bluded列表上的好友快挨个儿睡了个遍吧,啊?”
乔奉天这话确有夸张,但建立在一定事实基础之上。
何前圈儿里的“活跃分子”,来往不拒,顺眼就行。私生活乱而不做管理,上下皆可,全凭自己个儿开心。要一个个分门别类数给林双玉听,保准她能气得她厥过去两回。
乔奉天提醒过他,让别玩儿的太过火,他也是随口打个哈哈就翻了篇。
“我在郎溪村猫嫌狗不待见,见人就差绕道走了,你跟我比?”乔奉天继续说。
何前以为自己提了不该提的,戳了乔奉天的痛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没怪你。”
何前闷头又吃了两口鱼,咽完了把筷子一放,手叠在后脑勺上,后仰进椅背里。
“这么些年我是过得挺浪挺糜烂的,我承认。”何前看着包厢顶上的一串水晶吊灯,暖黄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射成明暗两页,“没人拘着我就放纵呗,我就瞎胡闹呗,这玩意儿其实都是有瘾头的。”
乔奉天没约炮的习惯,不能做出评价。
“越往深里走我就越不相信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狗屁真爱。”
“越往后我就越发现这就是闭着眼射一发爽一发的事儿,千万别往心里头搁。”
“越往后我就越发现这路根本回不了头。”
乔奉天听素来没心没肺,心眼儿比碗粗的何前长吁短叹做了首“现代诗”,支着额角一下子乐得不行,“哎怎么了你今天,彗星要撞地球还是怎么,炮王知道要迷途知返了?”
“我不是知返。”
何前跟着一起乐,“我是突然就想开了,觉着没劲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得柳子丁么?”
“一点点。铁路局的,你说他高个儿活好。”
“我当时是真喜欢他,真心动,睡完之后我就去上赶着倒追了,上蹿下跳折腾半拉月人屁也不给我放一个。前天我又约了一个电台的,丫在宾馆手欠翻我聊天儿记录,指着柳子丁那头像,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这人他上次约过,说他叫起来特婉转特好听,说他那一晚上把柳子丁从床头操到床尾。”
乔奉天没说话,抿了抿嘴,看着何前耷拉下来的眼皮。
“我那天也把他从床头操到床尾,弄得自己腿肚子打软差点没爬起来上班。早上躺在被窝里我就想啊,咱们这些人怎么就跟那些野狗似的,见不得人,尽在见不着光的地方干些自己知道的肮脏事儿……”
乔奉天猛就想到了吕知春,想到他前些天在医院,眼神干净地问他,这个圈子是不是真的只是走肾不走心。
自己当时没有答。
窗外,突然“砰”的一声巨大动响。
两人被暂时打断了纷繁思绪。就着窗子同时往楼下看——是对面马路上一辆宝蓝色的私家车没留神怼上了一辆小电驴的屁股。
电驴上的矮胖女人翻下车座顺地滚了两圈,毫发无伤的前提下,身姿矫健地从原地弹了起来,两步走到车窗前“咣咣”一顿猛凿,“你娘”、“他娘”的脏字儿,挤着从嘴里往外蹦。
眯眼看着从电驴上滚下来的一地湛黄的金桔和七八张福字儿,乔奉天才惊觉,元旦往后再数两周,就是春节。
“又要过年,又得回家被我妈逼着问我怎么还不谈女朋友。”
何前怔怔盯着对面流烁的霓虹兀自出神,“跟上刑似的……我真是快他妈绷不住了。”
那能怎么办。
憋着,忍着。
乔奉天这话只在心里说。面儿上,他凑上前拍了拍何前的肩膀,“车到山前必有路。”
吃完了饭,何前八分醉意。乔奉天替他系好了夹克,拦了辆出租,顺手把钱也给付了,“坐稳了别倒,来,看着我。”用手捧过他的脸左右拍打了两下,“到家给我打个电话,记住喽。”
看着出租开远,乔奉天这才缩了缩脖子,往手心里哈了一团奶白的热汽。
他自己其实也是微醺,只是人还正常清醒,不至何前那样儿两步一歪,顺着马路牙子都走出不直线。
利南人近些年来“固步自封”,靠吃改革开放的老本儿尊大排外,名声儿渐差。但利南终究是地处西南的一线大市,高楼林立,夜景极美。乔奉天路过巢江大桥时,冷风刮得正是凶猛。如墨浓黑的巢江水面上,像连缀起天上的星光一般,将停岸渔船上的夜灯并成一串。船舷上的斑驳漆面在夜色里融成密密攒集的一团灰色方块,顺着顺面微微起伏。
大桥上的天排灯照的周身亮如白昼,破风驶过的璀璨车水带着喧嚣气流与锐利鸣笛。
乔奉天想到自己刚来利市生活的那年,七分无措,三分向往。站在大桥上,对着一如今夜的江景,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地比花儿还美。
离了鹿耳郎溪村,还碍谁的眼?
有手有脚,钱自然能赚,房子自然会有。
爱情自然会不期而至。
乔奉天十九岁时的世界观,还犹如一本花里胡哨的青春励志的言情杂志,薄匀不破,柔软生动。
没吹五分钟江风,乔奉天就顿觉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忙裹紧了围巾,低头快步往店里走。
杜冬一抬头瞅见是乔奉天回来了,立马乐的见牙不见眼,“哎哟我亲哥你可太良心了!我当你直接回家了呢居然还能回来。”
他匆匆忙忙把手里的平剪往镜台上一搁,在半身围裙上来回擦了擦手,“李荔刚吵吵让我陪她看场电影我正愁脱不开身呢。”
乔奉天揉了揉鼻子,一边摘围巾一边乐,“赶紧的呀,我关门,快去吧。”
杜冬从包里掏出线帽往光瓢脑袋上套,边走边指指拐角的那台理发椅,“哎!那个客人要洗个头理个发,快去给服务一下,我先走了。”
顺着冬瓜手指的方向,乔奉天注意到理发台边那个正低头按着手机的男人。
“郑斯……郑老师?”
第6章
理发店开张三年,郑斯琦没来店里光顾过,至少在乔奉天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以至于现在看到他,乔奉天一瞬间以为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你……”有事儿?
直到郑斯琦不无惊异地转过头,推了推眼镜,对他微笑,“你在这里工作?我都不知道。”
乔奉天一时又觉得很窘。
“对、对啊。”
“那挺巧。”把手机纳进衣兜,“刚办完了事儿,进来理个发。”
这次没再西装领带。郑斯琦只穿了件羊绒毛衣,高领修身款,看着触手柔软,是温柔抬皮肤的藏蓝色。黑色的羽绒服外套挂在椅背上,上面又搭了条线织的围巾。
乔奉天两手冰袋似的寒,怕碰到客人弄的人不舒服,就先往自己喝水的马克杯里灌了点热开水。在捂在手掌心里捧了几分钟,让热度缓缓浸透进皮肤里。
“想怎么剪?”
乔奉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镜子里郑斯琦端正斯文的脸。
郑斯琦把碎头发往后捋了捋,用指头在头顶上划了圈儿,“随便修短就行,简单点儿。”
“……”乔奉天最怕人说随便,一听就觉着无从下手。举着剪子停了半晌,“……那行,就把前后稍微修一些,您把眼镜儿摘了吧。”
郑斯琦的头发蓬松乌润,发顶有个精致的旋儿。乔奉天用指关节夹出均匀一绺,张开平剪顺着发尾轻轻掠过;又分出薄薄一绺用剪刀尖儿在上面分隔点剪,看着轻盈灵巧,仿佛燕尾一触水面而过。削薄了发尾密度,留了透气余地的同时,又保留了原有的梯度层次。
乔奉天抽出半身围裙兜里的一把密齿梳,顺着发丝流向由上至下地捋了捋,翻手又用齿背往上轻抬了抬。从侧面看,郑斯琦的后脑勺发长适中,正呈一道平滑流畅的微弧。
乔奉天转动椅子,让郑斯琦侧身对着镜面儿,“差不多……这样行么?”
其实乔奉天的技术,且能算上这带一流。他人倔,自尊强,不好服输,读职高的时候就偷摸着比别人练的勤。大小参差的比赛也参加了不少,冲着奖金去的,也还折了挺多桂。
今儿对着一眼看去就直到好说话郑斯琦,还突然就谜一般的不自信。
“挺好的。”郑斯琦戴回眼镜,眯了下眼,又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嘴,“按你审美来就行,没那么大讲究。”
上到官员老板下到平民百姓,乔奉天多少都在他们头上落过剪,从来也没见自己个儿这么心里发虚过。该说是自己喝多了酒,脑袋暂时不怎么灵光,还是说仅仅因为坐着的这个人,乔奉天无力分辨。
“那就照着这个样子剪吧。”
不再往外分神,乔奉天转正椅子,低头下剪。
剪得过程当中没再来新客,店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剪刀开合的“咔嚓咔嚓”声,和音响里正放着的一首,陈鸿宇哼唱的《理想三旬》。乔奉天并不偏爱民谣,但这首他尤其喜欢。
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那个孩子。”
一曲终了,换歌的间隙,郑斯琦突然开腔,让乔奉天停下了手里的剪刀,“恩?”
“我学生打了的那个,怎么样了,后来一直忘了问,抱歉。”说的吕知春。
“他啊,头稍微往左侧一点。”乔奉天弓着腰,拿电推剪细心修理着郑斯琦一边的鬓发,“生龙活虎的,没事儿了,您不用搁心里惦记了。”
本来就跟您没多大关系。
“那就好。”
修完了大概轮廓,乔奉天引着郑斯琦去隔间洗头。郑斯琦把高领往下多翻了一道,乔奉天伸手将干净的毛巾往衣领里掖了掖。郑斯琦往平台上一趟,脖子倒是卡着凹槽正正好好,腿往前冒出去一大截儿。
乔奉天看他“无处安放”,不知是翘还是落的两只脚,没绷不住笑出了声儿。
“您多高啊,床都盛不开了。”
郑斯琦轻轻咳了一嗓,抻了抻压皱的衣摆,“去年体检量的是一米八八,今年感觉缩了点儿。”
乔奉天在手背上试了下水温,接着乐,”没听说还能往回长的。”
“岁月催人老,毕竟年纪大了。”郑斯琦合上眼皮,手搭上肚子笑道:“没辙。”说的自己像个如日将暮的白胡子老头儿。
乔奉天一边淋湿郑斯琦的头发,一边打量他的脸,所幸人闭着俩眼,也不至于显得逾矩无礼。确实长得端正,随便个五官单拎出来都挑不出毛病。尤是双眉精致对称,莫名显出一股的匠气。
当时店里开张装潢是乔奉天着手挑的灯具,没买白炽灯,装的是暖黄光的挂扣灯。亮度不高,胜在看着舒坦顺眼。此刻暖黄的灯光笼在郑斯琦的脸上,如同落了一层蜜蜡色的温煦阳光。
在阳光下合眼小憩。
“头皮痒么?”
乔奉天的五指揉进郑斯琦的发里,勾起手背,用指尖的软肉在他的头皮上轻轻摩挲。郑斯琦的发质粗密,指尖在揉抚的过程中,能感到明显的摩擦。
“不怎么痒,昨晚才洗的一遍。”捏了捏眉心。
乔奉天没说话,搓干净了手上的洗发沫子,手贴到郑斯琦的太阳穴两侧,拇指施力顺势针打着圈儿揉了揉。瞧见郑斯琦鼻梁上落了根碎头发,乔奉天擦了擦手,没多想,伸过去拈掉了。
郑斯琦一下子睁了眼。
“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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