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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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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久了?”
  郑斯琦手搭上乔奉天的左肩。乔奉天先往左侧回头,没人,愣了一下才转向右边,“也没有,刚到。”乔奉天换了一只手提化妆箱,抬头看他下巴上濡湿了一片,袖口也折高到肘关节之上,“这么热?”
  郑斯琦抬手,用手背拂开汗水,“帮着搬东西呢,人又多。”
  乔奉天听着觉得可乐,“你们老师还干这个呢?不应该都是学生会的干事包办么?”
  “哪能啊。”郑斯琦低头笑,拦他的肩,引他往礼堂方向走,“人文学生会本来就女多男少,姑娘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们一个办公室都给他们请去做苦劳力了。”
  “说明学生和你们关系好呗。”郑斯琦伸手帮他提箱子,乔奉天躲了躲没给,“我们那会儿上学,见了老师跟阎王似的躲,恨不得成天离他有八仗远。”
  “说明你们老师有威严,我们没有。”郑斯琦亲昵地摸他的下巴,乔奉天怕人看见连忙左闪右躲,“你说我下半年去争取评个副教授,明年再评个教授怎么样?”
  乔奉天愣了一下,用个网络词形容,不明觉厉。
  “可……可以啊,只要你想。”他不懂其中的流程规定,也不清楚评职称的难度几何,只是单纯觉得“教授”一出,就颇有经纶满腹,博古通今的意味。哪怕“教授”这个词儿,已经被人调侃玩坏儿很多年了,尊崇的意思的已经似是而非了。
  “那我如果评上了,你会不会更崇拜我一点儿?”
  乔奉天思考了一会儿,跟着一起笑,勉强似的轻点头,“会吧。”
  “会就会还会吧。”
  “会。”乔奉天没辙地重新说,怕他不信,佯装着笃定猛点头,“肯定会,特别会!”
  郑斯琦被他逗乐,顺着他的杆儿往上爬,“会更崇拜多少?”
  “这个难说……等你评上再说。”
  “那你不说我就没动力了啊。”
  “是你动机不纯好不好?”乔奉天故意取笑,“你不应该是为了你自己的理想和事业才奋斗终身的么?”
  “得,瞧你这根正苗红一心向党的。”
  阳光把两人的身影拉扯的亲密细长,浮在利大深的的柏油马路上,两侧树木高大,嬉声笑语,底色成了都成了淡淡的青黄。
  郑斯琦带乔奉天进的是利大大礼堂的侧门,穿过一道狭窄的回廊,就是西侧观众席。乔奉天站在门内,就着过道内荧光色的地灯抬头看向礼堂高出,忍不住说了句“腐败。”
  礼堂大,分外的大,比乔奉天去过的保利的巨幕影厅还要大上不少。观众席分了阶梯式的上下三层,挑高的穹顶天花当中嵌着一顶巨大的水晶灯,非垂挂式,而是无数小灯镶在顶内围成锦绣一团,再数盏一圈向外叠加,泛着光亮不刺眼的的淡黄的光。
  观众席正前方是宽阔的舞台,背后横一挂厚重的酒红色天鹅绒的帷幔,尤其干净,不落灰尘,没有一点儿久积不用的陈旧样子。幕布高处是一整排天排灯,照着底下一群挂胸牌的学生你来我往,蹬蹬蹬的来回蹿腾,几个调试话筒,几个调试灯光的。
  中间搬梯子的两个男生正挂着一条尼龙横幅,印着“天涯万里路,共襄人文情”,留一人站在观众席中央,举着扩音说着向左向右。
  “去后台化妆间找毛婉菁,你上次见过的那位。”郑斯琦趁乔奉天没注意,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接着停下来问他,“涂什么东西了?”
  乔奉天摸了摸腮角,“冒湿疹了,涂了一点宝宝霜。”
  “好香。”郑斯琦侧过去又吻了一下,“我去帮他们挂一下横幅,等等就去找你。”
  毛婉菁正忙得陀螺似的转,舞台这头没忙完,又来了一拨外汉班的学生找她签推荐信。乔奉天正琢磨着要怎么不尴尬地打声招呼说明来意呢,她倒挺自来熟,老远看见着乔奉天就招呼就挥手打着“来来来,这儿这儿这儿!”
  “毛老师。”乔奉天看他头顶上扎的丸子头已经炸成了一朵小雏菊。
  毛婉菁一面扯着他的胳膊往化妆间里走,一面问,“你多大?”
  “虚岁三十。”
  “我的乖?”毛婉菁眼一瞪,不敢置信地盯着乔奉天的细皮嫩脸儿瞧,“吃唐僧肉了?我比你大两岁长得跟你姨似的。你啊,甭叫我毛老师,就跟老郑一样,叫我毛毛也行,叫我毛毛姐也行。”
  毛毛,郑斯琦叫她毛毛。乔奉天没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
  “来姑娘们你们老男神替你们找的化妆师来了啊。”毛婉菁开门嚷嚷,比划着胳膊指指拐角的一个男生,“领舞先过来坐,先给他化,先把他小胡子给我刮了先。”
  屋里的其他姑娘闻声笑开,有几个常去乔奉天店里理发的姑娘认出了乔奉天,侧耳议论了两句,便拘谨笑了笑,摆手对着他温柔的打招呼。乔奉天虽认不全,但也冲他们点点头,把手里的化妆箱摆在了镜前的梳妆台上。
  领舞的男生尤其的羞涩,扭捏不愿意被强按在了转椅上,周遭女生围过来一圈看着他不怀好意地嬉笑出声,有几个干脆拿了手机出来对准了拍。毛婉菁倚在一旁咯咯直乐,抬手重扎了头发。
  “眉眉眉眉毛别修太娘……”
  “你放心。”乔奉天看他忍不住缩脖子耸肩,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忍不住笑,“你越紧张我越容易出错。”
  “卧槽卧槽。”男生刚一睁眼,看修眉刀片就亮晃晃地闪在眼前,猛又闭上了,“我一世英名卧槽;我在利大过了四年,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男生眉毛很浓,杂毛丛生,难得眉形硬气,有一对儿精致有棱角的眉峰。乔奉天用食指轻轻按上他的眉骨,拇指扶着他低垂的上眼皮,刀锋侧倚在眉尾处,大致找出了三庭五眼的位置。
  “你有光棍儿光四年修个眉怕什么,又不怕刮毁了你女朋友跟你分手。”毛婉菁在一旁歪着脖子看的破专注,忍不住打趣。
  “您看着,研究生那边开学了我立马就找。”男生眼皮一面上下乱颤一面说。
  “哎哟。”围着的女生和毛婉菁立马对视了一眼,笑道,“这话说的没品啊,什么叫研究生开学了你立马找,怎么?瞧不上咱们本科姑娘啊?”
  “你听他装大尾巴狼。”一个中发细眼的姑娘往他脚踝上踢了一脚,“掐不出二两肉的豆芽菜,栓根线儿都能当风筝放了,我们还看不上他呢。”
  男生闭着眼睛抬脚轻踢回去,“你看上的人还不敢看上你呢。”
  姑娘嘴一翘,“我看上谁了我。”
  “咱班主任啊谁,我去大学四年就属你问他问题问的勤,我去留堂作业是交纸质稿还是电子稿这种问题你都能屁颠屁颠上去问两遍,你当我们傻啊还是瞎啊。”
  男生话一出口,女生们顿时“哦豁”一声哄堂笑开,连毛婉菁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起哄着鼓了鼓掌。
  “怎么就你话多”女生也不尴尬,大大方方笑起来。
  “我讲实话啊,上次要不是咱班主任把闺女都带来了,你这会子毕业情书都递走了吧?得亏你没给,要不得给咱班主任吓死。哦哦哦,疼疼疼……”
  乔奉天往他眉峰上揉了揉。
  “哎你给就是了!”毛婉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蹿腾着女生趁机出马,“能成不能成是个回忆啊,都是成年人了又不犯法,万一你们老郑就给你感动了一颗老男人的心呢?”
  “那真惨,年纪轻轻就要当后妈了。”男生忍不住嘴欠插一句。
  “哎哟就你话多,话多的的人死的早你知不知道?”伸手拧他的腰。
  “哎痒痒痒痒,你掐腿别掐腰!”
  乔奉天不停手里的动作,静静听他们你来我往地嬉笑打闹,说些不过脑子也没什么所谓的瞎话,时不时跟着一起笑。他给男生上了一层轻薄的打底,又调了一层淡色的,遮了他下巴上的几颗暗红的痘印。
  年轻是好,痘痘都还在长,既能把这当资本,也能做由头。乔奉天抽开包里的一支人工纤维的斜角眉刷,掸了掸刷头,沾了点儿深灰色的眉峰去替他勾了眉头的轮廓。他自己也忍不住也想看郑斯琦收了学生的告白,究竟得是个什么反应。


第101章 
  乔奉天其实手是生的,太久没做过此类的工作,替几个姑娘描眼线的时候,擦了又画画了又抹,来来回回反复多次才勾出了大致的流畅形状。瞧把人眼角都蹭红了,乔奉天给人道歉,姑娘们都好说话,摆摆手,塞了乔奉天一兜的女生爱吃的坚果巧克力。
  郑斯琦中途来了一趟,把正替人粘假睫毛的乔奉天塞进了后台的茶水间,看着他洗干净了一手的眼线膏美目胶,给了他两只剥好的水晶粽,一个红豆馅儿,一个渍梅馅儿。乔奉天问他哪儿来的,郑斯琦一指门外——系主任放血,自己买来发的。
  “你们班姑娘化完个顶个儿的漂亮。”乔奉天咬了口渍梅的,表皮冰凉软糯,里头嵌着团搅碎的梅肉,貌似还掺几朵渍樱花,抿在嘴里有淡淡的酸咸,“人也都好。”
  “学习也都不赖,保研保走了十二个。”郑斯琦附和。
  乔奉天冲他比了个拇指。
  毕业汇演晚上六点半正式开始,开场前五分钟,大礼堂门口人头攒动站满了入场的学生。外校的也不少,三四十岁端着长枪短炮,一边小心端着手里的家伙事儿,一边跟着熙攘的人流往空阔的观众席中央走。
  郑斯琦把自己的工牌夹在乔奉天额衣领上,嘱咐乔奉天去坐前三列的教师席位。乔奉天嫌扎眼不乐意,郑斯琦没辙,带着他去寻了个犄角旮旯的座位,视线稍偏,好在靠前,舞台大致整体还算能看得清楚。
  郑斯琦正准备回后台,将将转身,乔奉天便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就我……我一个人啊?”
  乔奉天四下环顾,偌大的礼堂,连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面孔都是生的,一想自己算是外人,难免嫌自己格格不入,心里尴尬。
  “我等下上台,结束了就来找你。”郑斯琦捏了捏乔奉天的手,抬了抬他细溜溜的尖下巴颌,“等着我。”说罢蹲下没进阴影里,身形纳进众人的视野盲区,“亲一下。”
  乔奉天吸了口气,低头在他嘴上飞快地贴了一下,“好。”
  惊喜,乔奉天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刻意地不去想这个词儿。想象与想象之间,因为观念差异,总是隔着一层或浅或深的罅隙。郑斯琦的惊喜未必能真正达到令乔奉天不可置信的境地,乔奉天脑海里幻想的惊喜,郑斯琦也未必能做到不遗余力。
  两个人在一起,矛盾源起,往往就在于一方过于专注于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感受,而在愉悦度未到达心中量杯的满溢点后,恼羞成怒,以致忽略事件本身最原本纯粹的意图。得之我幸,不在心中无限地拔高期许的标点,收到多少,就珍藏多少,喜欢才够保鲜长久,下一次才值得期许。
  这是俩人之间的第一次,像是在众人之间耍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把戏。
  做足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却依然在男女主持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报幕之后,帷幕拉起,看着无舞台中央的郑斯琦时,心悸不已。
  少年式的白衬衣,浅蓝水洗的牛仔裤,吹得松散的黑发,摘了金属的框镜,竟换了一只深棕框;“啪”一声开关开合的动响透过扩音传递向巨大的观众席,两束天排灯的追光合拢,温融地罩在郑斯琦颀长的身影上。
  那样挺拔年轻的姿态,如同青山白云,风烟俱净,晴光万里,乔奉天几乎看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愣愣地在拐角位置坐直身子,听耳边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人文的观众席上,立刻像一抔凉水撒进了油锅,激起一阵沸腾的喧嚷。乔奉天看不少学生一面站起喊“男神”,一面朝舞台上吹起了流氓哨。
  其中某个姑娘一声“男神”喊得时机太过恰好,高亢激昂地猛响在了掌声的间隙之中,极突兀地在观众席上空回荡开来,于是立刻引起了一阵善意的哄堂欢笑。
  舞台上的郑斯琦像一棵气定神闲的高树,像三毛说过的那样——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他的身边,就像长途跋涉后归真返璞的最终去处。
  郑斯琦由左至右看过来,微笑着抬手,竖了根食指贴在了嘴边。
  观众席随后禁声,乔奉天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张三的歌,送给即将跋涉的你们。”他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和你。”
  是李寿全的老歌,承载了小人物的梦想,被无数人翻唱,民谣经典中的经典。前奏如同山间流水,由高至下地轻快流泻,泠泠七弦上;若感性一些说,乔奉天似乎能触见此间清凉的微风。
  追光下的郑斯琦扶上手边的立式话筒,轻轻开口,这首活泼而满怀希冀的曲调就缓缓被唱响,洋洋盈耳。背景的吉他独奏被刻意调的不大,郑斯琦的略沉而不拖沓的嗓音更为凸显,乔奉天仔细听,听得清他每一句词末,微扬上挑的悠扬尾音。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夏美衣裳,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看一看,这世界并非那么凄凉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地方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郑斯琦打着响指,神色温柔,面对着昏暗的观众席,竟也能始终对着乔奉天在的角落方向。与其说唱给众人,莫不如说这歌本身就是只能哼唱给一个人听的,绵言细语,意态美好的情歌。
  歌词真的写的太没有包袱了,不顾一切,无所畏惧,索然又坦荡。可无论怎么听,歌里都有拂旧的意味。拂去蒙尘的过去,把难梳理的凌乱过去一刀斩断,去自头规划明天的课题。两人一起,就能有所希冀,就能从头开始。
  乔奉天低了下头,听得自己心里像煮沸了一壶水。
  半阕唱完,响着间奏,观众席猛然又一阵欢呼沸腾;乔奉天抬头去看,看见郑斯琦正在吹着一只口琴,技巧娴熟,姿态沉静,澄明如水晶。
  他今晚把所有姑娘心中深深埋藏的,那样一个幻想中的学长形象滴水不漏的成功演绎,临了为老不尊的耍了一次帅,名副其实的芳心纵火犯,叫谁不心动。
  事实上在许久之前,乔奉天的心绪就因他而不再潇洒独立了。也因他,自己体味了关于喜爱这件事中,最悱恻的牵痛,最无端的自我质疑,同样最深刻的一往无前。他曾以为的,干涸到无法给予的情感再一次徐徐丰沛起来。
  从遥望到步步走近,从仰视到平视,再到最后,把他深深拓印在心里。回头看过程,其实短暂,只是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厚重,给了人漫长的错觉。
  乔奉天其实被感动的想哭,但觉得还忍得住。


第102章 
  又是在茶水间。乔奉天合上手机猫腰走离了观众席,推开绿色通道的门时,被舞台上的聚光灯闪了一下眼。郑斯琦正环臂倚在洗手池边,见乔奉天远远走来,那笑模样儿既像洋洋自得,又像志在必得。
  乔奉天手插进裤兜里,难得戏谑地挑高眉,“你打算去哪儿流浪啊?”
  郑斯琦的牛仔裤,居然像个习惯耍帅的小男生似的,往上翻折看似不经意,其实花了心思的两道。他平常的衬衫也总要工整地扣到顶端,今晚“不规矩”地敞了两颗,裸着清晰可辩的喉结。
  “知道去哪儿的流浪,那还叫流浪么?”
  乔奉天皱鼻子点点头表示赞同,过会儿笑起来又问,“你这个年纪谈流浪,是不是有点儿太没责任感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郑斯琦话里一副“爱谁谁”。
  “那你跟谁啊?”
  “谁现在搭腔我跟谁。”郑斯琦把手朝他一伸,“跟我走吧,咱明儿就订两张飞机票环游世界去,怎么样?”
  乔奉天看他眼底的那层不明显的期许与专注,在心里珍而重之地说了“好”;紧接着便往他手掌上“吧唧”一拍,打了个脆响,“醒醒吧郑老师,明儿还得给你车子加油呢。”
  “那你觉得好听么?”郑斯琦把人扯进茶水间的小隔间,半合的铝门遮住了二人的身影,阻拦了门外催场与预备上台的,来往不休的学生老师的视线。
  乔奉天被他握着双手,上下点头,“好听。”
  “你觉得我今天帅么?”
  “特别帅。”乔奉天怕他尤嫌不够,满脸真诚地紧接着补充,“帅哭了,帅到飞起。”
  “哎行行,说的越多越显假。”郑斯琦低头,“那你喜欢么?”
  乔奉天笑了一下,思考了片刻便张了张嘴,一个字儿没说又转开头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喜欢问些让人难以……难以启齿的问题?”
  “我问你喜不喜欢歌,又没问你喜不喜欢我,很难回答么?”
  “歌喜欢。”
  “那人呢?”
  “……”
  也喜欢。
  如果理想与生活相去甚远,又暂且被桎梏只无法摆脱,那么就把他姑且寄托在歌声,或是闲余时的梦里吧。
  毕业汇演快结束的时候,和乔奉天一起返回场内的郑斯琦被毕业生们重新拽上了舞台,被迫和他们一群毛没长齐,就得扬帆起航,别于江湖的孩子们一起大合唱了一首《我的天空》,喜悦纷陈,且群魔乱舞。无线话筒挨个儿传递过去,一人一句,调儿一路跑歪去了二姨奶奶家,也就个别男女踩准了节奏,却很快被台上台下交相呼应的喧嚷欢腾盖的严严实实。
  末尾,在台上一齐放了二十多只彩花筒,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噼啪”声响与利大校歌,飞扬向高处的花筒立刻散落成漫天五彩的斑斓纸带,徐徐落下。乔奉天站在舞台下立着鼓掌的人群当中,见不少毕业生围成一团,正排队等着和郑斯琦拥抱。
  郑斯琦拥抱女生的姿势很绅士,不搭肩也不拦腰,而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则像长辈似的揉一揉对方的后脑勺。他个子太高,乔奉天见“深有体会”地见姑娘们都垫着脚,郑斯琦便始终弓着腰,在每个人耳边都说了句什么话。
  是说“莫向光阴憜寸功”,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乔奉天听不清,他只能看清有的姑娘听完就咧嘴乐呵呵地笑了,有的就干脆嘴巴一撇捂着鼻子哭了。郑斯琦此时就会分外温柔地替她们摘掉头上落着的几朵纸花,再揉一揉发顶。
  乔奉天被触到了心底的柔软深处,捏了下鼻尖,皱了皱眉。他把兜里的手机套出来,对准了舞台上的郑斯琦。透过屏幕去看此刻,莫名其妙翻涌的情绪似乎能得到好的收敛。
  郑斯琦几乎是心有灵犀般的捕捉到了乔奉天的镜头,冲着台下一处大致的反向,比V,闭左眼,伸舌头。就那么短短一瞬,分外的立体生动。
  乔奉天在底下“噗嗤”一声破了功,连忙伸手快速点了快门抓拍,成片一出,盯着手机屏看了五分钟且兀自在人堆里笑个不停——拿来做屏保挺好,郑老先生千年一遇的黑历史。
  萌的不行。
  等陪着一帮学生收拾完场地后,夜色已经浓了;月亮星疏,利大有意戳人泪点,惹人不舍,正在广播里循环播着一曲李叔同的《送别》。乔奉天提着化妆箱等在门口,看淡黄的高大路灯竖在路旁两排,把陆续走过的学生的影子拉的狭长,依次传递向前。
  郑斯琦带着毛婉菁和几个学生从侧门出来的时候,眼镜已经换回了自己的——乔奉天看他在茶水间一副对不了焦,还非得把眼镜挂在鼻尖上,才能佯装深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那根本就是副平光镜,装逼倒是好使。
  “腰是废了。”毛婉菁把脖子上的挂牌摘下,绕了两圈扔进包里,“难得我老公今儿不加班儿,造娃是没戏了。”
  几个学生在背后听了偷摸着嘻嘻直笑。
  “哎哟。”郑斯琦特嫌弃的皱眉,笑道,“您这生冷不忌的,说好听点儿你这叫思想外放,说难听点儿叫女流氓。”
  “你比好哪儿去是吧?”毛婉菁鄙夷地冲他直咂嘴,“就你们班学生还一个个儿把你当男神供着呢,当你多高风亮节呢,我还不知道你?不也老流氓一个?”
  “我不比你段数高点儿?”郑斯琦按了按乔奉天的肩。
  “你那叫比我会装逼点儿。”毛婉菁拿把手里的听课手册卷成一筒,往郑斯琦背上轻轻一拍,“装的人五人六的,哎!小乔弟弟,你甭按他现在这副模样,我跟你说他又抽烟又懒又不会做饭,那五好形象假的!甭信!”
  乔奉天看了一眼毛婉菁,又和郑斯琦对视了一眼,笑起来点头,“这我差不多知道。”
  乔奉天挺像说的更傲娇些,或是更有优越感些,或许可以挑着点儿眼梢,抬着下巴——我当然知道,比你知道。独占欲往往是消不去的,只能按捺住,佯装着坦然无所谓的样子。然而如果可以,又有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仅在自己面前是唯一的特殊呢。
  无解,要体谅。
  和学生在南区宿舍道了别,三人一行往停车场走。郑斯琦问毛婉菁怎么回,要不要开车送,毛婉菁摆手拒绝,说老公来接。正下电梯进了C区,就看里头一辆私家车亮了近光灯,按了下喇叭。
  毛婉菁抬了下挎包,冲驾驶室里的人挥了挥手,“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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