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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情史-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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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是一句,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母子二人面面相对,良久皆默然无语。
半晌,薛氏轻哼道,“你也真是狂得没边了,我拿你没有办法。那笔钱,我会叫你舅舅拿出来助捐军饷,我的这一笔,也会拿出一半来。这样,你总可以放手了吧?”
裴谨挑了挑眉,“母亲高风亮节,儿子替众袍泽、众将士道一声感谢。”言罢便即起身,“母亲若没别的吩咐,儿子先走一步了。”
“你又要去找那个姓仝的?”薛氏语气冷峭,“我始终觉得,他不会是你最后一个,有心劝你别这么痴迷。今天我是旁敲侧击了几句,那人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我瞧得出来,他对你远没有你对他那么上心。你也算见识了不少,这些人不过玩意而已,千万别认真,别把自己给折进去。”
裴谨闻言,回眸一笑,眉宇间现出一股睥睨之态,却又笑得有几分玩世不恭,“既是玩物,自然要趁新鲜才玩得开心。儿子去了,母亲早些休息吧。”
转身迈开长腿,径直扬长而去。
可等到上了车,他却似乎并没想好该往何处去,只觉得两肩隐隐传来酸胀之感,似乎怎么坐都觉得不大舒服。
第70章
仝则这日收工早;琢磨着裴谨家去了;想必也不会再来找他,干脆洗了澡踏实上床睡觉。
才熄灯钻进被窝,一阵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缩起了身子,接着便不由自主怀念起裴谨坚实的臂弯;和胸前炙热的温度。
从前没试过也就罢了;体验之后确实有点让人放不下。就像感受过高订的矜贵贴合,再试穿寻常大路货,那身心当然没发得到满足了。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枕畔今夜注定是要落空。
他开始强迫自己数羊催眠,听着外面风声呼啸,突然地,窗子那头似乎发出几声不大寻常的响动。
月光铺陈在地下,投下一道摇曳的黑影。心里陡然一惊;他摸出枕边的枪,唰地一下上了膛。
又是一声轻响,仿佛是有人在敲玻璃。
他披衣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深吸两口气;旋即猛地一下拉开窗帘,枪口瞬时对准外面的黑影。
月光落在窗外人的脸上,仝则愣住了,只见那人一只手搭在窗棂子上,一只手撑住窗台,眼仁漆黑发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却是………他睡前想着念着的那个家伙,裴谨!
绷紧的弦顿时一松,合着是人吓人啊,这家伙怎么总喜欢搞这一套!而且什么时候又添了翻人家窗户的臭毛病?
这算是某种情趣么?那还真是……挺与众不同的……
仝则没好气的打开窗,裴谨单手撑着窗沿子,倏地一跃跳入,无声无息地落了地。
随他一并进来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气。
四目相对,月光如水。好像也无须任何言语,几乎在刹那间,花火溅了一下,便涌起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这是二楼,”仝则忍着小腹间奔腾不息的乱流,蹩脚的转换起话题,“有门不走跳窗户,学小贼么?掉下去怎么办,我不给你开窗户怎么办?外头多冷,连个披风都不穿,你要检验我够不够警觉,能不能换个不吓人的招数……”
他难得这么啰嗦,可话没说完,裴谨已往前迈了两步。
高大的身形笼罩下来,仝则发觉自己在他面前还是显得清瘦,至少肩膀没有他的宽,两厢对比,就好像是calvinklein的硬照模特,和的清逸少年之间的差距。
这得算是原身的问题,他不服气的想,这个锅他坚决不能背,接下来一定要再好好强身健体才行。
脑子里信马由缰,然而裴谨并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逼过来,逼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墙边。
避无可避了,仝则不解,抬眼凝视他,只觉得他脸上的神气说不出的奇怪,目光深邃中似乎又融进了近乎于悍然的执拗。
“你怎么了?“仝则皱眉,试图去握他的手。
裴谨依旧不说话,身体贴近,单手撑在墙上,封死了他的去路,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凝视片刻,随即精准且毫无保留地堵住了他的双唇。
凌厉迅猛攻势,丝毫不给人喘息,一臂紧锁,一臂紧拥,周围铺天盖地的,落满了他的气息。
仝则被亲的有点发懵,缓过神来睁开眼,尽力去捕捉裴谨的表情——那眼波够潋滟,也够动情,但仍然闪烁着偏执的狂躁,舌尖每一记进攻都像是狠命的侵占,裹挟着不容质疑的强横,暴虐而冲动。
不多时,仝则便被吻得晕头转向,只好胡乱而被动的回应。
裴谨粗重的喘息在耳边萦绕,温热的呼气直喷在脸上,那双手太粗重有力,每每划过他腰间,触感既冰冷又刺激,他禁不住浑身绷紧,剧烈一颤。
在头晕目眩中睁开眼,面前的人如同一只强悍的野兽,尖利的獠牙上还沾着艳红的血滴,两道精致的长眉聚拢着,凝结出凶狠的美丽。
舌尖上膛全都酥软发麻,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边缘,裴谨终于停了下来,握在他腰上的手也自然垂落。
只余下带着压抑的粗重喘息,良久过去,眼中的狂野褪去,似乎又渐渐恢复了温柔冷静的模样。
仝则也在大口喘息,尽量忽略嘴唇肿胀的疼感,哑声问,“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裴谨露出一抹恍惚的笑,仿佛魂魄依稀还沉浸在刚才的躁动里。直到眸中赤色悉数消弭,他才缓缓摇了摇头。
“吓着你了么?”他轻抚仝则的脸,这一回手指的力道拿捏得柔缓而缠绵。
那倒不至于,说实话甚至还有点刺激,可仝则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更不想让某人志得意满,于是也摇了摇头。
“怎么突然来了,我以为你今天回家去了。”
裴谨抬眸,执着地看着他,“看到我,你高兴么?”
仝则默默吸口气,目光中多了一层审视意味。
——裴谨该不会是在担忧什么吧?因为薛氏的话,因为那些挑拨离间的言语?
这么想着,他不免惊讶起来,要说他们之间,千头万绪理不清的那个人,无论如何应该是他才对,怎么会轮到裴谨?
除非,他是在担心自己多想,担心自己因此和他生分。
有些出乎意料,却也让人心生一丝窃喜,仝则按下浮动的情绪,解释给自己听,大概是裴谨此刻正对他比较有热情和兴趣吧。
所以才会做出深夜躲在窗边偷窥,跳窗私会,狂热急躁的将他按到墙上一通乱啃……种种冲动反常之举。
仝则承认,以上这些都让他觉得很有兴味,原本偷情的乐趣就多过于正大光明嘛。而裴谨绝大多数时候都会给他充足的力量感,虽然危险却又让人觉得安全,在那些强健的肌肉包裹下,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得到满足和安慰。
是以偶尔犯险更令人欲罢不能,况且他也一直认为,男人和男人之间,本就该如此直接凶猛,不留余地。
在彼此沉默的间歇,裴谨已放开了勒紧他腰身的手臂,也放开阻挡他去路的撑在墙上的手臂,难以察觉地低了下眉,向后撤了一步。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裴谨恼恨又黯然地想,下意识抿了抿唇,附着在上面的味道让他泛起留恋,继而变成不可自拔的沦陷。
母亲说的没错,他是把自己搭进来了,不过听到一句话,就耐不住性子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甚至不走正门,把自己吊在窗台上,暗中窥视他的小裁缝。
他的确急不可待的想知道,没有自己的夜晚,仝则会做些什么,会想些什么,是否也和他一样,怀着紧张忐忑,在灯下不安地发呆。
然而并没有,他的小裁缝只是平静的熄灯安睡。
没有因白天的挑拨产生情绪波动,没有因他的狂躁领悟出丝毫异常。是根本不在乎吗?还是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露水情人,一个匆匆过客,一个人生路上陪伴他一段时间的人?
在裴谨纵横驰骋的二十年岁月间,几乎还没遇上过比仝则更冷静的人,自诩足够冷静的人遇到了更为冷静的,甚至更为冷酷冷漠的,简直堪称棋逢对手。只可惜世事难料,最终躁郁难安的那个,居然会是他自己。
败走麦城,或许这一次他是真的输了。最初想要征服人心的那句自我安慰,现在看来如同无人喝彩的尴尬笑话,事实证明,被征服的那个人分明是他!
裴谨揉着眉心,不觉叹口气,“抱歉吓着你了,突然想来看看,又不想吵醒别人。睡吧,我今天很累,不想走了。”
说着干脆利索的脱去外衣,身上清爽甘洌的气息溢出来,混杂着刚刚出过汗的潮热,室内很快就溢满了属于他的,特有的男人味道。
直到双双躺下来,谁都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仝则心里也纳闷,方才那般举动到底算什么?
照着那攻势下去,不是该顺理成章该做点什么,为什么在渐入港的时候倏然停摆,看来身边的人心里一定有事。
他扭头看一眼,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
“太太今天来找过我。”他试探的,先说出这一句。
裴谨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随即面色沉下去,平生第一次,因为莫可名状的焦躁而阖上了双眼。
黑暗层层笼罩下来,仝则平日里时灵时不灵的直觉在此时被放大,感觉得出身边人心情沉郁,他一向又最有眼色,当即便自以为是的明白了,裴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他收声静默,恍惚间悟出一个真相,有些人总说希望他能坦诚沟通,开诚布公,可实际上,那人自己却是半点都做不到。
一如既往,裴谨还是选择有话绝不明说。那种十八猜的戏码,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玩不腻,而是因为他业已习惯,说到底他是只会遵从这一个游戏规则。
就好比让他这样的人情绪崩溃,即便再无助再绝望,也是万万不可想象的,失控这种事,于裴谨而言,实在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仝则无奈地笑了,转过头,想要对着闭目假寐的人开口说两句,可是张了张嘴,却发觉实在无话可说。
——你的过去,我不在乎,你的将来,没人敢开口许诺,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我问来又有何意义?
情在浓时,什么样的山盟海誓都不出奇。那些打得头破血流,分手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怨偶,当年看对眼时,哪个没在花前月下承诺一生不离不弃?
有些问题和有些诺言一样,只具有时效性,而一出口却能让人登时落了下成,格调尽失,徒惹尴尬。
仝则牵唇,再度无奈地笑了下,裴谨的问题他看得清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突破自我实在太难了,一个人如果已习惯收敛情绪,藏好真心,再要让他释放,其困难程度便不亚于重塑三观了。
那就算了吧……他沉下心,调整呼吸,慢慢地闭上了眼。
恰在此时,裴谨于黑暗中,又睁开了眼。
目光偏转过去,既是等待又怀有期待,然而他等来的,只是身边人渐渐清浅入眠的呼吸。
这人究竟是没心没肺,还是缺少真情真意?如果连吃醋都不会,难道不是有些病态?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有爱。
亮闪闪的眸光暗了下去,和寂寂无声的主人一样,沉浸在黑暗中,和暗夜彻底融为一体。
半夜被惊魂,心里又藏着事,仝则翌日倒比往常醒得都早,可惜裴谨还是先行一步。
除了枕边留有的一点余温,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证明,昨夜发生的不是一场梦。
天明了,一夜北风,窗外已是霜霰露重。
上午的时光倏忽而过,再没有不速之客登门。薛氏的出现好像只是一个意外,裴谨的反常则更是意外。至于李明修忙完裴让的丧事,前来散心闲聊,不知道能否算作是另一个意外。
老爷子看上去瘦了一圈,可见操办白事耗人心神,可更耗神的似乎是他要说的事。
“军机一大早就发了三道调令,分别给东海水师、北海水师和兵部,要做战前动员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李明修眼神晦暗,“又要开战了,这才消停一年,在家也不过才一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战事啊,多早晚才能彻底平息呢。”
他是感慨万千,仝则听得心下猛地一紧。
莫非昨夜裴谨是来告别的?他要去前线,不知多久才会回来,他的母亲又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骄傲且心思敏锐的人,一定是怕自己会多想,所以才来表达慰藉。只是用的方式略显晦涩,一时令人迷惑不解。
转念再思量,倒是很符合那人的风格。裴谨不会示弱,不会多言,更不会轻易向人袒露心迹。
“三爷什么时候出发?”仝则收回思绪问。
“还没定呢,不过是先做战前动员。幕府那边纠结了好几国的援军,号称是联合军。朝鲜的李氏难以抵挡啊,昨天夜里就向大燕发了求救函。”
李明修顿了下,复道,“三爷的意思,这场仗不必深入朝鲜去打,兵部已下令封锁海域,只和小鬼子在海上碰面就是。”
仝则默然颔首,大燕目前最厉害的当属水师,自然要选择优势兵力上对决。
“我估计再有十天半月,三爷就要动身了。你……”李明修说着,看了他一眼,“虽然不会有事,也总难免担心呐,人老了,连胆子也变小了。其实无碍,我就是这些日子新添了个絮叨的毛病。来你这儿坐坐,也不必有避讳,在家里,还真没个人愿意听我唠这些。”
老爷子垂头一笑,慢慢吹着茶碗,长长一叹。
“见了三爷,有空还是叫他回趟家,孝哥儿新学了一套功夫,正惦记着演练给他看呢。“李明修道,微微一笑,又问,“你就不打算跟着他一起去么?”
仝则之前想过这问题,现在再想,心里愈发有种渴求。不仅仅是为见证雪耻之类的缘由,更多的确是想陪伴那个人。经过昨夜的欲说还休,彼此间似乎还有些抉择悬而未决,有些心结尚待解开。
而他从来都不是坐在这里,等对方前来宠幸的人,当然,也不会坐在这里,任由对方冷落抛弃自己。
何况裴谨虽强悍,他还是从那些反常的举动里,察觉出一抹孤独,沉重、沉静,充满了悲怆。
回味一道,他已生出了满腔悔恨,悔恨昨夜的回应不够热烈,悔恨每次都不够投入,更悔恨自己总习惯要有所保留。
李明修只管絮絮叨叨,却到底没能得到他的肯定答复,索性喝光了他一瓶清酒存货,晃晃悠悠出门上车去了。
仝则送他到门口,目送车子走远,耳畔还只萦绕着老头的嘘唏,许久方转身往回走,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人影在晃动。
一闪而过!再回眸看过去,又什么都瞧不见了,他警觉起来,站在门里张望一刻,终是没能发觉什么异常。
看来是该加强警备了,可也拦不住会半夜爬窗的那个人。他想起来,心头一阵好笑,又莫名有些酸楚。
知道裴谨忙,他暂时不便去打扰。捱到晚上九点多收工,院子里突然传来叫门声。
半晌吴峰来回话,“是个陌生男人,说找裴府的李明修李爷。”
下午那种被人在暗处偷窥的感觉涌上来,莫非是有人看见了李明修,特地专为找他来的?
“我去看看。游恒呢?”他往外走,顺势摸了一把别在腰上的枪。
“去问过那人了,盘问了老半天,确认认识李爷的,游大哥才说没什么异常,叫我跟您说一声。”
说话间到了楼下,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最多二十岁上下,瘦得颇有些仙风道骨,身上衣衫很旧,脸上气色也不好,但眉眼生得可谓相当漂亮。
“既是找李爷,怎么不去侯府找他?”仝则端祥片刻问道。
那人站起身,嚅嗫了一下,讨好的笑了笑,“我是……是想找裴三爷的,我是……是三爷的一个故交。”
仝则微微怔了怔,随后一下子便明白了。
那人说完,也上下打量起他来。
于是两下里皆心知肚明,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71章
仝则皱了皱眉,“请问怎么称呼?”
那人略略拱手,“小姓江;草字世藩。您就是佟老板吧;大名鼎鼎的;我才到京都没多久,就听说了您的名号,能在这条街上开起这么大一间铺面;真是了不起啊。”
讨好意味甚浓,说话间一双眼睛还滴溜溜飞转;倒是挺妩媚;可也透出三分不知所谓的轻浮。
裴谨当日,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位?仝则心里直觉匪夷所思。
“江先生到底是寻李爷;还是寻裴三爷?”
江世藩讪讪笑道;“其实……是寻李爷;只不过这会儿天晚了,不便去侯府打搅。我知道您和李爷是朋友;所以冒昧前来,不知可否……容我在此借住一晚。”
“你说才到京都不久;为何不去投店?”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了。”江世藩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笑道,“本是来此地访友,结果不小心遇上了扒手,随身带的那点盘缠都被扒光了。这不,到现在还没吃上饭。若非如此,也不敢贸然登门打扰,佟老板可否看在……”
“我知道了。”仝则扬手截断他谄媚的笑,吩咐吴峰准备点饭菜来。
“我给你些盘缠,去外头找间干净客栈歇一晚,明早记得去报官。京都治安向来不错,你既是三爷故交,府衙的大人们想必会全力破案,尽快替你找回损失。”
语带一点讽刺,说完转身就走。
“佟老板,”江世藩扬声叫道,“请留步,我还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见仝则不过略顿住步子,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他语气有些发急道,“是关于三爷的,不知道佟老板有没有兴趣听?”
无事不登门,仝则回眸,突然也有点好奇,此人到底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接下来,他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眼睁睁目睹江世藩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干光了一桌子饭菜,其人脸上总算有了点能看的血色,而瞧那幅吃相,显见也是落魄到一定程度了。
“明人不说暗话,你怎么混到这份上的?”仝则问,“据我所知,三爷一向不会亏待手底下人。”
江世藩斜靠在椅子上,慢悠悠打了个饱嗝,“佟老板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相瞒了。不过在说我的故事之前,能否请您给我点……您也瞧见了,我身无分文。只要拿了钱,我明天一早立马就走。”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的故事一定有兴趣?”啪地一响,仝则已拍了二十两在桌上,“拿了钱,即刻就走吧。”
江世藩眸光一亮,忙不迭先把银子揣了起来,又连连称谢,可就在这句话过后,他忽然开始哈欠连天,一个接一个,好半晌都停不下来。人也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慢慢开始往椅子下头出溜,鼻涕眼泪一起涌出,须臾已淌得满脸都是。
“佟老板,还得麻烦您,麻烦您再帮……再帮兄弟一把……”
他蓦地伸手过来,像是要抓仝则的衣襟,可眼神却根本聚不住焦。
仝则眉头拧紧,霍然起身,“你有烟瘾?”
江世藩已然涕泪横流,张口结舌道,“是是,我顶不住了,实在顶不住了,这才不得已……求求你,求求你给我口烟抽,救救我,救救我……”
仝则此刻有心把他丢出去,干脆拽起他的衣领,把人直往屋外拖。
“救救我,求你了,”江世藩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死死抱住仝则小腿不放,“咱们做个交换,我,我知道三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什么都知道。你看看我,看看,你总不想,将来落得和我一个下场吧?”
关键时刻,这话还是起了一点微妙的作用,仝则将人甩在地下,叫来吴峰,吩咐他去外头鸦片馆弄点烟膏子和家伙式回来。
等到烟枪点上,江世藩深深吸了一大口,在烟雾中眯起双眸,表情如醉如痴。
“好人呐,就冲你肯搭救,我也得和好好和你说说三爷的事儿……”
仝则不想听废话,反客为主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么?是燕京学堂的学生,主攻船政,就是造舰船。家里也是世代书香,祖上还曾享过爵禄呢。”
“怎么认识他的?”
江世藩一笑,心照不宣的也用“他”这个字指代起裴谨,“你应该知道,燕京学堂是他资助的。学成原本该去兵工厂,可在那之前我设计了一艘战舰,刚好被他看中了。他亲自见了我,看我的设计图样,一边还带我去前线,听一线将士们讲述需求,后来就让我留在学堂,一面设计,一面辅助先生教学。”
仝则不大相信,“你才多大?能有这番成就?”
“我?我今年二十六了,说起来,当年可是有名的神童,”江世藩脸上泛起自得的笑,沉浸在昔日荣耀里,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十四岁啊,我就考进了燕京学堂。不过也难怪你看不出,我这人生得脸嫩,要不为这个,他又怎生瞧得上我。”
仝则轻笑了一声,“那么好好的体面日子不过,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他。”江世藩咂吧一口烟,摇头叹道,“那时候,他说可以照顾我,给我资金,也给我出洋机会,还给了我地契房产,带我进京都的贵族圈。我是大开眼界啊。无限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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