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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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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世事总很无奈,于是总是相害。
一个独步天下,一个如莲如蛇。
相助相抗中,搅碎山河,又将其缝缝补补成新裳。
双鹭符,两个朝代交替的唯一证物,让他们纠缠了一生。他为他折了真心,他能否因此而为他弃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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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煜、李容若 ┃ 配角:小镜子、白子君、可陵、宫之善、萧澈 ┃ 其它:
第1章 琴师
丝竹华灯共舞起,繁华如此,位高至极,人生何憾?烟花乍起,刹那风华绝代,能照亮古往今来宇宙洪荒。璀璨如此,于他而言只似他,却无他。
台下众臣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奋,纷纷举杯相邀,觥筹交错间,已有几分醉态。台上的帝王,抬首仰望,久久,无言。
初春的红墙内,竟然趁着此番大好夜色飘起了柳絮雪,淡淡地,轻轻地,一如那如莲如蛇的人。淡淡地,轻轻地,来了,走了,可曾留恋过与他相见相知相绝相伴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一意孤行只为一念——与他相携指点江山坐看天下。而如今,天地浩然,却龃龉独行。
失了你,我萧煜,何能为煜!失了你,这天下,何谈天下!
帝王从至高无上人间富贵的龙椅上站起,登楼,负手,翘望。絮絮飞雪,盛世烟花,一冷一热,一清一浓,他的身边,少了那个清冽男子。一切,便苍白了无颜色。
曾言华发与共,奈何烟花易冷。纵使你腐烂剩魂,我自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帝王垂眼,神情悲怆。一丝晚风夹着飞雪搀扶起几缕发,盈盈中,自有眷恋回响。
“嘣”,烟花又绽放数朵,幽光交错中,他终是禁不住颤抖了嘴唇。
“容若啊,我把这天下还给你。”他哽咽了一下,紧紧抿了抿唇,睁开眼眸,望着这无限江山。眸中载了满满一舟清涟,无声中便溢出来了。“容若啊,你把你······还给萧煜吧。”
楼下原本把酒言欢的大臣,不知是醉了,还是碎了。望着他们的帝王,默然,哀然。
身后的小镜子悄然而至,凄凄叫唤了一声:“陛下······远方鸿雁······”
“安公子大驾,老身有失远迎。”
萧煜折扇一开,背对半偏斜阳,风流一笑,错身自顾踏进门去。边走便对身后的老鸨说道:“听闻新月坊来了一位技压天下的琴师,不知真假?”
老鸨堆笑,满脸禁不住自豪,道:“安公子真是消息灵通,这琴师昨日方来,今日首秀,的确是技惊天下之人,安公子有耳福了。”
萧煜停了停步子,环顾新月坊,只见莺莺燕燕袅袅娜娜,宾客逍遥。问道:“可有人定下了?”
老鸨心一惊,虽不知这贵客打哪儿来,只知初次来时听其朋友称呼其为安公子,然身上时不时逸出的威慑清冷之气却犹如天成,这着实令老鸨不敢怠慢。于是支吾了半天,方道:“尚无。”
萧煜邪肆一笑,随口便道:“小镜子。”
小镜子耳聪目明,自是明了主子之意,便笑着从衣裳里取出钱袋子来,毫不可惜地抽出了两张银票,递给老鸨。
老鸨欣喜一笑,本欲接过手去,却忽而敛了笑容,扭捏起来。
小镜子瞧她模样,以为贪心不足嫌少了,便又抽出三张银票来。
老鸨望着整整五张银票,眼中精光直冒。这可是整整五千两啊,怪不得这安公子贵气,花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可怜普通风月女子,卖笑卖身却只能图个温饱安逸。但新月坊又并非寻常烟花之地,既有寻求生存者,又有卖艺求名者,更有五湖四海求贤慕名而来之人。假若只是寻常烟柳,那琴师又怎会来此?假若只是寻常烟柳,又如何能迷住这不知底细的安公子?
她虽为新月坊的老鸨,她却对这新月坊不甚了解,只道是自己亦是为人做工罢了。
老鸨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盯着似乎泛着圣光的银票,为难着吞吞吐吐。“老身······但这琴师来此时要求众人共赏,不独厚于一人。怕是,老身无能了。”
萧煜冷哼一声,停住了摇扇。“他来此既是求名求利,岂有不听新月坊差遣之理?这琴师,交给你了。”
老鸨趁着他未抬步,赶忙说道:“安公子可饶了老身吧,当初是老身在城外听闻他的琴音方万般请求他来此,好不容易请来了,却亦只演奏三天共三首曲子。若是老身去与他说,这,这不是让老身将他请走吗?那老身,如何对其他客人交代?”
萧煜闻言,眸中亮光闪起。复又轻轻摇起折扇,自顾走到最边角那桌,安然落座。
技惊天下的琴师,除却伯牙,再不曾闻过任何一人名姓。如今来一个风传的高超琴师,怕不是新月坊为赚噱头?可世上多有自以为看破红尘避世隐逸者,保不准这琴师正是此群人中一员。
好一个避世隐逸清高倔傲的琴师,今晚我萧煜尚且来听听是否真是冠绝于世。若不是,那该庆幸我没浪费那五千两买了一晚徒有虚表。
“公子,此处暗淡无光,视野受阻,为何坐于此处?”小镜子从衣裳里拿出一小包白布裹,包里又包了层层叠了几层,原是包着几条洁白手帕。明明是富贵之人,手帕上却空无一物。小镜子拿出一条手帕来,擦拭了一遍杯盏,再替他斟上茶水。
萧煜闻言,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附上一句“本公子是来听琴的”,便悠悠望着楼里对面那方的舞台。
四海升平,却有人求贤若渴。若不是通观全局目光透彻之人,又怎会捕捉到深深藏匿于太平盛世之后的危机四伏?乱世,出英雄;盛世,出枭雄。“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春风试暖昭阳殿,明月还过鳷鹊楼。”此是后话。
人群闹腾声乍起,又迅速消退下去。
只见一人身材颀长,一袭白衣,头戴覆白纱笠帽,修长峻手环抱伏羲七弦琴,潇潇洒洒衣带生风拾级而上。
琴师上台,不曾鞠躬便清清冷冷将琴摆好,端坐,不言不动,似是在等待什么,却不见焦急,唯有安然。
瞧这身姿质气,白纱后的面容便格外引人遐想。台下众多目光,犹如要凝聚成刀,妄图将那偶被窗风微拂荡漾的白纱割碎,好露出那一张令人好奇的面容。
萧煜眼眸微眯,从琴师出场到安坐,虽不曾看得多真切,他却顿时对那人心生异感。想他何人未曾见过,能引得他亦想一睹他面容的人,至今为止,唯此琴师。他理了理心绪,嗤笑一声,收回目光,举杯摇扇。
若是贤才,便收归帐下。
老鸨欣喜不已,几近是奔跳着上得台去。对着宾客们笑道:“天上绝妙曲,人间几回闻?老身有幸偶闻仙曲,便恳请此位高绝琴师来新月坊。老身保证物超所值,接下来请各位宾客赏脸,不,洗耳恭听。”说完,不忘嘻嘻一笑,袅娜着下台去了。
琴音淙淙,似流水,似飞絮,又似如歌烈火。偶有几声万马奔腾之声,若是不仔细去听,若是听得又不到境界,这万马之音便只被当作是流水击石之声,寻常而已。珠玉零落的清脆透彻,沉雷闷响的乾坤壮阔,交加复沓。或清新灵动,或凄怆壮烈,听得众人皆醉在那矛盾又融炼的意境之中了。
众人皆醉,低头闭眼沉浸。唯有角落一人,透过重重昏暗,又越过那层白纱,把目光直指白纱后隐隐约约的面容。曲不醉人,人自醉。此等妖孽,活该避世。更何况萧煜听出了那琴音中不安分的奔腾之声,更是心下暗下决定——此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唯有杀之。
历史上多有避世者,不过是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如今面前的琴师,到底如何,却又是不可知的。萧煜此为,确是聪明做法。
成大事者,何能妇人之仁守着那小仁小义?千军万马,死生之地,能仁则仁,若是不能,诡道变之亦无不可。
他萧煜,世人只知向来风流。
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
曲终,人未散。
当小镜子从沉醉中转醒过来,蓦然发觉主子不见了。他焦急环顾,无奈他小小身躯上的双眼却被站起鼓掌的众人挡得满满。
此时,容貌心性皆如十四五的小镜子又恼恨起自己的身高来,他虽已将近十九,却比自家主子低了两个多头。若是与一般十九男子相比,亦要低出一个多头。人群中,他若是看不到主子,那是极其正常的事儿。一阵焦急过后,他幽幽叹了口气,心想自家主子武艺高强,怕是他人要遭殃方是。于是,竟然淡定地站在原处等待萧煜回来。
等了一会儿,闻得众人一阵惊呼,只见众人齐刷刷往台上看去。小镜子嘴角扬起了笑,兴冲冲便往舞台方向挤去。小镜子了解自家主子,随性惯了,有时天不怕地不怕总要整个大篓子给他收拾。此时,如此动静,不消说又是他主子在做好事。
台上,萧煜合起的折扇一点,便将琴师下巴挑起。隔着白纱,萧煜能够感受到那种淡如清风的不焦不怒,这使他极为惊讶。一般而言,不管是何人,若是当众被如此轻薄,若不是哭爹喊娘便是强硬对抗。而这琴师,他着实看不清楚。亦正因如此,他更觉此人不简单。
临危不乱,淡定从容,非是佛家心态,便是将者之姿,甚而王者之风。将与王,只差看他是否能成仁。
萧煜神情轻佻,道:“琴师好风姿、好手艺,不知在下可有荣光能一睹琴师姿容?”
世人只知他风流。
淡淡回响,如山中幽谷白梅,淡然却傲然。“恕在下难以从命。”
“呵,果真是个男子。”萧煜收扇,围着他走了一圈,细细端详着,良久,方道:“若是,在下势必要揭你面纱,如何?”
琴师不理会,双手抚上七弦琴,打算收琴打道回府。萧煜瞧着他手指,眼眸微眯了眯,一声不响便朝他送去一记虎爪。
琴师无奈,闪身避开。面纱挡住了他面容,连眸中神情亦一同挡住了,若非如此,萧煜会选择在此时逗一下便住手作罢了。可惜,命运开始转动,谁亦不能未卜先知,谁亦不能抽身逃离。
不休地试探与防备,他们终究还是陷入计算与付出的深潭中,说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言壮语却不得自救。
点到即止的交手中,白纱隐隐翻飞,清瘦的下巴便藏不住了。
萧煜眉眼开朗起来,似是寻到什么好玩之物一般,招数便加了几分火候。一把抓住琴师左衣袖,一拉一扯,将右衣袖亦纳入右手中,左手趁势一挑,笠帽便斜了斜。只是未曾掉落,便被一只洁手又扶正了。
琴师似乎不愿再与他纠缠,一招追魂发了半势,却蓦地顿了一下。小小迟疑,终于还是成为一个被无限放大的漏洞。萧煜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笠帽便翻飞了出去。
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呈现在他面前,尤为让他印象深刻的除了那双如水般柔静的眼眸外,便是那眼角的一颗红痣。红痣暗红,不大,却令人突觉满目流光,只是,红痣印在这般脸面上,祸水,不祥。
祸水,不祥。
他又不是女子,怎能听那茅山道士瞎说?
萧煜缓缓放下手来,再度仔细端详他。
如玉公子,神容清淡,风骨自成。他竟有几分醉了。
心下一凛,为方才自己的意识而发毛。
未等到自己完全释怀开来,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萧煜重新看向琴师眼眸,却为此一寒。
此人,究竟留不留?
琴师从肩处抓了一把长发遮掩半面,转身拾起笠帽,重新戴好。
正如潇潇洒洒而来,又潇潇洒洒而去。只是,世人却再不能只将他当做那个技绝天下的琴师了。
萧煜一把抓了他飘在身后的衣袖,神色戒备,道:“为何?”
“见我容貌者,非亡即瞽。”
如此冷漠,与方才判若两人,萧煜忍不住心头微微发起冷来。
“我亦看了。”
“······”
“方才你本欲一招结束,箭在弦上你却收了,怕是此功夫有独特之处能令他人瞧出哪门······”
“你若想死,在下不介意帮你一忙。”
“你若想杀,岂留我到此时?”
萧煜松手,朗声大笑,转身便朝台下走去。
琴师转身,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第2章 截路
世人只知他风流。
烟花柳巷,浮沉人生,何处不能去?
暮春初夏,天边的云是清朗的,山樱却已悄悄走上归路。
数年前移植到庭院里的山樱,如今早已花开几度。只是亲手移植之人,却早已步入黄泉不知寄往何方。
母妃······
“哟,我们的风流花公子终于回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翩翩从厅堂迎了出来。
“怎的?没带你去你寂寞了?”
男子暧昧一笑,道:“安王爷瞎说的什么实话?”
“你既叫我安王爷,必定又是有事情要来烦我,说吧,所为何事?”
“这不父皇寿辰要来了么,我想破脑袋都不知究竟要送何物,所以来请教请教皇兄。”
寿辰么?又一年了罢。
萧煜调转身子,朝那几株山樱下的石桌而去。樱花飞瓣,死亡原来亦可以如此浓烈唯美。
母妃······
七年前,堂堂大皇子因强迫朝中权重之臣之女而下狱,结果便是永生剥夺成为大曜继承人的资格,顺势被封为“安王爷”。而如今成为太子者,不是他,亦不是与他同母的弟弟二皇子萧衍,而是第三位皇子萧澈。
朝堂内外,对于萧煜当年所犯之事讳莫如深闭口不提,表面上看起来竟似慢慢被淡忘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臣们方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至于为何封号为“安”,按萧煜自身理解,情理之中便是“安分守己”之意。每每被人称为安王爷,他内心便又浮起那磨人的“安分守己”四字。父皇对于他,究竟有多么猜忌?连平日里都要他时刻接受命运的折磨,好让他记得他的身份、他的立场。
他厌恶。
自此后,他便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秦淮水岸,不理朝堂之事,只管做他的游手好闲安分守己的好王爷。于是,世人便道,这安王爷耽于声色,庆幸帝王没有把太子之位给他,否则大曜该如何水深火热?
世人只知他风流。
“皇兄,究竟如何?”二皇子萧衍看着萧煜只顾自己定定出神,忍不住问道。
自从那女子来到皇宫,他母妃便失却了一切。
他还记得,儿时父皇极其喜爱他,常常抱着他与他说笑。
萧煜,字盈辰。他的名字是父皇为他取的,他说“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日后他便是大曜的日月,照耀整个大曜,为黎民谋取万福。日月星辰,都围绕他而转动,都护佑着他。
世事机变,晴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父皇因着那女子的孩儿渐渐疏远了他。
直到一日,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位女子,他被下狱了,那时他虽依旧贵为皇子,却遭受了非人对待。如今想来,他冷笑。
“衍,你可知都城新月坊来了位冠绝天下的琴师?”他冷笑。
“不知,皇兄,莫非你想让那琴师寿宴上为父皇抚琴?”萧衍坐下,眼睛一亮,道。
“正是呢。”他依旧冷笑。
“那我明日去请他?”
萧煜敛了笑,折扇敲了敲石桌,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正色道:“小镜子,明早备马。”
萧煜不知,初晓时分的嘚嘚马蹄,终究拌下了月老不甚坚固耐用的红绳,从此倾尽一世一发不可收拾。
“皇兄亲自去?”
萧煜手指在额角扣了扣,撕下一张轻薄似无的羊皮来。霎时狭长的丹凤眼摇身一变为灵动惑人的桃花眼,皮肤看似更白皙了些,却显得有几分苍白。
“你去,请不到他。”
萧衍不解,问道:“莫非你见过那琴师了?”
萧煜阴笑一声:“见过。”话头一转,又道:“我与你同送一份礼罢。”
“也好,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宫中不少,想我们父皇还不到如此计较的地步。”
“是啊。”萧煜轻叹出声,站起便朝书房步去,不疾不徐,全然无了那份莺燕中的风流。
这对所有人来说,必定是一份大礼。
那些阴暗的计算,被萧煜深深隐藏在孤傲不羁的背影中。
萧衍看着林荫下的身影,嘴角含笑,一丝依恋一丝张扬。他的哥哥果然非池中之物。世代无双,公子楚楚,玉树临风,这是外人的评价。只有他,不,还有父皇与那某些个大臣忌惮他。皆因他们都清楚,独步天下之势非常人能得,即使身为帝王的萧商,亦不曾有过如此天成之气。
难怪有狱中之祸了。
而如今,帝王渐老,他的哥哥处境便愈发危险。萧衍不明白,为何明明危机四伏,哥哥却依旧云淡风轻去喝花酒,难不成,他当真要任人宰割做那新帝上位的祭祀品?
萧衍可曾想过他自己又打算如何做?
萧衍心知却依旧我行我素,皆因他知道,皇兄萧煜若是成为斗争牺牲品,他终将会步后路,那么以他的权势,何必做以卵击石之事?他是完全放弃抵抗了。
萧衍仍然心存侥幸,那是因为萧衍知道,朝堂内外并不多忌惮他,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皇子,湮灭在众多皇子中。唯一的危险便是,他们担心万一萧煜倒了,萧衍凭着血缘要寻仇,于是顺势杀掉萧衍亦是有可能的。
的确,萧衍便是如此打算的。安好最好,若是不能,他势必与萧煜共进退。
钱权之下,只有利益。什么感情血缘,通通不过是烟花盛放后的残烬,除之后快。否则功败垂成一败涂地,再无一丝希望。
宫里长大的孩子,皆明白此道理。所以朝堂中人,总是见风生长,哪儿土壤肥沃往哪儿凑。扎好根,发现时势变了,便即使要伤筋动骨亦要拔起根苗往他处去。
识时务,这便是生存之道。
只是萧衍,在不天真的年纪里天真地想要抓住他仅剩的东西。
天色逐渐晚了,初月挂上枝头。萧煜用罢晚饭,便跃上房顶,枕手闭目,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嘴角溢出几分冰冷残酷。
忽而一道暗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瓦上单膝跪着,月光下的人影,如修罗般萧索。一阵鸟叫惊起,那人影便又消失不见。
“琴师果真聪明,奈何······”他暗暗嗤笑,闪身回房。
今日的晨光特别和煦,早起的鸟儿已然欢歌。长满翠叶的垂柳,摇皱了一池春水。如此好风光,当然适合出去踏晚春了。
于是,萧煜当真带上小镜子踏春去了。
那些个好去处,自然是人多的。若是人多,哪还有闲心去欣赏感受晚春的魅力?故而,萧煜很聪明地选择了隐秘的山林草野,只为寻回一片苍翠与浩渺。起码,小镜子是这么认为的。
车马碾过山野小路,生生压出两条车辙来,远远看去,倒为小路增了几分诗情画意。骏马甩蹄,呼啸而过。
小镜子不明白,如此行径,分明是赶着的,谈何踏春?他忍住询问的冲动,毕竟主子心里打什么主意,他一向是不太明了的。只是偶尔转头,绕过束起的帘子看向车厢内,主子却嘴角微微含笑,只顾摩挲着手中的折扇。
为此,小镜子更是不解了。
前方一棵大叶榕屹立在路旁,黄澄澄的叶儿在阳光下泛光。一阵春风拂过,不少叶子便纷纷扬扬悠然飘下。地上已然堆了不少黄叶,连同那棵古树,整幅图景恰似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却比旧照片多了几分灵动诗韵。
“小镜子,就在此处野营吧。”
萧煜抬眼望见那大叶榕,指了指。
大叶榕,常青之木,却在春天落满一地寂寥。对于人来说,那是寂寥。可对于树本身来说,那却是寄托,是希望,是明日。只有老去,方能迎接新生。这便是大叶榕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独自甘愿悲凉的故事,这亦是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故事。
点心已备好,酒已斟好,只差对饮之人出现。萧煜似乎要一直等待某一人,坐下便不看面前美食美酒,悠悠然摇起了折扇来。
日头居中,洒下点点斑驳。黄叶儿零零落落舞下,遣了几许时光,便又安分起来。
“小镜子,取我玉笛来。”
小镜子闻言,撒腿往车马奔去,不一会儿便握着白玉笛回来了。
萧煜接过笛子,站起,拨了拨搭在身前的墨发,抬手便吹奏起来。
笛声婉转,只是婉转中带着一丝气息不定。
远远地,远远地,似有一人缓缓靠近。
近了,近了,原是一袭白衣、一顶白笠帽。
萧煜放下白玉笛,朝他看去。那人白纱遮面,看不清楚神态。萧煜却明显发觉有那么一瞬间,那人的目光凝在他身上。只是刹那后,目光便消失了。
他分明看到了他。
萧煜浅笑,缓步走到路上,正正挡在路中央。
青白二人相对,明明是清新至极的画面,却莫名多了一种萧条肃杀之气围绕。连两人被风拂起的墨发,亦都迤逦不再,只管在风中张牙舞爪,似是非要分出个高低来。
“公子别来无恙?”
“公子挡住在下去路,欲为何事?”
依旧是清清淡淡的语气,不疾不徐,不悲不喜,疏远高离。
“公子今日怎不在新月坊?在下明明听闻会演奏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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