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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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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为何受伤?”罗大夫说着,将他带到床前,令他躺下。而后从药箱中拿出银针,拈着针尾便将它融在烛火上慢慢灼烧。
李容若眼神空洞,眉间却泛起疑虑之色。“神荼以茶水黄符作咒,令我痛不欲生,终疼昏了过去。再度醒来时,已与萧煜一同深陷山谷中。期间发生何事,我并不知晓。问及萧煜,他亦不甚明白。许是咒术所害,亦可能是跌落山崖时磕到颈首。”
罗大夫边替他施针,边说道:“神荼可是那鹤鸣山主?”
“正是。”
“依老夫了解,这鹤鸣山主无有咒术可致失明。”罗大夫瞧着扎在他百会穴上的银针,询道:“李公子可觉疼痛?”
“不觉。”
罗大夫又在多个穴位上替他施针,并提醒他若是有任何异样便及时告诉他。可一套银针施下来,李容若皆呡着双唇。
宫之善看着这满头甚至满手的银针,只能站在床旁干着急。见罗大夫软坐在椅上,搔首不言。宫之善忍不住说道:“罗大夫,究竟如何了?”
罗大夫闻言不答,看了许久李容若,而后起身拔针。“李公子,双耳与平常相较如何?”
“耳力并无进退。”
“失明后可曾试过运功冲障?”
李容若闻言怔愣住了,机械地点点头。
“李公子啊,老夫瞧你不似平常武林中人般急躁,怎此次如此糊涂啊。老夫不去问你为何如此做,只问你,可曾想过后果?”
李容若神容不禁软了下来,似天边的云,柔柔中便已荡向远方。“不曾想过。当时察觉萧煜瞒我,自知处境危险,不愿累及他,一时冲动罢了。”
“若是如今再让你选,你会如何做?”宫之善跨前一步,似乎这问题与他而言极为重要,说话时语气都吊在了半空。可他的心情,正被踩在脚下。见李容若久久不答,私以为唐突令其不快,毕竟至此地步孰人愿再历一次?便又开口道:“是我无礼了,李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赶紧治好眼疾方是首要。”
李容若点了点头,侧耳听着罗大夫充满歉意的一番话:老夫医术不精,对不起李公子了。公子下属沈大夫医术高超,如今未能寄希望于他了。敢问沈大夫何时能来?
李容若从床上下地,摸到竹枝,毫无心情起伏地陈述道:“沈青涟与我二人分散,如今不知生死。”转身随意朝一个方向浅浅鞠了个躬,谢道:“有劳罗大夫了,不叨扰你,我先回房了。”
宫之善轻叹口气,对一眼罗大夫惊讶的眼,朝他作个揖便领着李容若走了。
这一排排修竹响起了飒飒秋声,却不足以媲美风中梨叶的微微哼唱。李容若倚坐在栏旁椅上,侧身闭目倾听。在喧闹的竹声中,有梨叶互相摩挲的轻微动静,远处一声雁鸣透进耳里,他便浅浅笑了。身旁的竹枝嘘地被风吹倒在地上而不知。
萧煜在回廊转角静静站着,周身满是秋里的萧瑟之气。他抬步走过去,将竹枝拾起后握在手里,在他身旁坐下,柔声笑问:“为何笑了?”
萧萧的季节里,萧萧的人,在萧煜看来,绝然不该泛起一种类似海阔天空的释然笑意。他若有通天神力,他愿令根深的寒来暑往为他移转。若是在生机盎然的春日里逢上他不知名的笑意,他会看到满满的希望。奈何事实并非如此,他只能轻轻地问着、无能为力地为他驱走那一层深处的凄戚。
李容若循声转过头去,依旧笑着,道:“你站在那许久了,总该让你坐一坐。”
“你知道我在?”
“知道。”
萧煜伸手撩开那一缕飘到他脸上的墨发,猝然凑过去在他唇上浅浅印了一印。趁他懵懂之际,跳开几步,一脸偷袭得逞的得意神情,笑道:“容若与我果然心有灵犀,这是给你的奖励,感觉如何?”
李容若摸了摸膝处,面无表情地朝外伸出手去,不一会儿一只白鸽便落在他手上。他唇角愈发勾斜了,将白鸽移近,靠着感觉轻轻在它背上一啄,道:“你的如木头,它的如流云。”说完,他将白鸽放飞,挑衅地昂头对着他。
“好你个娘子,竟然当着夫君的面红杏出墙来了?不可饶恕。”萧煜说着便跳过来搔他痒痒,奈何李容若偏偏不怕痒,只有他一人搔得欢。
李容若不禁嘲笑道:“幼稚孩儿。”右手朝前方一扣,本欲给萧煜额前一个栗子,却不料扣空了。李容若眼里难得染上的笑意,倏地落了下去。那一片眼里的星空,又被乌云覆盖了,严严实实地。
萧煜瞧他失意,蹲在他身前,抓起他右手朝自己额前一放,道:“从今日起,我便做你的眼。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阖眸。”
“我曾于崖下告诉你,我此生绝不接受你,你为何······仍要如此?你与我,不过皆为江山终章,说透了,他日各自定会明白,我并非失了你不可,你并非失了我不可,何必为我挂心?”
“我若失了你,不可活;你若失了我,不可死。容若,何不承认?”
李容若轻叹口气,从他手中抽出手来,站起摸探着径自走回房去了。
萧煜亦起身,将竹枝靠在门旁摆好,转身离去。他不曾料想,今日一句“不可活”与“不可死”,竟一语成谶注定了结局。颐衡寺方丈也好,桃花庵桃花仙人也罢,甚至于神荼,皆无法勘破他们纠缠的命轮。
半个月后,梧桐叶早已落光,桂花只剩一片片可爱圆叶。林山宏从驰原郡赶回来报喜,府中军中一派喜气洋洋。收归了驰原郡,不止将驻守军队收了进来,亦相当于将天下良马纳于囊中,即便各国与大曜仍有种马,却终究不及驰原郡水土草料滋养出的马儿。
至此,萧煜趁势称帝,国号太昊,年号庆德。是时万民同庆,大赦宇内。太昊以踏云江为界,辖靖南、驰原、岭东、方甸、九畴五郡,都九畴,以靖南天枢城为军机要地。
九畴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物华天宝。南通靖南,北接方甸,西有高山屏障,东有良田万千。地形易守难攻,交通八达,江南枢纽,最是繁盛。李容若对这一决定大加称许,在众人面前定下文治武功之韬略。
此后,萧煜轻徭薄役,商农共同发展。法度俨然,陟罚臧否自有执度。广开贤路,招贤纳士。奖励军功,鼓励征夫。一年间,已大有成效。臣直廉,民相亲,鸡鸣狗盗之事愈鲜。期间各国表面安定,皆私下定策蠢蠢欲动。坊间传言:志势天下独步,领国士风骚,难囿于池中。萧煜朝堂闻此但笑不语,唯心中昭昭,容若之功也。
诸多举措,成效云云,皆为后话。
今日属初冬之际,外头冬阳暖融融。李容若披了一件薄袍子,摸索着寻到樱花树下,坐下,翘首闭目感受着树叶缝隙漏下的斑驳暖意。来到九畴,便算作是困身宫中。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宫外是天涯。萧煜虽不曾令他禁足,只是这由商贾连片楼宇匆忙改建的宫中,气息便比王府要深沉诡谲,这令他产生困兽之感。而对于前路,便更感茫茫——有意令千机台助萧煜一臂之力,到日后,是否真能得偿所愿?
萧煜称帝不久,自是有许多事需操劳。想来,他亦有三日不曾见他了。思及此,李容若扬起一抹微微发苦的自嘲笑意。
半空有一青衣翩然而至,带动些许风声,这令不知是何人来到的李容若整装待发。
青衣一见他,便笑开了颜,唤道:“少主。”
李容若一喜,眉宇间倏地便绽开来,猛地站起,睁开依旧一片空洞的眼,左右顾盼,道:“青涟。”
沈青涟一落地便跪在他面前,道:“属下未能保全少主,疏忽职守,请少主责罚。”
李容若闻言,不甚利落地将他扶起来,宽慰他道:“有你们至死相随,我如何能对你们苛责?”他侧耳,却只闻得他一人动静,又询道,“怎不见可陵他们?”
“少主,可陵与小镜子被一群黑衣人掳走了,属下看这群人并非大曜追兵,只是不知欲行何事。”
李容若若有所思,沉吟了一番方道:“你又是如何逃脱?”
沈青涟眸光黯然,嘴角苦涩,道:“是他救了我。”
“他······既如此,他可有何要求?”人间能令沈青涟直译“他”相称而不愿呼其姓名者,唯独他而已。
沈青涟摇摇头。
李容若久不得其回答,又问道:“是何要求?”
沈青涟至始至终不敢抬起的头此时终于疑惑地抬了起来。这一抬头,他便惊得猛地站起,激动问道:“少主,你的眼睛······”
李容若轻摇头,道:“遍寻医药不得,罗大夫亦无能为力,你可有办法?”
沈青涟慢慢平复心情起伏,扶了他便进殿去了。只是这建筑要说是殿,不如说是比平常人家稍大的一间屋子。萧煜本极力反对,奈何李容若偏执一意,便索性由得他了。只是这屋的前庭,等到春来却已是修竹茂茂樱梨繁盛,夏来便亭水溶溶菡萏满池,而冬来,却萧索了不少。
李容若在屋中向沈青涟言明可能缘由,沈青涟便辞了李容若去见萧煜去了。
第54章 早缘
九和殿内,帘幕重重中,萧煜轻装简束,左手托腮,坐在案前仔细端详着易术大地图纸。偶尔打个呵欠,偶尔提笔在旁边的泛黄纸张上写写画画。
搁下笔,抬眼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殿柱旁的欧阳度,不满朝他说道:“爱卿,你在宫中几日了?”
欧阳度眼帘缓缓睁开,交插在袖中的双手在身前抱拳,道:“三日了,陛下可有何吩咐?”
萧煜朝他挑了挑眼眉,道:“三日了,爱卿不如先去休息?”
欧阳度即刻跪在地上,语重心长向他劝道:“今天下九分,太昊初立,内外不稳,陛下当以国家大事为重。”
萧煜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当个皇帝却遇到如此敢于“死谏”的御史大夫,最不凑巧的是隐舍文曲头头徐子轩徐丞相竟与他“沆瀣一气”一同勉励督促他。好不容易熬了三日,今日终是受不住了。看着面前的文卷与图纸,他满脑却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身影定然是在清清冷冷地等着他,在树下期待着重现光明。萧煜一把将笔搁上的笔掷了,气呼呼站起,道:“朕既为皇帝,便有任心之自由。朕今日不干了。你若是敢再说一句劝朕留下,朕便废了你。”
欧阳度闻言,不卑不亢,大有一番英勇赴死的觉悟,抬头说道:“望陛下三思。”
“还有何可思?尔等办事速效,国之行事、民之法度已然颁布,琐事亦有丞相众人处理,为何偏偏不让朕去见容若?”
“陛下,君者若要贤明,向来儿女私情便是大忌。臣等如此作为,无非旨在保护陛下,保护李公子。”
“放屁。”
“君之好恶,旁人皆欲知晓。不需臣明言,相信陛下亦知晓后果。”
“容若与朕犹如一身,如今你将朕之半身遗在长游宫。他亡,朕便亡,御史大夫你置朕与太昊于何地?”
欧阳度知萧煜在赌气,仍旧半步不退,道:“臣之心,日月可鉴。”
“朕之心,天地同寿。”萧煜看着多说无益,难不成这欧阳度当真敢将他架回来?与他们玩了多日亦算给够面子了。一甩袖,冷冷看他一眼,朝殿外走去。
欧阳度却不动,只朝萧煜背影喊道:“陛下知己之心,何能证李公子之心?”
萧煜闻言,冷哼一声却不停步不与他争辩。容若对他如何,异心几何,难不成他不知晓?何时轮到外人来说三道四?只是他又不免忧愁,毕竟众口悠悠,某一日被容若听去了,某一日自己亦疑心了,却是如何是好?
方转过一排梧桐,小道那头却走来一个人,那人正是沈青涟。
萧煜见他,便施展轻功朝他迎过去。停下时因激动而趔趄了下,便遭了沈青涟嘲笑:“皇帝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怎的如此性急?难不成意欲将草民收入后宫?”
萧煜连尴尬笑笑都来不及表现,便双手拍在沈青涟肩上,郑重又担忧朝他问道:“可见过容若了?”
沈青涟闻言皱眉,嘴边却故意泛起笑意,道:“陛下自恃武功甚高,宫中不多设人手,我沈青涟爱去哪便去哪。陛下认为,草民可说得对?”
萧煜读懂沈青涟话中深意,神色一僵,道:“当初是朕糊涂,若是多留些下属,容若便不会······你可有法子治好他?”
“并无。”
萧煜的心刹那沉到海底,可是又不住地在水中浮着,怎么亦不着地。这般虚虚浮浮的不安定与悔恨,令他恨不得将心挖出来,免得遭了这般活罪。“可是神荼咒术引起?”
“陛下打算如何做?”
“到鹤鸣山去。”
沈青涟见他阴狠的目光投到远处,摇摇头,道:“并非咒术引起。”
“那是为何?”
“坠崖时撞到头罢了,若是不曾有那动作,治好少主于我沈大夫来说轻而易举。”
萧煜闻言更是不解,急急追询道:“是何动作,又是何人所为?”萧煜脑中迅速回忆起来,那时只他二人在崖下,他不曾对他做过何事,莫不是那卜季所为?
沈青涟深深看着他许久,方苍凉一笑。这笑意里,不止有萧煜与李容若,更有他与他。只是他极恨。他的少主生来便坎坷,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的悲凉回首与负重前行,如今却偏生又要走与他形异而质同的老路。天公若是有眼,便不该如此狠心。
沈青涟所思,后来李容若知晓,只对他笑言道:“染血斑驳,何求放过?”沈青涟亦知晓何为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那悲凉了一生的人,他终究不愿看着他孤苦伶仃承受责难。那种既悲又悯的情感,一直缠绕在同时作为他下属与友人的他的心头。
“那时少主忧你,鲁莽运力,如今唯有看造化。陛下,恕草民直言,少主为你甚多,愿你好生相待。”
萧煜闻言,顿时气息便挫了下来,幽幽喃喃自语一番后,努力撑开眼帘看向沈青涟,犹如一位无助的孩儿般弱弱征询道:“青涟,我是否一开始便不该与容若有所牵绊?”
沈青涟闻言,脸上突地变了天,怒道:“你不去为他守情,你不去为他实现鸿鹄志,干着懊悔,难为你是萧煜。”沈青涟看他被他当面臭骂亦不还口,叹口气,续道:“我知晓你为少主伤怀,只是事有定数,既然到此一步,为何还要回首?”
萧煜机械地朝他点点头,抬步往前走去。走了没几步,转过身来,对沈青涟说道:“一时心伤糊涂,劳谢你了。若是有任何法子可治好他,不论代价如何,我皆愿承担,望沈大夫多多留心。”
沈青涟不屑地哼他一脸,道:“我家少主,我自关怀,你何需担忧,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对付那一群老古董吧?”沈青涟眼眉朝右方殿宇一挑示意。
萧煜笑笑。
萧煜来到长游宫时,恰巧赶上午膳时间。他一踏进长游,便闻得过于简单的殿内传来一阵笑声。整个皇宫,侍人不多,侍卫亦不多,有些繁杂俗礼能免便免了,这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萧煜算是开明至极。侍人少,自然除了九和殿外,通传便时有时无。幸好大臣们对此亦无甚异议,毕竟国家初立,开支用度不宜虚耗。而况萧煜深知,李容若定然不愿被俗礼羁绊,毕竟江湖虽有尊卑,却无甚过于森严的规矩。若是贸然将他折做笼中金丝雀,怕是有那么远飞那么远了。
“在说甚如此可乐?”
背对着门口的萧衍闻声转过身来,迎了出去,爽朗笑道:“李哥哥方才告诉我一件事儿,可好玩了。”萧衍转身看了看李容若,见其笑意浅浅,便知晓可以告诉萧煜,便扯了萧煜让他坐下,把自己的碗筷给了他,道:“陛下边用膳边听臣弟说。话说李哥哥小时,有一次随姑父上永烁去采货。他自个儿跑到西城墙墙角去练飞镖,练着练着,姑父叫他一声,他应了声后不再听得姑父吩咐,自然知晓姑父只是看看他是否跑太远了罢了,便又打算朝墙上飞镖。他瞧着墙角许久亦不曾有人来,他便一转身看亦不看地朝墙角飞出一只三角镖。陛下可知发生何事了?”
萧煜若有所思,答道:“可是射到人了?”
“陛下聪明,正是呢,而且是个小孩儿。陛下可知这小孩儿在做甚?”
“做甚?”他的心猛地跳了跳,朝李容若看过去。
“在尿尿,镖就那般扎在他屁股上呢。”说到末了,萧衍自个儿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正笑得欢,却不料萧煜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一脸严肃将他赶了出去。而后“砰”地关上门,隔绝萧衍不满地嚷嚷。
萧煜坐在李容若身旁椅上,直到门外的萧衍意兴阑珊走了,他方朝他挨过去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神容由开怀变不解而后清淡。“容若后来可查问过,那孩儿是谁?”
李容若遥遥望着前方,他的眼中似乎有无限的时空可供他凝望,直到望到了某个久远的位置,他方摇摇头,道:“后来一妇人将孩儿带走了,姑父亦来寻我了。当时年少,何管这许多?”
萧煜笑了,柔柔地、久久地。“妇人见那调皮孩儿射了自家孩儿一个洞,不加指责,反归去后教育批评自家孩儿。那孩儿当时委屈极了,分明是那人之错,他不过是忍不住了在墙角尿尿罢了。一别二十载,这股年少时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如今伤口愈合,只笑缘分早定而不自知。”
萧煜说完,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后,方会心笑着。李容若眨了眨眼,似在努力寻找一丝光亮,未果,便伸出右手在桌上摸索着。直到摸到酒杯,方举杯笑对:“无心之举,这一声道歉晚了些,莫怪罪。”
萧煜拿了萧衍的酒杯,与他碰杯,道:“李哥哥好眼力好手法,怎会怪罪?”
李容若听闻“李哥哥”三字,嘴角忍不住又挂上了笑意。忽而想及萧煜三日不曾来此,今日忽来,怀疑有何要事,便敛了笑意询道:“陛下今日来,可是有事?”
“那群老顽固将我拖在九和殿,都快闷快了。我想见李哥哥,便来了。莫不是不欢迎我?”
李容若知群臣顾虑,便道:“大臣们皆为陛下着想,陛下当以史为镜,广开贤路亦需礼贤下士,国家为重,不可胡来。陛下应当自称‘朕’,亦不该唤草民‘李哥哥’,否则礼法不顺,天下大乱。”
萧煜放下酒杯,一把抓住他双手,情意恳切地说道:“唯独对你,我的李哥哥,不能以‘朕’自称。‘李哥哥’能让萧衍唤,为何我不能唤?我既是一国之君,开个先例,有何不可?有功者尚且可赐鼎,今日不过一句称呼,又何伤大雅?望李哥哥,莫嫌弃我再唤我‘陛下’才是。”
李容若轻叹口气,从他手中无奈抽出手来,道:“陛下不可自贱,然陛下既唤我为哥哥,可愿听我一言?”
萧煜得偿所愿,得意回道:“尽可说来。”
李容若起身,摸索着。萧煜亦跟着起身,随着他的步子扶着他。到了案前,李容若停下来,拿出几卷卷轴,铺开。卷轴里裱着的,正是李容若先前在安王府内所作之画。画中深浅有度的梨与竹的身影,依旧清晰地诉说着那一段寂寥又忐忑的时光。李容若将它们递给他,道:“龙章第二王储姜芳佩托苏末带话,愿与陛下一见。正巧陛下后宫未充,若能与姜芳佩举案齐眉,他日龙章定然握在陛下手中。”
萧煜怔愣了许久,凄然一笑,道:“容若在龙章国可是有部署?”
“陛下可愿相信我?”
“向来信你。”
李容若亦一笑。闻此言,不免回到裴绪之亡后他问他是否相信他,萧煜给的回答是:不信。奈何,终究自己心甘情愿,只望他若得天下一统,莫忘了实现当初诺言,将无尽山河交予他华唐手中。“腊月初八,陛下便随我出宫一趟吧。”
萧煜在他看不到的眼前点点头,道:“容若先前向我要回这些画,如今是要还我?”
李容若不作声,只静静微微不稳地将画卷塞到他怀里。而后摸索着走出门,仰脸沐浴在阳光下。他身后光下的影子,厚实而空虚,如他眼中的世界。
萧煜抱紧了怀中的画卷,走到他身旁,侧头看向尘埃萦绕中的他,咽了咽喉中苦涩,道:“李哥哥······可是将要离开了?”
李容若摇摇头,虚虚渺渺回道:“不,我还要看陛下登基为帝一统天下。”
“姜芳佩······可是绝世美人?”
“陛下与她早已见过,只是陛下不知罢了。算不得绝世,平日里亦是风华难得之人。陛下尽可放心,龙章自有苏末处理。姜芳佩他日登基,将江山相让,陛下不费吹灰便可纳得一国。”
“既如此,有劳李哥哥操劳了。”萧煜说完,将竹枝塞到他手里,抱着画卷扬长而去。由丹田深处发出的笑声呼啸在宫中,惊落了一场初冬里阳光下的絮絮飞雪。
第55章 怼臣
冬来已有些日子了,可陵与小镜子却依旧无甚消息。李容若与萧煜早已各自派出人手去寻,奈何两人与那群黑衣人如人间蒸发般丝毫音讯皆无。这日天下起了鹅毛雪,轻轻盈盈飞下来,却厚厚重重地积了满满一地。院中枝丫上的雪白,透着晶莹的亮光,竟是成冰了。
坊间见此,除了抱怨今年天气尤为寒冷外,亦喜气洋洋了一番,毕竟瑞雪兆丰年,来年定然又有好收成了。加上太昊轻徭薄税,百姓生活难得见了一线光明。
而李容若的眼中,恰与百姓所见相背,依旧光亮毫无。他呡了一口热茶,口气极冷地对面前之人说道:“那未亡人可有消息了?”
东方望舒难过地看着无法对在他身上的眼眸,咬了咬牙,道:“有了,闻说现下在御马。”
“好,带人去寻吧。”
“少主,既然如今与江北大曜为敌,他日直接要求萧煜实现诺言岂非一样?我们要的是华唐,而并非双鹭符,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寻双鹭符?”
李容若黑沉沉的眸子又暗了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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