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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攻地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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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温席做不到。他全家一夜之间忽然遭灭顶之灾,不过是因为这个女人一句云淡风轻的“那就都抄了罢”。
  柳祁将温席送给皇太后,是他特别自满的一步。温席的清高和自负都是真的,他也没承诺做柳祁的探子,除了探问家人的情况之外,他果然没有给柳祁传过一字一句。温席让皇太后很放心,他不问不听,不看不说,柳祁对此也很满意。他知道,温席就算不肯听他的话,但也总有一日会派得上用场的。总有一日,他能成为柳祁最好用的一把剑去刺入皇太后的胸口。
  集市上定下的书已经送到了魏略的房间。魏略也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只能读书打发时间,随手解了捆起来的书,却在解绑那时见这摞书中飘出了一张便笺。魏略皱起眉来,执起了那便笺来,上面的字迹可谓是熟悉至极,便是柳祁写得最溜的柳体。柳公权的笔法宗旨是“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所以柳祁总笑说:“看我的柳体,就知道我心正。”这可谓是最强反讽。文品和人品真的不能够等同。
  魏略暗悔自己无用,不过是从便笺上闻得熟悉的香气,从笺纸上看见几个熟悉的字体,他就那样心潮翻涌起来,岂不是一点骨气都没有么?他又知道了,柳祁一直派人盯着呢,所以他去买书的事情柳祁知道了,又见他没有立即把书带走,便趁机让人动手脚放了一纸便笺夹杂书中,为的就是让魏略看见。
  傅幽人在宫外搜罗美人,也不知按什么标准,只说要伏鸳鸯、伏迦蓝这样的长相的。御泉司那些俗家子弟许多都是见过伏鸳鸯的,听了都大叫:“哎哟,伏家这两个的,一百个也挑不出一个的!”傅幽人冷笑道:“就是有个眼睛鼻子像也是像。”那人笑道:“还眼睛、鼻子?有个眉毛像的就差不多了。”傅幽人便道:“办不到就别废话!”却有个人说:“说美人呀,以前风尘坊倒有许多好的,那坊主更是一等一的。”那人问道:“是哪个风尘坊?”那兄弟便答:“我也忘了,反正好几年前是烧没了的。”傅幽人心中一动,却冷道:“别提那些没影儿的。”便有个俗家子弟提到:“以前那儿美人多,但若说美男子的话,谁比得过柳公家里呀?我那天好运气去蹭酒吃,就见他家里那个吹拉的小童都水灵水灵的,又会哄人又会说话,可得人疼啦。”那去过风尘坊的子弟却冷笑说:“那你真是年纪小,不知道以前那柳公天天追在教坊那个坊主的屁股后面讨好。”傅幽人却道:“这人都死了,你还说什么好说的。”那人便笑道:“你看,傅郎也听说过呢!哎,那坊主好像就是姓傅的。”也有个子弟点头说道:“我倒想起来了,是傅家教坊,掌管的是一兄一弟,都是美人。那个兄长被以前辅政王家的小王爷收了去了,如今在江南住着,活得跟个诰命似的,那可得意的呀。倒是那弟弟是个命苦的,一场大火烧死了,尸骨都抓不到一把。”傅幽人闻言,微微挑起眉,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人家在江南的事了?”那人便笑道:“我也是那儿过来的,有次也恰好碰见,见那傅家的长公子身上戴的玉跟他的脸一样,银月一样的,身边七八个仆人伺候着,添炭的两个,放香的两个,还有拿手帕的、捧炉子的,连小王爷也捧着他,谈话间却跟个大姑娘一样,连现在一贯钱值多少都不知道,说他似诰命也是轻了呢。”傅幽人闻言不觉心中慢慢地暖了起来,满心都洋溢出一种久违的幸福感,欣慰得几乎掉下泪来。
  从幽思中缓过来后,傅幽人又想起来,京中还是有不少人认得傅天略的,如果放任魏略随意行走,恐怕会造成一些麻烦。金山也提议过让魏略尽早恢复身份,只说:“说他杀人放火也是无凭无据呀,况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不如趁机一并销案了,恢复他的身份。”傅幽人却有些私心,不想就这样让魏略顶替傅天略活下去。有时候他甚至有些自私地想:“凭什么他不须吃傅天略吃过的苦,就能全盘接收傅天略该享有的甜?”
  傅幽人一时也分不清他对魏略的情感态度,喜欢么?讨厌么?羡慕么?妒忌么?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成了这样拖泥带水的人。他走到窗边,仍能听见魏略调琴的声音,傅幽人虽然不曾认真钻研琴棋书画,但因为自身的经历,他对这些还都是粗通的。他见魏略素手按弦,传出的音时高时低的,不成曲调,但颇有意趣。傅幽人推门进屋,径自落座,魏略也不理会,二人早已颇为熟稔,大可免去一切虚礼。
  魏略一边调琴,一边笑道:“金山出去办事了,可没人伺候了,劳傅郎自己斟茶了。”傅幽人笑笑,倒了一杯水,又说:“早说多放几个人到你屋子伺候,你又不要。”魏略笑道:“我不喜欢那么多人,没心思管他们。”傅幽人又笑道:“哪需要管呢?”魏略却道:“你们都很有心,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不用搞那么大排场。”傅幽人摇头说道:“若真的什么都不缺?怎么还巴巴的打发金山出门去?”魏略却说道:“我就是嫌他聒噪,才叫他去的。还要来两个人,我受不了。”傅幽人自顾自地倒水,边说:“那也奇怪,他居然有那么多话?我都不知道。”魏略却道:“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听得我头都胀了,很需要清静。”
  傅幽人喝了杯中的水,润湿了喉咙,才慢慢地说:“那你是什么想法?”魏略方停住手上的活计,抬起头来,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这话太过诚恳,让傅幽人心中颇有不忍。那魏略又说:“柳祁说他想见我。”傅幽人闻言一震,问道:“他找人给你递话了?”魏略点了点头,说道:“他说了,如果我想知道自己是谁,只能问他去。”这倒是一个极有力的劝说,对此时此刻的魏略来说也是一个无可抵挡的诱惑。
  魏略这么说了,意思就是让傅幽人带他去见柳祁,这件事要避过伏骄男进行。傅幽人哪里不懂,但他却忧心忡忡,说道:“你觉得柳祁会那么干脆地告诉你真相吗?”魏略却道:“也许不会,也许会。总得试试。”傅幽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和他相处那么久了,肯定知道他的个性,说不定他还记恨着你,可不会对你太过柔善的。”魏略定定地看着傅天略,无比镇定地说道:“那我倒不怕。”魏略不怕柳祁对自己刻薄,反而怕柳祁对自己温柔。
  然而,魏略顿了顿,又说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把我绑回去?像你们把我抢走一样,来用强的。”那傅幽人却说道:“这机会不大。柳祁不大是一个会用强的人。我就是怕他想出什么招儿让你心甘情愿跟他回去。”魏略一撇嘴,带点小骄傲地说:“那我还不至于那么贱。”傅幽人便笑笑,说:“然而么,我还是不敢。若你出了什么差池,圣宗拿我是问,我担待不起。”魏略闻言却笑道:“不会的。”又是对傅幽人一番软磨硬泡,傅幽人也不置可否。
  傅幽人倒不敢断然拒绝魏略,他可了解魏略的性子了,他不答应的话,魏略又该寻思什么诡计,非要翻墙出去,那麻烦就大了。故傅幽人这边对魏略是不置可否,那边马上就找伏迦蓝打小报告了。这人们在伏骄男跟前久了,都会随意很多。像傅幽人在径山寺也不守规矩,横冲直撞,没报告就直接跑进珈蓝居了。自然,伏骄男总称手下为弟兄,对于这些横冲直撞啊、出言顶撞啊,伏骄男从来都不在意。也是这样,小才这类人颇为不适应,而像流星、傅幽人这些天生骨子里就爱骄爱蛮的倒越发肆意起来。
  傅幽人径自进了书房,却见伏迦蓝在那儿正坐着,手边放着几本经文,他也没看,放在他面前的是两本旧书,一本写着汉文,一本则是番文,伏骄男似乎在比照着什么,因此对照着查看,手上还悬笔作记,很是用功的样子。阿大这个大老粗在旁边还帮着磨墨,居然也是有模有样的。却见傅幽人来了,伏迦蓝才放下笔杆,微微一笑,说道:“小鬼儿,又有什么新鲜事?”那傅幽人叹了口气,径自坐下来,就把魏略要与柳祁会面的事说了,说完,他又自己先反省说:“都是我做事不当心,大人原本说了不让他见外人的,我还悄悄地把他带出去,真是我的过错。”伏骄男还不了解傅幽人的性子么,明知傅幽人这么说只是场面话,傅幽人心里才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就算不把人带出去,柳祁那猴儿还没办法带个话?那伏骄男便也场面场面地说:“这也不怪你,柳祁连日度宫都能够放进去人,更何况咱们这儿呢?这也是迟早的事。”傅幽人见伏骄男没有怪罪之意,便放下心来,又说道:“那大人打算怎么办?我看魏公子不会轻易死心的。”伏骄男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要探求答案的。”傅幽人听这话的意思,竟然是伏骄男同意柳祁与魏略会面,这可是出人意料。那傅幽人忙说道:“可谁知道柳祁这个贼子会跟他说什么?”伏骄男便说道:“就算没什么好话,也好过他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罢。”说着,伏骄男便低下头来懒懒地翻着书。傅幽人倒是好奇地说:“大人在看什么,这么样的入神?”
  伏骄男笑着说:“这迦蓝的经卷果然有很多和径山寺藏书一脉相承的,我反正也是闲着,便看看有什么差异,找找茬。”傅幽人却不信,伏骄男现在可一点都不闲,就算他偶尔得闲坐着,脑子里也盘算着如今千丝万缕的局势,已经好久没翻迦蓝的经书了,现在忽然翻起来,大概有什么文章。那傅幽人便笑道:“那也是,大人好久都没看经书了,今天天气好,翻来看一看,也有助于心神。阿大,你说是吧?”阿大倒没想到傅幽人忽然叫他,一时不提防却说:“圣宗最近都在翻啊,像是在找什么。”伏骄男看了阿大一眼,又看了傅幽人一眼,用笔杆敲了一下傅幽人的额头,道:“鬼灵精怪!”那傅幽人却微微一笑,问道:“大人在找什么?要不小人帮您一起找?”
  阿大却仍然很耿直:“可是傅幽人你又不懂番文。还是别添乱了吧?”傅幽人无奈一笑,却说:“可我会看汉文呀。”阿大却说:“你也不懂医。”傅幽人闻言便看向伏骄男,说:“大人在钻研医药吗?”伏骄男却对阿大半开玩笑地说:“像你这样嘴上没把门的,我怎么放心让你近侍?”阿大却委屈地说:“又是大人说傅幽人是心腹,我知道的他也可以知道。”傅幽人闻言一笑,心里虽然颇为喜悦,但脸上还装作不以为然的,对阿大道:“这话我知道,还是当着我的面说的。当面说的好话岂能当真呢?你也忒不懂事了。”伏骄男闻言,也是一笑,却对阿大说道:“你看,我原认得小鬼的时候,见他倒每天夹着尾巴做人,好似是个谨慎老实的,才信任他,殊不知现在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傅幽人摇头叹气,说道:“看来大人现在居然不信任我了。那我还是不问了,且先告退罢。”伏骄男便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傅幽人倒还得去安排魏略、柳祁相会之事。
  魏略的苦闷郁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过分地茫然了。然而,魏略也搞不清楚是“他想见柳祁因为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还是“他想见柳祁并且想知道自己的过去”。魏略有时在梦中,还能看得到芙蓉帐中的柳祁,醒来的时候,却是孑然一身。平日他默默走到院子,便看见金山里追着狗跑,流星一边打跟斗一边背书,今日他梳洗完出门,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不想这院门一开,却见傅幽人笑意盈盈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魏略忽然觉得恍惚入了梦中,柳祁还是那一身倜傥的装扮,脸上笑容可掬,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态度,仿佛昔日的龃龉不曾存在过。
  原来是傅幽人提起说:“那柳祁还说了,要约魏略到春头渡口那儿的茶寮见面。那儿人虽然多,但我也怕有什么的。”伏骄男却说:“约什么约,要来叫他来。”傅幽人闻言讶异,又说:“只怕他不肯罢?”伏骄男一笑,说:“不肯就别来。闹得我多稀罕祁公驾临一样。”说着,伏骄男便正经下了帖子请柳祁来。柳祁却也果然如约而至了。那柳祁来了径山寺,便要请求拜见,那傅幽人便对伏骄男说:“可要请他来珈蓝居相会?”伏骄男却说:“会什么会?我不见他。”傅幽人却笑道:“您自己下了帖子,却又不见人,可没这个理吧?”伏骄男却道:“别整这些虚的。横竖咱们心知肚明,他来不为见我,我阿弥陀佛的也不想见他,叫他爱哪哪去。”
  傅幽人便自己带了柳祁往那魏略居住的院子去。那柳祁左看右看,便说:“这傅郎似乎不是带我去珈蓝居?”那傅幽人心内警钟大作,便道:“祁公虽然是头一回来做客,但倒是轻车熟路,连哪条路去珈蓝居都知道呀。”柳祁笑道:“可不是么!我以前也是虔诚礼佛,经常来这儿的。然而么,后来这儿成了迦蓝之地,我就不敢冒昧惊扰了。这次迦蓝圣宗亲笔下帖邀请,可使柳某不胜欢欣。”傅幽人也淡然一笑,说道:“可惜圣宗忽感不适,无法见您了。还请见谅。”柳祁突然记得伏骄男的一句话“少来虚的”,那语气尤其不似他平日饰演的圣宗角色。
  柳祁还以为还得跟伏骄男虚与委蛇十几个回合才能到主题,没想到伏骄男干脆不见他。这让柳祁这个常年浸淫世家、官僚作风浓厚的老油条十分不习惯。然而,他也挺喜欢再见一见那被他惯得太骄傲的魏略。二人见面,也是无话,魏略请傅幽人先行离去,留二人独处。傅幽人虽然担心,但还是出去守在外头。
  魏略见着柳祁,也是思潮翻涌,险些失礼,然而,他还是倔强着一张俏脸,抬着下巴笑着说:“我倒好想你的滋味。”然而柳祁的脸上并没有露出难堪的神色,毕竟柳祁能混到今日,他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他也是笑笑,说道:“我也想你的滋味了。”魏略冷哼一声,说:“我看你是恨透了我。”柳祁却一笑,说:“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知道我向来最疼的是你?”魏略扭过头不理他。那柳祁却又款款说道:“你还是这横冲直撞的性子,真是讨嫌,我还记得你也是这样开罪了夫人,险些受罚。我身为她的夫君,不理她的正室之位,也不管她怀着身孕,也要站在你着一边,气得她胎气都不稳了。这可都是你害的。”柳祁提起这事,使魏略一时也很感慨。柳夫人不知道府上有魏略这一号人物,忽然见了,便质问起来,魏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言语间便冲撞了。后来他知道了这居然是柳祁的原配夫人,还怀着身孕,也是一个晴天霹雳。然而,他看到柳祁为了袒护自己,连有孕的夫人也不爱惜,竟然觉得很受用。如今回过头来想,魏略真恨不得赏自己两个耳光。
  魏略冷然道:“你不提这事还罢,你提了这事,我更为夫人伤心难过。”柳祁托着下巴,端详着魏略那酷似天略的脸露出酷似天略的神态,不觉心荡,但他又想起魏略的不逊,便冷笑道:“你更使我难过!”魏略却道:“这也是你应得的!”柳祁便摇头叹道:“你真是无情啊,我一直把你捧在手心当成宝贝,你却丝毫不念及以往的一点恩情,大概你已经和迦蓝过得你侬我侬了。”魏略却道:“你可不比变着法来问我的话。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把我的脑袋弄坏的?”柳祁闻言噗嗤地笑了出来,却说:“你这么聪明伶俐,还说自己脑袋坏了?这世上可有脑子好的人么?”魏略也急了,便道:“你少给我东拉西扯。”柳祁却问道:“我说什么了?”魏略见柳祁就是这样回避问题,只是为了让魏略急躁,魏略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顿了半晌,又挑眉说道:“你大费周章约我见面,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柳祁也笑笑,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就是傅天略么?”魏略却道:“我当然不是。”柳祁却颇为讶异,因问道:“你倒那么肯定?”魏略却冷笑道:“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失智了!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柳祁闻言,对魏略又更欣赏了一些,只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魏略却道:“听了金山他们说话,我才渐渐想通了你往日一些古怪的行为。我实在不太明白,但我隐约知道有的时候你在引导我向某一个方向走。现在我懂了,你一直在我身上找一个人的样子。想必,那个人就是傅天略罢?我只是和他容貌相似而已。”说到此处,魏略不禁极度伤心。认识到了这一点,就等于认识到了柳祁从来未对他交付过真心,他倒一直用生命扮演着别人来讨好这个无情的男人。
  柳祁不管魏略的伤心,他只说道:“你和他容貌相似?难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能够相似到这个程度么?连他最亲近的人都认为你是他啊!”魏略对此也颇为费解,故他只说道:“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的,所谓人有相似,而且他们多年未见了……”柳祁却摇头说道:“不,你和他可是一模一样。”说着,柳祁指着镜子,说道:“你去看看罢。”魏略疑惑不已,但仍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却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那柳祁却摇着扇子笑道:“你以为这是你的脸么?”魏略不解地皱起眉。柳祁一手按到魏略颅骨上的某处,那儿似乎有些凹凸,柳祁便道:“你以为这儿天生就这样么?”魏略虽然未曾想明白,但浑身都不自觉地浮起一层冷意。柳祁又掀起魏略的发,指着一道浅浅的玉色,说道:“这个疤痕又是怎么来的呢?”魏略忽然惊立而起,一把推开柳祁,脸上布满惊恐的神色,他颤抖着说:“你想说什么?”柳祁却道:“你的头痛,你的骨痛,到底是什么来的?”魏略浑身发冷,却感到答案难以置信。柳祁却少有的坦白,坦率地公开了谜底:“确实是我和巫医使你变成了傅天略。”魏略根本不敢信这个答案,这个故事过于荒谬了,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又轻率地拥抱了这个故事。柳祁慢悠悠地说着是如何用残忍的医术将他改头换面的,又说着这个有缺陷的技术导致了他缠绵终身的痛症,还有失忆的毛病,这倒是其次,令魏略齿冷又愤慨的是柳祁语气中的骄傲和欢欣。柳祁絮絮叨叨地说着,又看着魏略的脸庞,无奈一笑,道:“可惜,你终究不是他。”
  魏略闻言,只觉痛彻心扉,一双含情妙目也顿时晦暗无光起来。柳祁却淡然笑道:“难道你却不想知道你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你原本是个什么人?”听了这话,魏略灰暗掉的眸子又忽然闪起一点熹微的亮光来。他微微抬头,看着柳祁的脸,又见柳祁动了动嘴说:“你不想知道么?”魏略的声音仍是哑哑的,说道:“为什么不想?”柳祁欣然笑谓:“你原是丧家之犬,唯有一点好处,就是原本就像他,才活得有滋有味的。如今也是因为全然像他,才在迦蓝手下苟活下来。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不如意的?”魏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话,又是愤怒又是哀伤,素日伶牙俐齿,如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啊。柳祁却道:“如果你想做回你自己,那就得像狗一样活着。如果你想继续好好的生活,那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假货吧。”
  魏略闻言,不觉悲从中来,凄然笑道:“我现在就不是苟活么?”柳祁却道:“你这真是‘何不食肉糜’。你现在绸缎穿着在身,海味吃进肚子,还嫌不足?每日就是迎风流泪、对月感伤,此外别无烦恼,这种生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魏略却冷冷说道:“我这还何不食肉糜,看您这风光无限,还嫌不足,是不是就该天打五雷轰?”柳祁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说道:“还是如此机锋!可是你却不知道,我这日子是我自己挣来的,你的富贵却是别人给的。你不好好做个讨好的角色,这富贵还能保得住吗?”魏略却不屑地说:“我从来没求过富贵。”柳祁却道:“普通人可以不求富贵,你不可以。”魏略却道:“我可不是普通人了?”柳祁冷笑道:“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个贱人。”魏略正想回句你才贱人,却忽然明白了柳祁的意思。魏略出身奴籍,乃是贱民,如果没有人罩着,他就得被卖掉,要么做牛做马,要么陪酒卖淫,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故他这样的贱民能当权贵的玩物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魏略这心里十分不忿,但却不得不承认柳祁所说是对的, 正是这种矛盾使他心内难言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就是柳祁的所求。柳祁是来报复打击魏略的,这可能有些孩子气,但柳祁就是这样的人。柳祁见魏略果然受挫,不觉愉悦,又笑道:“你不信?原本我还想让你知道你亲人的惨状的,但我转念一想,大可不必,反正你也不记得他们了。”这话语气倒是轻飘飘的,但落在魏略心内却是一道铁锤,震碎他的五内。魏略最近风疾发作,多用猛药,原本就气血亏损了,被这么一激,也是可大可小,浑身气血乱窜,胸口一阵心痛,他也没来得及细想,便煞白着脸吐出一口血来。
  见魏略吐血,柳祁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既是痛快,又是感慨,故他便走了出门,喊了一直等待在外的傅幽人一声,只道:“略儿不好了。”柳祁这么一说,傅幽人连忙进屋来,却见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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