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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杯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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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这么回事,”郑琰挥挥袖子,“人多热闹,别小看羡言,人家可是会爬树的。”
“感情你是去借了个宝贝。”董判士找了块布慢悠悠走过来,“人齐了咱们就赶紧开始,一会还有事情干。”
周涵芝走过去和拓书郎几人拽着布,看郑琰和造笔郎几个年轻能闹的打杏子,被日光滋润得正好的杏一个个落到布上。
董判士弯着老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杏,王修撰提着水桶一路小跑过来。
“我就说咱们这人不够,”王修撰气喘吁吁,“哪像弘文馆,二十多个年轻后生。”
“咱们郑校理一个能顶十个呢!平日数他闹腾。”董判士笑着说了一句,惹得众人哄笑。
“郑校理若是有羡言一半的安静,我们也清静多了。你去贺州那一阵,我们每日便逗逗鸟,浇浇水,过得真是舒服。”
“你们都嫌弃我,我回来还一堆事情做。”郑琰擦擦汗,“羡言他哪安静,他平日就来这拿拿送送,你们哪有我和他熟。是不是,羡言?”
“哎哎哎,羡言,你可不能说是!”董判士赶紧道,“让他凉快凉快。上次郑大人剪我一绺白胡子,这仇我可没忘。”
十几个人说笑着收把事办完,周涵芝带着董判士给的半兜杏和一沓白纸走回弘文馆。
平日弘文馆里皆是文事,没这么吵闹。二十几个学生得了机会,在院子里好一通闹,陆克礼看着自己前年新栽的杏树也被这么祸害,边喊着还要边帮忙。姜景行站在一边看得直笑,却被树上掉下来的杏砸了脑门。
晌午众人都拿纸包着一包杏回去,浮烟来接周涵芝,陆克礼把多出来的几包给了浮烟。
“羡言还在堂兄家里住,这么点可不够,得再带些。”浮烟看着陆大人盛情难却,偷笑着接了过来。
秦容顾回去一看,桌子上摆了一堆黄杏,“弘文馆收了这么多果子?”他拿起一个吃了,周涵芝眯着眼笑了笑。
“都让我带回去给周含周大人尝尝,我一会送过去。”
“他这堂兄当的真清闲,”秦容顾坐下来,“涵芝这个堂弟吃喝住行皆不用他管,倒还白白赚些东西。”
他又拿了一个杏吃,“不行,下午我给周侍郎七八个让他尝个味道就好,省得别人问起弘文馆的杏什么味他不知道。吃着好吃,剩下的咱们留着。”
“容顾,你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了?”周涵芝撑着腮帮子看着他。
“我是勤俭持家。”秦容顾捏一捏他的鼻子,“我来给涵芝相面,你这眉,一清一秀一长过眼,是好命呢,我只好多操劳些。”
“哦?”周涵芝抬头看着他。
“自然是真的。对了,后日休沐,我带你去清思湖。”秦容顾替周涵芝捏了捏肩。
“我这次可不敢再把你推下去了。”
“你还敢?”秦容顾戏谑地看着周涵芝,“我是好久没让你见过我的厉害了,嗯?”
秦容顾尾音一挑,周涵芝立刻红了脸,生硬地低下头拨拉着杏核,惹得秦容顾起了心思更是不依不饶。
夏时浓
郑琰丁忧得了假往元州去,周涵芝和刘知士几人送他出含光门,弘文馆没了人靠着树等他。
秦容顾和周涵芝又去了清思湖,这次不是小舟通幽处,换了画舫,照雨老神在在站着不敢走远,生怕秦容顾再掉进水里。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芳晨丽景,嬉游得时,湖上芙蕖恰开到盛。
周涵芝没顾上看,纱帐里秦容顾拨开他汗湿的发,周涵芝随意披了件衣服坐起来。
“你前一阵和郑琰来这看荷花,可是有跟我看的尽兴?”秦容顾打开折扇替两人扇着,周涵芝瞪了他一眼不知说什么好,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菡萏清亭,可远观不可亵玩。”秦容顾促狭的看着他。
“……”
周涵芝不知说什么,反正秦容顾胡说的时候他怎么也说不过。郑琰和他来清思湖的时候,不过有几片荷叶小露尖角,一片碧波上看着形单影只。郑琰开玩笑说自己也孤苦伶仃没个亲友,刚说完没一个月祖母便去世了。
郑琰祖母去世,他虽不用去官,也有一段日子不在王都。郑琰说自己这一走董判士可是得了清静,董判士那时拍了拍他的肩,看得出对这个后生的疼爱。
秦容顾穿好衣服推开画舫的窗户,周涵芝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去外面走走?”
“嗯,行。”
周涵芝看着重瓣洒锦一伸手便摘了一瓣,不知怎么想的撅着嘴把花瓣夹在了嘴唇和鼻子间。
秦容顾拿下花瓣,“知道你小。”
“你老。”周涵芝又摘了一瓣,“这么老了还没娶妻子。”
“我可是只比你大三岁啊涵芝。”秦容顾没使力气扭了他一把,“人人皆知我清心寡欲,太子府里除了丫鬟没了旁的女眷。我为母后守孝三年,马上就到了,到时候娶了你妹妹让你们见见?”
周涵芝手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手里的花瓣却攥烂了。
“跟你闹着玩呢,我不想娶妻谁还能逼着我?谁想娶谁娶,反正我不娶。”秦容顾掏出丝绢递过去,“我有涵芝就够了。”
周涵芝知道这是句假话,听着却觉得心满意足。
风微微的热,秦容顾撩开他散乱的发摸了摸他眼角的小疤,“热不热?”
“我要是热也不能不穿衣服。”周涵芝拿过他的扇子打开扇了扇。
“你刚刚就没穿衣服。”秦容顾靠着船舷轻笑,“要是不想穿就再脱了。”
“……”
“对了,前日你看书时说嫌热,我让浮烟找了冰盘放到屋子里,天热了我也觉得燥。‘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昨儿又送来了金桃雪藕,并着沉李浮瓜一起吃,给你消消暑。”
“听着倒是舒服。”周涵芝说着打了个小呵欠。
“明天你去弘文馆,我让浮烟给你们也送些冰盘,帐就记在周侍郎那。”
“哈哈哈哈,我看周侍郎都要后悔多我这一个堂弟了,什么事都要烦着他,当朝太子连几个冰盘的钱也不肯出呢。”
秦容顾忽然上前走了一步,离周涵芝近得很,周涵芝没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就推了他一把,只听一声响,不知是什么掉进了水里。
照雨吓得看也不看就要往水中跳,秦容顾赶紧拽住他,“我在这呢,刚刚涵芝的簪子掉下去了。”
照雨定睛一看,周涵芝也好好站在一边,发端松松绑了根铜绿的绦子,只是不见了刚刚束发的玳瑁簪子。
“是我上次不好,推了容顾一把,照雨如今还怕着。”他笑笑,“以后容顾还是少和我登船罢。”
“我原以为太子府里你最呆,最近才觉得照雨最呆。”
一片忠心的照雨看没了自己的事又退到了边上,谁让秦容顾把浮烟留在府中了,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想真是有点小忧愁。
明月轮
周涵芝中暑告了假在府中歇着,傍晚天色闷沉黄暗,他恹恹的懒得看书。
秦容顾让照雨打开水鉴楼楼上的窗户,紫铜熏炉里燃着瑞脑香,周涵芝独自一人清清静静待在楼上。秦容顾图凉快在水上的亭子里处理事务,照雨忙着赶蚊子,周涵芝从窗子里一望就能看见他们。
黑漆底的百宝嵌梅雀圆盒里装了松子和绿仁果,周涵芝剥了半天才剥了一碟松子,他拍拍手上的碎皮站了起来。
“周公子您还头晕,快歇着。”浮烟立在门口,“您剥了这么多是要拿下去?”
“嗯,那就麻烦你拿下去了,给你家主子。”
“您是我主子,我听您的。”浮烟挠挠脑袋捧着碟子一溜烟跑了,周涵芝搬了凳子坐在窗下,秦容顾在亭中冲他招了招手。
金蕊残荷绿莲叶,游鱼戏吻青青柳,沉沉的天忽然下了大雨,他看着亭子里的人,雨雾模糊了秦容顾的面容。
雨滴斜斜落到他的衣服上,天晚了再下一阵雨,即是清凉无暑。周涵芝揉了揉额角直接趴到了桌上,眼前熏炉里细细的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这一日折腾了许久终于闭上眼睡了过去。
半夜里周涵芝晕晕乎乎醒了过来,床上只有他一人。他醒醒神撩开床帐,雨已经停了,半开的窗外虫鸣阵阵夜风徐徐。
暖阁里浮烟听见有动静便要出来,周涵芝跟他说了一声自己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秦容顾正在灯下写些什么,照雨打了个呵欠继续站着。
“还不睡?”周涵芝让照雨先下去,自己守在边上。
“趁天凉快赶紧多办些事,”秦容顾捏了捏脖颈,“哎呀,我把你抱回来费了好大的力气,如果累了一定是刚才抱你抱的。”
周涵芝见他低头久了便替他捶捶肩颈,“要是这样,冬日里天冷更清醒,你是要彻夜不眠了。”
“这本不是我的事,前一阵户部侍郎往甫州调查盐税大亏,年来盐课不入为私贩之害。这便要想法子,我那个好弟弟倒是痛快,说要杀个干净。办事哪有这样办的,严刑以杀百姓为暴虐,我和光禄大夫程杲程大人商议了一番,准备拟出法子来,后日上朝再议时提出来。”
“我孤陋寡闻,只是觉得为国便是为了让百姓和乐。天下之大,黔首为重,无百姓不家国。”
风吹过,碧纱帘晃了晃,映出秦容顾和周涵芝交叠的影子。
“嗯。我这法子谁都想得出来,只怕没几个敢说出来。皇帝是我亲爹,他又不昏涨,我先私下说了便也不怕什么。”秦容顾搁笔,“涵芝,你要是累就别给我捏了,我叫照雨来,你替了他又没人替我。”
“我睡了一会,又不困,你何必麻烦他。”周涵芝出去搬了凳子,单手撑着脑袋陪秦容顾聊天。
“依我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撤职还在其次,改制为先。若要改,便自煮盐之地为制,查清私灶多寡,从原本私贩之家积委够后结本钱一齐收了。一来可撇去官家制盐时滥竽充数之工,二来可裁撤冗官。省下的银两用来收私家制的盐,给私贩些活路也是好事。最后再择廉吏良臣,哪用得上严刑以示威严。”
秦容顾说完叹了口气站起身,“算了,涵芝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你若为皇帝,也莫要忘了今晚所思。”周涵芝和他踏出屋门,月光皎皎,洒在院子里皓白如霜。
“若有那日,我独坐在空荡荡的宝殿里,抬头一望窗外清辉,便不能忘了恤民之心,也不能忘了身边的你。”
“好。”
后来真有那一日,秦容顾坐在空荡荡的宝殿里,身边的人还是照雨。可他抬头望月,没忘了天下,却患上相思。
龙眼核
郑琰从元州回了王都,几十日未见,他回来时却是消瘦了许多,言语也少了些。
郑母嘱咐他带了元州新摘的桂圆,周涵芝在城门口接他,郑琰给他不少让他带回去。
“羡言,我走了你可曾想我?”郑琰下了马和周涵芝并肩往回走。
“想了,我想你走了确实清静。”
郑琰看着他正欲开口,周涵芝接着道:“可我还是喜欢有你靠在槐树底下。”
“这才差不多。我一路风尘,明日就去麟趾馆把龙眼分一分,不忙着去当劳力。你晚上陪我出去逛一逛罢,我一回来,觉得一切居然都生疏了。”郑琰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在道上走,周涵芝拉了他一把。
“以往有事时,离开王都一去几月,我回来也不觉得如何。”他接着说,“羡言,谢谢你来接我。”
“你也该谢董大人,他今日有事,不然也要来看看你再揶揄你几句,平日里董大人没少念叨你。”
“你和他们不一样。”郑琰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了平日的轻松姿态,“不聊那些有的没的,我只伤心自己都这么大了,最近守孝也娶不了妻。”
“……”
周涵芝安静了一会问他:“你可想好晚上要去哪?”
“去清思湖好了,你回去和周大人说好,用了饭直接来湖边。”
周涵芝没理由推辞不去,空水鲜澄,清思湖和荷花,他可是忘不了。
秦容顾一直忙着甫州盐课的事,周涵芝和郑琰平日也没少来往,便只嘱咐了他几句晚上小心,顺便让浮烟跟着他而已。
天色转暗昏黑交接,清思湖上灯火点点,隔水传来丝竹琵琶和男男女女的交谈欢笑声。荷叶深处藏小舟,天无一点云,星斗张明错落水中,如珠走镜不可收拾。
红渠娘子抚着手中的红酸枝琵琶,郑琰没喝酒,面前的洒蓝釉盘里盛着他自己带来的桂圆,他也不说话,静静的一个一个吃着。
“你吃那么多当心上火。”周涵芝倒了杯茶,郑琰接过盖碗走到灯笼下举着看了看。
灰紫色的琉璃杯中盛了清透的茶水,他晃晃杯子,杯盏中的水映着烛火华光流转。郑琰一口饮尽茶水靠着船舷松了手,杯子落进水中。他明明未喝酒,却显得醉意醺然。
“红渠你去歇会,这没你的事了。”郑琰哼哼了几句,又坐下吃起了桂圆,“我这几日忧劳,气血衰弱,吃多了权当补一补。”
“可你吃多了会流鼻血。”
郑琰一扫案几上的东西自己坐了上去,“羡言,我过了这几日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见了父亲。”
“一会早些回去,就算没事也早点歇息。你若是脾气不好,更少吃些上火的东西。”
郑琰摇摇头吹了灯,又拉着他走出去靠着船舷,隔了很久才道:“羡言,我不懂看星象,你看着天上有很多星子也别想别的。”
“嗯。”
“可能很久之前也有人在清思湖上这样抬着头看天,可我不知道他是谁。以后也有人看天,我更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我一会回去了要写一篇《仰天赋》,记下来今晚郑琰和周羡言在这里看星子。”
周涵芝未应声,别人皆当他是周羡言,可周侍郎并无堂弟,他本是周尚书的长子。
“很久之前有人和我说,这世上有两件事不能告诉别人,如今我才懂。喜欢的人和想做的事,万万不可说出来。”他扭头看了看周涵芝,无奈的笑了。
“给你的。”
“嗯?”周含追接过郑琰递过来的东西,借着月光看的不太明了。那是块刻了焦明神鸟的赤琼玛瑙,冰丝的石青绦子垂下来。
“你收好,这是我送你的东西。你若是不喜欢,就扔到湖里算了。”
“我还是收着吧,一代一代传下去,哪个不孝子孙败落了,还能当了它救命。”周涵芝开着玩笑,他总觉得郑琰今日话里有话,可郑琰若是想藏住什么,他确实猜不出来。
唯独那一句中,“郑琰和周羡言”六个字他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我与你”,而是郑琰和周羡言。
冰豆浆
周涵芝和陆克礼往麟趾馆去,院子里的戎葵被晒得耷拉着花叶,郑琰不嫌热,正拿着根竹竿捅着树上的鸣蝉。
“陆大人、羡言,来了快进屋子里,外面多热。”
“郑校理终于回来喽,董老弟也省了整日念叨你,你也进屋吧。”
“哎,我就来。”郑琰把竹竿靠到墙角里。
热风偶尔一吹,日头毒辣,董判士正在窗下弯着腰磨墨,出了一脸汗。
“董老弟,歇一歇?”
“行,唉——”董判士擦了擦汗坐到椅子上,“陆兄、羡言,你们自己坐。最近宫里拿来的《白猿献寿图》洗揭补全样样不能疏忽,这墨色褪了些。做这个讲究修旧如旧,若要补上还得在日头底下对上墨色。你们那些书,不急就再等等。偏殿里的隔扇又出了些问题,刘大人请了木匠修补,大热天的在那熬了鱼鳔胶,常玉他们在那边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董大人先喝碗绿豆汤消消暑,”郑琰提了壶走进来,“羡言也别笑话我们,这热天里,冰盘子摆上一会就化了,我们干脆带了绿豆汤,用冰镇了来喝。陆大人来一碗?”
“不必了,你们倒是有法子。”陆克礼摇着白羽扇,“若是这样,我们就回了。这几日干什么都不趁手,大前日羡言忙起来还中了暑,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劳碌命。”
郑琰揭下墙上贴着已经平展了的几张纸,“弘文馆那边要是凉快,我下午便去你们那干活,陆大人也别撵我。”
“我不撵你,只怕在这边遭罪的几位大人不放你过去。”陆克礼笑着道,“弘文馆也不凉快,再过几日就让学生全歇了。羡言跟着我,是我私心不给他休息,可再过几天我也不忍心让他陪着我了。”
“陆大人这样说我可是不高兴的,我多跟您学些东西。”周涵芝接了一句,陆克礼笑着捋了捋胡子。
“行,那我们先回了。”陆克礼站起来,“董老弟忙着吧,别出来了。”
郑琰送周涵芝和陆克礼出门,自己忽然流了鼻血,他赶紧仰起头来。
“郑大人,你的桂圆味道鲜佳,可也别多吃。”周涵芝看着他道。
“……”郑琰仰着脑袋挥挥手,“陆大人慢走,你们也少吃些,恕我不远送了。”
陆克礼出了麟趾馆还要去别处,周涵芝自个回去,刚到弘文馆附近便看见了秦容顾走出来。
“我还以为碰不见你了,”秦容顾也看见了他,快步走过来,“也不撑上伞,都晒出汗了。”
“我就出去一会,路上没多少功夫。容顾怎么来了?”
“我觉着热,今日没事就偷了懒,过来给你送好东西,冰好的花生核桃豆浆,各位都分得了,一会进去你也喝一些。中午回去别自己走着了,让浮烟接你。”
“你觉着热还过来,”周涵芝笑他,“我记着你说的了。”
秦容顾笑了笑,没继续说话便走了。
白瓷刻花石榴纹碗中盛了冰豆浆,未饮已觉凉意。周涵芝端起碗喝了一口,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若秦容顾不是太子,或他确实是周侍郎的堂弟,这样的相处可算极妙了。
冬日的手炉,初春的桃花,细雨中的伞,热天里的冰豆浆。细细想来,他身边皆是秦容顾的照顾,无论事情大小,都一一用了心思。
蝉噪声声,周涵芝中午本不困,在树底下搬来了老榆圈椅眯着眼靠着。偶尔来一阵风,吹起几绺碎发,久了竟觉得整个人都昏昏然。
“涵芝,醒一醒,你一会该去弘文馆了。”秦容顾伸着懒腰走过来,“醒了有葡萄汁。”
周涵芝嗯了一声睁开眼,恍惚间拉住了秦容顾的衣袖,竟不想再松手。
夏日里白玉错金碗中冰凉的葡萄汁,再怎么比也比不上秦容顾。
“那你抱着我去好了,我起不来。”周涵芝揉了揉眼。
“当然可以,我欢喜得很,只怕你还没出太子府就后悔了。”
他听完一笑,自己站了起来,“有道理,我还是自己走着去罢。”
凉槐荫
白槐如雪风拂香,郑琰下午跑到了弘文馆来,抱着胳膊闭目靠在槐树下。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粲然一笑,“我要以为羡言下午不来了。”
“起晚了,”周涵芝道,“郑大人又靠着树,不说你没骨头,可这树上偶尔有会蜇人的虫子,还是别靠着了。”
“你这么为我想,我当然要听。”郑琰挑眉,“从明日你不来弘文馆了?”
“天热了,我也想歇一歇。郑校理别在外面戳着了,进来坐坐。”周涵芝走进文翰阁。陆克礼撑着额头拿了卷书也不见翻页,仔细一看竟是在打盹,他便又走了出去。
“我一会回去熬浆糊,过来和姜大人聊了几句顺便等着你。你要是不来了,我去周大人府上找你?”
“啊……”周涵芝愣了,“要不……换我去找你好了,我来了去麟趾馆找你。”
郑琰握着折扇点了点头,“也行。不过羡言,我看你这样是不想无事时和我出府转一转,莫不是在家中藏了美人。”
“我闷在府中能生金子还不成?”周涵芝笑了笑。
“我走了,你也别送,天热多喝些淡茶水。”郑琰捡了一串槐花拎着晃悠了出去。
周涵芝悄悄拿过陆克礼手中的书,捏着自己的脸看了一会觉着无趣,便磨了墨接着抄上午誊了一半的书。抄到了一个“悯”字却想到了秦容顾,向来是秦容顾找他,他没见过秦容顾在吏部对着一堆人名考功司封时是何样子。
想来也是温温润润极少动气,每每严纠细考却免不了刻毒几句罢。上午回去还听见秦容顾念叨元州水患蠲租税的事,言语间他便笑笑,也不明说哪个大人贪墨渎职,上谏时可清清楚楚毫不心软,他若忙起来也不省心。
想着不免分心,周涵芝再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写了个秦字,一张纸作了废。
“哎呦我居然睡过去了。”陆克礼胳膊一晃睁开了眼,他拍了拍脑门,“让羡言笑话了,我也想明儿就不来喽——”
“陆大人有才能多担待些,我们一帮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歇了也不妨事。”周涵芝起身倒了杯水给陆克礼。
“羡言净会哄我们这些老头子。罢了罢了,你好好歇一歇,掰着指头数数也没几天你就回来了。一会你叫人抬了箱子里的旧书出去晾晾,我这一睡没了准,得赶紧出去一趟。”
“您先去,我写完这个立刻就去。”
周涵芝找了人把书搬出去晾着,自己随手捧了一本《说文》靠着槐树看,忽然又想起自己刚刚才说过郑琰不要靠着树,习惯久了便不自觉了,自己无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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