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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杯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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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后他点上蜡烛准备烧了闲来描的万字纹,刚点燃却又收了手。不寄回王都,可以自己收着,也不必非要烧掉。北疆离王都很远,朝中文书半个多月来一趟,郑琰果真写了《仰天赋》给他寄了过来,前日还意外收到了淑离从贺州寄来的信,却从没有秦容顾寄来的消息。
  可他想一想,总觉得秦容顾该寄来些什么。或者是因为……哪次梦里梦见秦容顾想要把命分给他,又觉好笑又觉莫名的难过,所以才想着如果能……收到一封他的书信。

  凋红槭

  夏柳秋酒冬大雪,已是五年期。
  这年安国寺的皂角树一夜掉光了叶子,树上的红绫条压弯树枝。氤氲雾气里秦容顾弯下腰,把被遗弃的往事一片片捡起夹到信封里。
  他常写信,却不曾寄出去一封,无事时拿来读一读就又放回笥箧中。纸上记的多是简短的闲事,或是 “弘文馆求植新树,有司将伐古槐,涵芝曾倚树读书,不允”,又或是“西望星辰,甚思卿”……有时还附了干花叶一类,如安国寺的皂角、弘文馆的丁子香花、太子府的银杏。
  他已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搬出了太子府。离开那一晚他去庭荣院中拿走了画缸中的画轴,晚上的月亮很寂寞,他抬眼望着窗外。几年来心痛往往而剧,思念却依旧未断。
  “若有那日,我独坐在空荡荡的宝殿里,抬头一望窗外清辉,便不能忘了恤民之心,也不能忘了身边的你。”他记得自己说。
  他不能忘了周涵芝,可周涵芝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考核各地官员时大计,秦容顾特意寻了北疆的来看。陇州知州评神鸡驿政绩卓异,“无亏空、无滥刑、无盗案、无钱粮拖欠,境内民生得所,地方日有起色”,守清、才长、政勤、年青皆数得上,周涵芝和原驿丞赵日新已加职调离神鸡驿。
  临近年尾,朝中已经休假。他暗自笑笑自己,未听程杲等人的劝告去了北疆。北疆太远,他的时间不多,自从周涵芝离了王都又总有心痛之疾,这一趟只够他匆匆去匆匆回,可他还是头脑发热换上劲装骑上骏马出了安定门。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这样的雪天里无人叩门。
  周涵芝笼着袖子和赵日新、艾尼瓦尔并几个差役在屋里烤肉,木炭爆裂发出轻微声响,院子关着门,屋外大雪纷纷扬扬。
  他端起酒杯小饮一口,艾尼瓦尔夺过酒杯,然后屁股一蹭挪过来递给他一块烤好的鹿肉。
  “小没良心。”赵日新站起来笑艾尼瓦尔,艾尼瓦尔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赵日新连忙叫着抽出手。
  “艾尼瓦尔又口是心非。”周涵芝轻笑了一声,艾尼瓦尔念叨了几句白他一眼,气愤地扭头又去骚扰几个差役喝酒了。
  “涵芝,你说的在北边增开榷场一事我想过了。”赵日新沉吟了半天,“嗯——你拟的章程还有不妥,我也改了。不过,虽是新年景我还是要煞个风景,这不是小事,孙知州今年致仕,这事情说不准,新知州说不定不乐意。依我看咱们还是接着栽树治风沙罢。”
  “也好,我只是有这个念头,先给你提一提。过两日我回去了就去找孙知州,和他商量商量。”
  “哎,”赵日新懒懒喊了他一声,“涵芝,你今年头等的大事可不是这个,是讨娘子。孙知州的孙女,多好的姑娘。”
  “如今的皇帝都没成亲,我急什么?”周涵芝笑笑,“我和她说过了,我不喜欢她的……没关系,孙知州告休之后打算着回莘州,她见不到我了。”
  “你为何不往别处调职?”赵日新看着他,“王都常有你的信,你有牵挂就回去。我生在这里,胸无大志,自然不想去别处。你比我年轻,做什么都有想法,也有往别处调职的机会,为什么非要守在这个边角?”
  “你干什么总问我这个,我说过,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周涵芝又用这句搪塞赵日新,赵日新听完摇了摇头——他看得出来,周涵芝根本没有往别处调的意向。
  周涵芝只想好好守着江山的边角,也算是……替当今的帝王看着河山边陲。
  他看着窗外的雪,遥闻几声犬吠,忽然推开屋门走了出去。院子里很安静,可以听见他走在雪地上的声音,他走到院门口,手抚上门栓,却没再听到墙外有动静。
  可他和秦容顾,只隔了面前的门。秦容顾就安静地背着手站在门外,不叩门亦无其他动作。纵使照雨替他撑着伞,深竹月的披风上还是落了一层雪,他知道周涵芝就在面前的院子里。
  周涵芝站了半刻,自己也不知为何,终究没有打开门,他收了手往屋里走。
  “有人吗?”赵日新看他久久不进屋子走出来问他,周涵芝摇了摇头。
  艾尔尼瓦跑了出来,“有没有人看一看就好了,你俩这样站着猜有什么意思?”他说着一把打开了门,院外是白茫茫的雪地,的确没有人。
  雪地上隐隐有两个人的足迹,离门大概一丈远,想必只是站在门前没有走过来。
  “没有人,”艾尔尼瓦道,“但是……”他眼尖,跑出去弯下腰从雪中抽出一张纸来,又颠颠跑回来道:“有一张纸,嗯……西望星辰,甚思什么……不认识那个字。还有一片奇怪的红叶子!”
  甚思卿,卿的古字写出来是二人对坐而食之态,示意地位相当。周涵芝记得清清楚楚,陆克礼讲这个字时秦容顾恰好在弘文馆,听完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秦容顾从不称谁为卿。
  “那是槭树的叶子……”周涵芝觉得心被谁紧紧攥了一把,不自觉眼泪已顺着眼角滑下来,他就算没瞥见纸上的字迹也已经猜到了来人。
  五年不曾忘?的确不曾忘。
  “秦容顾!”他跑了出去,可茫茫的雪地里空无一人。周涵芝忍不住擦掉了脸上的泪,顺着脚印寻过去,却在路上断了痕迹。
  秦容顾早已走远,未曾回首,也没能听见周涵芝冒雪喊他。
  那封信不是秦容顾留下的,只是照雨偷拿了,趁秦容顾转身偷偷埋在了雪里。
  秦容顾看见周涵芝心就不会痛了,可他隔着门望天,却觉得自己和周涵芝之间如有天裂,忍不住又觉得难受。

  忆帝卿

  春暖的时候,北疆下了第一场雨。周涵芝处理完案头堆积的事务后往王都寄了信,是烧了一半的那张万字纹。
  周涵芝想了很久,承孙知州好意决定领了王都的职位,没了事务便打点好了一切告假往王都去。
  艾尼瓦尔长得很快,十三四的年纪个子已隐隐有超过赵日新之意。他也沉下心来,偶尔坐在赵日新身边安静读书写字,只不过一手字如同狗爬。他听闻周涵芝应了京中官职一下愣住了,又变成那个胡闹的孩子抱着周涵芝的腰死不松手。
  赵日新虽然总是与他提起,待他真正要走时却还是舍不得。
  腾古乌河边桃花纷纷,周涵芝牵着马走过,远远的再和赵日新等人挥手作别。一片片油菜花黄得耀人眼目,花瓣碎在马蹄下留一路香气。
  北疆春风最后一次吹起周涵芝的发,给送别的人留下他如刀的背影。五年前他狼狈而至,如同逃离牢狱般奔向这个地方,五年后他意气风发往王都而去,北疆的风沙把他磨砺成谦和却锋利的青年人。
  “王都柳又绿,絮如飞雪,望归。”秦容顾提笔,依旧在写好之后把信笺扔到了笥箧中。他知自己少了一封信,一直以为是疏忽大意弄丢了。
  安定门前柳絮轻飞,周涵芝风尘仆仆却直奔太子府,利落地翻身下马,把一直攥在手中的璆琳乌木佩递了过去。
  “烦请浮烟去宫中告知,周涵芝请见。”他温和笑了笑,浮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红了眼眶。
  “周……周公子,你……可是真的回来了?”他颤着音问,周涵芝点点头。
  “我还有很多事没问清楚,不问清楚不会走。”他随着浮烟走进去打量着太子府,变化很小,只不过庭荣院的门关着。他以为是秦容顾当了皇帝不住在这才锁上的这个门,可浮烟告诉他不是。他走之前,很多事情浮烟都知道,可秦容顾日日陪在他身边不曾说过一字,他……不知道。
  秦容顾才收到周涵芝寄来的信,未来得及拆封便被浮烟差来的人告知周涵芝在太子府。秦容顾太熟悉周涵芝这三个字,却很少再听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接过乌木佩还是不能相信,脚步却一刻不停往太子府去。
  玄德街前官宦人家车马川流,周涵芝就背对着他站在太子府门前,车马过去也依旧站在那。
  “涵芝,别来无恙否……”秦容顾哑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几乎说不话来。周涵芝转过身,一眼望进秦容顾的心里,秦容顾依旧稳重,面容清减轮廓分明,多了帝王的威严,喜怒不形于色,眼中却有波澜。
  他皱了皱眉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秦容顾,不言其他开口便问道:“秦容顾,你去过北疆,为什么不扣门?还有,你如果不想再打扰我,又为何要去北疆?”
  “因为……”秦容顾轻轻笑了一声,紧紧攥住周涵芝的手,攥得他微微泛疼,“因为我的帝卿在北疆,我想他。”说完他抱住周涵芝,擦掉他眼角的水珠,“我的答案,涵芝满意吗?”
  “我还是喜欢你,”周涵芝认真地道,“年少先遇见容顾,便觉得后来再遇见的人都不及。你耽误了我一辈子,却没什么表示,我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向你讨回来。”
  “我这一生,只求涵芝一人。”秦容顾从没觉得这么欢喜,周涵芝说喜欢他。
  冯尚书和几位大人往自己府邸走着,路过太子府前看见有人长得像极了皇帝,好奇走了过来,便听见这一句。
  秦容顾瞥见了他们,并不在意。冯尚书盯着他和周涵芝握着的手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涵芝未曾松开秦容顾的手。他忽然想起赵日新那句话,怯懦亦是罪过,如果他早一点问秦容顾,或许两人隔的不会有五年之久。如果他早一点问,不会等到今日才知秦容顾真的分给了他一半的命。秦容顾在某些事上,隐忍克制得可以。
  “卿明辨而善容止,恭俭温仁,好坟籍而识鉴通远,实天降良辅翊赞朕恭,今世霁风朗月,亲贤臣而赏善为正理,愿卿常伴左右,幸无词费。”秦容顾逐字逐句的和周涵芝说完,对围着他的群臣一笑。
  江山万里,涵芝在侧,世上万中无一的幸事。

  归朝欢

  雨淅淅沥沥下着,秦容顾悠闲地端着茶饮了一口,饮完瞥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大臣。
  “还请陛下三思。”吏部尚书冯忠静惴惴不安地开口,一干坐在椅子上的大臣替他捏了把汗。
  “为何三思?朕只是心血来潮和诸位大人说私事,仅作闲谈。”
  “陛下,嫁娶大事不可……不可……”周缜看着无人开口硬着头皮站起身接着道,顶着秦容顾的目光也实在说不下去了。
  “嫁娶?”秦容顾一皱眉,把手中的盖碗放到了桌案上。盖碗碰到桌案发出轻响,几位大人的心跟着一惊,“周大人,你倒是乐意朕娶得你女儿,如今朕却娶不得别人?同是你府中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涵芝,嗯?”说完他对着周缜笑了笑。
  周缜讪讪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我朝并无帝王娶男子为妻。”冯忠静道,“嫁娶之事,自厉帝来朝臣本不该再干涉,可陛下是一国之君。帝王之明须如月,皎皎不可毁,享万人敬仰。”
  “冯大人一言有误,”秦容顾漫不经心敲着桌子,“是人就要犯错,月宫尚有蟾蜍可损皎皎清辉。朕不觉此事上自己有误,也未曾说要娶周涵芝,这都是你们自己想的啊。”
  周缜看了一眼程杲,程杲向来懂秦容顾的心事,这时却老神在在地垂着眸并不向别处看。他再看掌着即位、册后等事的奉御刘显清,刘奉御居然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秦容懋摇了摇头,突然出声道:“啧啧啧,本王的皇兄未说要娶,各位大人多虑了。”他说着不怀好意一笑,“那皇兄是要把自己嫁出去?”
  亏得秦容顾脾气好,没把案上的盖碗朝着出言无状的莽失弟弟砸过去,他语气淡淡地道:“容懋回去后静思三日不许出门,另停一月俸禄。冯大人,朕来考你,娶的古字如何写,源于何?”他把问题引开。
  “娶同取,从耳从又,‘又’字古来与‘手’同义,征战割左耳记功。”
  “哦——冯大人果然学识渊博。”秦容顾故作恍然大悟之态,“如此看娶字不是好意思呢,本义显得不公允,所以朕不喜欢这个字,也未说过要娶谁。朕不喜欢的字很多,现今最厌恶这个。嗯——诸位放心,朕不娶。不过,朕更为说过要嫁。”
  冯忠静松了一口气,皇帝不成亲是一回事,以后慢慢劝就好,可要娶周涵芝就是不能再胡闹的大事了。却听秦容顾接着道:“法与人异则可变,再者也没哪条祖宗规法说皇帝不能喜欢男子。朕只是想与涵芝成亲而已,嫁娶显得不公允,成亲才公允。多喜庆的事,众位大人不需这么紧张。对了,朕只是告诉各位大人一声,没有听各位大人的看法的意思。”
  “陛……”周缜惊觉被秦容顾摆了一道,秦容顾早已抛饵,只待着他说的那一个“娶”字自己上了钩,然后才好说出后面的话。
  秦容顾打断他,“无需多言,朕心意已决,各位大人快回去罢,天不好便早些回府。”
  周缜和冯忠静几人站在秦容顾面前不愿退下,程杲这时才还了魂拽着他们出去了。
  秦容顾对着一室空桌椅无奈笑了笑,他怕是要被后人记个百十年,想来人生不过百,长生不死的是精怪,他不过只能活短短数十载,听不见后人的评述,死后不会再生气。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活着时该尽兴便要任性,无需多忧自扰。他与周涵芝成亲,周涵芝便为帝卿,不是后宫中的皇孋、别与普通的臣子,有身份有名字,与他写在史书的一页一篇上。
  想着这些他换了衣裳往太子府而去,周涵芝自归王都后就住在庭荣院中。
  院中的杏花谢了不久,青杏尚小,雨水滴滴打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水泡。书房桌子上的茄皮紫瓷瓶中插着秦容顾昨日顺手折了放进去的丁子香,瓷瓶旁温着清酒,银温碗中的水微凉,周涵芝不知去了哪。
  周涵芝在王都任着比部郎中,事情不算少,但官职不算高,且不需上朝。秦容顾大早上起来看不见周涵芝,只能自己处理完了事情跑过来找他。
  天阴着,并无雷声,雨丝细而润泽。秦容顾让照雨换了温碗中的水,温好酒后听见有脚步声。他一侧首,便看见院中青墙上挂着雨的蔷蘼,和踏雨而来的周涵芝……还有走在周涵芝身侧和周涵芝说说笑笑的郑琰。
  “照雨,你去把郑校理送回去罢,下雨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走。”秦容顾隔着窗子对郑琰温文一笑,郑琰白了他一眼,不待照雨出来已和周涵芝告了别。
  “给你的,”周涵芝走进屋把食盒放在桌上,“容顾嗓子不舒服,我怎么能听不出来。银耳山药之类润肺健脾,陆大人知道我手拙,我就厚着脸求陆夫人煮好了粥然后去拿了回来,自觉尝着味道还可以。”
  “嗯——”秦容顾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可那些都没涵芝亲我好得快,你回来之后甚少和我……十分亲近,我这假正经的清心寡欲久了,看见涵芝欲‘火难耐才成了这样。”
  “……”
  周涵芝看着秦容顾那一脸的严肃眼中带上了笑意,倒是没再犹豫便亲了上去。

  杏梁燕

  天黑的时候周涵芝送秦容顾回宫,春日夜风多温情,不忍冷人面。才子风流,佳人多情,尽提了灯笼走在甜水街的樱树下,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隔着花影望过去,披帛薄,冰肌骚,衬着花中挂的灯笼和层叠如云的大片粉白,或娇或媚浑然天成。
  若是白天,甜水街上蜂蝶嬉绕于枝头,夜晚这里便是游人的街。周涵芝也提着灯笼和秦容顾并肩走在甜水街上,樱花开成一片薄粉,地上亦铺了一层花瓣。
  “今日涵芝和我去宫中住?”
  “不想去。”周涵芝笑了,“但是容顾住在那,我就改了主意,哈哈哈哈。”
  “我早就让人整理了清吟殿,你今晚过去了咱们一起住那。想想我自己在乾鹤宫里寂寞了这么久,真不知是如何忍过来的,我父皇也不容易。他现在不住在那倒是清闲了,连信都懒得给我写,什么都懒得再管,好生逍遥。”
  “嗯——”周涵芝点点头和秦容顾开玩笑道,“可是一想我什么都没带着,要不还是不去了。”
  “这无大碍,一会让人去取一趟不就好了。”秦容顾接过他手中的灯笼递给照雨,然后牵住了他的手,“好了,我抓着你也得把你拽过去。”
  “鸿胪寺卿找我看一份狄伦文的古书,我还差一章没看完,就放在了你以前的桌上,一会一并让人取了好了。想一想,我未曾料到自己还能识得外族文字,也未曾想过你我能这样走在街上自在言笑。”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涵芝的坦荡我自愧不如。”秦容顾拂落周涵芝发上的樱花瓣,“我以为若有再见之时,不是我暗地里看着你,就是隔着黄土了。你回来,我眼中的花儿鸟儿才好看,我也才好意思走在这街上。”
  “北疆没有樱花。北疆的桃花若开了,从山顶俯视就是漫山的绯云,再抬头遥望远处的区悦山,山巅还要带着白雪。赵大人善抚琴,想一想在树下一个人弹琴醉得痴了,真好呢。”
  “没有我,涵芝自己看得也开心,唉——”
  “哈哈哈哈哈,我只听人讲过没去过的。山很高,休沐日我又懒得很。”
  秦容顾悄悄地捏捏他的小指低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去看。”他说完忽然抱住周涵芝捂住了他的眼睛。周涵芝听见兵刃相交之声和秦容顾的闷哼,一惊想要推开秦容顾,便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
  周涵芝刚拨开秦容顾捂住他双目的手就看到了秦容顾脸上溅的血,来不及反应直接把秦容顾扑到了地上躲开闪着毒光的匕首,秦容顾翻身而起出手如电打晕了扑来的刺客。
  “秦容顾!”周涵芝喊了一声,情急之下傻乎乎地抬脚绊住了从暗处跑来的刺客,刺客见势一斜身子把匕首刺向了周涵芝。
  周涵芝听见了利刃割开衣裳刺中皮肉的声音,秦容顾一把抱住了他。
  “我没事的,”周涵芝扶着秦容顾勉强站起来,“我当然还不想死……自然有分寸,我喜欢你,所以不舍得让你再忧心。”
  “照雨,快回去!先往太子府去!”秦容顾不待周涵芝站稳抱起他便跑,“那个匕首上有毒,涵芝你等一等。”
  周涵芝瞥见秦容顾颈侧衣上洇出的血摇了摇头,“我说我没事,只是疼而已,你放我下来!”他挣扎着跳到地上,伤口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我真的没事,容顾,你不必自责。”
  “涵芝……我……”
  “事发突然,这次你不知道。”周涵芝疼得几乎站不稳,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清楚地明白秦容顾的意思,他连忙扶住了新茶停了步子,“这次被你打晕一个,街上又有不少人看见了他们,不算坏事。你快看看自己颈上,不要再管我了。”
  刚才秦容顾捂上他的眼怕他担忧,可周涵芝不想让秦容顾挡在自己之前。并不是因为秦容顾是君主他是臣子,只是因为秦容顾是他的秦容顾而已。
  秦容顾听周涵芝说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撕开了衣服,怕血迹黏住衣服和皮肉。
  “说来这事还是我的过错,看来是我让容顾折腾来折腾去才给了他们机会。我就搬到宫里住好了,大不了再背个弄臣的名声,我自己清楚也不怕别人如何说。人言可畏,我连死都死过了,所以独不惧这个。”
  “谁敢说涵芝是弄臣?”秦容顾扭头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我做了什么,也看见你做了什么,我哪里和你过分亲近狎昵了。”
  “……”
  “我与涵芝,总有一日是名正言顺的。”秦容顾默默笑了,“涵芝静静等就好。”
  周涵芝和秦容顾走进太子府后,一眼便看到了游魂般在回廊里走来走去的郑琰。秦容懋头发湿着,一个胳膊上缠了白纱渗出血迹,手上拿着截树枝不时一戳郑琰,终于被郑琰打了一巴掌。
  “你们二人,今日谁都不能回去。”郑琰眼尖看见了周涵芝雪紫的衣角立刻跑了过来,他低声道:“秦容顾,你今晚一定不能回去。现在你就调人去把宫中的园囿围起来,我说真的!”
  “今日这是再无所顾忌了?”秦容顾轻轻摸着自己的脖颈道,“你父亲哪来的自信?他若是悄悄杀了我和容懋,只剩他一个秦姓国戚,帝位自然是他的。郑琰,不是我不信你,鹿里侯这么着急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他说着把匕首横在了郑琰的颈侧,眼中却带着笑意,“是你哥哥弑父了,对不对?”
  “你比我还清楚,难道刚刚和涵芝在甜水街上走也是计划好的?”郑琰带着恶意挑拨周涵芝,伸手捏住了颈上的匕首,“我到底姓什么,你应该早就清楚了,现在却要起疑对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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